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消毒水的气味像根细针，扎进林春燕的鼻腔。她躺在急诊推车上，左手被护士绑着留置针，右手却固执地攥着手机。屏幕亮起又暗下，锁屏是张泛黄的合影：她穿着红色棉袄，丈夫陈建军的工牌还挂在脖子上，身后是他们刚封顶的红砖房。

消毒水的气味像根细针，扎进林春燕的鼻腔。她躺在急诊推车上，左手被护士绑着留置针，右手却固执地攥着手机。屏幕亮起又暗下，锁屏是张泛黄的合影：她穿着红色棉袄，丈夫陈建军的工牌还挂在脖子上，身后是他们刚封顶的红砖房。

"3床孕妇血压160/100，尿蛋白+++..."护士的声音穿过耳鸣，春燕突然想起三天前村医说的话："水肿得这么厉害，该去县城医院做个子痫筛查。"可建军汇来的三千块钱，她刚给婆婆交了糖尿病药费。

阵痛像海浪般卷来，她蜷缩着身子，摸到口袋里皱巴巴的纸条。那是今早写的购物清单：奶粉试用装、婴儿包被、开塞露（给便秘的婆婆）。此刻纸张边缘被冷汗洇湿，洇开的墨痕像极了建军工装上的机油渍。

"家属呢？"医生举着知情同意书皱眉。春燕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无影灯，想起昨夜视频时建军身后的脚手架。他说今天要砌二十层的外墙，说"再攒半个月就能给娃买实木小床"。她咬着嘴唇，用棉签在同意书角落按了红指印，像按在结婚证书上那样用力。

手术室的门合拢前，她听见护士在打电话："喂？是陈建军先生吗？您妻子在县医院...对，胎盘早剥，需要家属签字..."春燕猛地转头，输液管扯得手背生疼。她想喊"别告诉他"，却被麻醉针的凉意堵住了喉咙。

意识回笼时，监护仪的滴答声里混着低声交谈。"...工地到医院得三个小时，老王说他跳上拉水泥的货车时，安全帽都摔裂了..."是护士长的声音。春燕费力睁开眼，看见床头柜上堆着皱巴巴的保温桶，桶盖上沾着星星点点的面粉——大概是王婶送来的小米粥。

"醒了？"婆婆拄着拐杖挪到床边，鬓角的白发比上次视频时又多了些。老人从围裙里掏出塑料袋，里面是煮得裂开的土鸡蛋："村东头李嫂子骑三轮车送我来的，她说你住院时，手里还攥着建军寄的包裹。"

包裹。春燕忽然想起三天前收到的快递。建军在电话里支支吾吾，说"别提前拆开，等我下月回来"。她忍着好奇心，把纸箱藏在衣柜最深处，猜想里面或许是婴儿衣服，或许是他说的"补身子的阿胶"。

"给。"婆婆递来手机，屏幕上是建军的未接来电，37个。春燕回拨过去，听筒里先是嘈杂的车流声，接着传来沉重的喘息："燕子？医生说...说你差点..."男人的声音突然哽住，背景里有人喊"陈哥，你脚都磨出血了"。

春燕盯着点滴管里的药水，一滴，两滴。她想起怀孕五个月时，建军趴在她隆起的肚子上听胎心，说"娃踢得真有力气，将来肯定像我一样能扛水泥"。此刻她摸着小腹上新生的妊娠纹，像摸着丈夫掌心的老茧。

"我没事。"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就是...医生说以后得住院监测，押金..."话没说完，就被建军打断："我借到钱了！刚才在医院门口，有个骑电动车的大姐听说咱的事，硬塞给我两千块..."他的声音突然亮起来，"你猜包裹里是啥？我用加班钱买的胎心监护仪！以后你在家就能测，不用来回跑医院..."

春燕愣住了。原来那个方方正正的纸箱，装的不是婴儿用品，而是冰冷的医疗仪器。她想起每次视频时，建军总说"工地伙食好，顿顿有肉"，却在寄来的工资里夹着皱巴巴的馒头票。

凌晨三点，病房里的夜灯像颗疲惫的星星。春燕摸着枕边的胎心监护仪，突然想起十六岁那年，她在田埂上看见的萤火虫。那时建军刚去城里打工，给她寄回第一笔工资时说："等攒够钱，我给你买串萤火虫项链。"

走廊传来护士换班的脚步声。春燕打开手机相册，翻到上周拍的照片：自家门前的枣树开花了，她站在树下，用卷尺量着肚子，想让建军看看胎儿的大小。照片里，她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旁边是建军去年亲手搭建的葡萄架。

"明天该给葡萄藤浇水了。"她对着空气喃喃自语。监护仪突然发出规律的"咚咚"声，像极了建军每次回家时的敲门声。春燕笑了，把手机贴在肚子上，让未出世的孩子听听父亲的声音——此刻，那个男人正蜷缩在医院长椅上，工鞋里的血渗湿了袜子，手里还攥着陌生人给的皱巴巴的钞票。

天亮时，护士长带着实习护士来查房。"小林，"她指着监护仪屏幕，"你丈夫昨天一直在问，能不能把这机器租给其他孕妇用？他说村里好多留守媳妇都没条件做监测..."护士长的声音突然软下来，"这机器两万多呢，他说等你们出院，就去申请个公益项目，教姐妹们怎么用。"

春燕望向窗外，县城的天空浮着层薄雾。远处的建筑工地传来打桩机的轰鸣，像极了胎心监护仪的节奏。她摸着肚子，突然明白为什么建军坚持要买这台机器——不是为了省钱，而是因为在那些妻子独自数胎动的夜晚，在那些丈夫隔着屏幕干着急的时刻，这台冰冷的仪器，能成为连接两颗心的星光。

护士离开后，春燕打开微信，给建军发了条消息："我梦见咱娃了，他手里攥着颗星星。"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她听见走廊里有人惊呼："快看，日出了！"

阳光穿过玻璃窗，落在监护仪的屏幕上。那些跳动的波纹，像极了老家门前的小河，在春日的晨光里，泛着细碎的、温暖的光。春燕闭上眼睛，听见腹中的小生命正在踢腿，仿佛在踩着这人间的星光，跳一支关于希望的舞。

来源：云音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