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顾家做了十年的丫头,一心想攀顾炔这个高枝(完结)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06-01 09:33 1

摘要:“京城传话的人回来说的,我正好在老夫人房里添茶,老夫人一下就晕了。”

我在顾家做了十年的丫头,一心想攀顾炔这个高枝。

可任我使尽了浑身解数,顾炔都不为所动。

直到顾炔得罪了太子,被处以宫刑。

翩翩少年郎成了阉人。

我的心思也随之灭了。

顾炔再好看,却已经不算个完整的男人。

我可还要给我们老李家留后的。

1

顾炔的子孙根没了。

这个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我还在忙着做开春的新衣。

顾炔说我艳俗,我特意买了块清丽的浅蓝色布料。

“青奴?青奴!”萍儿放大的脸凑在我跟前。

“什么是子孙根呀?三少爷哪里来的子孙?”

我回神,一把撒开手里的东西,抓住萍儿的手臂。

“你听谁说的?”

“京城传话的人回来说的,我正好在老夫人房里添茶,老夫人一下就晕了。”

萍儿虽然不太灵光,但不会说谎。

我还不太敢相信,急着又问:

“什么事犯得着……到底出了什么事你知道吗?”

萍儿歪着脑袋回忆,慢慢开口:

“那人说,三少爷得罪了一个叫太子的人。”

我细细把这个消息在肚子里过了一遭,心里一凉。

我就知道顾炔那张面瘫脸迟早完蛋。

得罪了太子,消息估计错不了。

完了,我还想着攀上顾炔这个高枝,混个姨娘当。

到时候再生个孩子,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再也不用为奴为婢。

没想到,高枝没攀上,树就残了。

我泄气,松开了萍儿的手臂。

我喃喃:“完了,都完了……”

萍儿看我这样子,担忧地看着我。

“青奴,你怎么和老夫人说得一样,什么完了?”

“你还没告诉我呢?什么是子孙根呀?”

我心灰意冷趴倒在桌上,“三少爷生不了子孙了……”

萍儿不解地嘟囔:“三少爷生不了子孙,你做什么这么伤心呢?”

我长长叹气:“罢了,的确轮不到我伤心。”

顾炔从来都不近女色,更加看不上我这种费尽心思接近的人。

他说:“我不喜欢你这样攻于心计、水性杨花、粗鄙无礼的女子。”

一句话把我从头到尾、从里到外,贬得一文不值。

左右我只是个不要紧的丫头。

在顾家待了十年又如何。

老夫人看重我又如何。

在顾炔眼里,我和其他粗使丫头没什么两样。

就连老夫人开口,让他收了我,他也板着脸拒绝。

如今顾炔成了……只怕是会更加厌烦女子。

我在顾府,再无出头之日。

与其在顾家一辈子当牛做马,不如求着老夫人放我回家去。

我爹娘来信,已经替我看好了一门亲事。

回去嫁人也好,听说那人家里也还过得去。

再等几年,熬成了老姑娘,更没有个好去处。

管家媳妇说了,做女人,得为自己谋划。

山盟海誓都可以做假,只有实实在在的银子地契做不了假。

2

我八岁被卖到顾家,如今满打满算有十年。

顾家是安平县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

我得老夫人怜爱,身子不像一般的粗使丫头那样干瘪。

自从身子骨长开后,老夫人戏言要给我指个好人家。

管家媳妇为我指了条明路。

“青奴,你长得这样娇媚,何必去那些寻常人家的家里吃苦,不如留在府里做姨娘。”

我懵懵懂懂,觉得管家媳妇说得在理。

谁不想做主子呢!

于是我在老夫人那里哭了好几日。

“老夫人,青奴从小便来了顾家,生是顾家的人,死是顾家的鬼。”

“我舍不得您,也舍不得,三少爷。”

老夫人信以为真,在顾炔面前提了几次。

现在顾炔出了这样的事,我要怎么让老夫人放我出府呢?

我出了房门,急急往管家媳妇那里去。

“珍嫂子……”

“哎哟,青奴来了,快别哭,先进来。”

管家媳妇不说,我都不觉自己什么时候落了满脸的泪。

管家媳妇拉着我的手到桌边坐下。

她替我擦了泪,柔声问:“你是知道那个消息了?”

我点头。

管家媳妇脸上带着惋惜,“我正担忧你呢,你便来了。”

我吸了吸鼻子,便听见她继续问:

“你如今还想做三少爷的姨娘吗?”

我愣住,心里的主意开始摇摆不定。

管家媳妇是知道的,这两年我在顾炔那里挨了多少冷眼,受了多少委屈。

全凭她一句“想想你以后母凭子贵的未来”,我才撑了下去。

我连做梦都是梦到自己抱着大胖小子,穿着锦绣华服,由八抬大轿抬着回乡探亲,好不风光。

手上骤然缩紧,管家媳妇捏了捏我的手。

她叹气道:

“青奴,你还年幼,不知道这男人……”

她探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才放心地贴近我耳语:

“这男人,还是有点用的。”

“如今三少爷,已经算不上男人了,你若是嫁给他,长夜寂寥难熬,往后又没个孩子傍身,是要吃苦头的。”

管家媳妇眼里的关怀真真切切。

我顾不得细想男人有什么用,只知道管家媳妇向来是为我好的。

我慢慢点头:“嗯,我已经断了对三少爷的念想了。”

管家媳妇欣慰地拍拍我的手,“这样便好。”

3

我还没寻到时机去找老夫人请辞,顾炔就回来了。

顾炔离家四月,离家时少年意气风发,打马从街上路过,风流如画,满楼红袖招。

而今归家,顾炔是从侧门悄悄抬进来的。

他回来之后,就再没出过梧桐院。

出入梧桐院的,只有一波又一波的大夫。

他们从院里进去,又垂着脑袋出来。

老夫人整日以泪洗面,跟前只留了知意伺候。

我得了闲,心里也为顾炔揪心。

又过了几日,老夫人甚至请来了许多江湖术士,在自己的院子里支起了一个巨大的炼丹炉。

府里有不知情的小丫头笑问:

“青奴姐姐,老夫人是要求取长生不老的仙丹不成?”

我脑子里乱成一团麻,胡乱回答:“大概是吧。”

于是那炼制仙丹的青铜大釜下面终日燃着火焰。

这日我从管家媳妇房里出来,被叫到老夫人房里。

我心里惴惴不安,鼓起勇气想,正好就求老夫人放我出去。

一进门,就看见老夫人苍白着脸,满脸哀戚。

准备好的说辞硬生生给憋下了。

“青奴,来,到我跟前来。”

“炔儿的事,你知道了?”

我点头。

老夫人拉着我的手,眼里含了泪。

“这几日我忙着没关心你,我知道你爱极了炔儿,想必心里的伤心不比我少。”

老夫人话都说到这份上,我急忙狠狠掐了一把大腿,流出几滴泪。

老夫人拍拍我的手,“难为你一片真心,我就成全了你,把你许给炔儿做正头娘子。”

正头娘子?

我呼吸漏掉了一拍。

是了,顾炔如今遭难了,我也配得上做他的正头娘子了。

我应该拒绝,然后告诉老夫人家父病危,只等我回去送终。

再把管家媳妇替我伪造的信笺拿给老夫人看。

我哭上一哭,老夫人就会心软放我回家去。

可我鬼使神差地问:“三少爷愿意吗?”

老夫人沉默不语。

我就知道,顾炔怎么会愿意娶我。

须臾,老夫人说:“他会愿意的。”

老夫人拉着我的手,把手上的翡翠手镯一点点褪下,再转而戴在我的手上。

这镯子还带着温度,阳光斜射着照过来,晃得白墙上淅沥沥淌过一片碎光。

我这辈子哪里见过这种好东西,满心满眼都是这细碎的光彩。

以至于老夫人说了什么,我都听不见了。

懵懂地点着脑袋答应。

等我回神,我已经踏出了门。

我使劲回想老夫人最后说了句什么?

“往后你去梧桐院贴身陪着,日日相处着,等炔儿身子好些了,我让他正式迎你过门……”

我脑子一阵恍惚,抬起手把那翡翠镯对着日头,仔仔细细看了又看。

行吧,我先留下来。

反正我是要过好日子的!

放下一颗心,我脚步轻快地回房。

路过那青铜大釜时,小厮正小心翼翼地为底下添柴。

4

第二日,我早早起来施妆摸粉,打扮得水灵灵往梧桐院去。

进了院子,远远就听到屋里传来一阵动静。

“滚出去!”

顾炔的贴身小厮金宝护着头,跌跌撞撞跑出来,还小心翼翼合上了门。

屋里再度传来器皿破碎的巨大声响。

我被吓了一跳。

顾炔虽然总冷着脸,但还没如此呵斥过下人。

我走到金宝旁边,低声问:“怎么了?”

金宝愁眉苦脸,“好不容易才得了一粒丹药,三少爷不肯吃。”

金宝从怀里摸出一个镶玉的精致小盒。

里面安放着一粒黑黑的泥丸。

金宝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猛的两眼放光看着我。

“青奴,好姐姐,你去试试吧。”

“老夫人都说你这张嘴是最讨喜的,你定能哄三少爷吃下去。”

我吓得退了一步,连忙摆手。

“你都不行,我更不行了。”

金宝和我同一年进府,比我小两岁。

我打进府便伺候老夫人,金宝则是打进府就伺候顾炔。

我和顾炔可没有这样深的交情。

金宝伸手夺了我的包袱,将那小盒递给我。

“好姐姐,你去试上一试,帮帮忙。”

金宝软着嗓子撒娇,手上力气却不小,推着我往房里去。

厚重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啊!”

金宝在我后背猛的一推,我倏地踏进了房门。

只一瞬,屋里的光便灭了。

金宝眼疾手快关上了门。

我拿着小盒呆呆地站立在门口,双眼还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明暗转换。

一阵彻骨的寒意从脚下的土地丝丝萦绕上来。

四面无光,房里一片漆黑,我什么也看不见。

我轻轻柔柔地喊:“三少爷?我是青奴。”

没人应我。

我又说:“三少爷您歇下了吗?怎么忽然灭了光?”

还是没人应我。

我壮着胆子往前走,双手在漆黑的虚空中摸索。

我一边走,一边猫着声音:

“三少爷呀,您吃了药再歇也不迟嘛,做什么和自己身子过不去。”

脚下不知道磕到什么东西,我身子一歪,狠狠摔在地上。

比骨肉撞地更疼的感觉随之袭来,我的手掌撑在了碎片上。

我急忙呲牙咧嘴抬起手,痛得倒吸了一口气。

微弱的吹气声之后,烛火骤然亮起。

顾炔拿着火折子,远远站着。

他看着我,烛光只照亮他一半的脸,幽篁神秘,面目冷峻,不带一丝温情。

原来顾炔并没有歇下。

四目相对,我真切地感受到房间里的寒意从何而来。

5

我没想到顾炔短短数月就消瘦了这么多。

我怔怔的,连笑也忘了带。

直到顾炔脸色越来越不好,他阴阳冷着眸说,“出去。”

我急忙低头,假装去寻把我划伤的碎片。

有了光,我这才看清楚,屋里已经满地狼籍。

我想着,好歹是没带“滚”字。

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胆子,我向前跨了一步。

我整理好表情抬头,举起手里的盒子,弱弱开口:“三少爷,这药……”

顾炔斜来一眼:“手不要了?”

我低头看,我的手正悬空抖成了筛子。

刚才把手按在了花瓶碎片上,划破了一条口子。

其实并不严重,但淌着血,怪吓人的。

我立刻把手放在身后,自觉不该把伤处露出来吓着顾炔。

我露出讨好的笑,“不至于,等您吃了药,我就——”

顾炔打断我,向外喊金宝。

金宝立刻从门口探出脑袋,“三少爷?”

顾炔脸色比刚才更冷:“把她带出去,不许任何人进来!”

说完,顾炔转身背对我,背影像堵冷墙。

金宝对我挤眉弄眼,【怎么回事?】

我瘪嘴回应:【我不知道啊。】

“还不走?”顾炔催促,声音已经带了怒气。

“走吧。”金宝悻悻地叫我。

我缩着脑袋退出门,手镯和门框相碰,发出一声脆响。

只一霎,我的心思百转千回。

老夫人可是许了我正头娘子之位的。

我来梧桐院也正是为了让顾炔点头娶我。

方才来的路上,我可都把话放出去了。

若我就这样走了,这正头娘子说不定就落到别人脑袋上了!

荣华富贵谁都想要,我不能走。

如此想着,我再度推开门。

“姐姐你……”金宝惊诧的声音被我隔绝在外。

我转身关上了门。

房里的光又灭了。

我按照记忆寻着顾炔的方向,带着哭腔说:

“三少爷,您是知道我的心意的,我这辈子早就认定您了,老夫人前几年就说要放我回家,我想着您才不愿意回家。”

“这府里,您是我头一份牵挂,我见不得您这样糟践自己。”

“您不吃药,我就不出去。”

说着,我就靠着门抱膝坐下。

我可没有真哭,免得哭花了妆,就不好看了。

房里重新陷入寂静。

良久,我脑袋一沉差点睡着。

顾炔终于冷不丁地开口:“你知道这药是做什么的吗?”

我摇头,又想起屋里黑他看不见,急忙说:“不知道。”

我听见顾炔轻轻吹了火折子。

房里再度亮起光。

“老夫人天真,说吃了药还能长回来。”

顾炔的五官陷落在昏黄的烛光里,嗓音喑哑低沉。

他极轻蔑地一笑,淡淡地喊我名字,“青奴。”

“你信吗?”

最后三个字吐出来很轻,但落下来却很重。

我飞快在他的伤处扫了一眼,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手里的盒子忽然变得烫手。

我当然不会蠢到问他什么还能长回来。

我也知道老夫人不过是在做戏。

不然,怎么会许我一个丫头做正头娘子呢。

一缕冷风从门缝里吹进来。

我站起来,当着顾炔的面,把那药丸塞进了嘴里。

不过是一颗药,我替他吃了便是。

顾炔快步走过来,两只手钳住我的下巴。

“吐出来!”

我紧闭着嘴,使劲把那不大不小的药丸生吞了下去。

顾炔气急了,竟然把手指伸进我的嘴里。

我惊得连舌头怎么放也不知道了。

顾炔的手指纤长,在我嘴里搅弄了几下。

“三少爷……”

我嘴角发麻,委屈巴巴地叫他。

顾炔收回手,如同避洪水猛兽一样躲开我。

“出去!”

顾炔的语气实在狠厉,我就这样被赶了出来。

6

顾炔说,那扇门只有金宝能进。

老夫人派来的大夫、送来的药,也全都被拒之门外。

春光摇晃,但梧桐院里气氛凝重。

金宝整日哀叹,“三少爷不愿意吃东西,可怎么办啊。”

我不以为然,顾炔遭此大难,闹些情绪是很正常的。

过段时间自然就好了。

人生嘛,不就是起起落落。

顾炔总不至于没了子孙根就要寻死觅活。

要是我投生到这富贵之家,我才舍不得去死。

断子孙根、断胳膊、断腿我都要活着。

总归是有人伺候我的。

但金宝显然想不开。

顾炔接连三日没吃东西之后,金宝眼睛都要哭肿了。

我很无奈,只能悄悄找了辣椒水敷在眼皮上,好不被金宝比下去。

老夫人见我眼睛肿成核桃大,并没苛责我。

“炔儿只将你赶出了房,并没将你赶出梧桐院,对你是留有情面的。”

我见老夫人没提要收回镯子的事,也放宽了心。

这日我正午睡,被金宝叫醒。

金宝坐在我床前,哭哭啼啼:“好姐姐,你去劝一劝三少爷,求他吃点东西吧。”

我下意识皱眉要推脱,又想到我来梧桐院的目的。

我装作关心:“三少爷还没吃东西?”

金宝哽咽:“可不是,少爷还不许我告诉老夫人,这是第四天了,这样下去,身子怎么熬得住。”

我想,顾炔身子一向硬朗,吃两天燕窝、人参许就补回来了。

金宝果然提了一碗燕窝,“好姐姐,你去劝劝三少爷好歹喝两口。”

“好,给我吧。”

我提着食篮,慢吞吞到了门口。

敲了几下门,顾炔不应。

金宝着急,苦着脸说:“三少爷,我给您熬了燕窝。”

我看顾炔是不会开门的,索性直接推门进去了。

一进门,我便扯开嗓子哭:

“三少爷,您再不吃,我就陪着您一起饿死,到地下去再伺候您!”

“您心里难受,尽管打我骂我,您这样折磨自己,我心肝都要碎了!”

终于,床榻上的人掀开眼皮扫了我一眼。

顾炔语气平淡:“青奴,我不是傻子。”

“我知道你嘴里说的没有一句真话,你说着爱慕我,不过是图一个姨娘的位置。”

我愣在原地。

好半天,我才磕磕巴巴说:“爷,您怎么不相信我的一番真心呢……”

顾炔说:“我如今成了阉人,是绝不会娶妻纳妾的,往后男女之情与我再没有半点关系,你到底还要求什么?”

我想,怎么没有关系呢?

老夫人可不就要你娶妻。

况且这男男女女的事,不就是人世间的事。

人世间的事,归根到底,还是银子的事。

我做了你的正头娘子,就再也不愁没银子花了。

顾炔说得这样明白,我还是不死心。

“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如何想的?”

“我早跟你说过,我就是认定你了,你不娶我也没关系,我留在顾府当一辈子的丫头!”

我说得大声,要把这话也嚷到自己心里去。

说完了,我又有底气了。

我收了那镯子,是不打算还的。

7

顾炔到底还是没喝那碗燕窝。

不管我说出了花,顾炔都不理我。

我和金宝商量,干脆把顾炔捆了,硬灌。

金宝听了瞪大眼睛:“这,这不妥吧。”

我拍了一下金宝的头,“你是想看少爷饿死不成?”

金宝咬牙同意。

我再说:“那你负责把三少爷控制住,我负责灌燕窝。”

金宝点头:“好。”

但金宝找遍了梧桐院,都没找到心仪的绳子。

“总不能拿普通的麻绳来绑三少爷吧。”

我无奈扶额。

怎么不能?

难不成还要用捆仙绳吗!

“算了,我来。”我说。

金宝问:“用什么绑?”

我说:“三少爷三天没吃东西,想必没多少力气,不用绳子也行。”

片刻,我推开了门,金宝提着食篮跟在我身后。

“出去。”

我充耳不闻,带着金宝气势汹汹往床榻走。

到了跟前,顾炔睁开眼,眼里有些迷蒙的困惑。

“我说出——”顾炔皱眉说。

我深吸一口气,“得罪了,三少爷。”

下一秒,我快速把顾炔的两只手放在身侧,整个上身扑在顾炔身上,死死抱住他。

“放,放手!”顾炔恼羞成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大喊:“我不放!金宝快点啊!”

金宝愣了半晌,急忙把燕窝递在顾炔的嘴边。

顾炔挣扎,我抱得更紧。

我咬着牙面目狰狞,干脆把脸埋进他的胸膛。

我闷声说:“您不喝,我就不放。”

灼热的体温之下,我和顾炔的心跳逐渐同步。

“我自己喝。”顾炔无奈。

我松了力气,抬头看顾炔。

他闭着眼生无可恋的样子,满脸赤红,嘴角都是晶莹的燕窝羹。

我压抑住嘴角的笑意,“金宝,好好喂三少爷喝,喝完我再放。”

金宝见这法子果真有用,喜笑颜开。

最后,顾炔喝完,整个人瘫倒在床上,闭着眼不愿意看我。

经此一遭,顾炔再也没闹过绝食。

每每吃饭,我就站在旁边守着。

金宝对我更加钦佩,唯我马首是瞻,还拿了一壶顾炔赏的好酒来报答我。

我把酒小心收起来,想着等发了月俸一起托人捎回家。

没成想,却先收到了家里的噩耗。

同乡的丫头收到信,老家发洪水,全村都被淹了。

我家里人不知去向,我也没收到信。

入夜,我辗转反侧,从柜子里找出了那壶酒。

起初我只想喝两口,但喝着喝着,便停不下来。

等我再想把酒放下,发现自己已经爬上了院子里的梧桐树。

坐在树上,刚好能望出去。

最远只能望见河边李家,望不见家乡。

也许是我喝醉了,我竟然看见顾炔从房里走出来。

我在树上对他喊:“顾炔,你怎么不上来?”

他没理我,径直坐在了树下。

好一会,我说:“你是不是不会爬树?”

“那我下来陪你。”

我麻利地从树上下来,坐到他身边。

鼻腔里立刻充盈着淡淡的檀木香。

“半夜在这里鬼哭狼嚎做什么?”顾炔问。

“我吵到你了?”我歪头看他。

顾炔低低的应:“嗯。”

我作势要起身:“那我去哭给金宝听。”

“不许去找金宝。”顾炔提高声音。

我被他一吼,倏地哭出来。

我等着顾炔问我为什么哭,但他一言不发。

良久,我说:“我爹娘或许死了。”

“你看,活着多好。”

“活着,日子就是朝前过。”

最后一句话,像是宽慰自己。

我摇了摇所剩不多的酒壶,打算一口喝完。

手里却忽然空了。

我:“?”

顾炔接过去一饮而尽。

他说:“你爹娘的事,我替你想法子。”

“青奴,我想听一句真话,你为什么想嫁给我?”

树下的时空仿佛凝滞,我的酒醒了一大半。

我差点脱口而出。

当然是图你好看,图顾家有钱,图老夫人亲自选我做正妻。

这种伤感情的真话,不能说。

顾炔叹气一般的声音随风飘过来:

“我知道你还打过二哥的主意,不过嫌弃二嫂善妒,转而来惹我。”

“太子对我用私刑,还要我进宫去做太监,全凭着大哥、二哥在中周旋,花了不少银子,才把我带回来。”

“府里几个兄弟,皆有作为,四弟好不容易高中就要入仕,反而是我,得罪了太子,恐怕要给他添乱。”

顾炔说了这么多,我都没听真切。

我抹掉脸上的泪,坚定地说:“我是真心爱慕你。”

顾炔仿佛没听到,他说:“青奴,你回家嫁人吧。”

我不高兴了,我家才被淹了,做什么赶我回家。

我板着脸:“我不,我要嫁给你。”

“你为什么总戳我痛处,我不能娶你。”

这个人明明刚刚才在戳我的痛处。

我打了个嗝,把心里的话一股脑吐出来:“你怎么不能娶我?难道你没了那东西,便不是人了吗?如今你再想娶哪个千金大小姐,你看别人还理不理你!”

后来的事我记不太清。

若不是顾炔差人去寻我爹娘的下落,我便以为那只是一场梦。

8

入夏之后,四少爷得了任令,是个正七品的官,府里添了些喜色。

但梧桐院始终是一派宁静。

我和金宝自己动手在梧桐树下做了个秋千。

秋千不结实,才荡了几下就把我摔到地上。

金宝的笑声惊飞了檐下的鸟儿。

顾炔远远隔窗看见,难得地扯了嘴角。

我赤红着脸,急忙使唤金宝去差人做一个正儿八经的秋千。

就装在顾炔的窗户对面。

第二日,金宝莫名其妙挨了顾炔的骂,被罚在房里抄书。

我急着要试新装的秋千,苦等金宝一下午也没见他写完。

我这才想起,这不正好可以找顾炔嘛。

“三少爷,这新秋千做得结实,我推您试试?”

顾炔眼睛放在书上,沉默摇头。

我换了说法,更加期待地看着他,“那我帮您试,劳烦您推推我?”

顾炔抬头,表情极勉强,“行吧。”

我喜出望外,但不敢累着他,只玩了一小会。

晚间,老夫人在院子里设宴庆生辰。

我特意带了新做的鞋底子送去。

走到门口,正准备掀帘,里面传出一个声音:

“祖母,您房里姑娘多,把那青奴赏给我如何?”

是大少爷。

老夫人笑,”青奴那丫头,我原是打算配给阿旺的,但她心高,想做主子。”

“如今倒遂了她的愿,派她去了梧桐院,你若想要个丫头,知意给你吧。”

知意比我早一年进府,是老夫人身边最贴心的人,比我更得老夫人喜爱。

我心里一声闷响,忽然就如梦初醒。

老夫人操持顾家几十年,这样精明的人,最会左右人心。

下人始终是下人,她怎么会大发慈悲放我出去。

我在顾府十年的经历,都不及今天这一遭,在老夫人身上学到的多。

……

觥筹交错,语笑喧哗。

顾炔面前立起一块天然屏障似的,隔绝了所有欢喜。

我站在旁边为顾炔布菜,看顾炔脸色忽然变了。

他苍白着脸叫我:“青奴,你去把金宝叫来。”

我不解:“有什么事要叫金宝呢?”

顾炔咬牙看着我,眼神藏弓一般,太阳穴青筋凸起。

这时候,我忽而闻到一股尿骚味。

大少爷的稚子恰好坐在不远处。

“什么味道,好臭呀?”

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

顾炔紧握的拳头松开,端起酒杯尽数倾倒在自己身上。

我惊了一霎,面无表情地快步转身,“我去叫金宝。”

我第一次知道,割了那玩意,会漏尿。

顾炔匆匆离席。

众人神色各异,老夫人不住地用手帕拭泪。

我在原地定了一会,心口灼热的刺痛。

仿佛被顾炔离开的那一瞥烫伤。

大少爷一脚将我踹倒在地,怒道:

“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快去伺候着!”

我惊得转身就跑。

顾炔的房门再次关起来。

直到第二日傍晚,都没打开。

金宝又好好哭了一通,“都怪我,我不该劝少爷去的……”

我本来挨了大少爷那一脚就心烦,金宝还喋喋不休。

我受不了,站起身大步流星往顾炔的房间走。

顾炔这次把门从里面闩住了。

我转身走到窗户,爬了进去。

“三少爷。”我轻轻叫了一声,便在顾炔的床榻上睡下。

床上传来轻微的细响。

我自言自语一般说:

“我不是来安慰你的,只是我心里烦闷,想说出来。”

“你说还没找到我爹娘的下落,其实我早就猜到了,他们死了对不对?”

“也罢,活着也是苦命人,若是好命的人家,就不会卖孩子了。”

“我往后在世上,就没有亲人了。”

“还有,昨日大少爷踹了我一脚,我现在都还疼呢。”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从床踏上支出,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

9

顾炔受宫刑这件事,一夜便传开了。

先是在府里,然后遍布整个安平县。

有顽劣的孩童爬上了顾家院墙,大叫要看“臭太监”。

老夫人知道后,把我叫到了房里。

老夫人说,顾家在苦竹山有个院子,是个清静的好地方。

正适合顾炔。

老夫人说:“你回去打点一下,随炔儿一起上苦竹山住一段时间。切记厚的蚕丝被多带两床,别让炔儿冻着。”

我记着老夫人的嘱咐,匆匆回梧桐院。

走到半路,我迎面撞上大少爷。

我低眉顺目地问了声好,大少爷拦住我。

“昨日是你挨了我一脚?”大少爷问。

我低头认错,“是我没伺候好三少爷。”

“伤在哪儿?”

我不太明白,大少爷实在不像关心我的样子。

我迟疑地说:“在,在腰上。”

大少爷一笑,“给爷瞧瞧伤得如何?”

我吓得差点跪下,“谢大少爷,不用瞧了,已经大好了!”

天翻地覆之间,我被抗起来钻进旁边的假山。

我惊声尖叫,被狠狠打了一巴掌。

“别叫,闹出去可不好看。”

我才不管那么多,仍然张大了嘴要喊。

下一秒,大少爷的拳头打在我下颌骨处。

刺骨的疼痛袭来,我的下巴仿佛和我的身体分离了。

我说不出话,也动不了下巴。

我只要发出一声呜咽,大少爷就要在我下颌骨打一拳。

我心如死灰。

大少爷要轻薄我大可直接告诉我,我不过是个丫头。

若他开口要我做姨娘,我说不定也会答应。

偏偏要使我受罪。

大少爷沉重的身体死死压住我,他笑着撩起我的裙摆,将我的身体翻转过来。

我的脸在石头上摩擦出一条血痕。

一声急促的惊呼从身后传来,大少爷一下把我松开。

一个丫头站在不远处,目瞪口呆。

大少爷朝我嫌恶地吐了一口唾沫,扬长而去。

我带着伤回到梧桐院的时候,把金宝吓个半死。

金宝围着我转了好几圈,才发现我的下巴受伤说不了话。

他仔细看了下,竟然徒手将我的下巴装回去了。

我几乎要哭着喊金宝一声好弟弟。

“青奴,谁干的,我们请三少爷替你做主!”金宝眼睛如发了洪水。

我虚弱地回:“大少爷。”

金宝眼里的怒气消减了,转化为悲伤。

我们都知道,那是主子。

我们连命都是顾家的。

我在房里歇了几天,这件事,终究还是让顾炔知道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顾炔站在我床前,眼里填满怒气。

金宝跟在身后,脸色愧疚。

哎,我就知道金宝藏不住话。

我说:“我只是个下人,您和大少爷是亲兄弟,说了又能如何呢?难不成您真要把我送给他?”

新月如钩,星星跌碎下来,落在顾炔眼里沸腾开。

10

我在去往苦竹山的路中才知道顾炔眼里的星光是什么。

“这是你的卖身契,我已经托人去官府销了你的奴籍。”

顾炔平静地说:“你回家去吧。”

和卖身契放在一起的,还有一包银子。

足以让我后半辈子衣食无忧的银子。

我不敢相信,捧了卖身契看,生怕拿坏了。

我如愿以偿,脱了奴籍。

若是走了,我和顾家,就再也没有关系了。

出发之前,管家媳妇对我说,四少爷在官场上颇受排挤,所以顾老爷才要把三少爷送走。

不是为清静,不过是把顾炔远远地甩开。

我张了张嘴,不忍心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到头来,成了我和顾炔两个人的镜花水月。

顾炔低着头,难辨喜怒:“回家之后,若要嫁人,嫁一个你心悦的、健康的男人。”

我喃喃:“可我家发了洪水,已经没了。”

“有的,你回去便能看见。”顾炔轻轻说,语气笃定。

我心里升起一些期待,离开家十年,我日日夜夜都在思念。

我人生的奔头不就是脱了奴籍吗?

天下不会有女人上赶着要嫁给一个阉人。

一定会被耻笑。

“多谢三少爷。”我说。

我带着沉甸甸的包袱和顾炔分道扬镳。

从驿站出来,我财大气粗地包了一辆马车。

车夫问我,“小娘子去哪儿?”

我扬眉,“桃花村,回家去!”

车夫说:“那太远啦,去不了。”

我不在意,“走到哪儿算哪儿,我另外再找车。”

车夫觉得是个好主意。

马车摇摇晃晃出发,奔向我如火如荼的命运。

马车颠簸了一日,我在驿站稍作休息,继续出发。

就这样换了几次马车,披星戴月奔波了五日,我回到了桃花村。

还没进村,就有老人认出我。

“阿娇回来了!”

我沿着熟悉的路走到门口。

看见眼前的一切,我泪如雨下。

几间破败矮小的茅草屋,变成了崭新的碧瓦红墙。

我的家还在。

12

村里人说,发洪水后,大家纷纷逃难。

等安定之后,来了一个锦绣衣裳的人,重新盖起了我家。

我知道是顾炔的安排。

大家都好奇我为什么回来了。

我说:“主家少爷心善,放我归家。”

于是不出两日,就有媒婆上门。

说的是同村的镇上的张家。

“张家条件好,在意品行、样貌,选你是看中你在大户人家伺候过,定是讲究、懂规矩的人。”

我想,这或许是我能嫁入最好的人家了。

用不着和谁商量,我自己点了头。

婚期定在来年秋期,我拥有了长长的等待出嫁的日子。

一个人住,日子寡淡无趣。

闲下来,我常常想起顾炔。

我觉得,相识十年,他又放我归家,替我盖房,我要成亲,应当告诉他。

可我不会写字,只能去村里找秀才替我写。

我记得屋子里有上好的笔墨。

顾炔安排的人大概不知道我是谁。

我这样的人,哪里需要这东西。

我去拿了笔墨,却在砚台下拾到一张手帕。

这手帕年头有些旧了,上面的刺绣也做得极差。

看着无端的眼熟。

翻过来,背面竟然有一副小画。

画中是一个双髻小丫头坐在树上,巧笑倩兮。

我怔然松手,手帕落在地上。

我捡起来再看,小丫头眉尾有一颗小痣。

这上面分明是我。

13

我寄了一封信给顾炔。

我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多到秀才手都酸了。

“再多就要加钱了。”秀才说。

我急忙补充最后一句:“张家郎君,此人可嫁吗?”

送信要半月,回信也是半月。

但我足足等了两个月。

回信很简单:“此人善赌,并非良人。”

我怅然若失,似乎是我想要的答案,又似乎不是。

我再寄了一封信,附上了那张手帕。

我问:“若我还想嫁给你呢?”

我每天坐在院子里等信。

等来了隔壁的王婶子。

她说:“阿娇,你以前那主家是不是姓顾?我听说顾家被抄家了!”

“好像是顾家的一个官爷犯了大罪,全家都遭殃了,太子有意留了那全家老小的命,只说要看看惹太子妃茶饭不思的顾三郎去势去干净没有,看了便放过顾家。”

“那郎君竟就在牢房自戕了。”

我怔怔听着,颤颤巍巍的下巴上挂了一滴泪。

是了,顾炔是那般凛若冷月、丰仪出众的人。

怎么受得了那样的折辱。

可顾炔,我不是说过,活下去,日子便是朝前吗?

为什么不愿意等等我。

第二日,我独自上张家悔婚。

我想,何苦非要成亲呢,世间男子,再难遇顾炔。

那晚我做了一个很好的梦。

梦里,我穿着红嫁衣,我坐在床榻边。

门被轻轻推开,悠缓的脚步声伴随着绸缎摩擦的细响,慢慢到了我眼前。

我从大红的缝隙中,看见顾炔熠熠生辉的金玉带,衬得他肩宽窄腰,身姿挺拔如苍松。

我的一颗心险些要跳出嗓子眼。

顾炔轻轻掀开了这片大红,我对上他清明的双眸。

我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

我很久没见到这样的顾炔了。

很久以来,他总是蒙着一层灰色。

但今天,他是艳丽的。

“青奴,你欢喜吗?”顾炔问。

我专注地看他霁月风光,丰神俊朗的面容,慢慢点头。

顾炔笑:“那便饮合卺酒吧。”

来源:宫墙往事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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