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社区服务中心的空调凉飕飕的,吹得我后颈发寒。王姐推了推眼镜,指尖敲着电脑屏幕:"小陈啊,你这政审材料过不了。直系亲属有案底,不符合录用条件。"
社区服务中心的空调凉飕飕的,吹得我后颈发寒。王姐推了推眼镜,指尖敲着电脑屏幕:"小陈啊,你这政审材料过不了。直系亲属有案底,不符合录用条件。"
我盯着屏幕上"李建国"三个字,太阳穴突突直跳——这是我头回听说自己有个爹叫李建国。我妈周淑兰总说我爹在我出生前就没了,问多了她就红着眼圈说"提起来伤心"。
"这名字不对啊!"我喉咙发紧,"我和我妈的户口本上,父亲栏一直是空的。"
王姐调出户籍档案:"系统显示你母亲1998年登记结婚,配偶就是李建国。当年上户口可能信息没同步。"她压低声音,"更麻烦的是,李建国2003年有盗窃案底,虽然缓刑,但政审卡得严。"
我攥着材料冲回家时,楼道声控灯忽明忽暗。家门虚掩着,厨房飘来炸糖糕的甜香——我妈每天凌晨四点出摊卖糖糕,这会该补觉的。
"妈!"我踢掉拖鞋,把户口本拍在茶几上,"李建国到底是谁?"
正在擦桌子的周淑兰手一抖,抹布"啪嗒"掉进盆里。她鬓角的白发沾着水,抬头时眼睛肿得像两颗红樱桃:"小默,你听妈说......"
"我不听!"我扯着嗓子喊,"我考了三个月的社区工作者,就因为个陌生男人的案底黄了?你是不是早知道?故意瞒着我?"
她突然蹲在地上,双手捂住脸。我这才注意到她脚边有个落灰的铁盒,盒盖没关严,半张老照片露出来——穿红毛衣的姑娘站在梧桐树下笑,身后穿蓝工装的男人胳膊搭在她肩上,像株护着花的树。
"那是1997年夏天。"周淑兰的声音闷在掌心里,"我和建国在纺织厂当学徒,他机修工,我挡车工。他总说我笑起来像厂门口的月季花,天天举着相机给我拍。"
我蹲下去捡起照片,背面有行褪色的钢笔字:"淑兰22岁,比月季花还好看。"
"后来呢?"我声音软了。
"后来他救了隔壁厂的小孩。"周淑兰抹了把脸,"那年夏天发大水,护城河漫了。傍晚俩小孩追皮球掉河里,建国本来下班了,听说后撒腿就跑。他水性好,先捞起一个,再回去找第二个......"
她突然哽住,从铁盒里抽出一沓泛黄的报纸。头版标题刺得我眼睛疼:"青年工人勇救落水儿童不幸溺亡,家属索赔遇阻"。
"警察来家里说,在河边捡到建国的身份证,可他随身的工牌被冲走了。"周淑兰指着报纸上的"李建国","后来有人举报说看见他偷铜线,等我们找到他......"她喉结动了动,"他已经沉在河底了。"
我盯着报纸日期:2003年5月12日。那天我刚满三岁。
"派出所做笔录时我签了字,可系统没更新。"周淑兰打开铁盒底层,摸出个蓝布包,"这是建国的日记本,他走后我才发现。"
泛黄的纸页上,字迹歪歪扭扭:"淑兰今天发工资,给我买了双胶鞋。她说等攒够钱,就去领结婚证。""小默今天会喊'爸爸'了,淑兰录了音,我偷偷听了八遍。""护城河最近水涨得厉害,得跟淑兰说,别让她送小默走那条路......"
最后一页停在2003年5月11日:"明早去机修车间领新工具,淑兰说要给我煮酒酿圆子。"
"他根本没偷铜线。"周淑兰哭出声,"是隔壁厂老张头记错了,把他的工牌当赃物收走了。后来警察来道歉,可那时候......"她抓起我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时候你刚上幼儿园,我怕你知道亲爹是'逃犯'的孩子,被人戳脊梁骨。"
我突然想起小学时,班里男生骂我"没爹的野种",我抄起扫帚追了他三条街。回家后我妈抱着我哭,说"咱不跟他们一般见识"。原来她不是不想说,是不敢说。
"那政审......"我喉咙发紧。
"我这就去派出所改档案!"周淑兰抹了把脸,翻出建国的死亡证明和报纸剪报,"当年办案民警退休了,可档案还在。小默,别怪妈......"
"我不怪你。"我握住她的手,掌心全是汗,"是我太急了。"
那晚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月光透过纱窗,照在铁盒上。我轻轻打开,除了照片和日记本,还有个红布包——里面是枚生锈的铜戒指,内侧刻着"李建国 周淑兰"。
第二天我陪妈去派出所。户籍科张警官翻着档案,眼睛突然亮了:"这案子我记得!当年是误会,后来补了情况说明,就是系统更新慢了。"他敲了敲键盘,"改好了,陈默的政审材料没问题。"
出派出所时,妈突然说:"小默,周末跟我去护城河看看吧。"
"看啥?"
"看你爹。"她笑了,眼角的皱纹堆成花,"他救过的小孩现在是中学老师,每年清明都去河边放白菊。"
我摸着兜里的铜戒指,突然懂了有些爱,要等二十年才显影。要是我爹还在,他会不会也蹲在我妈摊前,啃着刚出锅的糖糕?
来源:西柚文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