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莫名其妙遇见,接下来又总是碰见,对于我来说,这个男人图谋不轨。
我和我先生的相识并不是很愉快。
也可以说,是我单方面和他不愉快。
莫名其妙遇见,接下来又总是碰见,对于我来说,这个男人图谋不轨。
我潜意识里,天下就没有这样赶巧的事,怎么总是你和我遇见。
后来在相处中,慢慢熟识。
在我知道我的好友喜欢他时,我又开始主动帮好友促成良缘。
他倒是一直很礼貌,只是有时候总摆着张臭脸。
好友将此称为高冷,我吐槽他是装B,不识好歹。
但命运奇妙,做媒婆没促成良缘,反而白搭了个自己。
后来相处中才发现,有的人表面看起来高不可攀,实际上心机不少,惯会使坏。
01.
我和我家先生算是从毕业到结婚。
他并不是老师,只是单纯喜欢我叫他先生。
我其实并不喜欢叫他先生,在我们结婚初期,我都是叫他夏敏行的。
别人家都是老公老婆的叫,或者直呼其名,但他不乐意,在外人面前总是「我家夫人」「我家夫人」的将我挂在嘴边。
他不觉害臊,我是臊的慌的,总红着脸扯他袖子低声告诉他,叫我名字就行。
他见此,更加乐此不疲。
慢慢的,我被他感染,再加上他晚上缠人的厉害,我就讨饶地唤了一回「先生」,他就得了趣。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一次先生,次次先生。
为此,我曾半开玩笑地和他抗议:「有些事就不能开个头,否则就是后患无穷。」
他总浅浅一笑:「嗯嗯嗯,是是是。」
然后凑近我道:「不过不开头,你怎么知道好不好?」
我起先并没明白他话里有话,傻乎乎地纠正:「我从没觉得多好,反而觉得怪见不得人。」
晚上,我是终于明白什么叫祸从口出了。
他一直追问我:「见不见得人?」
「夫人。」
这一声「夫人」,真的是让我整个人血脉喷张,刹那红成了熟虾。
我实在不敢相信,这会是我之前认识的那个夏敏行,更加难以想象,曾经冷脸冰山,会这样没脸没皮。
02.
我们初次相见的时候,没有多少意外或者浪漫。
大三暑假,我和一个室友在学校教师公寓租了房,准备大四的考研。
那天,我几经周折,好不容易抢到票坐上高铁。
熬了一下午,终于在五点左右出了高铁站。
可天公不作美,我脚一踏出大门,外面就噼里啪啦地下起了瓢泼大雨。
天快黑了,高铁站在市郊,学校在市中心。
人来人往,又加上大雨,订单暴增。打车打不到,出租招不到,公交转车太长,而最近的地铁站又在100m开外。
我是哪哪都不好走。
恰在此时,他打着伞慢悠悠地从我面前过。
我是个性子内向的,倒也想和人求助,可我看了看他颀长的身姿,压迫感挺强的,想了想就打算放弃。
「哎呀,好大的雨啊!不好走咯!」
我紧紧握着行李箱拉杆,侧身给他让了让位置。
「你去哪?」他又无意道。
我四处望了下,周围好像只有我和他站在商店前躲雨。
我犹疑地反问了句:「……我吗?」
「还有其他人吗?」他偏过头垂眸凝视着我,眸色深沉,下颌线很紧,面无表情的时候,给人感觉很不好惹。
03.
晚上,我顺利和卢晓汇合。
卢晓就是我那合租的室友。
稀里糊涂地洗完澡,又收拾完房间,我就关灯睡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熟悉的生物钟将我唤醒。我这个人有个习惯,喜欢早起散步。
蹑手蹑脚地出门。
在楼下,我终于得见这个公寓的真实面貌。
公寓是别墅和高楼结合。前一排是一群小别墅,附带个小院子。后一排就是十几层高的公寓楼。
小别墅里家家风格迥异,有的院子种花,有的摘菜,还有的就铺了个草坪敷衍。
我们前面这家比较奢侈,不仅种了一院子花,还搭了葡萄架,又建了个小池塘养了许多鱼。
我从小爱花,便忍不住上前嗅嗅花香。
正沉浸呢,有人声道:「怎么着?偷花?」
我慌张抬头要解释:「没……」
接着又愣住。
惊异地看着对方。
他怎么在这?
对方俯视着我:「喜欢?」
我没回神:「啊?」
然后,又焦急解释道:「喜欢,所以看看。」
他点点头,「嗯」了一声,勾起嘴角,推开小院门:「挺好看的,我也喜欢。」
04.
中午的时候,卢晓告诉我,明天中午她想请人吃饭。
我问她原因,她只道:「要谢人,我那天来的时候大包小包的,是我高中同学和一位他的学长路过帮的忙。」
所以就想请人吃饭?
我颔首:「那也合该。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用。到时候,你只需要出来吃饭就成。」
「这样会不会不好啊?」
来人躲屋里,有点不礼貌。而且直接出来吃饭,不帮忙也不好。
「那你出来帮我洗菜,可以吧?」
「成!」
第二天早早的,卢晓就张罗去买菜,我囫囵背了几个单词,也跟着她一起去。
我们提了大包小包回来。
因为都不会做饭,卢晓选择请人吃火锅。路上,我也曾问她为什么不去专门的店里,方便又快捷,她却得意洋洋地挤眼挑眉。
直到人来了,我才明白卢晓为什么那么做。
去火锅店人来人往的,她不好放开手脚。她还是有一点点在乎脸面的。
敲门声起的时候,我们正洗菜。
一听动静,卢晓随即丢了手里的事,「我去!我去!」
我无所谓,耸耸肩后,继续扳扯手里的油麦菜。
「张艺,来啦?」卢晓先是正常地叫了声,然后声音陡转,甜丝丝的好像掺了花蜜,「学长。」
不要说我,就是卢晓的同学立马就阴阳怪气道:「哦豁?学长~~啊。」
外面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三个人进了屋。
卢晓招待他们,又是端茶又是递水。
我随意抽了张纸巾揩干水渍,边走边说:「你们好!我是卢晓室友,顾念安。很高兴--」
话音戛然而止,和对面的人对视一秒,我又转开目光,望着另一位自然道:「很高兴认识你们。」
「啊!美女啊!你好你好,我叫……」
另一位正要上前握住我的手,后面那人就笑盈盈地道:「夏敏行。认识你,很高兴!」
然后又指了指要握手的人淡淡道:「张艺。」
张艺补充:「弓长张,艺术的艺。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哦哦。」我应和着张艺过分的热情。
一旁的卢晓看不过去,一把扯过张艺的脖子,「你过去,别吓着我室友,她很胆小的。」
「啊?没事,我不胆小……」张艺很是熟络。
我正纠结着怎么接话时,沙发上的夏敏行却突兀的踢了下桌子。
「嘭!」
恰到好处地打断了张艺的话。
所有人循声看过去,他却神态自若地收回腿:「不好意思,腿太长了,不小心磕到了茶几。」
「没事没事,学长你没伤着吧?」
「无碍。」说着,他站起身,「今天来打扰实在是抱歉,但盛情难却,我就带了些礼物给你们。我现在下去车里拿,张艺,我一个人一趟拿不了,估计会剩下的一些小东西,你过来帮帮我吧!」
「要不我去吧?」卢晓自告奋勇。
「你不是要请人吃饭,你总不能让我坐这,然后让顾姑娘给你收拾吧?哪有这样请客的?」张艺不同意,然后看向我,「美女姐姐,要不你和夏学长去吧?反正我和卢晓认识几年了,我帮她做饭。让你帮忙,怪不好意思的。」
卢晓也反应过来,今早我确实一直在帮她忙,双手合十说:「不好意思啊,念安。」
我抿了抿唇:「行。」
一路上我跟在夏敏行身后。
他太高了,我只堪堪到他胸口,说话还要仰头,压迫感太强了。我有点怂。
到了地下车库,他掏出钥匙按开车后备箱门,将里面大大小小礼盒拿出来。
接着又拉开车门,从里面提出一个果篮和蛋糕送到我面前。
言简意赅道:「你的。」
「哦,好的。」我迅速接过一手提一个。
他锁好车站到一边。
我也站那等他下一步动作。
「你打算和我一直站这等到地老天荒吗?」半晌,他突然含笑凝视着我。
「哈?」
我不是在等他先走吗?他倒恶人先告状了。
我拎起东西就走,再也不等他了,免得又被人取笑。
他很快追上来,和我并肩而行。
到了楼上,张艺和卢晓已经把东西都准备好了,火锅咕嘟咕嘟地冒泡。
一看见我们,卢晓就热情地招呼:「快快,赶快来吃!」
说着顺手接过我手里的果篮,又吩咐张艺去帮夏敏行。
有了张艺和卢晓这对话痨,这顿饭吃的算是很愉快,就连冷冰冰的夏敏行都微眯着眼睛,露出点点笑意。
饭后,送走了人,我正准备去书房将今天上午落下的视频补完,卢晓却叫住了我。
「念安,你爱吃冰淇淋蛋糕吗?」
「还行!」
其实我最喜欢的就是冰淇淋蛋糕了,但很少人知道,我也不愿和别人多说。
「那正好!」卢晓抱着那一盒蛋糕过来,「麻烦你解决它!」
「这不是送你的吗?」我没接。
「哎呀,真倒霉!学长买啥不好,偏偏是冰淇淋蛋糕,我从不吃冰淇淋蛋糕。」
「这样吗?」我若有所思道。
「是啊!幸好水果里有很多我喜欢吃的,也算不错啦!对了,那些大大小小的礼品,过会儿我们一人一半吧。学长人真好,送东西都双份,我一个人用不了的,肯定是想到你了,也给你一份。」
说着,卢晓就把蛋糕送进我怀里,「快点吃,不然化了。」
然后,她就跑走了。
我静静地注视着手里的蛋糕,总觉得这事挺巧的。
05.
自从上次后,我和卢晓又恢复了日复一日地学习。
每天在书房里听见的不是考研徐老师的励志哲理,就是汤老师的醍醐灌顶。
学了一天,我习惯傍晚去楼下走走。
顺便看看这几天我刚认识的几只新朋友。
小区有个地下车库,分为了三个区,相较于东区南区住户的汽车多,西区则因为租客大多数是学生,反而车辆寥寥无几。
长期废置,物业也不管,导致这里的杂物就多了起来,在弯道拐角处甚至堆了些老头老太太没事捡的垃圾、瓶子、纸盒之类的。
这可成了流浪猫们完美的住所。
每天晚上,流浪猫们结束了一天的营业,就会在夕阳余晖里迈着悠哉悠哉的步子返回它们的豪宅,躺在各自的纸盒里懒怠地舔毛。
我能发现它们,契机是因为一只胖橘。
胖橘那天因为战果不丰,正郁郁寡欢地寻找人类喂它食物。
好巧不巧,第一个漫步而去的人就是我。
在它一番撒娇卖萌下,我没禁得住诱惑,撸了它,成了那个大冤种。
接着又被它带去了它们流浪猫秘密基地。
正好今天给他们买的猫罐头到了。
我抱着一箱快递往地下车库走。
「咪咪,在哪呢?快出来吃罐头啦。」我边走边眯起了眼睛。
刚从外面斜阳里进来,我的眼睛并不适合下面暗黑的环境。
过了几秒,我方睁开眼睛,面前赫然出现一只大脸。
我惊呼一声,连连后退,快递也随之掉落地上。
几只猫咪闻声过来,将我和箱子团团围住。
「这么胆小?」罪魁祸首幸灾乐祸地笑。
「好笑吗?」我有点生气,无视夏敏行亮晶晶的眼睛,蹲下去捡起快递抵在膝盖上,对着快递的侧面就是一按,粘在封口上的胶布便突了出来。
手指轻轻一勾,就拆开了盒子上的胶带。
夏敏行惊呆了,捂着后脖颈,结结巴巴地赞叹:「你这手法挺好。」
我掀起眼皮瞟他:「还有更厉害的,我可会过肩摔。你想不想看?」
「这倒不用。」他摆摆手,问道:「喜欢猫?」
「谈不上喜欢。」
「那你…是不喜欢?」他语气突然变得焦急些许。
「也谈不上。」
「嗯。」
无话了。
我开了几个罐头喂猫。有点心虚地觉得自己对夏敏行太冷淡了,毕竟夏敏行看起来并不是个多话的人。
难得人家主动和我聊天,我冷漠的不近人情也不好。
我只能找个话题:「你怎么在这?」
「找猫。」
「找猫?」
没想到他这样冷峻的人还会养猫?我不由多看了夏敏行一眼。
「一只橘猫,很胖,头上有橙色的王字条纹。」
我似乎知道是哪只猫了。
「是不是白手套?」
「嗯。」
确定了,是我认识的那只橘座。
「我知道它在哪。」我收拾起猫猫们吃剩的空罐子,「就在花廊东边草丛里。」
「哪个草丛啊?」他耐心问。
「就旁边有个大树,树旁有一个长长的草丛,连接着花廊和石子路那个。」
「我对这不太熟,你能给我指个路吗?」
我只好无奈地说:「我带你去吧!刚刚我来的时候还看见大橘在那边,现在应该没走远。」
「好啊,谢谢你!」
「没事。」
天还没黑,霞光黯淡许多,不过一会儿功夫,我就带着夏敏行找到了大橘。
它奋力挣扎了许久,东躲西藏。在经过我身旁的时候,被夏敏行一把薅住后脖颈才消停。
夏敏行为感谢我,邀请我去他家坐坐。
我和他不熟,便婉言拒绝了他。
「今天谢谢你带路了。」他面色温和,站在满院的花墙边,左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大橘的后背,声音清澈明朗,「你不愿意进来,我又不愿意欠人情,不如你就从这里选一朵你喜爱的花吧!如何?」
「好。」
我匆忙应付完他,迷迷瞪瞪地上楼,等我坐到试卷前,我才突然拨开云雾。
他不是说他对这不熟吗?
他就住楼下啊,怎么会不熟?
该死,我上夏敏行的当了!被人当猴耍了!
06.
为此,我一连气了几天。
下楼喂猫时,就是看见夏敏行也是冷淡地瞥一眼,然后别开脸假装没看见,没再理过他。
我平生最恨骗我的人了。
我是算好不理他的。
在七月底的时候,我和他的关系发生了转机。
三十号那天,卢晓做着做着试卷,突然埋头大哭,这让我始料未及。
怕她遇见什么大事,我凝视了几秒,最终还是握了握笔,纠结再三道:「卢晓,你…怎么了?」
这一问,卢晓好像找到了发泄口,过来一把抱住我嚎啕:「我可能考不上了。数学好难啊,我听又听不懂,学又学不会。同一批上课的,他们怎么什么都会?试题都做第四轮了。」
我短时间竟然手足无措,犹犹豫豫地环抱住卢晓:「你不要太难过。时间还有,即使现在做不好,也不代表你以后做不好。」
话说完,我自己都想抽自己大嘴巴,哪壶不开提哪壶。
卢晓的哭声似乎更大了。
我识趣地闭嘴,我一向不会安慰人的,还是安静地当一个情绪垃圾桶吧!
她哭了好久。
等一切结束时,外面已经近午了。
卢晓说她饿了,正好我也饿了。
两个人都不想做饭,卢晓又闹着去散散心,一直嘟囔着「一醉解千愁」。
我是不高兴这样做的。我认为与其麻痹自己,还不如更加努力,多刷几套卷子,多订正几道数学题来得更有裨益。
但看卢晓肿得核桃样的眼睛,我抿抿嘴,把话咽了下去。
卢晓选了个灯红酒绿的酒吧,上来就要了杯玛格丽特。
而我则在服务员震惊的目光里,点了杯鲜榨橙汁。
酒过三巡,卢晓已经喝得不省人事了,却依然呜呜咽咽地哭着,觉得自己考不上了。
我看了眼面前那半杯未喝完的橙汁,缄默不语。
有人在此时猛地一拍我的肩,「嘿,美女姐姐!」
我骤然吓了一跳。
「呀,吓到你了,不好意思哈!」张艺捋着后脑勺,一脸诚挚地道歉。
「你多大?」我直接问他。
他一时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无辜地「哈?」了一声。
「都不知道年龄,你就乱叫人姐姐。」我语气平淡,认真地和他讨论。
可能是脸色太过严肃,张艺顿时慌张起来:「没有没有,我只是一个称呼,你要是不喜欢……」
他话连珠炮似的往外冒。
「你同学怎样了?」冷冷淡淡的一句话霎时惊醒了张艺。
他恍然大悟地拍了下脑门,和我点点头,就擦着我身边挤过去。
我这才注意到,在张艺后面不远处的软皮沙发上还坐了个人。由于灯光黯淡,他又是懒散地倚靠着低矮的沙发,人影绰绰的,导致我根本没有瞧见他。
见我看过去,他对我抬了抬手里的酒杯,抿唇一笑后,就淡漠地移开了目光。
旁边的张艺挨着卢晓低声抱怨着。
我的目光出神地盯在夏敏行身上两秒。
总觉得,他今天状态好像不一样。如果说平时他是一朵天边高寒又难以捉摸的云,今日的他,头发虽然依旧一丝不苟地打理整齐,但面容多了点说不出来的味道。
就好像,他被夕阳晕染成了绯红的霞,混合着酒吧里氤氲的酒气,挺醉人的。
夏敏行似乎有所察觉,在他有所发现前,我迅速低下头,摸了摸温热的指腹。
卢晓喝得太多,张艺又气又急地要送她回去,可看了看夏敏行,张艺重重地叹口气。
「一个两个,都会挑日子。」他郁闷抱怨着。
说着,已经察觉到不对劲,正试图隐身的我,还是被他哀求道:「美女姐…妹妹?」
「顾念安,你可以叫我顾念安。」
「念安,能不能请你一件事?」
「嗯,你说。」
「卢晓从小就不能喝太多酒,喝完就吐的昏天黑地的,晚上一直需要人在身边伺候着。」
我倒是可以帮忙照顾卢晓,毕竟卢晓是我室友。我如此想着。
张艺话锋一转:「能不能请你帮我把夏敏行送回去。」
我没料到他如此安排,还以为事情会顺着我的设想进行,他话一说完,我就不假思索地答应:「好!」
「哈?!!」
等我反应过来,张艺已经扶着卢晓往外走了。
剩下我和夏敏行在原地面面相觑。
良久,夏敏行双手朝脑后一摆,懒洋洋地眯起了眼睛。
他看起来也不是很醉,这还需要人送吗?
我暗自腹诽,思虑着要不让他自己回去得了。
我不情不愿地踱到他身边,「你没事吧?」
「还行。」
「……」我握了握拳,「那你应该可以自己回去吧?张艺让我送你,可我看你……」
也没醉啊。
他微抬起一只眼皮,漫不经心地打量我。
我被看得心虚。
「你是……?」懒得拖出长调的语气,声音里满是暗哑。
「你怎么有两个头啊?你别动,晃的我眼花。」他一挥手,又歪倒在沙发上了。
原来只是外表看起来没事,都醉成这样了,难怪张艺嘱咐我送他回去呢。
我认命地叹口气,上前推推他,「你还能不能走?」
「能,怎么不能?」夏敏行晃晃悠悠地扶着沙发站起来,又一下跌坐回去。
「……」
我彻底屈服了,微微叹口气,扯起他的胳膊妄图扶他。
他却一把甩开我,冷道:「你谁啊?」
我咬牙,努力挤出笑:「顾念安。」
「顾念安…」他兀自低吟了一会儿。
然后,蓦地伸手握住我的手,「你可以。」
可以什么?我正疑惑着。
他道:「回家。」
夏敏行的酒品是真的好,除了有些走路不稳,需要靠着我的肩膀外,一路上他都一本正经的、不声不响的。
两个人挨得近,他身上带着的柠檬香混合着温热的酒气不断地向我传来,我也被熏得燥热,整个人热烘烘的,犹如在火上煎烤。
打了车,我扶他坐下后,正要去副驾驶,夏敏行却按住后车门不关,漆黑的眸子直愣愣地落在我身上。
也不知道犯什么轴?
我们两两相望几秒,最后我无奈地让他朝里坐坐,自己也在他身边坐下。
他得意地扬扬眉,昭示着他的胜利。
前排的司机大叔打趣道:「姑娘,你男朋友啊?」
「不是。」
「哦。」司机从后视镜瞥了眼夏敏行,意味深长道:「小伙子,醉成这样啊?你看看你女朋友都不承认你,嫌丢脸呢!」
一旁的夏敏行已经眯着眼昏昏欲睡了。
我看了眼夏敏行,实在觉得司机大叔有些聒噪。咳了咳嗓子,我含笑道:「师傅,你别问了。他真不是我男朋友。」
「哦?我不信。」司机异常固执,「我见过你们这样的小情侣多了,就喜欢搞这种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的把戏。姑娘,听叔一句劝,咱们有事就说开……」
我没了耐心,接话道:「实不相瞒,他是我老公的学生。」
「我老公在外面养了个女秘,我气不过,就和他,咯,身边这个,我老公门下最穷的男学生」我指了指睡着的夏敏行,「稀里糊涂在一起了。」
「咳咳咳。」睡着的夏敏行突然咳嗽不止,整张脸都埋进了他那边的车窗。
应该酒喝多难受。
「你看,年纪小,就容易害羞。」我对他视若无睹,笑道。
司机也吃惊不小:「那你……?」
「哦?我啊,今年38了,怎么?看不出来吧?」我瞥了眼夏敏行,「只是可惜啊,这年纪小的,就只在乎钱,男人啊,不是为财就是爱色,都是一个样。下次我再换个18岁的高中生。」
「看…看不出来。呵呵。」司机干笑两声,「你胆儿还真大!」
「也就那样吧。对了,师傅,你家有没有上高中的儿子,我……」
话还没说完,夏敏行就醉醺醺地望过来。
司机被我吓得话都说不稳,「没,我没儿子。」
后面,司机大叔再也没说过话。
07.
到了门口,我又犯了难。
和坐在石墩子上的夏敏行大眼瞪小眼两分钟,天气实在太热了,即使站在树荫下,我还是有点受不住,只能先开口:「你到底走不走?不走,我可走了啊。」
「……」他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我欲凑前去看看,刚俯下身,他却猛地抬起头,龇着整齐的白牙傻笑。
我慌乱地瞪大眼睛。
差点亲他脑门上去!
「天热,你回不回去啊?」
「你这两天怎么不理人呢?」
语气没有波澜,但我竟意外地听出了点委屈的味道。
「我没得罪你吧?」他又问。
「没。」
「那你看我不顺眼?」
「也没。」
「那……」
「你不要多想,我生性不爱理人,我就是个没礼貌的。」
「……」他沉默了几秒,嗫嚅着说了句,「没有。」
不知道在说什么,酒鬼的话,也当不了真。
我不在意地想转身离去。
「我小时候不回家,我妈妈都会哄我的。」他自言自语道。
「你现在是大人,不是小孩子了。」我直截了当道。
「你和司机说,我年纪小,是你包养……」
祖宗啊!我吓得三步并两步过去捂住他的嘴。
司机就是一个陌生人,以后也不容易再遇见,出门在外,随口胡说怕什么。
可现在我要住这里两个月甚至开学后为了方便复习,再续租呢,要是被他这一说,我还要不要脸了?
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吗?
我低声警告他:「别说了!司机太烦了,我那是唬他的。」
夏敏行眯着眼睛笑。
我又警惕地望了望四周,正午天热,人不多,只有门卫室两个老大爷好奇地打量我们。
看到他点头同意后,才不放心地移开手掌。
等我完全退后,伫立着凝视他时,夏敏行将长腿一伸,大有不准备走的架势。
我长叹一声,第一次服输,「夏敏行,你可真烦人!」
也不知道夏敏行听没听进去,依旧仰着头笑眯眯的。
然后,慢慢问道:「回去吗?」
「回啊!早点回早解脱!」
我命令道:「夏敏行,站起来!」
他果真站好了,还笔直的。
就是太高了,我仰着头看他,有点不适应,气势霎时弱了不少。
「今天我胡说八道的事,你不要和别人说。」
「好。」
「仅此一次,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了。」
「我没威胁。」
「没威胁?那你刚刚干嘛呢?」我吼他。
「我只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完全。
但喝酒后的夏敏行脾气倒好,怎么说都不气,要是往日我是万万不敢的。
他就朝那一站,气势和压迫感都拉满了。我看见他,就像老鼠见了猫,怕得很。
「好了,回去吧!」
再说下去,我快热成狗了。
「走吧,公主殿下!起驾回宫了。」
他满脸懵懂:「公…主?」
「不行?不是你说你要哄才回去吗?」
夏敏行:「……」
我有点不高兴了,事咋那么多呢?
半晌,他突然轻笑道:「我是公主,那你是什么?」
「骑士啊!」我拍了拍胸脯,「不像吗?」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像。」
「那别人送你吧!我不伺候了!」
「哎?别啊,像像像。」
我白了他一眼,「这还差不多!」
「我可和你说好了,作为送你回来的报酬,我要抱抱胖橘,我好久没看见它了。」
「欢迎。」
「你门口那院子花是你种的吗?」
「不是。不过我有所有权,我可以处置它。」
「那我拍几张照,可以吧?」
「可以。」他不知想到什么,含笑道:「随时欢迎骑士光临本公主的城堡。」
……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两个老大爷盯着我们笑。
路边的梧桐枝繁叶茂,夏日的阳光细碎,似乎怎么也洒不完,悄悄地落在我们肩上,绽开了梧桐香。
现在回想,我依然觉得,我和夏敏行关系的改变,就是因为那天,阳光太耀眼,梧桐太繁盛,我一时疏忽,觉得他,好像还挺不错!
08.
要问我和先生有没有过争吵,那是肯定的。
不过我印象比较深的也就两次。
比较严重的一次是大四。
盛夏接近尾声,知了的叫声也有气无力。
卢晓经过那次酩酊大醉后,不知道怎么回事,第二天又找回了活力。
就是不太愿意见她那个高中同学了。
张艺找了她二次,她都以有事不在家为由,让我帮她推脱了。
八月二十几号晚上,卢晓突然来我房间,神色严肃。
「念安,我有事和你说。」
「什么事?」我放下手里的单词本,望向她。
「……你……」卢晓欲言又止,支支吾吾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你觉得夏敏行怎么样?」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其实这些天的相处,我觉得夏敏行是个挺好说话的人,至于其他的,我并不太在意。
「怎么了?」我反问她。
她涨红了脸,「我就是觉得……我……」
我福至心灵:「你喜欢他?」
悄悄瞥了眼我,卢晓扭捏地点点头。
我不明白我恍然间的失落是怎么回事,就好像我一颗酸涩的柠檬在心头炸开。
我笑:「挺好啊!你喜欢他,怎么问我啊?」
「我觉得他喜欢的是你。」
「怎么会?你不要多想!我和他不熟。」鬼使神差的,这句话我就脱口而出。
「好!」卢晓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笑开了。
……
第二天我下楼扔垃圾,夏敏行碰见我,一如往常地和我打招呼,我头一别,装作没看见,转身就走。
第三天,也是如此。
我们又回到了不熟悉的陌生人状态。
我记得那段时间,网上流传着一句话。
大概意思是「一个人要是总是碰巧遇见你,那请小心,可能那是他的别有用心。」
大晚上的,突然刷到这个,我后背不禁一颤,想想我和夏敏行,好像确实总遇见。
大数据就是厉害!
为此,我更躲着夏敏行了。
有一次,我记得好像是开学好几天了,夏敏行突然在图书馆门口逮到了我。
那时,我背了一天的书,早已经精疲力尽,脾气也暴躁。
他站在我回公寓的必经之路上。那是一条鹅肠小道,路灯暗,他陡然从旁边的翠竹旁拐出来,给我吓得一哆嗦,心脏砰砰直跳。
「你干什么啊?」
「顾念安,我哪天得罪你了?」他兀自过来,在我面前伫立。
我没说话。
我们两个人相对着,虽然很近,但深秋的空气太冷了。
「我要回去了。」我说完,抬步就想走。
他却执拗地想要个回答,像一座山一样挡着我的路。
我没了耐心:「你说我们认识的久吗?」
我解释道:「都不怎么认识,突然就碰见几次,然后自然而然地熟了,会不会太巧了?」
「你什么意思?」夏敏行声音低沉道。
「我只是觉得我们还不是太熟。」抱紧怀里的书,我叹了口气,「卢晓,挺喜欢你的。」
他先安静地听我说完,又消化几秒意味。
过了几分钟,蓦然冷笑一声:「所以呢?」
卢晓在暑假的时候曾和我提起过夏敏行,她说夏敏行是个冷漠近乎不近人情的人,看谁都带着一种鄙夷的神色。
刚开始我觉得是的,他确实看起来不太好惹,可后来相处中,我又发现,夏敏行好像也不是那样,我便改变了想法,觉得夏敏行看起来冷冷的是装b,不过是吸引女孩子的手段罢了。
不然,我怎么没看见几次他冷脸?
今天,我终于第一次体会到卢晓所说的鄙夷不屑,冷漠无情的意思了。
「我觉得,你们挺适合的。」
「你想做媒?」他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我,「你有那个资格吗?」
我被说的面红耳赤,我确实不应该管别人的闲事。我没资格。
「顾念安,你是不是觉得,我接近你是别有用心?」他猝不及防发问。
「……」
「可你想没有想过,我接近你,图的究竟是什么?」
他苦笑着:「我就说,开学那几天,怎么总见卢晓,见着你就一定有卢晓,然后留下卢晓和我,你溜之大吉。」
「原来如此!」
「这些天,打扰了,以后,不会了。」
他像受尽打击,一连串质问完我,就颓着背离开。
我脑袋一片浆糊,多日的背书让我想不明白,他今天这举动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也没精气神想。
「用得着犯这么大气?」
莫名其妙!
我捏了捏书包的肩带,耸耸肩。
明天还有一堆要背的概念定义,以后再说吧!
09.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12月份,12月24日,盛大的研究生考试拉开了序幕。
我考得是省外A城的某所重点高校,而考省内高校是在本校考试。
因此,卢晓以及我几个考省内高校的大学室友都不和我一起。
我只能自己订外校周边的酒店。
我又因为只顾着复习,错过了考场安排发布那天的酒店预订,等我反应过来,已经过去三天了。
大酒店宾馆都被预订光了。
没有办法的我只好退而求其次,订一个不知名的小旅馆。
我当时觉得,不就住两晚嘛,也不是不能忍。
第一天倒是相安无事。
第二天晚上,就有一个醉汉撞我的门。
「开门啊!老子给你三分钟时间开门!不然小心我打死你,臭婆娘!」
门被他踹得晃荡,我望着摇摇欲坠的门框,捏紧了被褥。
又觉得不放心,将锁链系紧,又拖了屋里我能看见的所有重物抵住门。
怎么会不怕呢?我当时被吓得哭泣,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
短短几分钟,我设想了种种可能的结果。
最坏最坏的结果,便是横死。
闹了一分钟左右,外面有人出来劝。
我依稀间听见「我家臭婆娘,死贱人,和老子闹脾气呢,你管的着吗?滚开!」
外面不知道又说了什么。
那醉汉被惹怒了,骂骂咧咧的:「关你什么事啊?」
说着说着,竟然一摔酒瓶,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走道里分外刺耳。
拳肉交加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我抖着手,一边抹泪一边按了110。
警察来的很快。
等我出来时,走道里里里外外围了十几个人。
还有两个靠在墙边,一个醉醺醺的瘫坐在地,还有一个低垂着头,双手无力地垂落。
身材瘦削,是个年轻人。
等他抬起头回警察问话时,我瞳孔一缩,回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是夏敏行。
他的脸上都是伤,破开了几道大大的血口子,红色的血液在他洁白的面上肆意地流淌。他眼睛通红,眼角挂着血丝,就连密密的睫毛上也颤着血珠。
我的心一疼,急忙过去蹲下,刚想伸手去抚,就被他一偏头躲开了。
旁边不知道谁送过来一张洁白的纸巾。
我接了过来,又轻轻探过手去,好在这次他没有躲开。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夏敏行,这样的狼狈,这样的落寞,身上的冲锋衣上沾满了血渍,整个人颓败的像秋天一株芦苇,仿佛风一吹,就拦腰折断了。
他不该在这里的,他怎么会在这?
又为什么会和那人打起来?
比起这些,我更关心,他受的伤重不重?
我还未干的眼眶又一次湿润了。
处理完一切,已经半夜一点了。
夏敏行出了警局就想走,没有丝毫和我说话的打算。
我三步并两步追上他。
「你的伤……?」
「没什么事。」
「我们去医院看看吧!」
「不必!」
说完,直接迈开腿欲走。
我急得乱了方寸,不假思索地拉住了他的手,「你别走!」
夏敏行顿住,接着试图甩开我,不过他可能没有多少力气,挣了两下,没挣开。
「放手。」他转过身冷冷地打量我。
我不为所动,自顾自道:「夏敏行。」
「去医院吧!」
「就当是我求你。好不好?」
「不要拉着我,你该回去睡觉了。明天有考试。」
「我睡不着。」我将他攥得更紧,「你的伤很重。」
我们两个人都是倔脾气。不过,最后夏敏行还是没抵过我的软磨硬泡,去了医院。
接着,又不放心我的安全,在我房间的沙发上陪了我一夜。
后来,我也曾无数次问过夏敏行,为什么那晚他会恰巧在那?
他却怎么都不说,只微微一笑,紧紧抱住我。
说一句「真的好险!」
10
考完试,我们的日子就变得浑浑噩噩。每天不是上专业课,就是在房间里睡觉。
我出去了几趟,也没再碰见夏敏行。
他就好像消失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英雄救美后,带着我的愧疚和感激,消失在我的世界。
独留我黯然神伤。
我还是会经常想起那晚的夏敏行。
狼狈而又英勇,满身戾气却又暗藏一身温暖。
行而思之,顾而念之,茶饭不思。
我说不清楚这倒底是动心,还是对他相救的愧意。
外面天气愈冷。
夕阳染着红胭脂,含羞倚门去。
我心不在焉地提着手里的那袋垃圾下楼。
出了楼道,我又习惯性地往那片花园去。
没有看见夏敏行的影子,却意外撞见了一对亲亲的小情侣。
两个人相拥着,亲吻得难舍难分。
这也太大胆了吧!
我眨了眨眼,咬着下唇,灰溜溜地准备从旁边绕过去。
女方突然说话了,「你咬疼我了!」
我脚步顿停,满目惊讶。
「别气别气嘛,都是我的错我的错!」男生安慰着。
我躲在角落边,微微一探头就把两个人的相貌看得一清二楚。
卢晓和张艺。
卢晓不是说喜欢夏敏行吗?怎么和张艺在一起了?
既然在一起了,为什么又要求我帮她追求夏敏行?
这种行为……
我的脑海里,心里,乃至全身蓦地升起一大团火焰,熊熊燃烧将我包裹。
我觉得卢晓这无疑是脚踏两只船。
虽然还有一条船她并没有踏上去。
但她既然表明了要追求夏敏行,就不应该和张艺不清不楚!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让我竟然敢毫无顾忌地冲出去。
气呼呼地唤道:「卢晓!」
两个人俱一惊,抱着后退两步。
我愤愤不平道:「你不是说喜欢夏敏行的吗?你现在怎么又和张艺在一起了?」
卢晓犹豫着:「我……」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
话没说完,张艺将卢晓护在身后,打断道:「晓晓追求学长,他不同意,我便追求了晓晓。」
「难道她喜欢一个人,就不允许她被别人喜欢吗?」
「你口口声声说帮她,你是怎么做的?只把她和夏敏行丢在一起,你这就算撮合吗?」
「你走的倒是坚决,留她一个人面对冷冰冰的夏敏行,你又是怎么想的?你要脸,晓晓就不要了?」
「还有,你又不喜欢夏敏行,你管他被没被辜负干什么?」
一向温和的张艺,突然间诘问连连,我被他怼的哑口无言。
羞窘地立在他们面前。
三个人之间的气氛诡异沉默,我就像被扒了衣服的犯人,被押送在人潮汹涌的街道,因承受着一群人的指指点点而手足无措,无地自容。
「吱呀」一声,旁边的小院门打开。
「在我家聚会呢?」夏敏行冷冰冰的话音响起。
「两个人欺负一个小姑娘?」他突兀轻笑一声,「张艺,你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她?被我们欺负?」张艺不可置信地轻疑。
接着,又瞥了眼夏敏行脸上的创可贴,睨我一眼,满含嘲讽说:「谁是昏君,谁越活越回去,我看都说不定。」
夏敏行没接话。
抬脚就离开了。
我一看,顾不得通红的耳朵,和火烧灼的面庞,迅速跟过去。
直到出了小区。
「你别跟着我了。」他道。
「卢晓不喜欢你了。」我低喃道。
夏敏行没理我。
我并不气馁,几步跑到他前面,转过身,边倒着走边和他说:「夏敏行,卢晓现在喜欢的是张艺。」
「我知道。」
「她不喜欢你了。」我边说边退。
面前的夏敏行猝不及防地抬起手向我而来。
不会生气要打我吧?我吓得闭紧眼睛。
「呵!」夏敏行哂笑,又收回手从我身边过去。
我不知所以地抬眼,他早已过去,不知道搞什么名堂。
一转身,我被吓了一跳,离我几厘米处,赫然站着棵葳蕤的梧桐树,枝干比我脑袋还大。
原来,是帮我呢!
我兴冲冲过去,追上他,「夏敏行,卢晓说她不喜欢你了!」
「所以……我能喜欢你吗?」
能说出这句话,我不知道我是不是鼓足了勇气,我只听见我心脏的跳动是从未有过的快速震耳。
夏敏行步子停了,他安安静静地打量我好久,黑沉沉的眸子看不出什么情绪。
过了许久,才道:「不必了!」
11.
不必了?
瞬间,我满腔的热情被浇了水。
整个人止不住地臊起来,全身的血液似乎在一瞬间涌入大脑,发热发烫,堵塞着所有思考的神经,令其不再发挥作用。
我嘴唇哆嗦:「能告诉我原因吗?」
难道一直都是我自作多情?夏敏行对我根本没有那个意思?
他移开眼睛,「我只是觉得,我也有自尊。」
我不太理解他的意思,但我知道他已经明确拒绝我了。
如果我再继续死缠烂打下去,就很讨人嫌。
我勉强扯出笑来,「不好意思啊。」
接着,我急匆匆而去。
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失恋。
都没有恋过。
顶多算是心动,而对方恰好对我没有感觉。男女间的吸引,往往会让彼此产生一种误会,不经意的对视,就觉得对方对自己有意思。
而在对方眼里,说不定只是多看一眼你脸上沾的米粒。
简单来说,就是自恋。
而我在夏敏行面前,亲自揭开了我的自恋。
又被对方明确拒绝。
这丢脸至极!
我消沉了许久,没事就躺在房间里玩手机睡觉,饭更是饥一餐饿一顿。
平常就有低血糖毛病的我,为此更不好了。
放假前几天,我正要去拿外卖。一天没吃饭的我,早已虚弱不堪,站起来都眼前一黑,腿脚虚浮不稳。
好不容易扶着电梯站稳出去。
一个踉跄就要倒地。
坏了,低血糖了,我眼前景色乱晃,脑袋带着身体瘫软。
有个小女孩正好此时抓着一根糖葫芦过来,我顾不得多想,对小孩说:「求你,给我吃一口。」
「不行!」小女孩果断拒绝我。
我摸索着要往前走,还是支撑不住跌倒在地。
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小女孩正抱着我的手指哭:「你别死,我糖葫芦给你吃,好不好?」
「……」
慢慢的,我感觉出不对。
我不是应该倒在电梯前吗?
怎么身下软软的?
不信邪的我又伸手摸了摸。
像床?
我艰难看看,四周雪白,独属于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也跟着冲进鼻腔。
「我没死,你别伤心了。」我对着小孩哄道,「阿姨只是低血糖。」
「低血糖?什么是低血糖?」
「低血糖就是一种不吃糖就会昏倒的病。」有人在一旁解释。
我这才注意到,旁边不止有小孩,还有别人。想想也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怎么可能送我到医院?
「谢……」话语戛然而止。
怎么又是夏敏行?
这碰见的几率……会不会太高了些?
「小叔,那我不吃糖也会难受,我也低血糖吗?」
「你那是贪吃!」夏敏行拆穿了她。
好吧!我又自作多情了。
发现我醒了后,夏敏行就没再多说。
就是回去,我们之间的气氛也怪异的很。
我正偷觑夏敏行,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
小姑娘道:「阿姨,你喜欢我小叔吗?」
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偷看他?」
「我没有,你不要乱讲。」
「我都看到了。」
「……」
前面开车的夏敏行若有若无地轻笑一声。
我脸通红,只能撇开脸看窗外风景。
「小叔,你也喜欢阿姨吗?」小姑娘又问。
我耳朵不由竖起来。
倒要看看他怎么说?
「叫什么阿姨,叫姐姐。」夏敏行纠正。
「那小叔喜欢姐姐吗?我也看见你看她了。」
「吃你的糖葫芦,再说话,回去我告诉你爸你拿他零花钱买糖吃。」
小姑娘不满地哼了声。
我刚刚在医院外为了防止再出丑,身上买了好几种口味的糖,觉得小女孩实在好玩,脸颊肉嘟嘟粉嫩嫩的,就掏出糖给她。
「来,姐姐给你糖吃!」
小姑娘信手接过:「谢谢。」
我含笑着正准备坐好,不经意又和后视镜里夏敏行眼神对上。
他很淡定,我却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一旁收了我糖的小姑娘道:「小叔,你一直看姐姐,是也想要糖吃吗?」
我噗地笑出声。
下车后,为了报答夏敏行,我给他留了块薄荷味的糖。
「也给你糖。」
他的脸色五彩纷呈,十分好看。
12.
我们正式在一起是什么时候呢?
好像是春天。
但我知道他喜欢我是在春节前几天。
那几天卢晓来我们城市玩,顺便就住在我家。
卢晓也没做错什么,我确实也有自己的私心。在那天我回来后卢晓就和我道了歉,我也和她道歉,两个人和好如初。
春节那几天,我们这某乐园里正好搞了个烟火表演。
她要去看。
我怕冷,即使不想去,也只能舍命陪君子。
烟火是在湖中心的一个小岛上放的。
游客们围在湖边围栏旁,或坐在乐园任意角落,都是可以看到那场火树银花的。
七点没到,湖边早已经围满了人。
「砰!」
响亮一声,一朵嫣红的垂丝烟花在夜空绽放。
确实是好看的。
接着白的,黄的,红的,蓝的,紫的,都在夜空里逐一竞开。
人群沸腾,欢呼声一片。我也被感染,对着天空傻笑。
「念安!」
卢晓突然唤了我一句。
我不由回头。
「咔嚓!」
闪光灯亮起。
我嘴角的笑容都没来得及淡去,一脸无辜地回头望她,就被她拍了下去。
回去后,我累了一天,身子实在撑不住,倒头就睡,卢晓却忙着p图,以及和张艺聊天。
第二天一早,我就被卢晓咋咋呼呼地摇醒。
「顾念安,你醒醒!」
我推开她,翻个身继续睡。
她依然不放弃,自言自语地嘀咕:「他就是有问题!」
「不行,我要去问张艺!」
……
等我彻底醒的时候,卢晓早已坐在我面前的懒人沙发上等候多时了。
「醒了?」
「……??」我摸不着头脑,尴尬道,「啊!是啊!你醒的挺早哈!」
「醒的不早,我可吃不到瓜了。」
什么意思?
我听不明白,也没想追问,穿好拖鞋就准备走。
卢晓拉着我的胳膊,「顾念安,你和夏敏行在一起了吗?」
「没有。」
我抿了抿唇,还是道:「他不喜欢我。」
「哼!你还骗我!」卢晓明显生气了,「上次我问你,你就说他不喜欢你。可他看你的眼神,我当时就觉得不清白。」
「你却一直说不是。」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想了几秒,还是如实道:「我和他告白过,他没答应。」
「那你看这个!」
我接过卢晓的手机,在他朋友圈里赫然是夏敏行的名字。
就在昨晚卢晓发我照片后一个小时后,他也发了张自拍。
手机里,他举着两个仙女棒,对着镜头斯斯文文地抿唇浅笑。
一副温润模样。
头像也换成了自己的这张自拍。
但我觉得让卢晓误会的,主要是夏敏行的配文。
「新岁将至,唯念卿安!」
而我的名字叫,顾念安!
我认为是我的名字比较容易用到,特别是各种节日。又是念,又是安,就算姓氏顾,也是常用的,什么一顾倾城,感君一回顾。
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卢晓见我这模样,咬着牙道:「你就没觉得,他拍的照片是为了应和你昨天被我拍的照片?」
「一样的构图,一样的烟花,一样的黑色衣服,一样的微笑!」
「你要是这样说,昨晚可不少人和我是情侣照了!」
「嘿呀,你真是死脑筋!念安念安,他就是在点你呢!」
「他不喜欢我,下次不要再说了!免得别人误会。」
「屁!」卢晓一跃而起,终于忍无可忍:「我问过张艺了,夏敏行这死男人暗恋你好久了!」
「我就说,他那每天一张冷面,看谁都看不上的样子,暑假怎么会好心帮我搬行李!原来在这等着呢!我成了他的踏板了!」
「原来男人心也是海底针……」
卢晓依旧在喋喋不休,而我却定格在原地。
脑中一直回荡着,张艺说,夏敏行暗念我好久了?
怎么可能?
我们认识的时候不是暑假吗?
夏敏行会暗念我?
我心中都是疑问,千头万绪,也不知道该解哪个千千结。
13.
开春,我们在一起。
他和我表的白。
他说,如果两个人在一起需要很多步,他觉得应该是他向我走来。
他拒绝我,是不想我先被他下一城,即使那样他很开心。
我就该高高在上地等待,待他踏过层层阶梯,终于得以靠近。
一路上伤痕累累,才知来之不易。
他一直都知道,喜欢一个人的路途注定艰辛。
但正因为过去种种,得到后才会甘之如饴。
毕业那天,我和室友在操场拍照,而他捧着花在阳光下向我走来。
「念安!」他唤我。
人声嘈杂,我起初并没有听见,反而是卢晓拽了拽我的学士服袖子,酸里酸气道:「你家粘人精来了!」
我一直不明白卢晓为什么从我和夏敏行在一起后就有这样的偏见,夏敏行准确来说,并没有多少粘人。
我抬头朝着卢晓看过去的方向望,随着他款款而来的,还有周围艳羡的目光。
实在太招摇了。
我有点不想过去。
但他明明只是穿了件普通的白衬衣,胳膊肘处随意的搭着黑色的西服外套。没见多少打扮,就是显得矜贵傲然。
最后,我还是笑着迎了上去,道:「你今天真好看!」
「不及你万分之一!」他恍若不知我话里的意思,温柔地将手里的向日葵递给我,笑语盈盈:「毕业快乐!」
「谢谢!」
卢晓过来,瞥了眼我手里的花:「就这?就想拐走我们宿舍的美女啦?」
「那该如何?」夏敏行难得对卢晓露出几分请求来。
「真是没诚意!也就告白那天你小子心思坏,趁着我被张艺缠着出去旅游的间隙,否则我可不会让顾念安轻易答应你。」卢晓拉过我的手腕就走,「快,那边等我们拍照呢!」
「欸?」
等照片都忙完,夏敏行依然站在大太阳下安安静静地等着。
我嗔怪他:「这么热的天,你怎么不躲树荫下避避?」
他笑着说:「一时忘了。」
「…」
「真羡慕你室友。」他的目光低低地垂下,意有所指道:「她们和你一起毕业。真快乐啊!」
阴阳怪气的。
我疑惑:「你毕业时不快乐?」
夏敏行一窒,随即无奈摇头笑笑:「你是真不懂,还是故意逗我?」
「好了,我懂我懂!」我一把拉过他的手臂环住,招呼远处拿着相机的卢晓,「卢晓,过来帮我们拍个照,好吗?」
卢晓懒洋洋地过来,随意举起相机按了下快门。
一张照片就好了。
看了看,卢晓又不忿道:「长的好看就是好,随意拍一张都比我们这些想着各种拍照姿势的,找各种角度的好看。」
接着,对我道:「明天上午就能洗出来,我到时候拿给你啊。」
「能不能给我也拿一张?」夏敏行问。
「能,给钱。」
「好!」
番外
等照片切实拿到手里的时候,夏敏行对着台灯不断地摩挲,不苟言笑的脸庞上更是浮现了几分从来没有过的痴态。
他不知道其他人恋爱是如何的,但他觉得此时的他肯定是傻的。
可即使如此,他依然控制不住自己义无反顾地做着傻事。
只有这一刻,他才真真正正觉得,顾念安属于他了。
他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爱人。
他的爱卑微,弱小,见不得光。
却在他处心积虑下,也得以开花结果。
第一次见顾念安是什么时候呢?他始终记忆犹新,毕竟谁能忘记初次见面的怦然心动?
在那一刻,所有吵杂的声音顿失,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那个人。
如果说他是见色起意,也行。他是一个陷入爱情牢狱的罪犯,他逃无可逃,无话可辩。
那天,他路过礼堂,门并没有关紧,几道声音清晰地传出来。
是辩论队的在打辩论赛。
论题是什么,他也记不清楚了,他只知道,当时他的目光落在那张白皙的面庞,耳朵具体也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只看见她激情昂扬地演讲,高高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一动一翘。
他为此欣然驻足,悄悄推开门,并在后排落座。
他应该是听了场酣畅淋漓的辩论赛,但他却因失神错过了。
不过他毫不在意,更无后悔一说。
第二次相遇,是在图书馆。
她似乎在做试题,紧锁着眉头,无意识都咬着笔。
他觉得很有趣,情不自禁地看了会儿,悄悄地拉开她对面桌子边的座椅。
……
后来,他们遇见很多次,不过都是他单方面的遇见,对方并没有看见过他。
暗恋悄无声息,不过是春风一缕,秋水一渡,漫不经心的,就牵心挂肚。一个人暗自欣赏,一个人独自期待,滴滴苦涩的溪流漫成一片难渡的汪洋。
夏敏行知道,他一直是不择手段的,就连第一次相识,也是他的处心积虑。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卢晓是顾念安的朋友?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张艺的请求,或者说,是他故意路过张艺身边引起张艺的注意。
他都不知道第一次在车站假装偶遇时,他有多狼狈,只觉得心跳的很快很快。
冰淇淋蛋糕是他特意选的,花是他想要送的,猫是他故意放出去的,就连醉也是他假装的……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发现顾念安嘴硬心软后,耍心思的,因为这样他离她就近一些。
他最生气的是,他感觉的出来,顾念安明明对自己也有好感的,却又将他推给别人。
他从来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将就的人,当天,他就拒绝了卢晓。
他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呢,只是那几天考研在即,他不忍心误了她的前程,故意作的情态。
他知道,顾念安始终会喜欢他的。
至于英雄救美,完全是他意料之外的事。但他很庆幸,他问了卢晓顾念安住的地址,悄悄在她隔壁开了另一间房。
否则,他都不知道他会不会发疯,差一点点,受伤的就是顾念安了。
当时要不是有人拦着,他真的想打死那个混蛋。
天知道那天顾念安问出那句「我能喜欢你吗」他有多开心!
只不过告白应该是男人的事,应该他先和顾念安说的。不然多丢面子啊!
他只能故作高深的拒绝了她,为此回家他特意用冷水洗了三遍脸,但面皮还是热得不行,情绪高涨的他一夜没睡。
后来顾念安不找他了,他便暗戳戳地动小心思。
有意无意地和她接轨。
卢晓发了那张照片,他便拉着小侄女拍了一张差不多的。
顾念安应该知道他的意思吧?
怕顾念安不明白,他还配了文案。
他都这样明晃晃了,顾念安总该猜到了吧?
还好,最后,千步万步,他和她的方向相向,走到了一起。
顾念安,属于夏敏行的爱人。
夏敏行,顾念安合法的丈夫。
他们有千千万万个日夜可以在一起……
「完」
来源:我不是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