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浑厚的报幕声在怀仁堂回荡时,他瞥见老部下许光达肩头的三颗金星闪闪发亮。观礼席上有几个井冈山时期的老战友交换着眼色,那神情他太熟悉了——就像当年打长沙前,大伙儿议论"黄埔生能不能信"时一样。
1955年的中南海。
张宗逊站在将官队列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新军装的铜纽扣。
"张宗逊,上将!"
浑厚的报幕声在怀仁堂回荡时,他瞥见老部下许光达肩头的三颗金星闪闪发亮。观礼席上有几个井冈山时期的老战友交换着眼色,那神情他太熟悉了——就像当年打长沙前,大伙儿议论"黄埔生能不能信"时一样。
授衔结束后的茶歇会上,陈赓端着茶杯蹭过来:"老张啊,你这'菩萨将军'脾气..."话没说完,彭德怀的冷哼就从背后传来:"大同集宁那两仗,换林总早把你..."张宗逊的茶杯突然"咔"地裂了道缝。
夜深人静时,他独自在宿舍摊开泛黄的作战地图。大同集宁的等高线在煤油灯下像一道道伤疤,钢笔尖悬在"1946年9月13日"上方微微发颤。那天拂晓的浓雾里,他本该果断切断傅作义的退路,却鬼使神差地多等了二十分钟...
011946年秋的晋北。张宗逊披着缴获的日军大衣,站在临时指挥部的土坡上,望远镜里傅作义的骑兵正蚂蚁般向集宁蠕动。作战参谋第三次递上电报:"司令员,三纵请示是否截断红砂坝..."
"再等等。"张宗逊的大手在地图上摩挲,黄埔军校学的《地形学》教材在脑海里翻页——这地形太像北伐时汀泗桥战役的翻版,当年叶挺独立团就是等敌人全部进入隘口才...
"报告!"通讯兵满头大汗冲进来,"傅作义先头部队已过卧虎山!"张宗逊的铅笔"啪"地折断在等高线上。他忽然想起昨天炊事班送来的贴饼子,新兵们狼吞虎咽的样子像极了南昌起义时的自己。
当太阳驱散晨雾时,机要室主任差点撞翻门框:"敌军装甲列车到了!"张宗逊的茶缸"咣当"砸在沙盘上——集宁车站的模型被震塌了半边。他抓起电话要通前沿阵地,却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山西梆子的唱腔——原来傅作义部正在用广播唱空城计。
"全体休整?"参谋长盯着手令直瞪眼,"司令员,现在冲上去还能..."话音未落,天空传来轰鸣声。三架美制P-51野马式掠过阵地,航空炸弹掀起的土块雨点般砸在指挥部顶棚。
三天后的败退路上,张宗逊的吉普车陷在泥坑里。他看见担架员正用绑腿捆扎断裂的担架杆,那手法和秋收起义时一模一样。突然有个满脸血污的伤兵抓住车门:"首长...俺们连长说...说您当年保卫毛主席可果断哩..."
这句话像刺刀般扎进张宗逊心窝。
远处,败退的队伍沉默地趟过桑干河。
021998年的北京医院,秋阳透过纱窗在病床上洒下斑驳的光影。九十岁的张宗逊忽然清醒过来,枯瘦的手指在空中划着什么。护士连忙递上纸笔,老将军颤巍巍写下"大同"二字,又重重圈了起来。
"首长要地图?"陪护的参谋轻声问。老人摇摇头,突然哼起《八路军进行曲》,跑调的旋律惊飞了窗外槐树上的麻雀。唱着唱着,一滴浊泪滑过沟壑纵横的脸颊,落在枕边的《将帅名录》上——正好晕开了许光达大将的肖像。
时光倒流回1955年授衔那日,张宗逊在怀仁堂侧厅遇见彭德怀。彭总突然伸手替他正了正上将肩章:"老张啊,主席这是疼你呢。"
那天夜里,张宗逊把新发的将官礼服叠得整整齐齐,却从箱底翻出件千疮百孔的灰布军装披在身上。月光下,他对着镜子敬了个标准的军礼——镜中人时而像南昌起义时的年轻排长,时而又像大同战役时那个犹豫的指挥官。
"报告主席!"多年后某次军委扩大会议上,白发苍苍的张宗逊突然站起来,"我请求讲讲集宁战役的教训!"会场鸦雀无声,只有他腰间那把叶挺赠的指挥刀在鞘中轻颤。当讲到"贻误战机二十二分钟"时,许光达突然离席而去。
晚年的张宗逊总爱去军事学院看演习。有次沙盘推演时,年轻参谋把红旗插满集宁周边山头。老将军突然夺过教鞭,把四面红旗统统拔掉:"当年...当年我就是这么错的!"
临终前三天,昏迷多时的老将军突然要纸笔。医护人员只见他写下"集宁"二字,又在旁边画了个大大的问号。最后那晚,值班护士听见病房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呓语:"三纵...穿插...快..."
来源:训得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