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老王，你说当年你爹送吴寡妇那三斤猪肉，到底是为啥？＂村里的老张抽着旱烟袋，拍着我肩膀问道。

一碗猪肉暖三冬

＂老王，你说当年你爹送吴寡妇那三斤猪肉，到底是为啥？＂村里的老张抽着旱烟袋，拍着我肩膀问道。

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炕头，我抿了口热茶，心里涌起往事。

我叫王满仓，土生土长的周庄人。在这个东北小村庄，家家户户都有说不完的故事。

提起我爹王德明，村里人都竖大拇指。他当了二十年生产队长，为人正直，办事公道，村里人都叫他＂明队长＂。

那是1988年的腊月，天寒地冻，北风呼啸着穿过村子，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那年我家杀年猪，分得一副猪下水，五斤五花肉。在那个物资还不算特别丰富的年代，这可是好东西，够我们家美美地过个年了。

记得那天下午，北风夹着雪花拍打着窗户纸，发出＂啪啪＂的响声。屋里，煤炉子烧得通红，母亲正在案板上剁肉馅，准备包饺子。

爹突然从肉里割了三斤，用油纸包好就要出门。

＂爹，您这是要去哪？＂我放下手中的收音机问道。广播里正播着《东方红》，那是爹最爱听的节目。

＂去趟东村。＂爹一边穿棉袄一边说，声音里有种不容质疑的坚定。

＂下这么大雪，去东村干啥？这天儿，狗都不出门。＂我疑惑地看着窗外纷飞的大雪。

＂送点东西给吴大娘家。＂爹系上棉袄扣子，又围上了母亲去年给他织的围巾。

我一听就愣了。吴大娘是东村的寡妇，四十出头的年纪，丈夫四年前因肺病去世，留下她和一个上初中的儿子吴长河。

＂爹，这肉咱们自己都不够吃，还往外送？＂我不解地问。

母亲在一旁也不满地嘟囔着：＂老头子，你就是心太软，自家日子也不宽裕，还想着别人。＂

爹停下动作，转身看着我和母亲，目光坚定：＂吴家男人走得早，家里就靠吴大娘一人种地养活儿子，日子不好过。咱们虽不富裕，但好歹有我一个壮劳力。这点肉，是人情，懂不懂？＂

＂人情归人情，可也不用这时候去啊。＂母亲叹了口气，但还是从柜子里拿出一小袋白面，＂带上吧，好歹能包顿饺子。＂

爹接过面袋，笑了笑，转身把肉和面都放进了挎包。

＂等雪停了再去不行吗？＂我望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担忧地说。

＂今儿就得去。＂爹态度坚决，＂大雪封门前送去，人家才有时间安排。再说了，过年前紧着呢，他们娘俩不容易。＂

说完，爹背起自行车，踩着厚厚的积雪出了门。我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白茫茫的雪幕中，心里既佩服又担心。

母亲摇摇头：＂你爹这人，认准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那天晚上，天都黑透了，爹才回来。全身是雪，脸冻得通红，连眉毛上都结了霜，但他笑得像个孩子。我赶紧给他倒了碗热水。

＂吴大娘家怎么样？＂母亲一边给爹盛热汤，一边问道。

爹搓着冻僵的手，喝了口热水才说：＂挺好的，长河学习不错，争取考重点高中呢。＂

＂那她收下东西了吗？＂

＂一开始不肯收，说咱家也不富裕。＂爹笑了笑，＂后来看我大老远送去，才收下了。＂

母亲叹了口气：＂你啊，就是心太软。＂

爹却认真地说：＂咱农村人，就得互相帮衬。当年咱家困难的时候，不也是靠着乡亲们度过来的吗？＂

我听着爹的话，看着他冻得通红的脸，突然觉得很暖。

那时候，我并不完全理解爹的做法。后来渐渐长大，我才知道，吴大娘丈夫生病那年，正赶上队里分地。按政策，因为她家少个劳力，该少分地。可爹坚持按人头平分，还说：＂吴师傅以前为队里做了那么多贡献，咱不能因为人家有难，就不管不顾。＂

那时候的爹，在村里有威信，说话也有分量。队里最终按人头给吴家分了地，这才让吴大娘有了保障。

爹其实是个内敛的人，很少提起这些事。但村里人都记得，也敬重他。

吴大娘的儿子长河争气，初中毕业考上了县里重点高中。消息传来那天，爹高兴得买了两瓶二锅头，拉着几个老友喝了个痛快。

＂看，我就说那孩子有出息！＂爹醉醺醺地说，脸上是掩不住的自豪，仿佛那是他自己的儿子。

从那以后，爹每次去东村办事，都会提着点东西去看看吴大娘母子。有时候是自家种的蔬菜，有时候是母亲做的豆腐，有时候是给长河买的作业本和钢笔。不多，但那是心意。

1990年，长河考上了县重点高中。吴大娘来家里送喜报，说长河考了全村第一。爹听了，高兴得不得了，当即又拿出一瓶珍藏的老白干，非要给吴大娘倒上一杯。

＂喝一口，高兴高兴！＂爹举着酒杯，眼睛都笑眯了。

吴大娘不善饮酒，脸一下就红了，但还是一饮而尽。

＂王队长，这些年多亏了你。＂她眼圈红红的，声音有些哽咽，＂要不是你当年坚持给我家按人头分地，我们娘俩早就饿死了。＂

爹连连摆手：＂别这么说，都是乡里乡亲的。长河争气，好好念书，将来有出息了，你也就不受罪了。＂

那天，我看到吴大娘临走时，偷偷塞给爹一个布包。爹没收，两人推让了半天，最后吴大娘放下布包就跑了。

打开一看，是两双手工缝制的布鞋，针脚细密均匀，一看就花了不少工夫。

爹拿着布鞋，久久地站在门口，直到吴大娘的背影消失在村头。

＂老头子，人家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母亲在一旁说道。

爹点点头，轻轻抚摸着布鞋：＂吴大娘手艺好，这针线活做得真细。＂

后来，长河在县高中读书期间，家里经济困难。学费、生活费加起来，对于只靠吴大娘一人种地的家庭来说，是笔不小的负担。

有一次，我无意中发现爹偷偷从自己工资里拿出五十块钱，装在信封里。

＂爹，这是干啥用的？＂我好奇地问。

爹吓了一跳，赶紧把信封藏起来：＂没啥，给人还钱。＂

但我分明看到信封上写着＂吴长河收＂。

原来，爹一直在默默资助长河读书。那个年代，五十块钱可不是小数目，足够一个农村孩子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爹的工资也不高，每月只有一百多块。他省吃俭用，从不买新衣服，连抽的烟都是最便宜的＂大前门＂。但他从来不觉得苦，反而常说：＂知足常乐，咱农村人，能吃饱穿暖就不错了。＂

有一次，我偷偷问母亲：＂爹为啥对吴家这么好？＂

母亲叹了口气：＂你爹这人，心软。当年吴师傅活着的时候，对你爹有恩。＂

＂什么恩？＂

＂那是在你出生前，你爹刚当队长那会儿，因为坚持公平分配，得罪了不少人。有人背后使绊子，差点把你爹整下台。是吴师傅挺身而出，说了公道话，帮你爹度过了难关。＂

＂爹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事。＂

＂你爹这人，恩怨分明。别人对他好，他记在心里；别人害他，他也不会忘。只是他从不张扬，更不会当面报恩或者报复。＂

我听了，心里更敬佩爹了。

转眼二十一年过去了。2009年初春，我已经在县城工作，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小家庭。

那天，接到村里电话说爹突发脑溢血，被送进了县医院。我放下手头工作，立刻赶去医院。

医院走廊上，母亲和几个村里的老人正焦急地等待。医生说情况不乐观，需要手术，但成功率不高。

我守在医院走廊里，心如刀绞。脑海中不断闪回爹的音容笑貌：他在田间挥汗如雨的样子，他在村口和人下象棋的样子，他抱着我的孩子逗乐的样子……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中年妇女领着一个穿白大褂的男子快步走来。

＂王满仓，你爹怎么样了？＂妇女一把抓住我的手，声音急切而颤抖。

我定睛一看，是吴大娘，已经五十多岁了，鬓角斑白，脸上布满岁月的痕迹，但眼神依然明亮有神。

＂大娘，您怎么知道我爹病了？＂我惊讶地问。

＂昨天回村探亲，听说了就赶紧联系了长河。＂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指着身边的白大褂，＂这是我儿子，现在在省城医院当医生。＂

吴长河向我点点头，眼里满是焦急：＂王叔叔的情况怎么样？我需要看看他的检查结果。＂

我连忙把医生的诊断和检查单递给他。吴长河仔细查看后，二话不说就进了病房。不一会儿，他出来说：＂需要马上手术，我已经联系了几位在神经外科很有经验的专家。王叔叔救过我们母子，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尽全力。＂

吴大娘拉着我的手，眼含热泪：＂你爹当年送那三斤猪肉，我至今记得。那时候长河考上高中，家里实在困难，我都想让他辍学去打工了。是你爹偷偷资助了我们，每个月寄来五十块钱，一直到长河大学毕业。＂

＂这些年，每逢过年过节，你爹都会寄钱来，说是给长河的压岁钱。后来长河工作了，你爹还常打电话问他工作顺不顺利，有没有对象。＂吴大娘哽咽着说，＂你爹就像长河的父亲一样，关心他的一切。＂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么多年，爹从未提起过这事。他总是默默地做着这些事，不求回报，不图名声。

手术持续了五个小时。期间，吴长河几次从手术室出来，给我们报告情况。他说手术很复杂，但他和专家们有信心。

终于，手术结束了。主刀医生告诉我们：＂手术很成功，病人情况稳定，需要观察几天。＂

我长舒一口气，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吴大娘拍着我的肩膀：＂你爹福大命大，会没事的。＂

两天后，爹醒了过来。看到病床边守着的我和母亲，他虚弱地笑了笑。

＂长河呢？我好像看到他了……＂爹的声音很轻，但字字清晰。

＂长河在这呢。＂吴大娘拉着儿子走到床前。

爹看到吴大娘和长河，眼睛湿润了：＂长河啊，你都是大医生了。＂

吴长河握着爹的手：＂王叔叔，没有您，就没有我的今天。那三斤猪肉和您多年的资助，是我一生的动力。＂

＂你啊，争气。＂爹的声音虽弱，但满是欣慰，＂当年你爹临走前，让我照顾你们娘俩。我这些年，也没做什么，就是尽点心意。＂

吴长河眼圈红了：＂王叔叔，我永远记得您的恩情。我上高中那会儿，家里实在困难，要不是您每月寄来的钱，我早就辍学了。上大学后，是您帮我交的学费。毕业找工作，也是您四处托人。您对我的好，比亲爹还亲啊！＂

爹摆摆手：＂别这么说。你爹在世时，是个好人，帮过我大忙。我这点事，算不了什么。＂

吴大娘擦着眼泪：＂王队长，这些年真是亏欠您太多了。＂

＂说这些做啥，都是乡里乡亲的。＂爹闭了闭眼，似乎有些疲惫，＂长河有出息，我就知足了。＂

窗外，春天的阳光洒进病房，映在爹苍老的脸上。那一刻，我忽然明白，这世间最温暖的不是春光，而是人心中那永不熄灭的善意与温情。

像爹送出的那三斤猪肉，虽不多，却足以温暖一个家庭的三冬，甚至影响一个人的一生。

后来，爹的康复过程很顺利。吴长河几乎每天都来查房，安排最好的治疗方案。一个月后，爹就能下床走动了。

出院那天，爹拉着吴长河的手说：＂好好干你的工作，救死扶伤是大善事。有空就回来看看你娘，别让她一个人太辛苦。＂

吴长河点点头，眼里满是感激：＂王叔叔放心，我会的。＂

回到家后，我终于忍不住问爹：＂爹，这些年您为什么要瞒着我们，偷偷帮助吴大娘家？＂

爹靠在炕上，摸着胡子，沉思了一会儿才说：＂人活一世，帮得了就帮一把。当年吴师傅在队里工作时，是个实在人，从不计较个人得失。有一年闹水灾，村里粮食减产，按政策可以少交公粮。但吴师傅带头把自家的余粮交了上去，说是为了国家建设。＂

＂后来我当队长，遇到不少难处。是吴师傅在关键时刻站出来支持我，让我挺过了那段难关。他去世前，拉着我的手说，希望我能照顾他的妻儿。＂

爹看着窗外，目光深远：＂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这些年，看着长河一步步成长，我心里也高兴。他有今天的成就，靠的是自己的努力，我只是推了一把而已。＂

我听着爹的话，心中感慨万千。原来在这看似平凡的农村生活中，蕴含着如此深厚的情谊。

那天晚上，我和爹坐在院子里乘凉。夏夜的星空璀璨，蛐蛐在草丛中鸣叫。

爹指着星空说：＂满仓啊，记住，人活一世，帮得了就帮一把。善良，是咱们老百姓最珍贵的财富。＂

我点点头，深深记住了这句话。

如今，爹已经安享晚年。每逢节假日，吴长河都会回来看望他，带着各种补品和礼物。吴大娘也常来我家串门，给爹做些可口的饭菜。

而那段故事，那三斤猪肉温暖的不仅是一个冬天，更是温暖了两个家庭二十多年。

这大概就是爹常说的那句话：＂人心都是肉长的，多个朋友多条路，帮人就是帮自己。＂

村里人都说，我爹心好，有福气。我想，这福气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而是爹用一颗善良的心，一点一滴积攒出来的。

正如那三斤猪肉，虽然不多，却在寒冬中传递了温暖，在漫长岁月里孕育了希望，最终汇成了生命中最珍贵的情谊。

来源：小马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