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你就当是借给我,以后我养你老。"侄子王浩站在我家门口,眼神闪烁。
岁月无言,亲情有声
"你就当是借给我,以后我养你老。"侄子王浩站在我家门口,眼神闪烁。
"阿姨,就三十万,我买房首付差这么点。"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又夹杂着理所当然。
我摇摇头,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茶几上那个旧漆皮铁盒,那是我积攒了大半辈子的存折和银行卡的归宿。
"浩子,阿姨这点钱是养老的,你也知道,我一个人没有依靠。"
"您一个人过,还要那么多钱干嘛?又不像我们,要房要车要孩子。"他脸色骤变,语气冰冷,转身离去时甩上了门。
那一刻,我仿佛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第二天,我发现自己被移出了家庭微信群。
五十六年光阴如水,我这辈子活得清苦,却没想到连亲情也成了交易品。
我倒了杯茶,窗外的老槐树在风中摇曳,和我一样,已经不再年轻了。
八十年代末,我高中毕业,正准备报考师范。
那时的刘家在县城里,虽不富裕,但在单位家属院里也算过得去。
父亲是纺织厂机修工,常年累月与机器打交道,鬓角早早就斑白了。
母亲在街道缝纫组做工,勤快利索,邻居们有个扣子掉了、裤腿开线了,都爱找她帮忙。
哥哥大我六岁,那年刚与嫂子成亲,在化肥厂当技术员。
我十八岁,梳着齐耳短发,穿着蓝色的确良裙子,每天骑着二八大杠去学校,心里装满了大学的梦。
命运的转折来得猝不及防。
母亲突发脑溢血,家里顿时天塌了。
父亲早逝,留下一笔不多的抚恤金早已用於补贴家用。
哥哥刚结婚,嫂子怀着浩子,家里本就拮据。
那天,我站在医院走廊,听医生说需要长期护理,二选一的抉择摆在我面前:大学或母亲。
没有犹豫,我放弃学业,收起了那封已经到手的师范学校录取通知书,进了街道办会计室。
同学们笑我:"刘丹,你那么能考,跑去当小会计,亏不亏啊?"
我笑笑不答,心里却道:比起亲情,前程算得了什么?
那时的单位宿舍窄得只能放张单人床,墙面斑驳,冬天水缸结冰,夏天蚊子成群。
我每月拿着不到五十块的工资,省下十几块钱,买营养品给母亲。
记得第一次领工资,我买了一碗老杨家的牛肉面,那是奢侈品,平常舍不得吃。
邻桌的老头看我狼吞虎咽,乐呵呵地说:"闺女,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那碗面的味道,至今记忆犹新。
日子一天天过去,同事们相亲的相亲,结婚的结婚。
我却成了"刘家那个守着老母亲的闺女",也有好心人给我介绍对象,但见我照顾母亲的情形,都默默退却了。
那些年,我的生活轨迹简单得如同一条直线:单位、医院、家,周而复始。
我的青春在病房的消毒水味道中悄然逝去。
母亲常握着我的手,眼含泪水:"丹丹,对不住你啊。"
我总笑着说:"娘,说啥呢,养儿防老,养女也一样啊!"
母亲走后,我已三十八岁,人们口中的"大龄剩女"。
院子里的老人们见我,常叹息:"刘丹这孩子,命苦啊,年纪轻轻的,耽误了。"
我倒不这么想,只是觉得生活少了重心,有些茫然。
哥嫂提出让我住进他们家帮忙照顾浩子,我便一住十多年。
浩子从牙牙学语到大学毕业,我看着他长大,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把我当提款机。
我的生活很简单,工作、带孩子、做家务。
业余时间就练练毛笔字,那是父亲留下的爱好,也是我的精神寄托。
有时,我也会梦见自己穿着学士服,站在讲台上,面对一群求知若渴的学生。
然后醒来,发现窗外天已大亮,该去菜市场买菜了。
哥嫂待我不错,但我知道自己始终是个外人。
尤其是嫂子的娘家人来访时,那种微妙的气氛让我如坐针毡。
"这么大年纪了还住在哥哥家,也不知道自立门户。"我曾无意中听到嫂子娘家姐妹的私语。
四十五岁那年,我咬牙在单位家属院买了套小两居,总算有了自己的窝。
浩子上大学后,我渐渐与哥嫂疏远了,但每逢节假日还是会带些礼物去看望。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流淌,直到那天浩子突然登门,要借三十万买房。
周末,我去菜市场买菜,看到摊位上红彤彤的西红柿,想起浩子小时候最爱吃我做的番茄炒蛋。
恍惚间,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刘丹,真是你啊!"
我回头,见是退休的老同事李姐,她发福了些,但精神矍铄。
"听说你被移出家庭群了?"李姐直言不讳,"这事儿在咱们家属院传开了。"
我心里一沉,勉强笑道:"什么大不了的事,值当传?"
"滑天下之大稽!"李姐气愤地说,"那小子忘恩负义,当年要不是你,他妈难产,哪有他今天?"
我这才想起,浩子出生那年,嫂子大出血,是我连夜借钱垫付的手术费。
"算了,过去的事了。"我摆摆手,不愿多提。
李姐看我憔悴,硬拉我去了社区老年活动中心。
那是个不大的场所,墙上挂满了老人们的书画作品,角落里摆着几张麻将桌,热热闹闹的。
"你这么会写毛笔字,来教教这些老头老太太呗。"李姐笑着说,"解闷儿,还能交朋友。"
我推辞不过,答应每周去两次。
慢慢地,我倒觉得生活有了新的寄托。
那些老人家有的是退休干部,有的是普通工人,大家坐在一起,笔墨纸砚间传递着闲话家常。
"刘老师,这个'寿'字怎么写得有神?"
"刘老师,我孙子结婚请你去啊!"
七十多岁的张大爷拍拍我肩膀,眼睛笑得像月牙。
我笑了笑,想起浩子婚礼的请柬从未递到我手上。
听单位的小王说,他办得很风光,在市里最好的酒店,每桌八百八,摆了三十桌。
新房就是那个需要我三十万的房子。
有时我会想,如果当初给了那三十万,是不是就能买回一份亲情?
但转念一想,用钱买来的亲情,还算亲情吗?
冬去春来,社区老年活动中心像我的第二个家。
春天来了,社区举办书画展,我写了一幅"岁月静好",被选为展览作品。
那天阳光正好,我穿着淡蓝色的棉布衬衫,心情难得的轻松。
我正挂画,突然看见浩子和他妻子站在人群中。
四目相对,他尴尬地低下头。
那一刻,我心里五味杂陈,想上前搭话,又觉得无话可说。
最终,我只是点点头,继续忙自己的事。
回家路上,我碰见住在我楼下的老邻居王婆婆。
她以前总嫌我做饭声音大,我们之间横亘着一道无形的墙。
那天她脸色苍白,提着药袋艰难地爬楼梯。
"王婆婆,我扶您上去。"我快步上前。
"不用麻烦..."她话没说完就晕倒了。
我慌忙掏出手机叫了救护车,一路陪她到医院。
检查结果显示是心脏病发作,需要住院观察。
医院里,我得知王婆婆的儿女都在外地,联系不上。
护士看我不像亲属,有些犹豫是否让我签手术同意书。
"我是她邻居,但胜似亲人。"我掏出身份证,"有什么事我来负责。"
那两天,我请假照顾她。
王婆婆醒来后,握着我的手,眼中含泪:"刘丹,对不住,我以前对你多有得罪。"
我笑道:"咱们都是一个院子几十年的老邻居了,说这些做什么。"
她颤抖着从枕头下摸出一个红色的布包,打开是一个小银镯子。
"这是我娘给我的,我一直留着要给我闺女,可她嫌老土不要。"王婆婆哽咽道,"你戴上,就当我认你这个干闺女了。"
我手足无措,这份情谊来得突然而真挚。
第三天,病房门口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浩子来了。
"阿姨,对不起。"他站在病房外,眼睛红红的,"我..."
"没事,人都会犯错。"我打断他,不想在外人面前揭家丑。
王婆婆假装睡着,但我知道她听得一清二楚。
走廊里,浩子低着头,像小时候做错事一样。
"妈怀你的时候难产,是你阿姨半夜借钱救的急。"我平静地说,"这些年,你阿姨没要过家里一分钱,反倒搭进去不少。"
浩子没说话,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记住,亲情不是买卖,是责任。"我轻声说,"浩子,你长大了,该学会担当了。"
当晚,哥嫂来医院看我,说是浩子告诉他们我在照顾邻居。
"丹丹,你这辈子就是太善良。"哥哥叹息道,抽出一叠钱,"拿着,别跟哥客气。"
我摇摇头:"哥,我不缺钱,就是有时候觉得孤单。"
"都是我的错。"嫂子红了眼圈,"这些年亏欠你太多,还不如那个外人对你好。"
我笑了:"你这话就见外了,咱们是一家人。"
王婆婆出院那天,春光正好。
我和哥嫂一起送她回家,她非要我们上去喝杯茶。
小小的客厅里,王婆婆翻出一沓老照片,有我小时候的,有哥哥结婚的,还有浩子满月的。
"你们刘家在咱们院子住了三代人了。"王婆婆感慨,"比我都清楚这院子的故事。"
哥哥接过话茬:"是啊,我记得丹丹小时候,最爱趴在您家窗户看您绣花。"
"那些花样子,我现在还记得呢。"我接道,"牡丹、菊花、喜鹊登梅,一针一线都是时光。"
不知不觉,天色已晚。
回家路上,哥哥突然问:"丹丹,你后悔吗?"
我愣了一下:"后悔什么?"
"后悔当年没去上大学。"
我望着天边的晚霞,摇摇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可你要是上了大学,现在肯定不一样。"哥哥有些自责。
我笑了:"哥,人生哪有那么多如果。现在挺好,我有工作,有朋友,有自己的生活。"
那天晚上,我被重新拉进了家庭群。
群名从"刘家人"改成了"刘家亲情永驻"。
浩子发了一张全家福,是他小时候我抱着他的照片。
配文是:"永远感谢我的阿姨,我的第二个妈妈。"
我看着手机屏幕,泪水模糊了视线。
窗外的月光如水,洒在我那个旧漆皮铁盒上。
我打开盒子,里面除了存折,还有一张泛黄的全家福,父亲、母亲、哥哥和十岁的我,笑得那么灿烂。
"爸,妈,你们看到了吗?我们家又和好了。"我轻声说。
书法班的日子越发充实。
我教老人们写字,他们教我打太极、养花、做手工。
七十岁的李大爷是退休教授,知道我当年想上师范,便把自己珍藏的教育类书籍都送给我。
"刘老师,你教得比那些年轻大学生都好。"李大爷常这么说。
每当这时,我心里就有一丝甜蜜的满足感。
也许,命运给我关上一扇门,却打开了另一扇窗。
春节那天,我做了一桌子菜,请书画班的老人们来家里吃饺子。
哥嫂也来了,带着浩子一家。
浩子的孩子已经会走路了,软软的小手拉着我的衣角,奶声奶气地叫我"姨奶奶"。
王婆婆带来了她亲手织的围巾,给在场的每个人都准备了一条。
张大爷带来自酿的米酒,李大爷带来自己写的春联。
餐桌前,我看着这些人——有血亲,有邻里,更多的是岁月给我带来的新朋友。
"来,我敬大家一杯!"我举起酒杯,"感谢你们,让我的生活如此丰盈。"
"刘老师客气了!"张大爷憨厚地笑着,"是你给我们老家伙带来了欢乐。"
"来,我提议,咱们书画班今年去看看黄山吧!"李大爷突然说,"集体出游,热闹!"
"好啊好啊!"大家纷纷附和。
浩子悄悄对我说:"阿姨,到时候我开车送你们去。"
我点点头,心里暖流涌动。
窗外鞭炮声阵阵,屋内笑语盈盈。
我想,人生如长河,有起有伏。
在亲情淡漠的年代,我们更需找到心灵的依靠,哪怕是一支笔,一张纸,一个社区活动室。
前几天,我收到了一封特别的邀请函。
社区要举办"最美夕阳红"评选活动,我被提名为候选人。
推荐词上写着:"刘丹,56岁,退休会计,热心社区公益活动,义务教授老年书法班,用实际行动诠释了'老有所为、老有所乐'的精神。"
我拿着邀请函,忍不住笑了。
五十六岁,在很多人眼中已是"老年",但我觉得,生命才刚刚展开新的篇章。
昨天,浩子带着小家伙来看我,说是想学毛笔字。
"爸说您写得好,我想跟您学。"浩子认真地说。
我拿出珍藏多年的毛笔,那是父亲留给我的,用了大半辈子,笔毫已经有些分岔。
"这笔给你,传承下去。"我将毛笔递给浩子。
他接过笔,郑重得如同接过一份重担。
小家伙在一旁好奇地看着,忽然问:"姨奶奶,你怎么不结婚呀?"
屋内一时寂静。
浩子尴尬地想制止孩子,我却笑着回答:"因为姨奶奶要照顾你爸爸的奶奶啊。"
"那你一个人,不寂寞吗?"孩子天真地问。
我摸摸他的小脑袋:"现在不寂寞啦,有你们,有书画班的朋友们,姨奶奶的生活很充实。"
送他们离开时,浩子在门口犹豫了一下,然后紧紧地抱了我一下。
"阿姨,对不起,也谢谢你。"他哽咽道。
我拍拍他的背:"好孩子,好好过日子。"
夜深人静,我坐在窗前,月光如水银泻地。
我翻开日记本,写下今天的感悟:
"人生没有白走的路,也没有白吃的苦。曾经以为失去的,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会以另一种形式回来。亲情,友情,乃至那些错过的梦想,都在岁月的长河中,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幸福,原来一直在路上。
而我,也一直在前行。
来源:怀旧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