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40岁的女人们开始追星,砸出2000亿的大市场

B站影视 2025-01-15 19:52 2

摘要:高价买入黄牛票、跨越几千公里只为看一场偶像的演唱会;在机场、剧组、演出后门痴痴等候,迎接路人审视的目光;家里塞满偶像的周边,哪怕在外人看来,它们是一些毫无意义的纸张、塑料和棉花……这种毫无保留的热爱常常被认为是缺少理智的。

采访、撰文 | 三金

编辑 | 野格

十点人物志原创

提到“追星”,我们总会把它与狂热、青春、过度、盲目等词汇联系在一起。

高价买入黄牛票、跨越几千公里只为看一场偶像的演唱会;在机场、剧组、演出后门痴痴等候,迎接路人审视的目光;家里塞满偶像的周边,哪怕在外人看来,它们是一些毫无意义的纸张、塑料和棉花……这种毫无保留的热爱常常被认为是缺少理智的。

在广大的追星群体中,“中年追星的女性”更常被遮蔽。当我们想要寻找她们,只能看到被“假靳东”和“秀才”围猎诈骗的案例——前者批量制造“爱情神话”,后者被称为“中老年妇女收割机”。这些故事为中年女性追星增添上几分猎奇和讽刺的意味,反而使得她们面目更加模糊。

与此同时,中年女性追星所带来的消费金额却在逐年增长。2024年,演唱会市场爆发式增长,其中中年群体在演唱会消费中的占比上升明显,在36-45岁的演唱会受众中,近三成预算在3001-5000元,远高于其他年龄段。

换句话说,追星的中年人大部分事业有成,经济独立,有钱有闲的她们早已成为千亿级粉丝经济的中坚力量。数据显示,2023年粉丝经济市场规模已突破2452亿元人民币,2030年这一数字有望增长至超过5万亿元。

在负面标签之外,中年追星的女性究竟是什么样子?追星对她们而言意味着什么?她们如何面对家庭与外界的眼光?追星是在“爱自己”还是在“爱别人”?

这不仅仅是东亚女性面对的问题。澳大利亚作家塔比瑟·卡万(Tabitha Carvan)在生下两个孩子后狂热地爱上了一位男明星,她在非虚构作品《我要快乐!当妈妈们开始追星》一书中写道:

“追星的开始,我自己也质疑,我这个年纪不该把时间花在这么不成熟的事情上,像一个愚蠢的追星女孩。但后来我渐渐意识到,不是每件事都必须合理占用我的时间和精力,只要我们被打动了,打动我们的是什么究竟还重要吗?”

当一个母亲开始追星

喜欢上檀健次之后,51岁Iris的生活骤然忙碌起来:

起床后先刷一下社交媒体,了解他的新动向。打开视频网站,大数据会把跟檀多多(檀健次的昵称)有关的综艺、电视剧片段一个接一个推到她面前。Iris不会做数据,但入坑后,她第一次下载了微博,账号只关注了檀健次。

为了看檀健次的跨年舞台直播,家里许久不用的电视重新装上了机顶盒,Iris找好节目单,蹲着时间上线。她知道,不用多久这段表演全网都能看到,但她想要与他同处一个时间。要说这跟在网上刷视频有什么区别,她也说不上来。去年,檀健次在多地开办演唱会,Iris下载了抢票APP,找了很多朋友帮忙,甚至花钱找了代抢,最后都一无所获。

她与我们抱怨《长相思2》的烂尾:“相柳(檀健次扮演的角色)每次出现就只有开头和结尾那几分钟,把角色高光都剪没了。”为此,她看完了所有幕后花絮,也更加为相柳受到的不公待遇感到心疼。

Iris购买的《长相思》周边和小卡。

2023年,Iris被朋友推荐去看了《长相思1》,被相柳恩怨分明的性格打动。尽管身边的朋友在剧播完之后都不再讨论,她却很快从迷恋角色移情到演员本人,忍不住考古了他过往的经历。“我发现他唱歌跳舞都很好,直播、综艺、演戏、舞台,无论大小,他都非常认真,从不应付。”

这是Iris第一次追星,无论工作上有什么烦心事,只要刷上半小时檀健次的视频,好像一切烦恼都烟消云散。她把檀健次的娃娃摆在车里最显眼的地方,妈妈看到终于忍不住,两人大吵一架:“她觉得我很丢脸,怎么会突然迷恋上一个年轻的男明星。”读研究生的女儿也对她说:“妈妈,你不能到处都摆着他,我们年轻人追星都没有这么疯的。”

Iris的书架上摆放着檀健次的角色娃娃和周边。

家人的不理解总是伴随着追星的女性。去年4月,momo和丈夫在南京看了陈奕迅FEAR and DREAMS世界巡回演唱会。她和丈夫原本都是陈奕迅的歌迷,可在这场演唱会后,momo的心态发生了一些变化:“好像从喜欢他的歌,变得很喜欢这个人。”

演唱会结束后,momo陷入了漫长的戒断,她在网上与其他陈奕迅粉丝反复分析这场演唱会的细节,“上半场讨论人类、环境、生死与亲密关系,这都是我们的FEAR(恐惧),到了下半场的DREAMS又是更积极阳光的主题……更重要的是,这么多年,陈奕迅的嗓音条件和唱功一点没退步。”她反复用“震撼”形容自己的感受。

在南京之后,momo又去大连和杭州各看了两场,“理智告诉我,我不需要每场都去,但我的情感说,我的确不想缺席任何一场。”她说自己看的不算多,更多粉丝从不缺席,哪怕每场只有安可歌曲和现场氛围存在区别。momo的丈夫没有再与她一起,“他觉得我有点疯了,听歌就算了,怎么会觉得陈奕迅很帅很可爱?”。

momo拍摄的陈奕迅Fear and Dreams世界巡回演唱会大连场。

像momo这样为偶像跨城观演的人不在少数。数据显示,2024年,大型演唱会的跨城观演比例达到了68%,创历史新高。这也意味着,为了看一场偶像演唱会,追星人需要付出的不止一张门票钱,还包括住宿、餐饮和交通等额外消费。

对比国内,韩国追星市场更完备,花钱的机会也更多。在县城当老师的Yuyo追的是韩国偶像男子团体NCTDREAM,如果想看一场演唱会,在顺利买到门票的情况下,最近的选择是香港澳门,最常去的是韩国首尔,偶尔还要去泰国、新加坡等地,一年总得为了追星出国几次,偶尔还要花五位数跟偶像面对面聊天。

Yuyo参加NCTDREAM在青岛的签售会。

刚开始,丈夫不能理解,在他眼中,每天拿着手机、盯着视频里年轻男孩笑的妻子分散了家人相处的时间,忽视了自己和孩子。他们为此争执过两三次,后来才慢慢达成一种平衡。

在县城里,相比于追星,打麻将是更容易被理解的爱好。Yuyo告诉丈夫:“我喜欢追星,你也别管我,就当我一年打麻将输了几万块钱。”

陷入令人内疚的快乐

女性在追星中获得了快乐,但同样,她们不可避免会提到家人、朋友对这件事情的态度,一个拥有了妻子和母亲身份的女性尤其如此。

在意别人的看法并不一定是坏事,这意味着考虑周到、富有同情心,这几乎是“女性气质”的定义。追星女或多或少想过:我对偶像的爱会不会影响到其他人?因此,追星的妈妈们一边在逃离繁琐现实中感到快乐,一边又在面对孩子与家庭的责任中体味着内疚。

来自台湾省的Sharon也是陈奕迅的粉丝,她小学就能独自去小巨蛋看演唱会,在西门町买偶像周边,可以说是“看着周杰伦、蔡依林这一批歌手成长起来的”资深追星族。

婚后她生了两个孩子,“手上牵着一个,肚子里还有一个的时候,根本没心思追星”。生完孩子就进入了漫长的养育阶段,Sharon有十年几乎舍弃了个人生活。“如果在台北演,我可以找保姆照顾孩子,自己偷偷溜出去看,晚上提前回来,但想要去更远的地方追肯定是不行的。”

那段时间,Sharon策划的所有旅行都是亲子游,为人父母这件事对她而言,“有乐趣,但没意思”。Sharon的孩子长大后也有了自己的偶像,她陪孩子去看过,但“迷恋”是一种极其私人的体验,最后还是“他追他爱的,我追我喜欢的”。

如果说Sharon现在已经度过了育儿期,工作也处于半退休状态,有足够的时间和资金支持她天南海北地跑,momo现在还处于需要平衡家庭与爱好的时期。

她在外企上班,平常假期足够,但经常会因为看演唱会和丈夫发生争执。这是很现实的问题:“跨城追巡演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金钱,但家庭也得兼顾,小孩也需要有人陪伴。但偏偏追星的体验又只有身处其中才能体会,很难得到所有人的理解,难免被认为是一种‘自私’。”

momo在陈奕迅Fear and Dreams世界巡回演唱会合肥场

孩子已经长大、又买不到票的Iris并没有跨城观演的困扰。但当她把偶像的周边、杂志和应援物摆在客厅、卧室和车里时,还是受到了母亲和女儿的反对。女儿从国外读书回来,告诉妈妈:“这个客厅也不是你一个人用,你能不能减少一些他的照片啊。”

Iris买了三本杂志,分别用来送人、收藏和裁剪。

对于追星女而言,偶像的周边是重要的物品,年轻女孩会制作“痛包”(挂满偶像人物徽章和玩偶的包包),随身携带,是一种表达对偶像喜爱的方式。但妈妈们往往对于表现出自己的粉丝属性这件事十分谨慎,也很少把周边放在家庭公共空间。Sharon会把周边放在家人不常去的房子里,momo和Yuyo也选择在卧室里找一个角落存放。

Yuyo购买的公司官方演唱会追星套餐。包含演唱会门票、住宿和交通,以上是随套餐赠送的周边。因为套餐价格较高,也被戏称为“贵妇套餐”。

尽管在某种程度上,一些男性谈论钓鱼、球鞋的方式,也是一些女性讨论追星的方式。但为了能够“理直气壮”地谈论追星,女性还需要做很多努力。

最近陈奕迅在合肥的演唱会,因为丈夫没时间照顾孩子,momo需要带上小孩,但孩子年纪还小,不适合演唱会的行程,她又叫上了父母,多请了几天假,把看演唱会包装成了一次家庭集体出游,也和家人一起分享了在路上的精彩旅程。

在杭州看演唱会和旅行的momo。

Yuyo的孩子周六日安排了兴趣班,她出国需要确认好孩子和丈夫的行程,包括孩子每天洗澡、睡觉、吃饭等等。

有一次,她人在韩国,接到老师的电话问孩子为什么没去上幼儿园,她给丈夫发消息、打电话都没有回应,最后只能拜托母亲去家里看看,“当时真担心这一大一小在家里出事了,最后才知道是拉着窗帘睡过头了”。

经过这次,Yuyo意识到安排得再仔细还是可能出纰漏,可她还是想出去。对Yuyo来说,追星意味着从按部就班的生活里出逃。之前,她按照父母期许那样考编、结婚、生子,等孩子上了幼儿园,她突然闲了下来,重新捡回了追星的乐趣。

Yuyo在签售会现场拍摄的偶像照片。

“看演唱会也很累,加上彩排可能要在场馆里待7个小时以上,饭也吃不上,但我周围的生活空间实在太小了,只要能出去我都很快乐。”

中年女性,在追星中寻找友谊

塔比瑟·卡万访谈了许多追星的妈妈,有的是写同人文的教授,有的是全职主妇,她提出:粉丝文化的核心在于重新夺回玩耍的空间,允许自己保持一种“有益的自私”。

在这种纯粹的玩耍中,中年稳定平静的生活被撕开了一个小口,抛开母亲、妻子的身份,她们寻找到了一种彻底的快乐。“根据自己的喜好来分配时间,而不是考虑什么最有效或对他人有利,这与健康饮食、锻炼身体一样重要”。

喜欢上檀健次的那一年,Iris50岁,作为一名安宁疗护从业者,工作给予她很大的价值感,鲜少感到年龄带来的挫败和焦虑,只是一种空虚、无趣。她怀疑自己快要绝经了,却在入坑之后忙得根本没心思内耗,大概过了半年,她发现自己的月经又恢复了正常。

在喜欢上檀健次之后,Iris开始学着为自己打扮,尝试以前不敢的穿搭,“以前我觉得珍珠项链只有穿正装才能戴,但檀多多穿T恤、西装、衬衣都会戴,我也尝试了一下,效果很好,同事们都夸我有品位,我说都是跟我偶像学的。”

Iris把自己的微信头像换成了粉丝二创的“小炭火”(檀健次粉丝名),就像是粉丝间的接头暗号。在工作场合,一面之缘的同事敏锐地发现了她的粉丝身份,工作结束后把她拉到一旁,悄悄给她塞了很多周边物料,两人成了很好的朋友。

粉丝设计的“小炭火”的形象。

去年,Yuyo参加了自己少女时期喜欢的偶像金在中的见面会,现场看到了很多大龄粉丝,还有一些抱着孩子。她很唏嘘,现在追的团里,已经没有比自己年纪大的人了。“其他粉丝都叫我‘妈妈’,虽然我比她们大很多,但聊起天就跟同龄人一样。”

Yuyo读书的时候没有钱,想去看偶像演唱会也看不了。“现在飞机高铁都很方便,我可以安排自己的时间和金钱,用自己最快乐的方式,长大真的挺好的。”

Yuyo和其他粉丝朋友一起吃饭,偶像小卡就能占领大半桌。

有些人追星仿佛在重新养育小时候的自己,弥补过往的遗憾,而有些人追星更像是寻找一种继续生活的精神力量。

Sharon跟我们聊起自己相熟的一个女孩:二十多岁时,女孩从大陆嫁到了台湾,刚开始经济条件不好,身边也没有朋友。女孩的老公开餐饮店,她就每天在店里帮工,后来生了孩子,一边帮工一边带小孩。

她和Sharon在陈奕迅演唱会上认识,每一次陈奕迅在台湾开演唱会,通常一个礼拜唱七场,她会跟老公请七天假,一个人买七张票,有时候抢不到只能高价找黄牛,然后在开演唱会的城市租一个小旅馆,看完七场再回家。她对Sharon说,自己就是这样过完这20年的。

后来,Sharon因为这个女孩认识了许多大陆的朋友,也都是陈奕迅的粉丝,在重庆看完演出,就有当地的粉丝拉着她一起吃火锅,哪怕跟十几岁的粉丝聊天,也全无距离。“想到这些,我就更感谢陈奕迅了,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他,我不会认识这么多的朋友,跟这么多人产生精神上的连接。”

采访中,几乎每个人都会提到追星中认识新朋友带给她们的快乐。这种人与人之间的连接感让人想到社会学家鲍曼在《流动的现代性》中所提到的“衣帽间的共同体”:观看演出的观众,把自己的衣服存在衣帽间,穿着统一的适合那一场合的服装,在短暂的演出过程中形成连接,大家全情投入,互相支撑。直到演出落幕,观众从衣帽间收拾好各自的物品,再次穿上之前的衣服,回到日常的生活角色之中。

对于追星的妈妈们而言,讨论这种情感上的连接是否虚幻、脆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种连接如此真实。

参加偶像摄影展的Yuyo。

对于从不追星的人来说,这或许很难理解:为什么一个家庭稳定、事业有成的女性会迷恋上一个遥远的人,在想象中不断重塑他的样子,拼凑出一种值得怀疑的真实?

《奇葩说》有一个辩题,“妈妈疯狂应援男明星,完全不着家,我该不该阻拦她?”蔡康永最后说的话曾经给Yuyo很大的鼓舞:“妈妈年纪大了,活在回忆里,没有现在和未来,但当她去追星时,她拥有了现在,我们应该恭喜她。”

Yuyo常常想:我还在追星,或许也是在证明,这还是我的人生。就像玛丽·奥利弗在诗中写:“如果你突然意外地感到快乐,不要犹豫,屈从与它”。

来源:破局者Break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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