摘要:在深圳郊区的某个建筑工地上,老王用力抹去额头上浑浊的汗水,仰头喝下塑料桶里最后一口凉白开。他眯着眼望向远处鳞次栉比的写字楼,玻璃幕墙反射的阳光刺痛了眼睛。那些光鲜的大厦里,进进出出的是背着笔记本电脑的年轻人——80后、90后、甚至00后,他们谈论着他听不懂的词
他们的身影,在历史洪流中渐行渐远 ······
在深圳郊区的某个建筑工地上,老王用力抹去额头上浑浊的汗水,仰头喝下塑料桶里最后一口凉白开。他眯着眼望向远处鳞次栉比的写字楼,玻璃幕墙反射的阳光刺痛了眼睛。那些光鲜的大厦里,进进出出的是背着笔记本电脑的年轻人——80后、90后、甚至00后,他们谈论着他听不懂的词汇:流量、融资、区块链。老王收回目光,重新扛起那袋沉重的水泥,像扛着整个摇摇欲坠的中年。
老王是沉默的70后中的一员。
这代人出生时,高考制度刚刚恢复,千军万马争抢着独木桥上的通行证。大学录取率不足5%,一张高中文凭已是乡里乡亲眼中的“文化人”。当80后赶上高校扩招的春风时,70后早已在流水线上将青春碾成粉末。他们中的大多数,文化水平永远定格在初高中毕业证书上,那些泛黄的纸页,在时光中脆弱得如同他们的命运。
九十年代下海潮涌动时,70后刚二十出头。可创业需要原始资本和人脉资源——这两样,从农村走出来的他们都没有。于是只能一头扎进沿海工厂,用血肉之躯支撑起“世界工厂”的称号。工资单上的数字,在每月寄回老家供养弟妹、支付父母医药费后,所剩无几。
当互联网的触角悄然延伸,70后正深陷在养家糊口的重压中。他们接触电脑时已过而立之年,手指早已被车床、砖块和锄头磨得僵硬。在他们笨拙地敲击键盘学习五笔输入法时,80后们已轻巧地搭上电商与社交媒体的第一班列车。
“我们像卡在齿轮里的沙子。”老王曾这样形容自己的处境,“机器转得越快,我们被碾得越碎。”
进入中年的70后,眼前横亘着四座大山:父母风烛残年的咳嗽声穿透每个夜晚;子女的补习费、大学学费压弯了脊梁;职场的年龄歧视如冰冷的铁门;而身体零件陆续发出的警报,是最残酷的倒计时。
未富先老,成了这代人逃不脱的宿命。今年53岁的李师傅是长途客运司机,勤勤恳恳大半辈子攒下的房子和车子,在儿子一场婚礼中化为乌有,还倒欠十几万外债。他腰椎间盘突出的毛病日益严重,却只能绑着护腰带继续踩油门——小女儿的高中补习费不能断,银行的催款单不会停。
更令人窒息的是养儿啃老的现实。70后耗尽心血将儿女送进大学,换来的却是子女在就业寒冬中的茫然无措。当年轻人以备考为名在家啃老,或伸手索要婚房首付时,70后沉默地掏出最后一点积蓄,转身继续走向工地、流水线、凌晨的清洁车。
在互联网时代,70后成了透明的存在。社交媒体上鲜有他们的声音,热搜话题与他们无关。当80后CEO在 TED 演讲中侃侃而谈,90后网红靠直播带货月入百万时,70后正在高危工地上扛钢筋,在深夜的街道扫落叶,在医院护工房里给失能老人擦洗身体。他们的汗水砸在地上没有回响,他们的艰辛隐没在时代的喧嚣里。
死亡以各种方式造访这个群体。去年冬天,老王的同乡张建军倒在送货途中——心肌梗塞,才48岁。追悼会上,工友们凑钱买的廉价花圈在寒风中颤抖。张建军妻子攥着两万块赔偿金的手满是冻疮,身后站着茫然无措的一双儿女。这种悲剧不是孤例,在某个不被关注的角落,不断有70后在病痛、过劳、绝望中提前退场。
面对子女的婚育问题,70后父母表现出令人心酸的“放手”。上海社科院数据显示,63%的70后父母在过去五年显著减少了对子女生活的干预。那句“孩子开心就好”的背后,是历经挣扎后的无奈接纳:当自己拼尽全力仍难以为子女托底时,放手成了最后的温柔。
如今老王走在街上,总会被年轻快递员的电动车喇叭声惊得一颤。那些穿梭在大街小巷的黄蓝身影,正是90后的留守儿童——当年老王那代人在流水线上组装的产品,如今正被新一代用来抢单谋生。历史仿佛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这些孩子依然重复着父辈的漂泊轨迹,只是换了个更快的交通工具。
这代人的沉默,不是懦弱,而是看透命运后的坚韧。
他们用布满老茧的双手托举了经济腾飞的奇迹,又在互联网的浪潮中悄然退场。当我们在直播打赏、在双十一狂欢时,别忘记那些在镜头外的身影——正是他们扛起了这个时代最沉重的基石,却成为繁华盛宴中最沉默的缺席者。
暮色四合,老王结束了一天的劳作。他蹲在工棚门口,从饭盒底部刮出最后一勺土豆,抬头望着城市次第亮起的霓虹。那些光从未属于过他,但他浑浊的眼中没有怨恨,只有认命后的平静。远处购物中心的巨屏正播放着新经济领袖的演讲,光芒照亮了半边天,却照不进他身后那片浓重的阴影。
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而沉默者,终将被碾入尘土。(文中人物为化名)
后记:
当您阅读这篇文章时,无数个“老王”仍在城市的角落默默劳作。他们可能不善言辞,但他们的故事值得被听见。如果您也是70后,欢迎在评论区分享您的故事——那些沉默的重量,应当被时代铭记。
来源:深圳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