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下面是一个单独的故事,故事都是完结篇,没有连载,来源于生活,为了方便大家阅读,本文采用的第一人称书写,人物姓名都是化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下面是一个单独的故事,故事都是完结篇,没有连载,来源于生活,为了方便大家阅读,本文采用的第一人称书写,人物姓名都是化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那支钢笔,跟了我五十年。
比我老婆跟我的时间都长。
它早就写不出字了。
但我每天都要把它擦得锃亮。
就像擦拭一段不敢忘却的时光。
孙子放暑假,天天在我跟前晃。
他指着那支笔,爷爷,这是古董吗?
我笑着说,这是爷爷的宝贝。
孙子又问,它还能用吗?
我说早就坏了。
孙子眼珠一转,说我帮你拆开看看,说不定能修好呢!
我当时心里咯噔一下。
拆开?
这个念头,五十年来我动都未动过。
可看着孙子那张天真又执着的脸,我怎么就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呢?
谁能想到,这轻轻一点头,竟掀开了我埋藏心底半个世纪的秘密,让我和我老伴,哭得像两个孩子。
我叫卫国平,今年七十有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退休老头。
我们这代人,名字里都带着时代的烙印,什么国啊,平啊,强的。
我老伴叫柳秀英,一个很秀气的名字,人也跟名字一样,贤惠了一辈子,虽然嘴上厉害,但心里比谁都软。
我们俩,是经人介绍认识的,风风雨雨走过了快五十年,眼瞅着就要到金婚了。
儿子卫东强和儿媳尚晓月都很孝顺,给我们生了个宝贝孙子,叫卫远航,今年刚上小学,聪明伶俐,就是好奇心太重,动手能力也太强,家里的小闹钟、收音机,几乎都被他拆了个遍。
所以当他说要拆我那支钢笔的时候,我本能地就想拒绝。
那不是一支普通的钢笔。
那是我整个青春的见证,是我心里最柔软、最不敢触碰的角落。
它静静地躺在我书桌最上层的抽屉里,和我那些奖章、证书放在一起。
每天晚上,我都会拉开抽屉看一眼,用绒布把它擦拭一遍。
那乌黑的笔杆,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好像一位沉默的老朋友,无言地陪伴着我。
“爸,就让远航看看吧,一个破钢笔,至于吗?”
儿子卫东强看我犹豫,大大咧咧地说道。
在他眼里,这支早就不能用的笔,连个像样的牌子都没有,确实算得上是“破烂”了。
我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
这句呵斥到了嘴边,又被我咽了下去。
是啊,他不懂。
这个家里,没人懂。
包括我的老伴柳秀英。
她也曾不止一次地问过我,卫国平,你天天擦那破笔干啥?我看扔了得了,占地方。
每次我都只是笑笑,说,留个念想。
念想?念谁啊?她斜着眼看我。
我便不再说话,她也就没再追问。
我们这代人的夫妻,很多事,都是心照不宣的的默契,你不说,我不问,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
可是,当孙子卫远航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望着我,满是期待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或许,是时候了。
有些事,藏得太久,会发霉的。
“拆吧,”我听见自己用干涩的声音说,“但是要小心点,别弄坏了。”
“好嘞!”卫远航兴奋地欢呼一声,拿起我的小螺丝刀和镊子,像个小小的工程师,坐在书桌前,小心翼翼地开始了他的“大工程”。
我站在一旁,心跳得厉害,比当年第一次上台发言还紧张。
我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五十多年前那个炎热的夏天。
那时候,我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在县里的工厂当学徒。
年轻,有使不完的劲,对未来充满了幻想。
那时候的天,总是很蓝,云,总是很白。
下班后,我们一群年轻人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去县城的文化宫。
在那里,我认识了岑婉清。
岑婉清,多好听的名字。
她人也如其名,安安静静的,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眼睛像一泓清泉。
她是县高中里的尖子生,文化水平比我们这些大老粗高多了。
可她从来不嫌弃我们,总是耐心地教我们识字,给我们读报纸。
我承认,我第一眼看见她,心就乱了。
我不敢跟她说话,每次见到她,都只是憨憨地笑。
没想到,她却主动跟我打了招呼。
“你叫卫国平是吗?我听庞大哥提起过你,说你是厂里最肯干的小伙子。”
她说的庞大哥,是我的工友庞大海,一个热心肠的家伙。
我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嘴巴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一个劲儿地“嗯嗯”。
她看着我窘迫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
那笑声,像风铃一样,在我心里荡漾开来,一荡,就是一辈子。
从那以后,我们渐渐熟络了起来。
我知道了她也住我们厂的家属大院,她父亲是厂里的工程师,母亲是中学的老师。
书香门第的姑娘,难怪气质那么好。
我常常借着找庞大海玩的由头,跑到她家楼下,只为能跟她偶遇,说上几句话。
而她,也好像总能“碰巧”在那个时候出现。
我们会一起聊工作,聊理想,聊书本里的故事。
和她在一起,我感觉自己那颗粗糙的心,都被打磨得细腻起来。
我开始学着写字,学着看书,想让自己变得更好,能离她更近一点。
那段日子,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我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美好下去。
直到那天,她拿着一个包装得很精致的小盒子找到我。
“国平,送给你的。”她低着头,声音很轻。
我打开一看,正是我眼前这支乌木杆的钢笔。
在那个年代,一支钢笔,是相当贵重的礼物了。
我受宠若惊,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你拿着,”她把钢笔塞进我手里,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以后,你要用它,给我写信。”
写信?
我愣住了。
她抬起头,眼睛里闪着我看不懂的光,她说:“卫国平,我……我们家要走了。”
“走?去哪儿?”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爸工作调动,要去省城了。”她说,“可能,以后都很难再回来了。”
那个消息,像晴天霹雳,把我整个人都打蒙了。
我感觉自己的世界,瞬间就崩塌了。
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想说你别走,想说我舍不得你,可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口。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她。
她走了,走得那么突然,甚至没给我一个告别的机会。
她只给我留下了这支钢令。
和那句“你要用它,给我写信”。
“爷爷,爷爷!你看!”
孙子卫远航的叫声,把我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我低头一看,他已经把钢笔的笔杆拧开了。
因为年代久远,连接处已经有些锈住了,但他还是凭借着那股子巧劲和耐心,毫发无损地将它分成了两段。
“爷爷,这里面好像有东西!”卫远航举着中空的笔杆,对着灯光照了照,兴奋地喊道。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有东西?
我怎么不知道?
我颤抖着手,从他手里接过那半截笔杆。
凑到眼前,借着台灯的光,我看到笔杆的内壁上,似乎真的卡着一个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被卷得很细很细的纸卷,因为塞进去的时间太长了,已经和笔杆的内壁牢牢地贴在了一起,颜色也变得和笔杆一样,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是什么呀爷爷?”孙子好奇地踮着脚尖。
连我老伴柳秀英也被吸引了过来,她刚刚还在客厅一边看电视一边织毛衣,这会儿也凑了过来,扶了扶老花镜,问:“哎哟,这破笔里还真藏着宝贝啊?”
我没有回答他们,我的全部心神,都被那个小小的纸卷吸引了。
我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我让卫远航拿来镊子,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把那个几乎已经和笔杆融为一体的纸卷往外夹。
那真是一个精细活,我额头上都冒出了汗。
生怕一用力,就把那脆弱的纸卷给夹碎了。
那上面,会写着什么呢?
是她留给我的地址?还是她想对我说的话?
为什么,五十年来,我从来没有发现过这个秘密?
终于,在我和孙子的合力下,那个小小的纸卷,被完整地取了出来。
它比一根火柴棍还要细,泛着陈旧的黄色,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我屏住呼吸,用指尖,极其轻柔地,一点一点地将它展开。
客厅里安静极了,只能听到我和老伴沉重的呼吸声,以及孙子好奇的喘息声。
那张小小的字条,终于在我的手心,完全展开了。
上面只有两行字。
字迹娟秀,清丽,一如当年。
是我熟悉的,岑婉清的笔迹。
可当我看清上面写的内容时,我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在了原地。
那张字条上,清清楚楚地写着:
“国平,好好对秀英,她是我最好的姐妹。忘了我,祝你幸福。”
下面,还有一个小小的落款:婉清。
秀英?
哪个秀英?
我的脑子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我下意识地,缓缓地,扭过头,看向了站在我身旁,同样伸着脖子看那张字条的老伴——柳秀英。
她的表情,比我还要震惊。
她的嘴唇哆嗦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这……这是什么?”她指着那张字条,声音都在发抖。
“妈,你怎么了?”儿子卫东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赶紧扶住她。
柳秀英没有理他,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在我脸上盯出一个洞来。
“卫国平,”她一字一顿地问,“这个岑婉清,是谁?”
我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是我那冰封了五十年的初恋啊。
是我藏在心底,不敢对任何人提起,甚至连你都隐瞒了的秘密啊。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她的信里,会提到你的名字?
还说,你是她最好的姐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生活的圈子就那么大,厂里家属院的,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你有一个叫岑婉清的姐妹?
“说话啊!你哑巴了?”柳秀英突然激动起来,一把抢过我手里的字条,反反复复地看,眼泪毫无征兆地就掉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她喃喃自语,像是疯魔了一样,然后突然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那哭声,凄厉,绝望,充满了委屈和痛苦,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们一家人都被她吓坏了。
“妈,你别吓我啊!”卫东强和儿媳尚晓月赶紧去扶她。
孙子卫远航更是吓得躲在我身后,小声地问:“爷爷,我是不是闯祸了?”
我摸了摸他的头,心里乱成了一锅粥。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因为我自己,也快要崩溃了。
柳秀英哭了很久,直到哭得喘不上气来,才被我们扶到沙发上坐下。
她靠在沙发上,双眼红肿,失魂落魄地看着天花板。
“我最好的姐妹……”她惨笑一声,眼泪又流了下来,“我当然认识她,我怎么会不认识她……”
我浑身一震。
你认识?
你真的认识岑婉清?
“她是我初中时候最好的朋友,我们俩,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柳秀英的声音悠悠地响起,像是在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
“那时候,我们一起上学,一起放学,有什么心里话都跟对方说。她说她喜欢上了一个厂里的小伙子,憨憨的,不爱说话,但是特别勤快,特别踏实。”
我的心,随着她的话,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她说,她想考大学,但是又怕考上大学,就跟他分开了。她说,那个小伙子也喜欢她,她能感觉得到。”
“后来呢?后来怎么了?”我忍不住追问,声音嘶哑。
“后来……”柳秀英转过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悲伤,有埋怨,还有一丝……怜悯?
“后来,她知道我也喜欢那个小伙子了。”
轰!
我的大脑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你……你也喜欢我?
从什么时候开始?
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我们那个年代的女孩子,有多傻,你们是不会懂的。”柳秀-英没有看我,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过去。
“我把我的心事告诉了她,我跟她说,我喜欢上了一个人,就是你,卫国平。我不知道她当时心里在想什么,她只是愣了很久,然后笑着跟我说,那挺好的,国平是个好男人。”
“我当时太傻了,沉浸在自己的少女心事里,根本没发现她的异样。我还兴冲冲地问她,你喜欢的那个小伙子是谁啊?她说,她不告诉我,等时机成熟了再说。”
“再后来……没过多久,她就跟我说,她家要搬去省城了。我哭着舍不得她,她也抱着我哭。临走前,她跟我说,秀英,你要幸福啊,一定要幸福。”
“我问她,那你呢?她说,她也要去追寻自己的幸福了。我以为她说的幸福,是去省城念大学,是去找她喜欢的那个男孩。”
柳秀英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了,她捂着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原来,我以为的偶遇,我以为的两情相悦,都只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吗?
不,岑婉清是喜欢我的,从她送我钢笔,从她的眼神里,我能感觉得到。
可是,她为什么要把我推给你?
就因为,你是她最好的姐妹?
而我,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整整五十年!
“她走后不久,我妈就托人给我说了媒,介绍的对象,就是你。”柳秀英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我当时又惊又喜,觉得是老天爷在帮我。我甚至还傻乎乎地想,等我们结婚了,我一定要写信告诉婉清这个好消息,让她也为我高兴。”
“可是,我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你一封都没有回。”柳秀英的目光转向我,带着一丝怨怼,“我们结婚那天,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我以为你只是紧张,可后来我才慢慢明白,你心里,一直住着另外一个人。”
我的心,像是被针扎一样疼。
是的,我承认。
和柳秀英结婚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过得浑浑噩噩。
我忘不了岑婉清。
我用她送我的那支钢笔,给她写了无数封信。
可是,那些信,都石沉大海,没有一封有过回音。
我不知道她的地址,只能寄到她父亲原来工作的那个单位,再由他们转交。
我不知道,那些信,她到底有没有收到。
渐渐地,我心灰意冷。
日子还要过下去,身边的柳秀英,是个好女人。
她勤劳,善良,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把我的父母也照顾得很好。
我对自己说,卫国平,认命吧,这就是你的生活。
我把对岑婉清的思念,连同那支钢笔,一起锁进了抽屉,也锁进了心底。
我努力去做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父亲。
我以为,只要我不去想,那段过去,就会慢慢褪色,直至消失。
我以为,我已经做得很好了。
好到连我自己都快要相信,我深爱着柳秀-英,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今天,这张小小的字条,像一把锋利的刀,划开了我自欺欺人的伪装,露出了血淋淋的真相。
“那支笔……”柳秀英指着桌上的钢笔,泪眼婆娑地看着我,“是她送给你的,对不对?”
我艰难地点了点头。
“你天天擦它,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也是因为她,对不对?”
我无法否认,只能沉默。
“卫国平啊卫国平!”柳秀英突然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一个替代品吗?一个你得不到心上人,就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吗?”
“不是的!秀英,你听我解释!”我慌了,我急切地想要抓住她的手。
“你别碰我!”她猛地甩开我,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就往卧室走。
“这日子没法过了!离婚!明天就去离婚!”
“砰”的一声,卧室的门被重重地关上了。
整个客厅,死一般的寂静。
儿子和儿媳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孙子卫远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爷爷,奶奶不要我了吗?”
我蹲下身,把孙子紧紧地抱在怀里,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我这一生,到底都做错了什么?
我辜负了岑婉清的成全,也伤害了柳秀英的真心。
我以为的深情,不过是一场天大的误会。
我以为的幸福,底下埋藏的,是两个女人深沉的痛苦和牺牲。
那天晚上,我一夜未眠。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攥着那张薄薄的字条,和那支冰冷的钢笔。
我想了很多很多。
我想起岑婉清清澈的眼睛和浅浅的酒窝。
也想起柳秀英这些年来,为这个家付出的一切。
她为我生儿育女,为我 操持家务,为我照顾生病的父母。
她嘴上虽然厉害,爱唠叨,但每次我生病,最着急的是她;每次我遇到难处,在背后默默支持我的,也是她。
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从青丝到白发。
这份感情,难道是假的吗?
不,不是的。
我对岑婉清,是青春年少时,那份不舍的、朦胧的爱恋,是藏在心底的遗憾。
而对柳秀英,是在漫长的岁月里,被柴米油盐浸泡透了的,深入骨髓的亲情和依赖。
这两种感情,不一样,但都无比真挚。
只是,我欠了柳秀英一个坦白,也欠了她一个全心全意的对待。
而那个叫岑婉清的姑娘,我欠她的,是一句永远无法说出口的“谢谢”,和一句“对不起”。
第二天一早,我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敲响了卧室的门。
门开了,柳秀英也一样,眼睛肿得像核桃。
看来,她也一夜没睡。
“我们谈谈吧。”我说。
她没说话,默默地让我进了屋。
我把那张字条,轻轻地放在她面前的梳妆台上。
“秀英,对不起。”我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这五十年来,我让你受委屈了。”
她的肩膀耸动了一下,没有看我。
“我承认,我心里,一直没有完全放下她。但这并不代表,我没有爱过你。”
我顿了顿,鼓起勇气,继续说:“刚结婚的时候,我确实心里有疙瘩。可是,人的心,不是石头做的。你对我的好,对这个家的付出,我不是瞎子,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我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孩子出生,父母过世,下岗,再就业……哪一件,不是我们俩相互扶持着挺过来的?如果没有你,我卫国平,可能早就垮了。”
“这几十年的夫妻,是实实在在的。我对你的感情,也是真真实实的。可能没有年轻时候那种轰轰烈烈,但它就像这空气,平时感觉不到,一旦没有了,我就活不下去。”
我说得很慢,很真诚。
这些话,我从来没有对她说过。
我们这代人,不习惯把爱挂在嘴边。
柳秀-英静静地听着,眼泪又开始无声地往下流。
“那……她呢?”她终于开口,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婉清她……后来怎么样了?”
这个问题,也像一块巨石,压在我心上。
是啊,她怎么样了?
她去了省城,然后呢?她考上大学了吗?她结婚了吗?她过得幸福吗?
我们,都不知道。
就在这时,我的老朋友,也是当年的工友庞大海,提着两瓶酒,乐呵呵地进来了。
他是来找我下棋的。
一进门,就感觉到了屋里不对劲的气氛。
“哟,这是怎么了?老卫,你跟嫂子吵架了?”
庞大海是个藏不住话的,也是唯一知道我跟岑婉清那段往事的人。
我看着他,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念头。
“大海,你坐。”我把他拉到沙发上,“我问你个事,你当年,跟岑婉-清,还有联系吗?”
庞大海愣了一下,“怎么突然问起她了?都多少年了。”
“你别管,你就告诉我,有还是没有?”我急切地问。
庞大海挠了挠头,想了半天,才说:“她刚去省城那会儿,给我来过一封信,报了个平安,还顺便……问了问你的情况。”
“问我什么?”我追问。
“就问你过得好不好,结婚了没有。”庞大海看了我身边的柳秀英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她还说什么了?”柳秀英比我还急。
庞大海叹了口气,说:“嫂子,都过去了啊。婉清那姑娘,是个好人啊。”
“她信里说,让我别告诉你她给我写信了,也别告诉你她的地址。她就想知道,你跟秀英嫂子,过得好不好。她说,只要你们过得好,她就放心了。”
“后来呢?她没再来过信?”
“没了,就那一封。再后来,我也就跟她断了联系了。人海茫茫的,上哪儿找去啊。”庞大海摇了摇头,一脸的惋惜。
听完庞大海的话,我和柳秀英都沉默了。
原来,她离开后,还在默默地关注着我们。
她用她的方式,守护着她最好的姐妹,和她曾经喜欢过的男孩的幸福。
这份情,太重了。
重到我和柳秀英,都有些承受不起。
柳秀英突然站起身,走回卧室,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小木盒子。
那盒子,已经很旧了,上面的油漆都斑驳了。
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些泛黄的信纸,和一张已经褪了色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两个笑靥如花的年轻姑娘,手挽着手,亲密无间。
其中一个,是年轻时的柳秀英。
而另一个……
我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双清澈的眼睛,那两个浅浅的酒窝。
是岑婉清。
“这是我们当年唯一的合影。”柳秀英抚摸着照片,泪水滴落在上面,“她走的时候,我们一人洗了一张。她说,看到照片,就要像看到她一样。”
“这么多年,我一直不敢看这张照片,也不敢去想她。我怕……我怕对不起你,也怕对不起她。”
“我总觉得,是我抢走了你的幸福,是我对不起她这个好姐妹。”
“我心里有愧啊,卫国平。”
她看着我,哭得像个孩子。
我走过去,将她和那个小木盒,一起拥入怀中。
“傻瓜,”我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该心里有愧的,也是我。”
“我们,都对不起她。”
我们夫妻俩,抱头痛哭。
积压了半个世纪的秘密,委屈,遗憾,和愧疚,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滚烫的泪水,奔涌而出。
儿子,儿媳,还有老朋友庞大海,都红了眼眶。
只有小孙子卫远航,似懂非懂地看着我们,他或许不明白这其中复杂的恩怨情仇,但他感受到了悲伤。
他走过来,用他小小的手,轻轻地拍着我和奶奶的背,奶声奶气地说:“爷爷不哭,奶奶不哭。”
那天之后,我和柳秀英之间,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了,又有什么东西,被重新建立了起来。
我们不再回避岑婉清这个名字。
我们一起,把那张小小的字条,和那张珍贵的合影,放进了那个小木盒里。
然后,我当着柳秀英的面,把那支珍藏了五十年的钢笔,也放了进去。
“从今往后,我们一起,替她珍藏这份记忆。”我对柳秀英说。
她含着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个周末,我让儿子卫东强开车,带着我们全家,还有老朋友庞大海,去了一趟省城。
我们想去找一找岑婉清。
不为别的,只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只想当面对她说一声,谢谢。
可是,五十年的光阴,早已物是人非。
她父亲原来工作的单位,早就改制搬迁了。
茫茫人海,我们终究,还是没能找到她。
带着一丝遗憾,我们回了家。
但我们的心里,却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坦然。
或许,有些遇见,注定只是生命中的一段序曲;有些故人,注定只能用来怀念。
岑婉清用她的善良和成全,教会了我们什么是爱与牺牲。
而生活,则用五十年的时间,教会了我们,什么是陪伴与珍惜。
那支钢笔的秘密,虽然掀起了一场家庭风波,但也让我们夫妻俩,在古稀之年,真正地解开了心结,懂得了彼此,也更懂得了珍惜眼前人。
我看着身边头发花白的柳秀英,看着她眼角的皱纹,看着她为我盛饭时熟练的动作,我的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温暖。
这,就是我的幸福。
一份用善良换来的,用岁月熬出来的,平淡而又真实的幸福。
婉清,如果你在世界的某个角落,能看到我们,希望你能知道,我们过得很好。
也希望你,能像你祝愿我们的一样,一生幸福。
我们这一辈子,心里是不是都藏着一个忘不掉的人,和一句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感谢?如果有机会,你最想对TA说点什么呢?
来源:健康艾伯特9W9t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