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厨房的抽油烟机嗡鸣着，我踮着脚够吊柜顶层的蒸鱼豉油，膝盖的老寒腿跟着较劲，酸麻得直打颤。客厅突然传来孙子乐乐的尖叫："奶奶！妈妈手机响啦！"
厨房的抽油烟机嗡鸣着，我踮着脚够吊柜顶层的蒸鱼豉油，膝盖的老寒腿跟着较劲，酸麻得直打颤。客厅突然传来孙子乐乐的尖叫："奶奶！妈妈手机响啦！"
我擦了擦沾着鱼腥味的手，走过去一看，屏幕亮着，是亲家母发来的语音。鬼使神差地，我点了播放键——
"芸芸啊，王姨来带孩子，咋还把退休金都贴补你们？"亲家母的声音带着点试探。
"嗐，妈您可别觉得她多伟大。"儿媳小芸的声音甜得发腻，"她那三千块够干啥？乐乐早教班一个月四千八，我和大伟还房贷都得一万二。再说了，她带孩子就知道惯着，现在乐乐吃饭还要喂，上幼儿园不得被老师说？"
"那她要搬回去咋办？"
"搬就搬呗，正好请个育儿嫂，专业的总比她强。"
手机"啪嗒"掉在茶几上，我弯腰去捡时，膝盖"咔"地一声响，疼得直吸气。阳光透过纱窗洒在茶几上，乐乐画的"奶奶和我"蜡笔画被照得发亮——红太阳底下两个手拉手的人，我蓝布裙上的花纹被他涂成了彩虹色。
"奶奶发什么呆呀？"乐乐拽着我衣角晃，"我要吃草莓，妈妈说超市的红颜草莓可甜了！"
我摸摸他软乎乎的脸蛋，今早去早市问过价，草莓要三十五块一斤。小芸昨天还叮嘱"别买便宜的，孩子吃的得新鲜"，可大伟上个月把我退休工资卡要走了，说"放您那儿容易乱花，我们帮您存着"。现在我兜里就剩女儿塞的五百块，得省着花。
"乐乐乖，奶奶明天买好不好？"我蹲下来和他平视。
"不要！妈妈今天就给我买了！"他跺着脚，小脸蛋涨得通红，"你是坏奶奶！"
我喉咙发紧，眼前闪过三个月前搬来那天。大伟在电梯里搓着手，额头冒细汗："妈，小芸产假快结束了，您来搭把手行不？"小芸靠在他肩头笑，发梢扫过他下巴："妈，给您留了向阳的房间，您来了咱们就是整整齐齐的一家人。"
那时我把老房子租了出去，想着能多贴补他们。每天五点半起床，变着法儿熬五仁粥、蒸南瓜馒头；带乐乐去公园，记着小芸说的"别让他玩沙坑，有细菌"；晚上等他们下班，热好饭菜还要听小芸翻相册："妈您看，乐乐同学妈妈报了全英文早教。"
"奶奶！我要喝酸奶！"乐乐的叫声把我拽回现实。冰箱最上层躺着最后一盒儿童酸奶，我搬来小板凳踩着去拿，后腰突然"刺"地一疼——上周带乐乐追蝴蝶，他跑太快我没刹住，闪了腰。小芸当时瞥了一眼："老年人就是容易闪着。"大伟在打游戏，头都没抬。
那晚我疼得睡不着，摸黑去客厅找膏药。路过主卧时，听见小芸压低声音："你妈那点退休金，够咱们撑到什么时候？我同学她婆婆在老家开超市，一个月转两万呢。"
"我妈就那点死工资，能咋办？"大伟声音闷闷的。
"你妹不是刚涨工资吗？"小芸冷笑，"上次她来，乐乐管她要玩具都不给买，真抠。"
我捏着膏药站在走廊里，风从窗户缝钻进来，吹得玄关的全家福直晃。照片里大伟结婚那天，小芸穿着白婚纱，我往她手里塞红包时，她眼睛亮得像星星："妈，我以后肯定把您当亲妈待。"
"叮——"手机微信响了，是女儿发来的："妈，给您买了护膝，明天寄到。最近腰还疼不？"我盯着对话框，想起上周女儿来送水果，小芸全程冷着脸。走的时候女儿偷偷塞给我五百块，手背上还沾着乐乐的口水："妈，您别总委屈自己。"
"奶奶！酸奶！"乐乐拽我裤脚，我手一滑，酸奶盒"啪"地掉在地上，乳白色液体渗进地板缝。小芸推开门的瞬间，我正蹲在地上擦地，她皱着眉头："妈，说了多少回，乐乐的东西别用普通抹布擦，要用专用的。"
我抬头看她，她化着精致的妆，米色连衣裙一丝褶皱都没有。今早我给乐乐挑了件淡蓝色外套，她嫌"老气"，硬换成带亮片的。现在那亮片蹭得我手背全是小刺，扎得生疼。
"妈，我把乐乐的早教课表发您手机了。"小芸掏出手机划拉，"周一周三上午九点，别迟到。对了，育儿嫂张姐明天来试工，您正好跟她学学怎么科学带娃。"
我喉咙发紧，指甲掐进掌心："小芸，我...我明天想回趟老房子。"
"回什么老房子？"大伟从书房探出头，"您租出去的房子不是有人住吗？"
"我就是...想看看。"我低头收拾抹布，"乐乐的玩具该买新的了，我去趟超市。"
出了门，秋风卷着银杏叶扑在脸上，刺得眼眶发疼。小区广场上，李阿姨和张婶在晒太阳。李阿姨打招呼："老王，又去买菜啊？"张婶凑过来笑："我家那口子说啥都不来带孙子，说'吃力不讨好'，你看我现在多自在。"
我摸着兜里皱巴巴的超市优惠券，想起退休前在纺织厂的日子。大伟发烧时我抱着他上夜班，女儿高考那天我在考场外站了三小时，老伴走后我一个人把俩孩子拉扯大。总觉得父母的爱就得全给孩子，可现在呢？
走到超市，我摸出女儿给的五百块，咬咬牙买了盒草莓。收银员说："阿姨，这草莓可不便宜。"我笑着应："孙子要吃。"
回家路上，我在小区花园坐了会儿。银杏叶落在膝盖上，我想起老房子阳台上的绿萝——那是我和老伴结婚时买的，女儿说现在该长得很茂盛了。
推开门，小芸正和育儿嫂说话："主要教孩子自己吃饭，还有英语启蒙。"她瞥见我手里的草莓，皱皱眉："不是说别买反季的？"乐乐扑过来："奶奶！草莓！"我蹲下来给他洗，他咬了一口吐出来："不好吃！妈妈买的甜！"
小芸笑盈盈接过草莓："乐乐乖，妈妈明天买更甜的。"她转头对育儿嫂说："您看，孩子嘴刁，得挑当季的。"
我走进厨房，把剩下的草莓放进冰箱。水池里堆着小芸早上吃剩的燕麦碗，我挽起袖子洗碗，水有点凉。突然想起女儿买的护膝该到了，暖乎乎的，戴着擦地应该不那么疼。
洗完碗回房间，床头柜上摆着老伴的照片。他穿着蓝工装，笑得憨厚。我摸着相框边角的包浆，想起他临终前说的话："桂兰啊，对孩子好是应该的，但别把自己全搭进去。"
窗外天渐渐黑了，楼下传来孩子们的笑声。我打开手机，给女儿发："闺女，明天帮我把老房子钥匙拿回来。"又给大伟发："妈想回自己家住段时间，乐乐你们找专业的人带更好。"
大伟很快回了："行，您要是累了就回去歇歇。"小芸没回。
收拾行李时，乐乐扒着门框看："奶奶要去哪儿？"我蹲下来抱他，他身上还带着草莓味："奶奶回家给乐乐种草莓，等春天结了甜草莓，乐乐来吃好不好？"他似懂非懂点头，往我兜里塞了颗水果糖："给奶奶吃。"
出门时，小芸在客厅敷面膜，抬头说："妈，路上慢点儿。"大伟在书房敲键盘，没抬头。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次第亮起，我摸着兜里的水果糖，糖纸沙沙响。风从楼梯间吹上来，带着桂花香。突然想起早上在厨房听见的那句话，现在倒不那么疼了——或许该学学张婶，把自己的日子过舒坦了，才是真的。
只是不知道，等春天草莓熟了，乐乐还会记得来吃吗？
来源：西柚文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