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你看看，又买的啥？三十块钱一斤的排骨！我这把老骨头还没入土呢，就开始败家了！”

隔壁赵大妈的声音又穿墙过来了。

“你看看，又买的啥？三十块钱一斤的排骨！我这把老骨头还没入土呢，就开始败家了！”

我正在厨房洗菜，手里的萝卜差点掉进水池子。这是今天第五次了，从早上七点开始，赵大妈就没消停过。

楼下王婶正好路过，冲我家窗户喊：“你们家隔音不行啊，天天听现场直播。”

话音刚落，那边又传来摔盘子的声音。

“妈，您别这样…”儿媳小丽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怎么样了？还不让人说话了？当初我儿子眼瞎了才娶你这么个败家娘们儿！”

小区里的人都知道，赵大妈和儿媳妇不对付。七年了，从小丽嫁进来第一天起，这婆媳俩就没消停过。

二

其实刚开始，赵大妈对这个儿媳妇还挺满意的。

那是2016年，小丽怀着孕嫁过来。白白净净的姑娘，话不多，见人就笑。赵大妈逢人就说：“我家娶了个好媳妇，知书达理的。”

转折点是孩子出生后。

小丽坐月子时，赵大妈的亲生女儿小红从省城回来了。母女俩在厨房说话，我正好在阳台晾衣服，听得清清楚楚。

“妈，你看你，伺候个外人还挺上心。”小红的声音酸溜溜的。

“这不是坐月子嘛…”

“坐月子怎么了？我当年生孩子，你可没这么用心。现在倒好，儿媳妇成宝贝疙瘩了。”

那天晚上，赵大妈就开始找小丽的茬儿了。

嫌她吃得多，嫌她不干活，嫌她娇气。小丽刚下床走两步，就被说成是装病偷懒。

三

最严重的一次是去年冬天。

小丽的爸爸住院，她请了半个月假回娘家照顾。赵大妈在楼下碰见我，气得脸都紫了。

“你说说，这像个当媳妇的样子吗？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她倒好，一声不吭就跑了！”

“人家爸爸生病…”我试图解释。

“生病怎么了？她爸爸是爸爸，我就不是她妈了？”赵大妈的声音越来越高，“当初说得好听，什么孝顺公婆，现在呢？真正的心在哪儿一目了然！”

那阵子，每天都能听见她在家里骂骂咧咧。骂小丽白眼狼，骂现在的年轻人没良心，骂自己儿子窝囊，娶个媳妇忘了娘。

小区里的大妈们也开始议论。有人说小丽确实过分，有人说赵大妈太苛刻。

但没人知道，小丽其实每天晚上都给婆婆打电话。

四

我知道这事儿是因为一次偶然。

那天晚上十点多，我去阳台收衣服，听见隔壁传来小丽的声音。她声音很轻，怕吵醒孩子。

“妈，您今天吃药了吗？…那个降压药要按时吃…我知道您不爱吃青菜，但是对身体好…超市里的那种速冻饺子少吃，不健康…”

断断续续说了半个小时。

第二天早上，赵大妈照常开始骂人：“装什么好人，电话里说得好听，人呢？影子都看不见！”

我突然有点想不通。明明小丽每天都关心她，为什么赵大妈就是不领情呢？

后来我想明白了。有些人，越是在乎，越是表现得刻薄。因为怕被抛弃，所以先下手为强。

五

真正的转机来得很突然。

那是三个月前的一个周末。我正在家里包饺子，突然听见隔壁传来重重的倒地声。

“妈！妈！”小丽的尖叫声把整栋楼都惊动了。

救护车来得很快。赵大妈被抬上担架时，脸色蜡黄，嘴唇发紫。小丽跟在后面，一边跑一边哭。

“医生，她怎么样？她刚才还在看电视，突然就…”

“先别着急，到医院再说。”

救护车走了，楼道里还回荡着小丽的哭声。

那一刻我才意识到，不管赵大妈平时怎么骂她，小丽是真的把她当妈看待的。

六

赵大妈在医院住了半个月。

脑梗，不算严重，但需要长期康复。医生说要有人24小时陪护，最好是家属。

赵大妈的亲女儿小红来了一趟，看了看就走了。理由是工作忙，孩子小，走不开。

“妈，您让小丽照顾吧，她年轻，有精力。”

剩下的时间，都是小丽在陪护。

我去看望的时候，小丽正在给赵大妈喂饭。一勺一勺，很有耐心。赵大妈半边身子不太灵活，吃得很慢，经常掉得到处都是。

“慢点，不着急。”小丽用纸巾轻轻擦着婆婆嘴角。

那个场景让我很感动。两个平时水火不容的人，在疾病面前显得如此和谐。

七

出院后，赵大妈明显老了很多。

走路需要拐杖，说话也不如以前利索。最明显的变化是，她不怎么骂人了。

有时候我在阳台上，能看见小丽搀着她在小区里慢慢踱步。母女俩很少说话，但气氛比以前平和多了。

“可能是病让她想开了。”楼下王婶这样分析。

但我觉得不全是。更多的是，赵大妈终于看清了谁是真心对她好的人。

有一次，我下楼时碰见她们。赵大妈正坐在花园的石凳上休息，小丽蹲在地上给她按摩腿部。

“疼不疼？”

“不疼，你别累着。”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赵大妈对小丽说温柔的话。

八

变故来得措手不及。

上个月的一个深夜，救护车又来了。

这次赵大妈没能抢救过来。心梗，走得很突然。

小丽哭得昏天黑地。比亲女儿还要伤心。

“我还没来得及让她看见孩子会走路…我还想给她买那件羊毛衫…她说想吃我包的韭菜饺子，我还没来得及包…”

葬礼上，来的人不多。赵大妈生前脾气不好，邻里关系一般。但小丽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周到。

花圈、挽联、音响、席面。每个细节都考虑到了。

“这孩子真懂事。”参加葬礼的人都这么说。

小红匆匆来了，匆匆走了。临走时她对小丽说：“妈的东西你看着处理吧，我带不了太多。”

九

清理遗物是在一个月后。

小丽叫我帮忙，说一个人整理太难受。我答应了。

赵大妈的房间保持着她去世前的样子。药瓶摆在床头柜上，老花镜压着半本医学杂志，电视遥控器还在她常坐的沙发扶手上。

“这些衣服…”小丽拿着一件深蓝色毛衣，眼泪又下来了。

“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件，说颜色显年轻。”

我们从衣柜开始整理。一件件叠好，分成能穿的和不能穿的。在衣柜最深处，我摸到了一个铁盒子。

“这是什么？”

小丽接过来，轻轻打开。里面是一本日记本，封面已经发黄。

十

日记从2017年开始记录。

第一页写着：“小丽今天给我买了保温杯，粉色的，说这个颜色显年轻。其实我不太喜欢粉色，但看她那么用心的样子，就收下了。”

我和小丽对视了一眼。继续往下翻。

“小丽又给我买营养品了，说对心脏好。这孩子总是乱花钱，但心是好的。”

“今天下雨，小丽专门跑回来看我有没有关窗户。其实我早就关了，但没告诉她。”

“小丽说要带我去体检，我嫌麻烦不想去。但想想也对，年纪大了确实该检查检查。”

一页页翻下去，记录的都是小丽对她的好。

“小红打电话了，说工作忙，年底不能回来。小丽听见了，安慰我说不要紧，我们陪您过年。”

“小丽的爸爸住院了，她很着急。我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也替她担心。毕竟是她亲爸爸。”

十一

最让人震撼的是后面几页。

“我知道我脾气不好，总是说小丽的不是。其实不是不喜欢她，是怕她有一天会离开。小红从小就不亲我，现在更是一年难得见一面。小丽这么好的孩子，我怕自己配不上她的孝心。”

“越是喜欢一个人，越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就像我和她爸爸一样，明明很爱他，却总是挑他毛病。可能这就是我的性格吧，嘴硬心软。”

“小丽今天又被我骂哭了。我看她在厨房偷偷抹眼泪，心里很难受。想过去安慰她，但不知道该说什么。都怪我这张嘴，总是说不出好话来。”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希望小丽能原谅我这个坏脾气的婆婆。她比我亲女儿还要好，这辈子能有她这样的儿媳妇，是我的福气。”

小丽看着看着，眼泪就止不住了。

“她…她其实一直都知道我对她好？”

十二

最后一页日记的日期是去世前一周。

“身体越来越差了，但看到小丽每天忙前忙后地照顾我，心里很温暖。这孩子真的把我当亲妈看待。我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事，就是有了这么个好儿媳妇。”

“如果能重来，我一定不会对她那么凶。我会告诉她，妈妈很感激你，妈妈爱你。”

“希望她以后能过得幸福，也希望她能记得我这个不会表达爱的老太太。”

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

我和小丽都哭了。原来这个表面刻薄的老太太，心里装着这么多的爱和愧疚。

“她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小丽哽咽着说，“如果我知道她其实是爱我的，我会更加用心地对她…”

十三

后来我们又发现了其他东西。

在抽屉里，整整齐齐地保存着小丽给她买的每一样东西的收据。保温杯、营养品、毛衣、拖鞋…甚至包括那些她嘴上说”浪费钱”的小东西。

还有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小丽写给她的便条。都是一些很普通的话：“妈，我去上班了，午饭在锅里”、“妈，记得吃药”、“妈，天冷了多穿点”。

每一张纸条都被仔细地保存着，有的已经发黄，但字迹依然清晰。

“原来她这么珍惜我写的每一个字…”小丽轻抚着那些纸条。

在床头柜的最下层，我们还找到了一个小本子。里面记录着小丽的生日、孩子的生日，甚至包括小丽父母的生日。

每个日期旁边都有标注：“给小丽买礼物”、“包饺子给孩子吃”、“提醒小丽给她爸妈打电话”。

十四

收拾到最后，小丽在枕头下面发现了一封信。

信封上写着”给小丽”，是赵大妈的笔迹。

信很短，但每个字都写得很认真：

“小丽，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我已经走了。这些年来，我说了很多伤你心的话，做了很多让你难过的事。但请你相信，我心里一直把你当亲女儿看待。

你是个好孩子，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照顾我这个脾气古怪的老太太，你受委屈了。

我不善于表达爱，总是用错误的方式关心你。但我想让你知道，有你这样的儿媳妇，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不要总是为别人着想而委屈自己。你值得被温柔对待。

妈妈爱你。

赵慧兰”

小丽看完信，哭得说不出话来。

十五

葬礼过去三个月了，小丽还是经常来赵大妈的房间坐坐。

有时候我透过窗户能看见她坐在那张熟悉的沙发上，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好像在和赵大妈聊天一样。

“妈，今天孩子学会叫奶奶了，您听见了吗？”

“妈，我学会做您爱吃的红烧肉了，下次做给您尝尝…”

“妈，我想您了…”

昨天小红来收拾最后的东西。她看到那本日记，脸色有些不自然。

“我妈…真的这么想小丽？”

“你自己看。”小丽把日记递给她。

小红翻了几页，默默地放下了。临走时，她对小丽说：“谢谢你这些年对我妈的照顾。我…我做得不够好。”

这是她第一次对小丽说谢谢。

十六

现在小区里的人提起这事儿，都会感叹几句。

“那个赵大妈，嘴上不饶人，心里头却明白着呢。”

“小丽这孩子真是个好的，换作别人早就受不了了。”

“婆媳关系啊，有时候真的很复杂。表面看起来不和睦，实际上心里都有对方。”

我也常常想起这件事。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有时候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有些人因为太在乎，反而表现得很冷漠。有些爱因为不善表达，变成了伤害。

如果我们都能早一点学会坦诚，早一点学会表达爱意，是不是就能少一些遗憾，多一些温暖？

但也许，这就是生活的真相。不完美，有遗憾，但最终还是有爱的。

就像赵大妈和小丽的故事。虽然过程磕磕绊绊，但结局是温暖的。那些深藏在心底的爱，最终还是被发现，被理解，被原谅。

这就够了。

楼下又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新搬来的一家人。年轻的媳妇和婆婆正在厨房里忙活，偶尔传出几句争执。

我透过窗户看了看，不禁想：也许多年以后，她们也会像赵大妈和小丽一样，发现彼此心中那份深藏的爱吧。

生活就是这样，充满了误解和和解，伤害和原谅，冷漠和温暖。

而最珍贵的，永远是那些真心相待的人。

来源：荷叶聊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