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表面上看,辅公祏的反叛似乎是一起突发性事件,毫无征兆、没有明确因果。然而实际上,这一切的背后隐藏着他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要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还得从一年多以前说起。
表面上看,辅公祏的反叛似乎是一起突发性事件,毫无征兆、没有明确因果。然而实际上,这一切的背后隐藏着他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要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还得从一年多以前说起。
武德五年(公元622年)七月,杜伏威亲自前往长安。在此之前,他刚刚与老对手李子通展开了一场殊死较量。面对兵力是自己十倍的李子通,杜伏威凭借“能者怕愣人,愣人怕横人,横人怕不要命的人”的顽强精神,最终击败了对方,迫使李子通投降。不过这场战争也让杜伏威损失惨重,可以说双方都元气大伤,难言真正的胜利。
杜伏威之所以选择亲赴长安,除了因为当时李世民在镇压刘黑闼时展现出了势不可挡的军事能力,让他感到压力之外,更重要的是他清楚地认识到,以自己当前的实力尚不足以与唐朝正面对抗。
经历了连番大战之后,休养生息成为当务之急,更何况那是一场代价高昂的血战。为了表明自己的诚意,杜伏威决定只身前往长安。但实际上,他的真正目的并非真心归降,而是以退为进,争取喘息时间,实为缓兵之计。
杜伏威临行前进行了一番人事调整,他委任副将辅公祏暂代主帅职责,同时命养子王雄诞掌握军权。这一安排看似合理,实则充满矛盾:辅公祏虽被赋予主帅之名,实权却掌握在王雄诞手中,而后者还是杜伏威的亲信养子。这种权力分配模糊不清,显然暴露了杜伏威对辅公祏的不信任。
辅公祏长期以来作为杜伏威的得力助手,南征北战,积累了极高的声望。军中上下对他极为敬重,甚至尊称其为“伯父”,足见他在将士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然而,显赫的军功也使他逐渐引起杜伏威的猜忌。功高震主,历来是君臣关系中最敏感的问题。这对曾并肩作战、情同手足的义兄弟之间,渐渐生出裂痕。
此次人事安排无疑是杜伏威对辅公祏的一次明显制衡,意图通过王雄诞监控辅公祏,防止其趁自己离开后图谋不轨。
杜伏威自认为此计周密稳妥,于是安心离开江淮,前往长安。但他未曾料到,正是这番“用心良苦”的安排,反而激化了内部矛盾,成为日后辅公祏起兵反唐的导火索。
杜伏威的到来,让李渊不得不摆出一副欢迎的姿态。相比王世充、窦建德等人,杜伏威的态度显然更为务实,这一点倒是让人欣慰。可李渊心里也明白,乱世之中,谁都不是无缘无故来投靠的,杜伏威孤身入长安,未必是出于对唐室的忠心,更何况他的数万军队仍驻扎在江淮一带,实力犹存。
作为隋末群雄中的一位重要人物,杜伏威自然不是等闲之辈。无论李渊心中作何打算,表面上都必须表现出热情与礼遇。毕竟,既然来了,就是客人。
但这位“客人”却着实有些特殊。李密当初是以失败者的身份前来归附,而杜伏威既非战败之人,也不是来挑衅争斗的敌手,这种介于臣服与独立之间的微妙姿态,让李渊一时难以拿捏分寸。
尽管如此,招待还是要继续,而且还得比以往更显隆重。如何在尊重与防备之间找到平衡,确实是对李渊的一次考验。这不仅是一场接待,更是一场政治博弈的开始。
经过深思熟虑,李渊决定以“恩威并施”的方式接待杜伏威。
“蜜枣”策略:他加封杜伏威为太子太保、行台尚书令,并宣布其地位仅次于太子李建成和秦王李世民,高于齐王李元吉。这一职位不仅给予了杜伏威极高的礼遇,甚至超越了此前李密所担任的掌管宫廷膳食的小官。纵观中国历史,臣子地位凌驾于皇子之上的情况极为罕见,可见李渊对他的重视与拉拢之意。
这番厚待让杜伏威心中颇为受用,仿佛尝到了甜美的蜜枣。
黄连”手段:与此同时,李渊将杜伏威安置在皇宫西内院侧室,由五百禁军严密看守,以防不测。每次出行,禁军将领须提前上报朝廷,再由朝廷派遣得力人员随行护送。
实际上,这种高规格的“保护”无异于软禁。毕竟,谁能想到守卫竟需五百人之众?此举虽名为保障安全,实则暗含防范之心。
这让杜伏威苦不堪言,宛如吞下了苦涩的黄连,五味杂陈,难以言表。
李渊的这番安排,既表达了礼贤下士的姿态,又巧妙地将其控制在手,可谓用心良苦。而杜伏威也只能在这“甜蜜与苦涩”之间,默默承受这份特殊的款待。
李渊以“蜜枣与黄连并用”的策略,巧妙地将杜伏威安置在长安,令其纵有不满也只能默默吞咽。然而,杜伏威却并未因此沮丧,他认为这是一次难得的契机——江淮地区可借此休养民生,而自己也能深入长安核心,全面了解朝廷动向,这一切都是为将来的大计做铺垫。
李渊这一招“四两拨千斤”,既稳住了杜伏威本人,又未激起其部下的反抗情绪。毕竟,首领能在京城身居高位,对众人而言也是脸上有光之事。
表面上看,李渊的布局可谓滴水不漏。但再周密的计划也难逃“百密一疏”的宿命。正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原本用来安抚局势的安排,反而成了点燃火药桶的那一点星火——正是李渊的这一决定,无意中引爆了早已埋藏的危机。这个隐患,正是辅公祏的心结。
很快,辅公祏便得知杜伏威滞留长安、难以回归的消息。他当即意识到:杜伏威重返江淮的可能性已微乎其微。于是,他心中暗自盘算,属于自己的时机似乎已经到来。其实,他对杜伏威临行前的人事安排早有不满,如今更是心生异志。一场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辅公祏一直不甘心屈居人下。在他看来,江淮地区的杜伏威虽为老大,自己是老二,但如今杜伏威被软禁在长安,无法主持大局,那么他这个“老二”自然应当成为新的领袖。然而现实却并不如他所愿——虽然名义上他代行主帅之权,但实际上兵权却掌握在年轻的王雄诞手中。没有军队的支持,他的“代理主帅”身份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
因此,辅公祏一直在寻找机会从王雄诞手中夺回实权。他耐心地等待着,期盼着王雄诞出现疏漏。随着时间推移,他也意识到,杜伏威迟迟不归,迟早会引起军中上下更多的猜疑和不安。
终于,机会来了!
武德六年(623年)八月的一天,王雄诞未与辅公祏商议,便独自率领部队前往边境巡视。这一举动,在辅公祏眼中成了致命的把柄。
“好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这下总算落我手里了!”
别看王雄诞年纪轻轻,手握兵权,但他忽略了辅公祏作为“代理主帅”的权威。未经上级批准擅自调动军队,轻则可定为不服从指挥,重则甚至可以扣上分裂组织、图谋不轨的大帽子。尤其是他单独带兵前往边界,更容易让人联想到另立山头的可能。
对辅公祏来说,这次事件正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必须借题发挥,将王雄诞彻底扳倒,最好是除之后快。
一场针对王雄诞的杀机,就此悄然酝酿开来。
三天后,辅公祏突然召集众将,声称有一件重要事情要宣布。作为军队的最高统帅,王雄诞自然也在到场之列。
“各位!”辅公祏开口说道,“昨天我收到了吴王的来信!”
他话音刚落,帐中便议论纷纷,众人纷纷投以关注的目光。
“主帅,这么长时间吴王都没有消息,他在信里说了些什么?”
“是啊,吴王在长安情况如何?”
看到大家情绪激动,辅公祏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大家先别着急。吴王在长安一切安好,不过他在信中表达了对我们中间某个人的担忧。”说着,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向一旁的王雄诞。
此时的王雄诞尚未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依旧像其他人一样关心杜伏威的近况。
“担心谁呢?吴王到底在担心谁?”王雄诞一脸疑惑地问道。
“你这是明知故问!”辅公祏假装生气地说,“还能是谁?就是你!”
“我?”王雄诞顿时愣住,满脸不解。
“没错,就是你!”辅公祏语气加重,“吴王在信中提到,你曾私自调动兵马前往边境,他并不知情,担心你心存异志。为防患于未然,他下令暂时解除你的军权,以观后效。”
“什么?”王雄诞震惊不已,“我身为吴王养子,忠心耿耿,那些兵马也是吴王亲自交付与我。若不去巡视边境,万一外敌入侵,又该如何应对?”
“大胆!”辅公祏厉声喝道,“你擅自出兵已属违令,还敢顶撞主帅?若不是念及你追随吴王多年,今日就该按军法处置!”
王雄诞怒火中烧,但并未丧失理智。他深知此刻在朝堂之上,即便百口也难以自辩,为顾全大局,暂且隐忍退让。
“好!既然吴王不再信任我,那我就交出兵权!”撂下这句话,王雄诞愤然转身离去。
然而,他的年轻与冲动终究要付出代价。
望着王雄诞离去的背影,辅公祏脸上掠过一丝不屑。
王雄诞,你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可惜你已经没有机会了!轻蔑之色稍纵即逝,辅公祏很快换上了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
“诸位,如今王雄诞一走,军中群龙无首啊!唉……而且吴王至今未归,恐怕处境堪忧。”他故意叹息道,言语中暗藏挑拨之意。
“主帅此话何意?”众人纷纷追问。
“实不相瞒,吴王虽身在长安,看似安然无恙,实则已被李渊软禁,不得自由。他秘密派人送信回来,除了对王雄诞心生疑虑、命我罢其兵权之外,更希望我们推举一位能人统领军队,尽快将他救回。”
“我早就说李渊父子不可信!吴王当初就不该去长安!”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必须赶紧想办法,否则吴王性命堪忧!”
“没错,眼下最紧要的是有人统率大军,依我看,非主帅莫属!”
这正是辅公祏想要的效果。兜了个圈,最终还是要回到自己手中。
“这……不行不行!吴王并没有明确让我掌军啊!”辅公祏故作推辞。
果然,老谋深算之人总懂得欲擒故纵。
“无妨!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等吴王回来,我们再向他解释,就说这是大家一致推举的结果!”
“这……那就勉为其难吧,一切为了吴王。”
稳住,辅公祏,越是关键时刻越不能露出马脚。
“还计议什么?再拖下去吴王就没命了!主帅,您就下令吧,咱们反了!打进长安,救回吴王!”
时机已到,鱼已入网。
“好!为了吴王,今日起,我们反了!”
辅公祏终于实现了自己的野心。在他看来,唯有让江淮地区再度陷入战乱,才能让自己登上权力的巅峰。至于百姓流离失所、战火纷飞带来的苦难,在他眼中都无足轻重。对他而言,权力才是唯一值得追求的东西。正是这种信条让他一度成为江淮的主宰,但也最终将他推向毁灭的深渊。
“王雄诞会支持我们吗?”虽已掌握大权,辅公祏仍惦记着这个隐患。“不用理会他,等吴王回来再处理。”有人建议道。
“不,必须立刻试探他的态度!”辅公祏果断下令,并做了个斩首的手势,“当断则断,方能立威!”
当王雄诞得知辅公祏意图反叛时,才惊觉自己早已落入精心设计的陷阱。悔恨涌上心头——当初不该轻易交出兵权,意气用事终酿大祸。
然而他依然保持了气节,坚决拒绝合作。因为他清楚,仅凭江淮一隅之地,根本无法与大唐抗衡。
“辅公祏啊,你实在太狠毒了!”王雄诞悲愤交加,“你为了私欲挑起战端,不仅令百姓受苦,更毁掉了吴王的前程。李渊必定认为这次叛乱是吴王幕后指使……可惜我醒悟得太晚了。”
最终,王雄诞被辅公祏杀害。原本他有机会力挽狂澜,却因一个词而失败——轻率。
年轻人啊,这世界远比想象中复杂。你们如同未经雕琢的顽石,只有不断磨砺,才能褪去锋芒,真正成长起来。
武德六年(623年)八月九日,辅公祏在丹阳正式起兵反唐,并联合南昌地方军阀张善安,共同对唐朝宣战。这场战争成为大唐帝国统一天下的关键一役,也标志着唐初统一进程的最后阶段。
面对江淮局势骤变,唐高祖李渊派出精锐阵容——“三李组合”出征,即三位姓李的将军:李孝恭、李靖、李世勣。他们各司其职,形成水陆协同作战体系:
李孝恭作为行军元帅,因其皇亲国戚身份(李渊侄子)和卓越军事才能,统领全局。
李靖凭借此前南征萧铣时积累的丰富水战经验,负责指挥水军,为即将到来的长江战役做准备。
李世勣(后改名李勣)则专攻陆战,拥有出色的地面作战能力,是攻克敌城的核心力量。
至于当时声望极高的李世民,因先前功高震主、引起朝廷猜忌,被暂时搁置一旁。只有在“三李组合”无法解决问题时,才会考虑启用这位未来的太宗皇帝。
九月二日,李孝恭率领十万大军从长安出发,浩浩荡荡开赴江淮。由于唐军声势浩大,辅公祏未等大军抵达便提前部署防御:
- 派遣部将冯慧亮、陈世当率三万水军驻守博望山;
- 部将陈正通、徐绍宗领两万步兵镇守青林山;
- 在梁山用铁索封锁江面航道,并于江岸修建绵延数里的临时军营,与博望山、青林山构成三角防御体系。
辅公祏的战略意图十分明确:利用“铁三角”防线阻止唐军西进,待时机成熟再挥师渡江西征,直取关中。
这一战,不仅关乎江淮归属,更决定了大唐能否真正实现天下一统。战火即将燃起,历史的天平正在悄然倾斜。
人们常说,有情人终能擦出爱的火花,其实战争也是如此——当两股势力正面交锋时,注定会掀起惊涛骇浪。然而谁也没想到,就在唐军准备渡江、发起东征的关键时刻,天公不作美,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让长江水位暴涨,成了横亘在大军面前的天然屏障。
想象一下,长江洪水滔天的场景:急流奔腾,巨浪翻滚,连岩石都被冲得无影无踪!而在一千多年前的唐朝,治理水患的技术远不如今天发达,面对这样的天灾更是束手无策。无论是商旅渡船、渔民打鱼,还是文人泛舟赏景,统统只能按下了暂停键。
李孝恭虽然威震三军,但对大自然的力量也无可奈何。正所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不是人力所能左右的事情。无奈之下,他只能命令军队驻扎江边,静待天晴。
然而一等就是将近一个月,江水依旧汹涌澎湃,丝毫没有退去的迹象。而远征最怕的就是拖延,时间越久,士气越低,粮草压力也越大。
就在李孝恭陷入困境、苦无良策之时,一位谋略过人的将领提出了一个极具战略眼光的建议——“削其羽翼”。这个人,正是大唐名将李靖。
在李靖看来,眼下长江虽正值汛期,但这并不应成为唐军继续推进军事行动的阻碍,只需适时调整目标即可——由原先的辅公祏转为他的盟友张善安。
张善安虽是辅公祏的重要盟友,被视作其“手足”一般的存在,但实力远不及辅公祏。李靖认为,与其坐等江水退去,不如主动出击,先从较弱的一方下手,以削弱辅公祏的外围力量,此计可谓“削其手足”。
这一策略的确颇具远见。当时张善安据守洪州,正位于唐军南面。若不及时清除这一威胁,在唐军日后渡江作战时,极有可能面临来自辅公祏与张善安的东南两线夹击。
此外,辅公祏盘踞江淮一带,唐军若想彻底平定该地区,最佳战术便是实施“半圆形包围”,以形成战略压制,逐步压缩其生存空间。
然而,要完成这一战略布局,首要任务就是拔除张善安这颗钉子。否则,唐军的包围圈最多只能完成四分之一。于是,对张善安的讨伐行动正式提上日程。李孝恭将这一重任交给了部将、安抚大使李大亮。
十二月二日,李大亮率军抵达洪州,与张善安隔水布阵对峙。由于初至陌生之地,对当地情况尚不熟悉,李大亮并未贸然发动进攻,而是首先展开了政治劝降工作,意图瓦解敌军内部,为后续军事行动铺路。
“削辅手足”的战役,就此拉开帷幕!
劝降若能成功自然最好,即便未能如愿,这项工作也并非徒劳无功。在此过程中,唐军可以充分利用时间做好战前准备。然而,让李大亮始料未及的是,这次劝降竟然异常顺利地达成了。
原因很简单——张善安是个容易被忽悠的人。作为南昌的地方军阀,他本无争霸天下的野心,只求安稳度日。在中原诸侯混战之际,他选择低调自保,安守一隅,不主动挑事,也不高调张扬,因为他清楚自己的实力有限。
这种态度本无可厚非,但问题是,有时你不惹事,并不代表事情不会找上门来。偏偏张善安又是个经不起三句好话的人。当辅公祏不断游说他加入反唐联盟时,他一时冲动便投身其中;而面对李大亮的劝降,他又一次轻率决定“加盟”唐朝。
张善安虽有猛虎般的决断,却也有猪一样的脑子。他没有意识到,自己这反复不定的态度,给人留下了极其负面的印象——朝秦暮楚、反复无常。更糟糕的是,李大亮正是对此印象最深的人之一。因此,他对张善安的投降心存疑虑,认为其背后必有诈谋。
从这一点来看,张善安可谓比窦娥还冤。
做事可以不完美,但千万不能给人留下不良印象。一旦在他人脑海中形成了负面认知,哪怕你再怎么努力去扭转,往往也是徒劳无功。
张善安面带笑容地踏入李大亮的营帐,殊不知自己正一步步走向毁灭。李大亮同样笑盈盈地迎接他,然而这笑容背后却暗藏杀机——一个精心策划的陷阱已悄然布下。两人谈笑风生,气氛看似融洽。
“李将军请放心!我回去后立刻带所有人前来归顺!”张善安信誓旦旦。
“妙极!张将军果然深明大义!”李大亮连连称许。
“那我就先行告辞了。”
“我看张将军还是不必走了。来人!把这位叛贼拿下!”
……
李大亮这一招“翻脸无情”确实高明,但仅仅扣住张善安还远远不够,因为洪州城内还有他数万大军。于是,李大亮迅速派出使者前往洪州,开始对张善安的手下展开游说。
面对前来传话的使者,众人怒目相向,因为他们认定张善安已被软禁,而事实也的确如此。然而,话语在流传中往往会被添油加醋、变了味道。
“放回我们的张将军,否则我们现在就起兵与李大亮决战!”众人情绪激昂。
“哎呀,诸位怕是误会了!”使者故作无奈地说。
“误会?什么误会?”
“兄弟们啊,不是我们李将军不愿放张将军回去,而是张将军一心想要归顺大唐。他自己不愿回来,还担心一旦回去说起投降之事,你们不会答应,反而会对他不利。所以他甘愿留在我们那边,这事真不能怪我们李将军啊!”
看来就算是胡说八道,也得说得有理有据、令人信服。李大亮派出的使者就做到了这一点。
使者的一番话落下,众人顿时心中不满情绪高涨。
有人愤愤不平地说:“张将军这么做,实在有些不够意思!”
另一个人附和道:“是啊,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忠心耿耿地跟着他,他说打哪儿我们就冲哪儿,没想到他居然一直防着我们!”
还有人激动地反驳:
“钳制?什么叫钳制?如果我们真想控制他,又岂会等到今天?”
“就算要投降唐朝,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但他至少该跟我们商量一下吧?”
“我不干了!回家种田去!”
“对,不干了!何必天天提着脑袋过日子?”
这群人终究是读书不多的粗人,根本没意识到这位使者话语中的挑拨之意。他们单纯而直率,有时候这种性格让人觉得可爱,但有时候却也容易被人利用,坏了大事。
李大亮凭借出色的口才和心理战术,顷刻之间便瓦解了张善安的军心。由此可见,一张能说会道的嘴,有时真的胜过千军万马。这话一点不假!
至于张善安的结局,用四个字来形容再合适不过——大喜大悲,而且是先喜后悲。
李大亮将他押送至长安,等待李渊发落。别看张善安此时身陷囹圄,但他确实有一副巧嘴,面对审问时辩称自己与辅公祏并无深交,之所以对抗唐廷,是因为被手下人蒙蔽、蛊惑所致。
为什么一些上司一旦陷入困境,首先想到的就是把责任推给下属?到底谁才是真正的领导者呢?张善安这个人或许确实不够分量,李渊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虽然他动机不纯,但实际上并未对唐军造成实质损害,因此李渊最初选择了原谅。
然而历史又一次提醒我们:能说会道不如做人正直。
后来辅公祏兵败,唐军在缴获的大量书信中发现了张善安与辅公祏之间的往来信件。信中张善安不仅痛骂李渊,甚至牵连到其七世祖李暠,这令李渊震怒不已。
即便放在今天,若两人争执中一方辱及对方父母,也足以激起众怒,更何况是在极为重视孝道的古代社会。于是,李渊最终下令将张善安斩首示众。
从荣宠到覆灭,不过一念之间,皆因言语不慎。
张善安的结局给我们敲响了两个老生常谈的警钟:
第一、说话要有分寸,口下留德;
第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当张善安被押送至长安之时,长安城内另一位曾叱咤风云的将领——杜伏威,却因辅公祏的叛乱而迎来了悲惨结局。最终,他被李渊下令毒杀,结束了自己波澜壮阔却又充满遗憾的一生。
自从归顺唐朝、迁居长安以来,杜伏威的心情始终低落至极。自起兵以来,他南征北战,所向无敌,然而随着天下局势逐渐明朗,唐朝一统天下的趋势已不可逆转。杜伏威并非不明大势之人,他清楚地知道,继续对抗只会徒增伤亡。
但杜伏威心中仍有不甘。他不愿看到自己多年打拼下来的基业被唐朝一步步吞并。于是,在击败李子通之后,他做出一个艰难决定:亲自前往长安,以实际行动向李渊示好,试图为江淮地区争取片刻喘息之机。因为他明白,若与唐军硬碰硬决战,自己已是强弩之末,毫无胜算。
临行前,杜伏威对人事进行了精心安排,几乎考虑到了方方面面。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昔日的副手辅公祏竟会因权力欲望膨胀而举旗反唐,彻底打乱了他的布局。
随着辅公祏叛乱爆发,大唐军队迅速南下平叛,江淮局势急转直下。杜伏威在长安得知消息后,心知自己再无回天之力,也注定再也无法回到那片熟悉的土地。
他唯一疏忽的,是人性中的野心——尤其是辅公祏那隐藏极深的权力欲望。
杜伏威一生中最重要的愿望已然破碎,他变得失魂落魄,整日待在寝宫中,怔怔地望着窗外的东南方向。
东南——是的,沿着那个方向一直走,便能回到江淮。然而,尽管心有执念,杜伏威却始终无法迈出那一步。
不!我要活下去,我一定要活下去!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重返故土!
从那一刻起,杜伏威开始沉迷于追求长生不老之术。他开始服用道士为他炼制的所谓“仙丹”。
但这些所谓的“金丹”,实际上含有大量汞、铅等重金属成分。长期服用不仅不能延年益寿,反而会导致慢性中毒,甚至死亡。唐朝后期就有不少皇帝因此丧命。
不久之后,李渊得知了杜伏威沉迷丹术的消息。
武德七年(公元624年)二月十六日,长安城下着倾盆大雨。杜伏威的寝宫内烟雾缭绕,香火不断,已经俨然如一座道观。
此时,杜伏威正跪在地上,恭敬地接受来自李渊赏赐的“金丹”。
“听闻杜太保为国事操劳,朕深感欣慰。今特赐云母丹一粒,愿太保福寿绵长!”太监宣读完圣旨后,将丹药递上。
“臣谢皇上隆恩!”杜伏威叩首谢恩。
当他缓缓起身时,泪水悄然滑落。他心里非常清楚,李渊素来为人谨慎,绝不会无端赏赐丹药。他隐隐意识到,这颗所谓的“仙丹”,或许正是催命的毒药。
“杜太保,这是何意?难道你对皇上的赏赐心存不满?”传旨太监面色一沉,语气严厉地问道。
“不!不!小臣岂敢。皇上日理万机,仍不忘恩赐于我,臣感激涕零!”杜伏威连忙答道,语带哽咽。
“那你还迟疑什么?快些享用吧!”太监冷冷一笑,笑声中透着几分诡异。刹那间,空旷的大殿仿佛被一层阴冷的气息所笼罩。
杜伏威缓缓接过那颗金丹,心中却翻涌起万千思绪。他想起了自己驰骋沙场的一生;想起了击败李子通时的意气风发;也想起了这粒看似珍贵、实则可能致命的丹药——或许吞下它,便意味着命丧黄泉!
然而,君命难违,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他深吸一口气,将金丹放入口中……
“杜太保,味道如何?”太监意味深长地问。
“嗯!皇上圣明仁德,竟将如此珍贵之物赐予微臣!”杜伏威强作镇定,一口将金丹吞下。
“好!杜太保,愿你好好保养身体,莫要辜负圣恩。”太监说完,转身离去。
而就在他们离开不久,杜伏威脸色骤变,痛苦倒地。
三天后,杜伏威病逝身亡。虽然史书并未明确记载那颗金丹是否真有毒,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死亡与服下李渊所赐的丹药有着直接关联。究竟是李渊蓄意毒杀,还是一场意外?虽无确凿证据,但从辅公祏叛乱一事来看,李渊很可能已将罪责归咎于杜伏威。
就这样,在隋末唐初众多割据势力纷纷覆灭之后,曾叱咤风云的杜伏威,也未能逃脱最终倒下的命运。继李密、李轨、刘武周、王世充、窦建德、萧铣、刘黑闼等人之后,这位昔日枭雄,终究也没能逃过历史的宿命。
关于杜伏威,他在一个错误的时间做出了一个致命的决定,这个决定最终将他推向了死亡。然而,这并不能掩盖他曾经的辉煌。我们应当记住这位曾叱咤风云的英雄,铭记他曾给予隋朝腐朽统治以沉重打击的功绩。正如那句话所说:**不以成败论英雄**。
那么问题来了——下一步是进攻峡石,还是直取丹阳?
随着张善安被擒,唐军在西南方向的战略布局已基本完成。
失去张善安这一“臂膀”,辅公祏虽感到一丝不安,但这并未削弱他起兵反唐的决心。因为他深知,一旦踏上“造反”这条路,就只能勇往直前,别无退路可言。
对唐军而言,现在正是全面展开攻势的最佳时机。武德七年(公元624年)三月,李靖与李世勣率领水军进驻舒州。舒州地处淮河之滨,唐军此举意在夺取寿阳,从而完成东北方向的战略合围。
寿阳之战进行得异常顺利。李世勣亲率一万步兵迅速渡过淮河,寿阳守将望风而降,未作激烈抵抗。随后,唐军继续推进至峡石,这里是冯慧亮的防区,战局也开始变得复杂起来。
面对李世勣的挑衅,冯慧亮命令守将坚守不出,采取固守策略。这种战术不可谓不高明——他清楚地知道,唐军无法在峡石久留,因为他们的真正目标是更南边的丹阳。
冯慧亮的如意算盘打得精明:只要守住峡石,唐军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撤退,要么冒险强攻丹阳。无论哪种选择,都意味着更大的挑战和风险。
唐军统帅唐军绝不会轻易撤退,既然峡石难以攻克,便直接挥师丹阳。只要攻下丹阳,峡石自然不攻自破,这一战略意图显而易见。
确实如此!你若执意进攻丹阳,我便切断你的退路——冯慧亮的应对之策同样毫不含糊。
幸运的是,李孝恭在峡石召开了一次关键的军事会议,正是这次会议扭转了战局,挽救了唐军于危局之中。
作为全军统帅,李孝恭心中颇为焦躁。辅公祏虽兵强马壮,但比起王世充、窦建德之流,尚属不足。当初李世民以一敌二,仅用半年便平定中原,而如今自己从长安出兵已有半年,战事却迟迟未有突破。
李孝恭自然不愿在李渊心中留下“无能”的印象。他决心必须在五月之前彻底平定辅公祏之乱,否则将难以交代。正因如此,他在石峡召集了这场至关重要的军事会议。
会上,大多数将领的意见一致:直取丹阳。唯有一人提出异议,那便是李靖。
“我反对!”李靖起身发言,“丹阳固然是我们的最终目标,眼下也的确近在咫尺。但诸位不妨想想,我们有多大把握能在短时间内将其攻下?”
大堂内一片寂静,鸦雀无声。李靖提出的问题确实值得深思,毕竟丹阳素有“石头城”之称,易守难攻早已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如果我们贸然进攻丹阳,战事一旦陷入僵局,冯慧亮从背后袭击我们该如何应对?”
这个问题谁都没有想到,只有李靖敏锐地察觉到了潜在的危机。
他语气坚定地说道:“我建议先发制人,突袭冯慧亮。只要将其击败,辅公祏自然不战而溃!”
历史再一次证明,真正的远见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在于——如何做到出其不意?
于是,紧随李大亮巧妙策反张善安之后,李靖再次施展他的“高明手段”,一场精彩的智谋较量即将上演。
李靖的计谋运用分为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麻痹战术
在一个夜晚,李靖派遣了一支由年老体弱士兵组成的队伍,前去袭击冯慧亮的营地。这支队伍的任务并非真正进攻,而是为了诱敌深入。他们只需完成“只败不胜”的任务即可,因此他们的策略是虚张声势后迅速撤退。
果然,这次偷袭成功引起了冯慧亮的注意。他误以为唐军实力薄弱,决定追击以打击对方士气。然而,当他追出三里地时,发现唐军四散奔逃,一时难以判断方向。就在他犹豫之际,突然一声炮响,数万精锐唐军从四面八方冲杀而出,将冯慧亮的部队包围。在混乱中,一支冷箭射穿了他的喉咙,结束了这场精心策划的伏击。
第二阶段:借力打力
此阶段的关键人物是阚棱,一位勇猛无比的将领。他是杜伏威的义子,身材魁梧,擅长使用一柄名为“陌刀”的长兵器,威力巨大,挥舞之间可连斩数人。
想象一下,一个高大威猛的战士手持三米长的双刃大刀,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这场景足以令敌人胆寒。
通过这两步策略,李靖巧妙地利用心理战术和强大力量,达到了以弱胜强的效果。
李靖之所以在关键时刻提及阚棱这位猛将,除了因其勇猛过人之外,更关键的是阚棱曾是江淮地区士兵的统帅。当年阚棱与王雄诞并称“大小二将军”,在江淮军中享有极高的声望和号召力。
可以想见,当冯慧亮战死之后,其部下群龙无首、人心惶惶,犹如无头苍蝇般混乱。此时推出阚棱这位昔日上司,无疑能迅速稳定军心,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果然,许多原属江淮军的将士一见到阚棱现身,纷纷跪地叩首,表示愿意归顺唐军。
李靖兵不血刃,便成功收编了冯慧亮麾下的近三万兵力。这一招可谓妙至毫巅,充分展现了他高超的心理战术与谋略能力。
扎实的“忽悠”功底,有时候确实胜过千军万马。
此后,唐军士气如虹,势如破竹,接连攻下博望山、青林山等战略要地,一路推进至丹阳城下。
辅公祏顿时乱了阵脚。他原本精心构筑的防线被迅速瓦解,完全出乎意料。然而,丹阳城素有“石头城”之称,坚固异常,理论上仍具备与唐军一战的实力。
别慌,辅公祏,你还有机会!
可惜的是,辅公祏却做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决定——弃城而逃,目标是会稽(今浙江绍兴)。他在那里还有一位旧部,时任兵部尚书的左游仙镇守,意图与其汇合后做最后的反扑。
这个想法看似合理,但现实却极其残酷。
就像刘黑闼一样,辅公祏的命运在他踏出丹阳城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
辅公祏逃离丹阳后,如同丧家之犬般被唐军紧追不舍,仓皇逃至句容。到达句容时,他才惊觉,从丹阳带出的数万大军,如今只剩下不足五百人。
辅公祏明白,兄弟们跟随他不过是为了谋求更好的前途,而如今他自己都成了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又怎能苛责他们另寻出路?尽管手下可以四散逃亡,但作为首领的辅公祏却无法轻易脱身。即便他逃到天涯海角,唐军也绝不会放过他。
无奈之下,他只能继续逃亡。只要能抵达会稽,或许还能看到一线生机。怀抱着这样的希望,辅公祏在惶恐不安中一边组织抵抗,一边向武康方向奔逃。
然而,武康将成为他命运的终点。
长途奔逃让辅公祏的体力几近崩溃。即便是铁打的机器,运转久了也需要保养,更何况是血肉之躯。他知道自己必须停下来休整片刻,否则根本撑不到下一站。
当然,在武康城内公然扎营起灶无异于自投罗网。唐军并非等闲之辈,若想不被擒获,最好的选择便是躲进偏僻之地。于是,辅公祏决定带着残部进入深山,暂避风头,伺机再动。
这看似是个明智之举。连绵起伏的群山方圆百里,即便唐军进山围剿,他也能凭借复杂的地形周旋一番,或打游击,或趁机突围,再度远走高飞。
世事难料,天意难违。辅公祏在山林中虽成功甩开了唐军的追兵,却意外遭遇了一群更为凶悍的存在——当地的土著部族。
他最终的命运,正应了那句老话:“阴沟里翻了船”。
这些山野部族使用涂抹了麻醉药物的吹箭,轻松地将辅公祏一行人放倒制服,随后将其捆绑押送至李孝恭处。辅公祏最终落得个斩首示众的下场。
连这些身处蛮荒之地的人都懂得顺势而为,识时务者为俊杰,而这位久经战阵的老将却始终执迷不悟。其实,有些道理看似简单明了,却往往被我们忽略。
辅公祏曾不惧隋军的强压,也未被唐军的威势吓退,凭借权谋成为江淮地区的霸主,却没想到最后竟败在一群“野人”手中。这究竟是天命如此,还是运势已尽?
对于辅公祏的结局,只能用八个字总结:螳螂挡车,自不量力。
李渊终于可以稍稍安心,此时天下大势已定,大唐的统治基本稳固,不再有能与之抗衡的割据势力。唯一尚未平定的,只剩下朔方的梁师都。然而,由于突厥人的暗中支持,李渊出于避免与突厥正面冲突的考虑,并未急于对梁师都采取行动。这位割据者的运气可谓极佳,当中原各地的反王被李渊逐一扫平之后,他仍凭借突厥的庇护苟延残喘,直到贞观二年(628年),才被唐太宗李世民彻底剿灭。相比王世充、窦建德、刘黑闼等人,梁师都可以说是坚持最久的一位地方势力。
随着外部战事告一段落,国家进入重建阶段,百废待兴。李渊也终于能够静下心来,着手治理国家、恢复民生。然而,在他心中始终有一块沉重的石头压着——朝堂之上,似乎正潜藏着一股暗流,虽暂时隐而不发,却仿佛随时可能爆发。
李渊忧心忡忡,他试图以一己之力化解这场潜在的危机,但却不知从何入手。历史一次次证明:外患结束之时,往往正是内斗开始之日。
大唐是否也难逃这一宿命?答案是肯定的。李渊所忧虑的那股暗流,正是即将到来的朝廷内部权力斗争。
武德七年(624年)六月,这场风暴正式拉开序幕。
来源:诗情画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