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太行山的秋天,层林尽染。游击队长王振江蹲在酸枣丛后面,眉头拧成了疙瘩。望远镜里,一溜土黄色的长蛇正沿着山坳土路蠕动,膏药旗刺眼。歪把子机枪、掷弹筒,还有两匹驮着弹药箱的骡子——鬼子这次扫荡下了血本。
太行山的秋天,层林尽染。游击队长王振江蹲在酸枣丛后面,眉头拧成了疙瘩。望远镜里,一溜土黄色的长蛇正沿着山坳土路蠕动,膏药旗刺眼。歪把子机枪、掷弹筒,还有两匹驮着弹药箱的骡子——鬼子这次扫荡下了血本。
“小鬼子,鼻子够灵的!” 王振江啐了一口,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身边趴着的赵大山没吭声,只把粗糙的大手按在冻硬的泥土上,指关节捏得发白。这汉子原是山里最好的猎户,沉默得像块石头,眼神却像淬了火的鹰。
*硬拼?鸡蛋碰石头!* 王振江心里翻江倒海。队伍刚遭了损失,弹药见底,拿什么挡?他下意识看向赵大山。这老伙计正死死盯着山道上几个鬼子兵——他们围着一棵挂满野蜂巢的老柿树,拿着树枝远远地捅,缩头缩脑像群受惊的鹌鹑。
“怕蜂?” 赵大山忽然闷闷地开口,声音像砂纸磨过树皮。
王振江一愣。几天前伏击运输队,一个鬼子被野蜂追得跳了河,那副鬼哭狼嚎的狼狈相瞬间闪过脑海。“嘿!有门!” 王振江一拍大腿,眼里腾地亮了,“大山,你是说……?”
赵大山没点头,只把目光投向远处云雾缭绕的深谷。那里,野蜂巢像一颗颗倒悬的褐色灯笼,缀满崖壁。“三百个,” 他伸出三根粗黑的手指,顿了顿,“得要三百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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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像长了翅膀。当晚,松岩村的油灯亮了大半宿。男女老少挤在打谷场上,听王队长压着嗓子讲“借蜂兵”的计策。
“三百个蜂巢?” 老村长烟锅子磕得火星直蹦,“我的老天爷!这得把几座山的马蜂都请来‘赴宴’啊!”
“鬼子怕这个!怕得要命!” 王振江指着赵大山胳膊上几道陈年旧疤,“大山兄弟当年打熊瞎子,被这玩意儿蛰过,知道厉害!咱们让鬼子也尝尝这‘硬菜’!”
赵大山没说话,默默摊开一张硝好的老马皮,抽出几大把坚韧的马尾毛。火光映着他黧黑的脸,眼神专注得像在打磨猎叉。
“干!跟小鬼子拼了!” 人群里不知谁吼了一嗓子。乡亲们的眼神从惊疑变成了狠劲儿。为躲鬼子,多少人家破人亡?这口气憋太久了!
第二天,沉寂的山林热闹起来。青壮汉子们用厚棉袄、破麻袋把自己裹成臃肿的粽子,脸上涂满臭烘烘的泥巴。他们跟着赵大山,像一群移动的土包,小心翼翼接近峭壁上的蜂巢。长竹竿顶端的铁钩,是赵大山连夜赶制的。
“轻!稳!别惊了祖宗!” 赵大山压低嗓门,每个字都沉甸甸。他亲自示范,竹竿如臂使指,铁钩灵巧地探入蜂巢根部,手腕一抖一旋!一个沉甸甸、嗡嗡作响的“褐色灯笼”稳稳落入下方张开的厚麻袋里。动作快、准、狠,带着老猎户特有的韵律。
饶是如此,也有失手。一个后生动作稍猛,“嗡——!” 一片黑云猛地炸开!后生吓得丢了竹竿抱头鼠窜,被几只愤怒的工蜂追上,隔着厚袄子狠狠来了几下,疼得龇牙咧嘴嗷嗷直叫,原地蹦得像只受惊的兔子。
“慌个球!” 赵大山吼着,抄起一把点燃的艾草猛挥过去,浓烟暂时逼退了蜂群。他一把揪住那后生衣领拖进旁边的溪沟,按进水里。“忍着!” 声音不容置疑。
七天!整整七天!山坳里一处隐蔽的岩洞渐渐被“战利品”塞满。三百多个蜂巢层层叠叠,像一座沉默的火山,散发着浓郁的蜜香和隐隐的嗡鸣。赵大山带着几个巧手队员,用马尾毛将蜂巢小心地串联起来,如同编织一张巨大的、致命的网。每一串蜂巢下,都巧妙地连着几颗黑沉沉的“边区造”地雷引线。
鹰嘴岩下的“一线天”,是鬼子进山的咽喉。两侧峭壁如刀削,窄得只容两人并行。这里,成了天选的战场。
月黑风高夜。游击队员们如同山鬼,悄无声息地将蜂巢网和地雷阵布置妥当。巨大的蜂巢网悬在峭壁上方,被枯藤乱草伪装得天衣无缝。马尾毛细若游丝,绷在必经之路上,离地不过寸许。下面,是连环踏发雷。
王振江带着队伍埋伏在两侧高坡的岩石后,心悬到了嗓子眼,手心里全是汗。赵大山伏在他身边,耳朵紧贴着冰冷的岩石,闭着眼,像在倾听大山的脉搏。
天蒙蒙亮,皮靴踏碎山石的脆响由远及近,如同死神的鼓点。鬼子队伍来了,还是那副趾高气扬的德行,刺刀闪着寒光。
“停!” 尖兵忽然打了个手势,狐疑地盯着脚下几乎看不见的马尾毛。太迟了!一个扛着掷弹筒的鬼子兵收脚不及,靴尖轻轻刮过!
“嘣!”
一声极细微的、如同琴弦崩断的轻响!
刹那间!
“嗡——!!!”
仿佛地狱之门洞开!悬在峭壁上的蜂巢网猛地炸裂!三百多个蜂巢如同被激怒的雷霆,轰然倾泻而下!无数黑黄相间的野蜂,如同被飓风卷起的、带着死亡尖啸的褐色狂潮,瞬间淹没了狭窄的通道!那恐怖的嗡鸣声汇聚成一片撕心裂肺的死亡交响!
“啊——!八嘎!蜂!是蜂!” 鬼子兵们魂飞魄散!什么军容军纪全抛到了九霄云外!他们像一群被开水烫了的蚂蚁,瞬间炸了营!双手疯狂地挥舞拍打,枪丢了,帽子飞了!惨叫声此起彼伏,比杀猪还难听!野蜂疯了似的往钢盔缝隙、领口、袖口里钻,毒针毫不留情地狠狠刺入皮肉!
“不要乱!不要乱!” 鬼子中队长挥舞着军刀,声嘶力竭地吼叫,脸上瞬间被蜇了几个大包,肿得像发面馒头!他惊恐地挥刀砍向空中乱舞的蜂群,活像个滑稽的小丑。
混乱!极致的混乱!成了点燃地狱之火的引信!
惊恐的鬼子兵们像没头的苍蝇,在狭窄的山道上疯狂推搡、践踏、乱窜!根本看不清脚下!
“轰——!!!”
“轰!轰!轰!!!”
连环地雷被绝望的皮靴狠狠触发!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猛然炸响!一团团裹挟着碎石、断肢和硝烟的火球,在拥挤的蜂群和人堆里狂暴地升腾、绽放!巨大的冲击波狠狠撞在两侧峭壁上,震得碎石如雨点般砸落!
惨叫声瞬间被爆炸的轰鸣撕碎!残肢断臂混合着焦黑的军装碎片四处飞溅!浓烟裹着辛辣的硝烟味、焦糊味和野蜂毒液的腥气,弥漫了整个“一线天”!侥幸没被炸死的鬼子,被冲击波掀翻,被蜂群追蜇,又被滚落的石块砸中,哭爹喊娘,彻底崩溃!
“撤退!快撤退!” 鬼子中队长捂着脸,声音都变了调,带头就往山下跑!幸存的鬼子兵早已吓破了胆,丢盔弃甲,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互相推搡着、惨叫着,像下饺子一样滚下陡峭的山涧!噗通!噗通的落水声和绝望的哀嚎在山涧里回荡,久久不息。
硝烟渐渐散去,露出地狱般的景象。狭窄的山道上,一片狼藉。扭曲的枪支,破碎的膏药旗,焦黑的弹坑,还有满地翻滚哀嚎、肿得不成人形的鬼子伤兵。山涧下,污浊的水流里,漂浮着更多的土黄色身影。
王振江和队员们从掩体后站起身,望着山下那片鬼哭狼嚎的溃兵,望着山涧里挣扎的人影。没人欢呼,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沉默和巨大的震撼。赵大山默默走到崖边,看着下方奔腾的涧水卷走那些罪恶的身影,又抬头望向远处云雾缭绕的青山。
山风吹过,带来野蜂归巢的嗡嗡声,如同胜利的战鼓。他粗糙的手掌,轻轻拂过身边一块被熏黑的岩石,指尖沾了点硝烟和泥土混合的气息,放在鼻尖嗅了嗅。
“三百零七个,” 他忽然低声说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莽莽群山报数,“一个不少。”
阳光刺破云层,照亮了他黧黑脸上纵横的沟壑,也照亮了山道上那一片狼藉的“蜂火战场”。
来源:我家的机敏小老虎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