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近年来，App适老化工作持续推进，但在实际应用中仍面临不少问题。不少应用仅停留在字体放大、界面简化，甚至只是在长辈（关怀）版首页做个改变而二级、三级页面仍是原来模式等“表面改造”。一些App的交互流程依旧复杂，语音助手识别成功率不高，老年用户常因认知障碍、反馈

App适老化不应停留在简单放大字体、删减功能的“减法”阶段。图/IC photo

近年来，App适老化工作持续推进，但在实际应用中仍面临不少问题。不少应用仅停留在字体放大、界面简化，甚至只是在长辈（关怀）版首页做个改变而二级、三级页面仍是原来模式等“表面改造”。一些App的交互流程依旧复杂，语音助手识别成功率不高，老年用户常因认知障碍、反馈缺失而操作失败，更有一些App只是简单“删减功能”以示适老，剥夺老年人的选择权。

为深入了解如何破解这些难题，新京报新京智库采访了相关专家。他们从界面交互优化、语音技术应用到政策生态支持，提出了系统性建议，试图构建一个老年人愿用、能用、好用的App使用生态。

适老化既要做“减法”，也要做“加法”

北京邮电大学数字媒体与艺术设计学院教授侯文军认为，App适老化不应停留在简单放大字体、删减功能的“减法”阶段，而应围绕老年人常用场景做“系统性交互优化”。

比如将老年人高频操作如挂号、缴费、出行、收发消息等提炼为核心功能，设置为“一键直达”的主界面按钮，避免繁复的层级菜单。适老版界面应在操作路径上做“减法”，而在功能保留上做“加法”，保障基本服务的完整可用。

侯文军对新京智库表示，App适老化应实施“用户分层设计策略”，针对“数字移民(70岁以下）”和“数字难民（75岁以上）”两类老年用户提供不同复杂度的界面与功能。例如，老年人开始使用短视频创作、线上问诊等复杂功能，为数字移民设置社交娱乐功能，而对操作困难者仅保留必需功能，流程清晰、指令明确，并通过系统强制保障其稳定性与易操作性。

黑龙江大学艺术学院副教授廖丹也主张“精准优化”替代“一刀切”。她向新京智库解释，在交互设计上应体现“弹性”，允许老年用户根据自身能力和偏好调节界面复杂度。App设计者应提供“基础模式”和“进阶模式”两种交互方案，由用户自主切换，既照顾认知负担较重的老年群体，也不抹杀部分老年用户追求丰富功能与自主管理的意愿。

廖丹进一步提出，App的适老化设计应强调“多感官协同”。当前界面大多仅通过视觉传递信息，而老年人常面临视力、听力、反应速度等多重障碍，因此要在关键操作环节（如付款确认、订单提交等）加入振动提示、语音确认、界面弹窗等触觉与听觉反馈，构建“冗余信息通道”，避免因单一提示方式缺失而导致误操作或不确定。

受访专家还认为，适老化不等于弱化。App适老化设计的重点在于提升老年用户的操作效率与交互清晰度，而非通过功能删减来“降低难度”。App界面上的简洁应建立在逻辑清楚、路径明确、信息完整的基础上。

因此，设计者应当意识到，很多老年用户具备较强的学习能力和适应意愿，合理的流程安排和充分的反馈机制，能够有效激发他们在数字环境中的主动性与信心。“适老化的真正方向，是让老年人既能看懂、听明白，也能操作得当、使用自如。”

界面交互最终是多模态交互

西安交通大学管理学院副院长刘汕教授对新京智库表示，在老年用户面临操作障碍的场景中，语音交互是最具突破性的替代路径之一。相比视觉导向的图文界面，语音命令能够帮助老年人绕过复杂的按钮识别与多级菜单，只需说出指令即可完成操作。为提升这项技术的适老能力，相关方应建立面向老年群体的语音语料数据库，训练系统识别慢语速、方言口音、含糊发音等常见特点，解决当前识别率不高、理解歧义大的问题。

侯文军也强调，语音助手若设计得当，是降低老年人数字门槛的“首选路径”。但目前的语音系统往往对老年用户不够友好：唤醒烦、识别难、反馈慢是常见痛点。因此，App的语音功能应减少依赖唤醒词，加强意图识别，允许常用指令自动识别触发；同时优化多轮对话逻辑，确保用户说一句话、系统就能跟得上、听得懂、答得准。

廖丹进一步指出，单纯语音输入尚不足以构成有效交互，关键在于“多模态反馈”。就是说，语音执行的结果应同步通过屏幕显示大字号文字或图标提醒，辅以适当语音确认与振动提示，确保老年人在听觉、视觉、触觉三个通道中至少能接收到一个清晰反馈。特别是在付款、提交、转账等关键节点，多模态反馈不仅提高可感知性，也增强用户安全感。

对于语音助手的“表达方式”，应提倡“情感优先”。刘汕建议，语音播报应允许用户自定义语速、语调与音量，默认语句则应以简洁口语化为原则，避免冗长、专业术语密集的表达。他还指出，在对话节奏上，语音助手应主动放慢语速，并在老年人发言后设置合理间隔，防止“系统抢话”或提前中断，造成交流障碍。

围绕硬件端的适老改造，刘汕提出“产品生态适配”概念。他认为，适老化不应局限于App界面，而应贯穿软硬件的整体系统。例如，为不擅长触屏操作的老年人设计带有语音遥控、振动反馈、物理按键的终端设备，结合语音助手构成完整交互闭环；或将语音功能嵌入可穿戴设备、智能音箱中，让用户无需面对屏幕即可完成操作，从而解决“看不清”“点不准”等交互障碍。

廖丹同样关注设备层面的创新。她建议相关App可以开发“无屏语音设备”，如便携式语音遥控器，配合简洁的语音指令库，在家庭生活、居家医疗等场景中满足老年人基础需求。与其在App内苦做适老化改版，不如从头设计一类“生来适老”的产品形态，让老年用户避开触屏、高频点击、复杂注册流程等典型阻力点。

此外，受访专家普遍认为，家庭成员和社区资源也应成为语音系统的一部分。刘汕提到，可设置“家庭协助模式”，让子女远程登录、为父母设置常用语音指令或协助完成复杂操作；同时可借助社区力量推进语音设备普及和使用培训。

侯文军也提醒，在推动语音系统广泛适老化的同时，也要保留核心操作的传统入口。例如在AI驱动的App中，应为老年用户提供可控的手动操作路径，确保他们在语音识别失败或设备离线的情况下，仍能通过按钮或菜单完成任务，保障基本的使用独立性与安全性。

可以看到，从语音输入、语义理解、反馈形式到软硬件环境，受访专家提出了一套以“替代、优化、补位”为核心的语音适老化路径。技术与服务应共同推进，构建真正能够“说得出、听得懂、做得到”的语音交互体系，让语言成为老年人走进数字生活的桥梁，而非障碍。

建设无龄化普惠数字环境

App适老化只是企事业等相关主体机构的事吗？

侯文军认为，要推进App适老化从技术可行走向广泛落地，不能仅靠企业“自觉”，还需发挥政府和社会力量的引导作用。建议建立由政府主导的“适老化星级认证”，对通过认证企业给予流量扶持，明确哪些App经过适老化测试合格，具备推向老年用户的条件。同时，在医疗、交通、金融等涉及老年人基本生活的领域，出台强制性的适老化标准，将服务可达性纳入考核指标，推动平台优化改版落到实处。

廖丹提出，市场对专门面向老年人开发App的积极性较低，因此适老化不能单靠商业逻辑驱动。因此，需将App适老化纳入公共服务范畴，由政府设立专项基金或科研项目支持基础研发，并通过与高校、研究机构合作建立“老龄技术孵化机制”，开发一批真正以老年人需求为出发点的数字工具。这类项目应脱离纯盈利导向，更多体现社会福利价值。

在资金支持之外，廖丹强调“公益组织与社区力量”在适老化生态中的关键作用。就是要引导社区、街道、养老中心可以开设定期的“数字学习小组”，由志愿者或高校学生组成服务团队，为老年人提供面对面App操作辅导，讲解常用功能、安全风险识别及语音助手使用方法。这些线下教学活动不仅能帮助老人建立基本技能，也能增强他们使用智能设备的信心，逐步打破对技术的恐惧感。

刘汕也指出，数字鸿沟的背后不仅是“不会用”，更是“学不了”。因此，为特定老年群体提供“适老化App终端设备”，鼓励地方政府联合制造商推出高性价比的智能硬件产品，并针对老年人操作特点进行预设优化。例如，开机即进入大字界面、常用功能预置一键启动、语音助手默认开启等，使设备到手即用，降低“第一步门槛”。

在应用生态构建方面，受访专家均支持“适老产品+适老场景”一体化推进。比如，App适老化不能只改软件，而应结合线下场景同步优化。例如医院的挂号流程中，App虽已适老化，但如果线下窗口仍人满为患、引导不清，使用体验依然受限。因此，可以在医院、银行、交通枢纽等场所配备“数字助老员”，现场协助老年人使用App，形成线上线下协同支持系统。

此外，受访专家一致提倡从“适老化”走向“无龄化”。这一理念强调，产品设计不应将老年人特殊化、边缘化，而是从一开始就面向全体用户考虑不同能力水平的使用需求。例如输入框默认容错更高、按钮响应区更大、信息层级更扁平等设计，既方便老年人，也适用于低学历、低数字素养的群体。这种普惠设计理念不仅提升老年人体验，也提高整体产品可达性与包容性。

正如刘汕所言：“最好的适老化，是让老年人不觉得自己在用‘特殊版本’。”当适老服务内嵌于日常功能、适老逻辑融入系统设计，整个社会的数字环境才真正具备可持续的包容能力。适老化不是单点突破，而是多方协同构建的生态体系，既要技术适配，也要政策推动、社会响应、服务协同，唯如此才能让每一位老年人都共享数字时代的发展红利。

新京报记者 肖隆平

编辑 郑伟彬

校对 李立军

来源：上上默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