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长乐不知。王上入宫的时候,外面到处作乱,长乐不敢乱走,只能躲在这宫殿里。」
姜国军队杀进皇城的时候,身旁的侍女正在为我装扮。
我找了朵蓝色的绢花,让她给我簪上。
她似乎并不明白。
这危急存亡的时刻,我不逃却还安稳的坐在这里。
我当然不能逃!外面哪里会有长乐宫安全。
更何况,我在等一个人。
他还没来呢。
我若逃了,反而辜负相识一场。
1
混乱一直持续到晚上,才堪堪安静下来。
漆黑的天笼罩在明月周围,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姜褚珩推门进来的时候,刚好能看到我背对着他坐在铜镜前描眉。
他站在我的背后,手指合拢捏住我的下巴,问我是何意?
我缓缓的褪去衣衫,低眉顺眼。
「长乐愿伺候王上,求王上能庇护长乐,不被外面之人侮辱。」
头上的簪花是他亲手所赠送,穿的我二人初见时的粉蓝色广袖裙。
姜褚珩,我赌他会心软一次。
他盯着我看,不知在探究什么。
门外有人来报,各宫院都搜了,没有夏明帝的下落。
姜褚珩的手指在我唇上用力的揉捏。
「不知公主可否知道您兄长的下落?」
「长乐不知。王上入宫的时候,外面到处作乱,长乐不敢乱走,只能躲在这宫殿里。」
他的目光透过铜镜打量我,似乎在思考我说的是否属实。
但旁边的副将却急于立功。
「王上!若将此女交给臣,臣带下去审问,必能得到有用的消息。」
「是吗?」姜褚珩若有所思。
我虽不知是何种审问,想来必定是要丢掉半条命的。
到底少不经事,露出了些许慌张。
背后之人轻笑出声。
「不必了,传令下去,让大军先去休整,明日本王亲自带队去活捉夏明帝。」
说完一把将我拉起,禁锢住我的腰。
「今夜本王就宿在这长乐宫了,劳烦公主。」
干着浪荡子的行径,倒是装得一副彬彬有礼。
下一秒侧身吻在了我的锁骨上,用力的咬下去。
我痛的轻呼出声。
那将领悻悻的离开了,带走了我身边的侍女。
姜褚珩欺身而上的时候,我的眼泪划过眼角,却只能尽力的迎合他。
似乎记忆中有个声音在叫我。
「清歌,醒来吧。」
今天的夜格外漫长!
我在摇摇晃晃的小船上飘荡,看不见那个人的真容。
2
翌日醒来的时候,姜褚珩并不在身边。
我揉了揉酸痛的后腰,尽量不去想昨夜发生的事。
阿筝又回到了我身边伺候,看着我身上的的痕迹,心疼的抱住了我。
不知是在哭我还是哭自己,或者是哭这个风雨飘摇的王朝。
「公主为了夏朝委屈了。」
其实,我想说并不委屈,若是阿兄能活下去,定会为我报仇的。
可我却说不出来任何话,
我让阿筝为我熬了汤药,乌黑的、散发着热气。
我曾见过后宫那些娘娘们侍寝之后,都会去到皇后宫里喝下这乌黑的汤药。
她们喝完之后都会悄悄的哭,想来是药太苦了。
我让阿筝去打探外面的消息。
昨日叛军攻入皇宫后,侮辱了许多宫女。
皇兄后宫的惜美人和芷美人容貌出众,被叛军拉到廊下行苟且之事。
许多我从前熟知的人,淑妃姐姐、婉妃姐姐……
倒是皇后阿嫂不甘受辱,触柱而亡,全了皇室最后的尊严。
阿嫂不是一个好人,后宫许多的嫔妃因为喝多了避子汤伤了根本,再不能有孕。
但她确实是一个好妻子、好皇后,她比我和阿兄都要勇敢。
一个委身敌人、一个弃城而逃。
3
晚间,有人送了套衣裙要我换上。
我见过那衣裙,是宫里常见的舞女服饰,想来是姜褚珩折辱我的手段。
但我如今是阶下囚,只有任人摆布的份。
姜褚珩摸着我的眼角,伸手拿过桌前的蓝色绢花看了许久,最后簪在我的发梢。
「今夜有贵客要见,听闻长乐公主舞艺超群,艳冠群芳,今夜便让本王开开眼。」
我低头不说话,也不知是那个举动惹恼了他。
「低贱舞女倒和公主亡国奴的身份相得益彰呢!」
阶下囚也好,亡国奴也罢,都是我自己选的,
自从被姜褚珩囚在这长乐宫,我便再也没有离开过这里,也不知外面是何光景。
席间,我换了准备好的舞裙,跳了我最擅长的绿腰。
腰间挂着的流苏随着舞步摇曳,露出腰间让人浮想联翩的痕迹。
姜褚珩是故意的,这舞裙和后宫中常见的舞裙有所不同,平常舞裙并没有这般镂空。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我的眼睛紧紧的盯着他,原来他就是姜褚珩说的贵客。
我还有两个多月就要成亲的驸马——沈春和。
一舞完毕,姜褚珩冲我招了招手,我侧坐在他身侧。
「这是本王新得的美人,想来和沈小将军应该是旧识吧」姜褚珩边说边将酒杯里的酒送入了我的口中。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似乎对沈春和有很大的敌意。
既然这样,就别怪我趁可乘之机挑拨离间了。
这酒太烈,本就在走神,加上他又喂得太急,我不禁咳了声。
但我顾不上这些,因为我听到了沈春和的声音。
「长乐公主能得姜王的庇佑,是公主的福气。」
我气的拿眼神剜他。
他是父皇为我定下的驸马。
还有三个多月我们就要成婚了。
他却说,我能得到别的男人的庇护是我的福气。
「哦?那沈将军为我姜国开城门助本王攻进皇城,想来也是希望得到我姜国的庇护了?」
沈春和站立行礼「沈家愿助姜王登基!」
姜褚珩搂着我的肩膀笑出声来,「沈将军倒是个明白人,长乐,去替本王敬沈将军一杯。」
我一步一步的走过去,站在沈春和面前,他也静静的看着我,似是有什么要说。
卖主求荣得人,没什么好解释的。
「乱臣贼子,去死吧!」
我快速的拔出头上的发簪刺伤了他的肩膀,血液覆盖在他的衣衫上。
像极了大红色的婚服。
这是他欠我的。
4
我被关起来了,期间姜褚珩只来了一次。
逼我写下禅位诏书,再以阿兄的名义昭告天下。
我自幼和阿兄一起上夫子的课。
模仿阿兄写字,更是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又几日,姜褚珩登基,是为大周朝建元帝。
他来见我,穿着一袭龙袍。
恍然间,我好像看到了皇兄。
娘去世的早,我是阿兄带大的。
他不是个好皇帝、好夫君。
但却是一个好哥哥。
他说
「长乐公主,哦不。应该是前朝公主,如今孤已经登基,公主的身份住在这皇宫着实尴尬。」
将我放在背上捉蝴蝶的兄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凶相的姜褚珩。
我伸手攀住了他的脖颈,一双眼睛楚楚可怜的望向他。
「长乐已经是陛下的人了,难道陛下不愿意要长乐?」
他吻过了我的唇,伸手探入我衣襟里揉捏。
「孤还以为长乐公主当初是情况所逼,才会委身于孤呢!」
我愣了一刻,自认为自己装的很好,怎么露出了马脚。
他拉起我的头发逼着我径直仰望他。
「孤怎么记得,从前孤求娶长乐公主,公主称孤卑贱之人怎配高攀,难道公主忘了不成。」
我连忙跪下请罪。
「从前是长乐任性妄为,求陛下原谅。」
姜褚珩没有说话,过了许久才开口。
「许多年前的旧事了,孤不过随口一说。倒是沈将军今天来求孤的恩典,说和公主有婚约在身,不知公主怎么想。」
「陛下乃天下之主,长乐钦慕陛下,愿时时伴陛下左右,即便没有名分。」
姜褚珩不知在想什么,今夜总是走神。
我跪的膝盖都要麻木的时候,听到了他的声音。
「别以为孤不知道,长乐宫那一夜你是故意拖着不让孤去找那夏明帝,他若有胆量,孤就在这,等着他杀回来。」
「过来!」
今夜的姜褚珩格外的狠,无数次我都觉得自己要承受不住晕过去。
可我告诉自己。
他还没死,我更要好好活着,看他的下场。
5
今天是姜褚珩立后的好日子,那女子我从前见过。
卫国公主——卫姝允。
当初,他们二人来大夏为质,如今也是他们荣登九五之尊,当初送他们的来人倒是看走了眼。
看来今日姜褚珩是没空来找我了。
我让阿筝带着狸奴去御花园走走,那是从前皇兄某位妃子的爱宠,前些日子躲了起来。
如今四下安定了才晃悠悠出来,被我发现后求了姜褚珩的旨意来养。
「公主可安好?」身后传来一道男声。
不用回头我也能猜到是谁。
我曾经的未婚驸马,沈春和沈将军。
「沈将军不去讨好新皇吗?怎么有时间来看一个亡国公主?」
「公主对陛下有偏见,他并不是……」
我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他不在这儿,你也不用装模作样的说给我听。」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宫女鬼鬼祟祟的去往御书房的方向。
确认她走远了,我才慌忙扶起来沈春和。
「沈将军快起,将军的伤如何了?」
是的,我和沈春和并不像表面一样反目。
皇兄为我和沈春和赐婚的时候曾说。
吾妹幼安,大夏朝掌上明珠。必得是我夏朝英勇的男儿,才配得上你。
父皇在世时告知皇兄,为我择婿,沈大将军之子为人温和,最是良配。
沈大将军一生为国,自祖父时,历经三朝,最是忠心。
我此时召他来,正是为了打听我皇兄的下落。
沈春和告诉我,我皇兄现下正在边境镇南王处落脚,也收拢了不少前朝义士和反叛的军队,做好万全准备,不日便杀回京城。
另外,他还告诉我一个好消息,皇兄的溪贵人藏在冷宫被他收留,现在,已查出一个多月的身孕。
看来,姜褚珩的皇位坐不稳了。
是天不亡我大夏!
6
姜褚珩立后过去不久,后宫又陆陆续续的添置了不少人。
各国朝贺的贡女,前朝大臣的女儿,姜国王室的旧人。
百花齐放、各有各的美。
唯独我,照旧无名无分的待在这长乐宫。
傍晚,他来寻我。
坐在桌边喝了半晌的酒,才开口。
「元清歌,我记得我曾求娶过你,是你拒绝了我。现下,你可有话要同我讲?」
是的,我和姜褚珩并不是第一次见面。
我们曾经相识。
那时,他是姜国皇子,我是夏朝公主。
听人说起来,他的母妃不得宠,所以姜王选来选去,姜褚珩便成了质子来到了夏朝。
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在我七岁那年。
他性格冷漠,不爱讲话,在一群质子中显得格格不入。
旁人都围着我打转,唯有他一人坐在那一动不动。
我自幼被父皇母后哥哥宠着,从不曾被人冷落。
于是,便找哥哥打听。
哥哥说,他是姜国的七皇子。
听说他的母妃是姜王后身边的侍女,趁王后怀孕之时勾引了姜王,这才有了他。
姜王不喜欢他们母子俩人,从小便丢在冷宫不闻不问。
更是让他远离家乡,来夏朝为质。
那天,见到有他国的质子欺辱他,我毫不犹豫的冲上前怒斥了那群人。
他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多谢。」
我想告诉他我叫元清歌,可话还未说出口,就看不见他的身影了。
7
十二岁那年,父皇封我为长乐公主。
他希望我一辈子长乐无忧。
距离各国质子入夏已有五年,这期间,其余质子皆有家人来探望。
只有姜褚珩,从没有人来看过他。
但这不妨碍,我们成为了朋友。
我常常让他教我射箭,他的箭术比哥哥的武艺师父更胜一筹。
有时我也会问他,一个人不孤单吗?
他说他生来就是一个人,不需要家人不需要朋友。
这世上能让他珍视之人唯有他母妃一人而已,他说他母妃是这世上最好最美的女子。
我想,大概比春楹姐姐还要美吧,毕竟春楹姐姐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
我问他,我们现在是朋友吗?
姜褚珩不说话,可我分明看见他泛红的耳朵。
少年虽嘴硬,可泛红的耳朵胜过一切答案。
我打趣他,谁知,他竟然走掉了。
哥哥找到我,让我不要和他走太近,我反驳了哥哥几句。
第二年,姜国居然有人来看姜褚珩了。
是姜王后和姜太子。
那天,他把自己关在屋里,喝了一夜的酒,直到第二天、第三天,他都没有出现。
我问了哥哥才知道,姜国带来的消息,他的母妃没了。
至于是人为还是意外,哥哥没说。
我们都是在尔虞我诈的后宫长大的,有些事不需要说的清清楚楚。
后来,姜太子在宫里遇刺,被射中了腿,经过太医医治,虽然保住了性命,却也不能痊愈,大概也会成为瘸子。
太医当然不会说的这么直接,这是我讲给姜褚珩听的。
他听了只是淡淡的没有表情,说了句「恶人自有天收”。」
我大概率知道是谁了,能在侍卫看不见的地方,距离这么远,射中姜太子的腿。
其他人不知,可我是知道的,就连我的箭术都是他教的。
8
姜太子在夏朝受伤,父皇势必要给出个说法,最后找到了一个大月氏的男子顶罪。
大月氏对夏朝当年攻打一事一直耿耿于怀。派人来刺杀夏朝太子,那男子认错了人,误伤了姜太子。
这个理由,挑不出错,但也不算太充分。
但好在,夏朝是天朝,不需要向附属小国解释太多。
父皇派使臣给姜王送去了许多补偿和补品,这事就这样了结了。
但我心下一阵不安。
宴席间,父皇的眼神在我和姜褚珩身上流转,不知在想什么。
姜褚珩射伤姜太子的事,旁人不知,父皇自然会知道。
他是天子,这宫里自然有他的暗卫将此事禀报给他。
在这之前,我和姜褚珩约定好,他向父皇求娶我。
是的,我喜欢上了姜褚珩。
我能感觉到,他也喜欢我。
等成亲后,我们去江南小镇游历四方,看看这大好河山。
我以为我们会像设想的一样幸福陪伴。
姜褚珩射伤姜太子后,姜王后也疯魔了,他为他母妃报了仇。
他写信给他父王,求娶夏朝长乐公主之事,请姜王来夏朝。
几日后的夜里,父皇深夜召见了我。
他说:「姜褚珩为人,心狠手辣。」
他说:「夏朝尊贵的长乐公主必得是我夏朝英勇的男儿才配的上。」
他说:「父皇是为了你好。」
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
第一,接受父皇的提议。
我还是长乐公主,他也还是姜国七皇子。
第二,不同意。
父皇将他谋害姜太子的证据交给姜王,姜王自然也不会放过他。
此后几日,我闭门不出,姜褚珩来见我,我也不见。
我心里很烦闷,一方面想要和姜褚珩永远在一起,一方面又在劝自己凡事不能两全。
可姜褚珩怎么办呢,放下了他,我怎么办呢?
姜褚珩跪在父皇面前时,父皇转头询问了我。
我跪下一字一句说道。
「儿臣已有心上人,怕是要辜负七皇子的喜欢了。」
姜褚珩侧过头看我,不可置信。
「我不信。」
父皇呕吼「姜王子过分了。」
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我和沈家公子情投意合,早已互许终身,求父皇成全。」
「朕准了!」
我叩谢父皇,与他擦肩而过。
我不说话,也不看他。
姜褚珩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是我们多年前最后一次见面了。
9
后来,他几次三番堵我,我没见,让下人将我的话传达给他。
「本宫乃夏朝长乐公主,天子血脉,受万民敬仰,怎能与蛮夷之族联姻。」
姜国地处偏远,常被叫蛮人侮辱。
我这样说,他自然会生气。
自那以后,他再没来找过我。
父皇下旨给我和沈春和赐婚。
我想沈春和会是个很好的夫君,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后来,她跟着父亲去边疆历练,如今才回来。
她知道我喜欢宫外,便经常给我带来宫外的小食解闷。
他说:「等我们成婚后,可以一起去看大千世界。」
我没拒绝,人想要忘记一些事,就要让新的事 替代旧事。
人也一样。
他说「看皑皑雪山,看大漠孤烟,看江水奔腾,看春暖花开。」
我听了觉得甚好。
再后来,我中了不知名的毒昏迷,是沈春和陪在我身边照顾我。
他甚至把毒素转移到自己身上,只为了我能舒服一点。
他说:「他是七尺男儿,这些毒不在话下。」
我听了此事后,紧紧的抱住了他。
那一刻,我逼着自己忘记姜褚珩。
我想,和沈春和成亲也是好的。
我欠他一条性命,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好在太医研制出了解药,沈春和才得救。
再后来,听宫人说,卫国公主和姜七皇子二人有了首位。
父皇在一次征战中旧疾复发去世,领郭虎视眈眈。
皇兄登基,我守孝三年,沈春和从了军。
至于姜褚珩,有人说他死了。
有宫人在御花园的井里发现了两具尸体。
有人说那是姜七皇子和卫国公主。
他们俩人已经失踪很久了。
在父皇葬礼的时候,这些小事自然也是不重要的。
当然,也有宫人私下悄悄议论说姜褚珩和卫国公主趁国丧混乱的时候逃了出去。
毕竟那两具尸体已经被泡的发白,只能靠服饰勉强看出来是他们两个。
我听了不语,只是那夜意外的难以入睡。
只能让丫鬟点上重重的催眠香。
烟灰袅袅飘在周围,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10
姜褚珩喝着酒不说话,只盯着我看。
我看了看他才开口。
「许是我没有福分吧,不懂得珍惜。」
他走过来一把将我推到在塌,压了上来。
我双手抗拒着推他。
「别,陛下,我有身孕了。」
他不信我,召了太医来把脉。
果然,已经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元清歌。……你乖乖的,过去的事我不再计较。」
他的声音很小,我听不清楚。
「你说什么?」
他抬头看我,双眼微红。
「元清歌,我不恨你了。你以后待在我身边乖乖的好吗?」
我笑着低下头,佯装害羞。
可是,姜褚珩,我还恨你。
为什么要做乱臣贼子?
为什么要夺了哥哥的皇位?
为什么要乱杀无辜?
第二日,他下旨,封了我为贵妃,锦贵妃。
我笑了笑说,我自幼在这长乐宫长大,不想搬去别的宫殿。
他应允了。
不久后,我见到了卫姝允,她如今已是皇后。
「听说,锦妹妹身怀有孕,可要好生休息,别被烦心事所扰,惊了龙胎。」
她自然不会如此好心。
为了让我别惊扰,带来了皇兄受伤的消息。
卫姝允说他被姜褚珩射伤,伤口离心脏很近,但好歹保住了性命。
这事沈春和已经告诉我了,所以我并不意外。
卫姝允没有讨到好,悻悻的离开了。
怀孕五个月时,我身体愈发的疲倦,闲暇时就会胡思乱想。
我突然想出去走走,姜褚珩问我,要去哪里。
我说,「去江南吧,现下那里风景正好。」
姜褚珩说要陪我去,刚好自己也可以微服私访体察民情。
卫姝允听了看我一眼,她怀疑我,但也没办法。
只是叮嘱姜褚珩一路小心。
晚上,他去了卫姝允宫里。
我终于有机会又见到沈春和,我告诉他,明日我们会出发往江南。
沈春和盯着我的肚子看,我知道他在看什么。
「是陛下的孩子,现下已五个月了。」
「沈将军,如若不成功,我们也能有退路。」
第一次沈春和没有和我讲话,离开了。
11
去往江南的一路上都很平静,姜褚珩觉得奇怪,我也觉得奇怪。
我以为他们会在路上安排刺杀。
但显然没有。
我在江南小镇待了一个月,我很喜欢这里,我想以后有机会,要在这里定居。
买下一座小院,日日畅意。
这一个月里,我和姜褚珩同吃同住。
正是梅雨季节,我亲自摘了桃子,制作了桃花酿。
我知道他必定会怀疑我,也不打算给他喝。
他反倒生气般抢走了我的酒酿。
我不愿,也躲了起来。
“咻”的一声,箭羽顺着他的侧脸划过去。稳稳的钉在了门框里。
吓了我一跳,姜褚珩拉过我,边躲箭边护着我。
我看着他的侧脸,他此刻不能分心。
我若刺杀他,想必不会太难。
手摸上发间,抽出发簪蠢蠢欲动。
抬起手,对准他的脖子。
下一秒,姜褚珩回头宠冲我说「元清歌,乖乖在这里等我。」
他留了一队心腹照看我。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发簪在袖子里扎的手心火辣辣的疼。
我在屋子里等他。
快入夜了,他才回来,隐约看到他的背上、前胸有血迹。
我颤颤巍巍的脱掉了他的外衣,露出来两条长长的刀痕,还在往外渗着血。
拿起药膏轻轻的给他上药。
这时,他抬起了我的下巴。
「你在关心我?元清歌。」
「不要是你知道,你皇兄被我打落悬崖,又会怎么想?」
我紧紧咬住牙关,关心你?我只关心你死的太晚。
日日下在桃花酿的毒药,即使你不被杀死,过不了多久,也会被毒死。
我不说话,一点一点的给他上着药,却控制不住的想要摔碎面前的杯子,用瓷片划破他的喉咙。
可我明白,现下只能忍。
即使杀了他,皇兄下落不明,我没有军队在手,宫内群龙无首,也是一摊无法收拾的烂局。
我只能在心里保佑皇兄一定要逢凶化吉。
虽然,现在他在不在人世,也未可知。
12
回宫之后,我知道我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我让丫鬟请了皇后过来。
卫国人善毒,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卫姝允作为卫国公主,皇室里的毒药想必见得也不少。
为了不被她发现,我只能将姜褚珩带到宫外下毒。
可在这宫里多待一天便会多一分危险。
我和她做了个交易。
让她儿子可以光明正大的成为卫国的下一任君王。
我知道她的秘密,他不是卫国的公主。
他是卫太子找来顶替公主来夏朝为质的替身。
但她却爱上了卫太子,还有了他的孩子。
所以她和姜褚珩联手,只为了给她孩子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毕竟卫太子不愿意承认她们母子。
她能和姜褚珩合作,可我给的远比姜褚珩有诚意。
不是一个空空的皇后位置,而是给她自由,回到卫国。
我知道她会同意的,虽然她现在是皇后,但她儿子却是很个无名无份不见天日的私生子。
13
最近,姜褚珩身体愈发不行了。
他似乎猜到了有人对他下毒。
他说他怀疑是皇后,让暗卫盯紧她的皇后。
只是他没看到我嘴角的那抹嘲笑。
彼时,我挺着怀孕八个多月的肚子陪在他身边。
他摸了摸我的肚子,说等出生如果是儿子就封为太子。
我笑着问他可有给孩子取名字。
虽然皇室子女的名字都是出满月的时候起的,但我怕他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毕竟,皇兄的死讯被证实的时候,他在我眼里就已经是一个将死之人了。
他说瑜字好,美玉无瑕,聪明睿智。
我说好,那便叫姜元瑜吧,不管是男是女。
姜褚珩同意了。
我让阿筝把狸奴放出去跑跑。
往前跑,别回头,别像我一样没有自由。
我在心里默默的说。
傍晚,狸奴被带回来,我摸到它脖子下的铃铛。
打开,是一粒小小的药丸。
吃下去不久,腹痛难忍。
我让阿筝去请陈太医。
陈太医带着稳婆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床上疼的死去活来。
姜褚珩来看我,我没让他进来。
我让阿筝告诉他。
我不想他看到我此刻狼狈的样子,我只想他记住我漂亮的样子。
如若不从,我宁愿死去。
哪怕现在死掉,我也要在他心里留下最美的样子。
他听了,果然没有再要求进来看我。
还好他没进来,不然就露馅了。
我并无身孕,喜脉只是药物所致。
虽然陈太医是自己人,但我也怕姜褚珩找别的太医来。
日日腰间拖着这累赘的腹带,今日终于可以卸下了。
他为什么帮我呢?他哥哥也是太医,从前被父皇的宠妃要挟假孕争宠,事发后,下大狱,是我救了他哥哥。
他哥哥比他大十岁,从小将他带大,他自然是承了我的恩情。
后来,我找到他,我说我要当年假孕的药。
然后我就怀上了。
陈太医给我扎针,我也配合的叫出声,让姜褚珩以后我在艰难生产。
这声音倒不是装出来的,那针扎在身上是真疼啊。
不疼,怎么能让他相信呢。
14
天快亮的时候,沈春和带来了溪贵人的孩子,那也是我皇兄的遗腹子。
刚刚出生的婴儿,正躺在摇篮里睡觉。
我让阿筝去回话,就说我生下一个男婴。
姜褚珩下旨,锦贵妃诞下皇子,晋封皇贵妃。
皇子姜元瑜,封为太子。
元瑜,不久的将来,你会清清白白的站在世人面前。
太子满月宴的场面,尤其盛大。
我也穿着华服出现在众人面前。
许多年后我已经不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
只记得那天的火烧的很大。
四面都是穿着铠甲的士兵,镇南王、沈老将军、沈春和……
打着捉拿叛贼的消息来捉拿姜褚珩。
姜褚珩淡淡的放下手里的酒杯,暗处里又出现三队人马和他们打在一起。
他问我他还能活多久,我不语。
他从侍从的手里拿过弓箭,搭弓、瞄准、拉弦。
我冲着方向看过去,他的目标是沈春和。
沈春和正忙着左右挥刀,若此时,不知道能不能躲过。
我知道他若开弓,必能射中。
我不敢赌。
匆忙捡起地上的箭羽,在离沈春和一步之遥,打掉了姜褚珩的箭。
姜褚珩看着我笑。
你的箭术进步不小,可别忘了我才是师傅。」
又同样的动作,射向沈春和,被我打掉。
同样的三次,姜褚珩气急,扔掉了弓箭。
「罢了,让他留着辅佐我儿子吧。」
闻此言,倒多了一丝不忍。
但也只是一瞬。
姜褚珩,我们都不是好人,所以我没有做错。
道不同,各自为营。
15
姜褚珩快死了,我去看他。
他本来就命不久矣,那天还动武,毒气蔓延,加快了脚步。
他说,他这一生都不被人期待,父王不喜,母妃也郁郁寡欢任由他自生自灭。他在姜国常常被太子和其他皇子欺凌。
他就发誓,若有一天成为人上人,必要杀光这些人。
后来来到夏朝,认识了一个好朋友,他们约定去看千山万水,可是她失约了。
她有了新的好朋友,温润如玉,谦谦君子。
他母妃死了,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虽然母妃不爱他,那也是他唯一的亲人。
后来,他成了太子,杀了王后,杀了前太子,甚至杀了他父王。
他尝到了权利的味道,果然,旁人说他心狠手辣,原来不假。
他杀回夏朝,有人说他蛮夷之人,他偏要成为万人之上的尊贵之人。
再见故人,身份天差地别,他想,如今,倒相配了。
污泥和月亮本就天壤地别,别若是将月亮拉下污泥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我不答,只说他累了好好休息。
他闭上眼睛,许久没有再醒来。
这个结果本来就是意料之中。
也许我年少时确认真挚的喜欢过他。
可时间是会将人改变的。
我已不是从前的元清歌。
在他屠我皇城、杀我兄长的时候,元清歌早就死在那场杀戮中了。
活下来的是大夏的亡国公主。
注定要杀了他的夏朝遗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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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瑜如今是小皇帝,我又变成了公主,大夏朝的公主。
我为元瑜正了名,他不是姜褚珩的儿子,是我皇兄的儿子,夏朝的血脉,他母亲从前的溪美人也成了太后。
我和沈春和成了亲,经过这么多事,我们终于成为了夫妻。
卫姝允带着孩子回到了卫国,当初,元瑜被抱着登基时,万邦朝贺。
她去见了卫王,从前的卫太子。
喂他喝下了毒药,然后作为遗孀的身份回到了卫国。
听说,她儿子现在是卫王,她成了太后,背靠着摄政王,养了一屋子男宠,好不快活。
元瑜九岁这年,身上已经展现出君王的品质。
武有镇南王带兵,文有柳丞相辅佐。
我倒不担心他们会反叛。
镇南王是我舅舅,我母后的哥哥,若要造反,当初我皇兄刚出生,就挟天子以令诸侯了。
柳丞相是皇后阿嫂的爹爹,和阿嫂一样是个正直之人。
他的小孙女年芳七岁,被太后收为义女,养在膝下。想必柳家将来又要出一位皇后。
沈春和说要带我出宫,看大千世界。
我问他去干什么。
他说,看皑皑雪山,看大漠孤烟,看春和景明,看万水千山。
和你。
不知怎的,好像也有一个是和我说过同样的话。
或许是时间太久远了,已经记不清了。
我拉了拉沈春和的袖子「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他笑着看我「别急,就现在。」
听说在雪山下许愿都能够实现。
那就让我此后的人生平坦,少一点磨难吧。
【完】
来源:一品姑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