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压床的绣花枕

B站影视 韩国电影 2025-05-31 16:19 3

摘要:那屋里躺着的是他娘,自打前日从城隍庙求来个绣花枕,人便跟失了魂似的,整宿整宿说胡话。

暮色四合时,老槐树的影子像团化不开的墨,将青砖灰瓦的老宅吞了进去。

陈二狗蹲在门槛上,望着东厢房窗棂里漏出的昏黄烛光,喉结上下滚动。

那屋里躺着的是他娘,自打前日从城隍庙求来个绣花枕,人便跟失了魂似的,整宿整宿说胡话。

“二狗啊……”屋内突然传来细若游丝的呼唤。

陈二狗浑身一激灵,攥着门框的手指节发白。

他娘这嗓子眼儿里像卡着把生锈的剪刀,每个字都带着铁锈味儿。

昨儿半夜他分明瞧见,娘的被窝里鼓着个四四方方的包,可掀开被角,那绣着并蒂莲的枕头竟悬在半空,底下空荡荡的,连片布角都没挨着褥子。

陈二狗深吸口气,抄起墙角的桃木棍往东厢房挪。

月光被瓦当切得细碎,在他脚边溅起片片银鳞。

才转过屏风,便见娘直挺挺地坐在床头,枯瘦的手指正一下下捋着枕面上的金线。

那枕头瞧着不过寻常尺寸,可娘的手却像被看不见的丝线吊着,在枕面上方三寸处机械地划拉,指节都泛起了青白。

“娘,该喝药了。”陈二狗故意将药碗磕在案几上,瓷器相撞的脆响惊得他娘浑身一颤。

老人缓缓转过头来,眼珠子黑得瘆人,竟看不见半点眼白。

陈二狗倒抽冷气,那枕头不知何时已贴在了娘的后颈,枕面上并蒂莲的纹路竟在蠕动,像是两条交缠的蜈蚣。

子时的梆子声刚响过三下,陈二狗就被冻醒了。

秋夜的寒气像条蛇,顺着脊梁骨往上爬。

他迷迷糊糊伸手去拽被角,指尖却触到团温软的东西。

睁眼刹那,他差点咬破舌尖——那绣花枕正端端正正枕在他脑袋底下,枕面上并蒂莲的花蕊里,渗出几点暗红,像干涸的血痂。

“他娘的邪了门!”陈二狗翻身要起,却发现身子沉得像压了座山。

眼皮子倒是能掀,眼珠子也能转,可四肢百骸像是被铁水浇铸,连根小指都动弹不得。

月光透过窗纸斜斜切进来,正照在枕面上。

那对并蒂莲的花瓣突然片片竖起,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针脚,每根丝线都泛着幽蓝的光。

陈二狗想起村口王瞎子说过的话。

去年李寡妇暴毙那夜,有人瞧见她家炕头摆着个绣着鸳鸯的枕头,那鸳鸯的眼睛是用黑狗血点的。

后来仵作剖尸,发现李寡妇的七窍里都塞着绣线,喉管里还卡着半片金箔,正是绣枕上掉下来的。

“咯咯咯……”

细碎的笑声突然在耳畔炸响。

陈二狗拼命转动眼珠,只见枕面上浮出张人脸,眉眼竟与他娘有七分相似。

那“人”的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森白的牙,每颗牙缝里都嵌着根金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儿啊……”人脸的喉头滚动着,吐出的却不是人声,“娘等你好久了。”

陈二狗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分明看见那“人”的脖颈处有道裂痕,裂痕里渗出的不是血,而是丝丝缕缕的绣线。

那些金线像活物般扭动着,顺着他的鼻孔往里钻,每钻进一寸,五脏六腑就跟着抽搐一下。

千钧一发之际,窗棂突然被夜风撞开。

陈二狗只觉后颈一凉,有什么东西擦着头皮飞了过去。

只听“刺啦”一声,绣花枕的锦缎面被撕开道口子,露出里面黑黢黢的棉芯。

那棉芯竟在蠕动,像是裹着无数只小手,争先恐后地要往裂缝外爬。

“狗子!”

熟悉的声音惊得陈二狗浑身一震。

他娘举着盏油灯闯进来,灯影在她脸上投下狰狞的纹路。

老人身后还跟着个戴斗笠的老汉,手里攥着把黢黑的剪刀,剪刀刃上沾着片带血的锦缎。

“别动!”老汉厉喝一声,剪刀尖儿抵住陈二狗的眉心。

陈二狗这才发现,那绣花枕不知何时已移到了他胸口,并蒂莲的花蕊正对着他的心口,像是要把花茎扎进来。

老汉嘴里念念有词,剪刀在空中划出道银弧。

陈二狗只觉眼前红光一闪,那绣花枕突然发出婴儿般的啼哭,枕面上的金线“嘭”地炸开,化作万千金针。

老汉拽着陈二狗往床下一滚,金针尽数钉在雕花床板上,入木三分。

“这是‘鸳鸯扣’,专吸活人阳寿的。”老汉摘下斗笠,露出张沟壑纵横的脸。

陈二狗这才认出,这是二十年前搬走的扎纸匠张瘸子,“你娘在城隍庙求的不是平安符,是替死鬼的引魂幡。”

原来那日陈二狗他娘在庙里烧香,见个穿红袄的妇人抱着个绣花枕哭。

妇人说这是给闺女准备的嫁妆,可闺女前日溺死了,这枕头便成了凶物。

陈二狗他娘见那枕头绣工精美,想着给儿子说亲时能充门面,便用半袋白面换了回来。

“那妇人压根不是人。”张瘸子从怀里掏出块磁石,往床底下一探,竟吸起片带血的指甲,“这是‘血嫁娘’的局,用新娘子的怨气养枕,等七七四十九日后,枕中冤魂便会找替身还阳。”

说话间,东厢房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三人冲过去时,只见陈二狗他娘正趴在地上,后颈插着半截金线。

那绣花枕不知何时套在了她头上,枕面上的并蒂莲正缓缓绽放,花瓣缝隙里渗出黏稠的黑血。

张瘸子脸色骤变,抄起剪刀就要去剪金线。

可那线竟像活物般缠住剪刀,将剪刀“当啷”一声弹飞。

陈二狗突然想起什么,扑到妆奁前翻出个红布包——正是那日妇人给的定钱,里面包着三枚铜钱,钱眼里都拴着根红绳。

“天清地明,阴浊阳清!”张瘸子咬破指尖,在铜钱上画了道符。

三枚铜钱凌空飞起,正正钉在绣花枕的三个方位。

只听“刺啦”一声,枕面裂开道大口子,无数黑发从里面喷涌而出,发梢还挂着片片带血的指甲。

陈二狗他娘突然抽搐起来,嘴里发出非人的嘶吼。

张瘸子拽过陈二狗的手就咬,血珠滴在老人眉心,竟腾起股青烟。“快问!

你娘魂魄被困在枕里,再晚就来不及了!”

“娘!

您老倒是说句话啊!”陈二狗对着黑发翻涌的枕头哭喊。

话音未落,那团黑发突然凝成个人形,竟是个穿红嫁衣的女子。

女子脖颈处有道青紫的勒痕,七窍里都插着金针,每根金针上都系着根红绳,另一头连在陈二狗他娘的十指上。

“二十年了……”女鬼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那负心汉用我陪葬的枕头养小鬼,害得我魂魄困在丝线里。

如今大限将至,总要拉个垫背的……”

张瘸子突然将剪刀扎进自己心口,蘸着心头血在掌心画符:“陈家嫂子,你若还有三分清明,就助我把这女鬼封回枕中!”陈二狗他娘的身子猛地一震,眼中竟恢复了片刻清明。

老人颤巍巍举起手,将十指上的红绳尽数扯断。

女鬼发出凄厉的惨叫,黑发如瀑般倒卷而回。

张瘸子趁机将染血的剪刀刺入枕心,只听“轰”地一声,绣花枕燃起幽蓝的鬼火。

火光中,无数金线化作蜈蚣四散而逃,却在触及窗棂时被晨光灼成飞灰。

天光大亮时,老宅里只剩下焦黑的枕灰。

陈二狗他娘昏死在炕上,掌心里攥着片带血的锦缎,上面隐约可见个“囍”字。

张瘸子临走前,将那三枚铜钱塞进陈二狗手里:“这枕头里的怨气未散,若再遇见穿红袄的妇人……”

话音未落,巷口突然传来唢呐声。

陈二狗转头望去,只见一顶红轿子正从雾中飘来,轿帘被风吹起半角,露出个绣着并蒂莲的枕头。

轿夫的脚悬在离地三寸处,鞋面上绣着双金线鸳鸯。

残阳如血,将陈家老宅的灰瓦染作赤铜。

陈二狗攥着三枚铜钱的手心沁满冷汗,巷口那顶红轿子已行至门前石阶。

轿帘翻飞如招魂幡,隐约可见轿中坐着个红衣女子,发间金步摇却纹丝不动,像是被钉在了虚空里。

“莫看轿中物!”张瘸子突然从影壁后转出,手中剪刀寒光凛冽。

他左腿自膝盖往下空荡荡的,裤管被夜风灌得猎猎作响,“这是‘鬼嫁娘’的轿,专勾活人魂魄去填黄泉路。”

话音未落,轿中突然伸出只苍白的手,指尖涂着凤仙花汁,却已干涸成褐。

那手直直指向陈二狗,腕间银镯叮当作响,镯面錾刻的并蒂莲竟与绣花枕上的纹样如出一辙。

陈二狗只觉后颈寒毛倒竖,昨日枕中女鬼的指甲仿佛又刺进了皮肉。

张瘸子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剪刀上。

血珠未落,剪刀已化作道黑虹斩向红轿。

只听“铮”地一声金铁交鸣,轿杆上突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咒,竟将剪刀生生震回。

老瘸子踉跄后退,断腿处的旧伤崩裂,血水染红了青石台阶。

“果然是‘千丝引魂阵’!”张瘸子抹了把脸上的血,从怀中掏出块人皮面具覆在脸上。

面具皴裂如老树皮,眼窝处嵌着两颗鹌鹑蛋大小的夜明珠,在暮色中泛着幽绿的光,“狗子,取你娘的嫁衣来!

要七十年陈的绛纱红!”

陈二狗转身冲进西厢房,撞翻了妆台上的胭脂盒。

红粉簌簌落在青砖地上,竟凝成个模糊的人形。

他浑身剧震,想起昨夜娘亲的指甲缝里也嵌着这种胭脂屑。

衣柜深处藏着个樟木箱,箱盖上落着把黄铜锁,锁孔里却插着半截金簪。

这是娘压箱底的嫁妆。

陈二狗记得清楚,那年大旱,娘宁可饿着肚子也不肯典当这箱红绸。

此刻掀开箱盖,陈年的沉香味混着股腥气扑面而来。

最上层躺着件绛纱襦裙,衣襟处用金线绣着百子千孙图,可那金线在暮色中竟泛着青黑,像是被尸油浸过。

“快些!”张瘸子的吼声混着轿中女子的啜泣传来。

陈二狗扯出嫁衣时,袖口突然滚出个青瓷瓶,瓶身贴着道朱砂符。

他认得这瓶子——去年后山暴雨冲出个古墓,村里人从墓里挖出七口这样的青瓷瓶,每个瓶口都封着七枚生锈的棺材钉。

待他抱着嫁衣奔回前院,红轿已逼近影壁。

轿帘无风自动,露出半张惨白的脸。

那女子眉心点着朵金莲,唇色却乌紫如中毒,嘴角还沾着片未化的纸钱灰。

陈二狗这才看清,轿中堆满绣着鸳鸯的枕头,每个枕心里都探出半截苍白的手指。

“披衣,踏罡!”张瘸子将人皮面具按在陈二狗脸上。

面具贴上皮肤的刹那,陈二狗只觉万针刺目,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他看见自己穿着这身嫁衣躺在红棺里,棺盖上垂下七根红绳,每根绳头都系着个绣花枕。

脚下青砖突然变得滚烫,陈二狗本能地踏出北斗罡步。

每步落下,砖缝里便渗出股黑烟,烟中传来婴孩的啼哭。

张瘸子趁机将人皮面具的眼珠抠下,两颗夜明珠“咔嗒”嵌入轿杆的符咒凹槽。

霎时金光大盛,轿中女鬼发出非人的嘶吼,发间金步摇尽数炸裂。

“原来是你!”女鬼的脖子突然暴长三尺,苍白的脸几乎贴到陈二狗鼻尖。

她左眼是颗琉璃珠子,右眼却是空荡荡的血窟窿,窟窿里爬出条金线蜈蚣,“三十年前你负心薄幸,如今竟敢用替身咒害我!”

陈二狗如遭雷击。

他分明记得娘说过,爹是二十年前进山采药时被野兽拖走的。

可此刻女鬼袖中飘落的汗巾,分明绣着个“陈”字,针脚与娘亲手缝的荷包一模一样。

更诡异的是,女鬼腰间悬着的玉佩,竟与爹临终前攥着的那块残玉严丝合缝。

张瘸子突然喷出口心血,染红了手中剪刀。

他反手将剪刀插进自己心口,染血的剪刀尖挑起块泛黄的婚书:“陈家祖上三辈都是扎纸匠,专替枉死的新娘配冥婚。

三十年前你爹接了单阴亲,却贪图新娘陪葬的绣枕,用替身咒将活人新娘换成了纸人……”

话音未落,红轿突然剧烈震颤。

轿顶的铜铃无风自鸣,铃舌上缠着的红绳尽数绷断。

无数绣着并蒂莲的枕头从轿中涌出,在空中拼成个巨大的血色莲花。

莲花中央,女鬼的尸身缓缓升起,脖颈处的勒痕里钻出密密麻麻的金线,每根线头都系着个纸扎的小人。

“时辰到了……”女鬼的尸身突然裂成两半,无数黑发如蛇群涌出。

陈二狗怀中的嫁衣无风自动,袖口探出的金线竟与女鬼的黑发缠作一处。

他这才惊觉,嫁衣内衬密密麻麻绣着的根本不是花纹,而是成千上万道镇魂符!

张瘸子突然扯下人皮面具,露出张爬满蛆虫的脸。

原来他才是三十年前的新郎官!

当年他贪图新娘陪葬的绣枕,用替身咒将活人换成纸人,却被女鬼的怨气反噬。

这些年他顶着张瘸子的皮囊,一直在等陈家后人现世。

“以血为引,以魂为祭!”张瘸子的天灵盖突然裂开,钻出只三眼乌鸦。

乌鸦振翅高飞,羽翼扫过之处,红轿与女鬼尽数化作纸灰。

陈二狗怀中的嫁衣却越来越沉,衣襟处的百子千孙图突然活了,无数婴孩从绣线中爬出,拽着他的四肢往地底拖。

千钧一发之际,陈二狗摸到袖中青瓷瓶。

他想起古墓传说——那七口青瓷瓶里封着的是新娘的七情六欲。

此刻瓶身朱砂符正在发烫,他鬼使神差地拔掉瓶塞,腥臭的黑雾喷涌而出,在空中凝成个模糊的影子。

“相公……”黑雾中传来轻柔的呼唤。

陈二狗浑身剧震,这声音竟与娘亲的嗓音一模一样。

黑雾化作个素衣女子,眉眼与女鬼有七分相似,只是眼波温柔如春水。

她指尖轻点,婴孩绣像顿时化作金粉,嫁衣上的镇魂符也褪成了寻常花纹。

“妾身等了你三十年。”女子将青瓷瓶按在陈二狗心口,瓶身突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针脚,“当年你爹用替身咒时,我将一缕残魂藏进了陪嫁的绣枕。

如今你既已接下这因果,便替我们了结这桩孽缘吧。”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塌陷。

陈二狗抱着青瓷瓶坠入深渊,耳畔风声呼啸如鬼哭。

下坠途中,他看见无数绣花枕在虚空中漂浮,每个枕心里都蜷缩着个新娘。

有的新娘脖颈缠着红绳,有的新娘指尖扎着金针,最深处那个绣着龙凤呈祥的枕头上,竟端坐着个与他容貌相同的男子。

“叮——”

不知过了多久,陈二狗摔在片青石板上。

抬头望去,七盏长明灯悬在头顶,灯油里泡着七枚生锈的棺材钉。

石板中央摆着口红棺,棺盖上垂下的红绳末端,系着的正是他家祖传的绣花枕。

棺中躺着个穿喜服的男人,面容竟与陈二狗一般无二,只是胸口插着把桃木剑。

“原来我才是替身。”陈二狗摸着心口的青瓷瓶,瓶身突然变得滚烫。

他想起昨夜女鬼说的“大限将至”,想起张瘸子临终前癫狂的笑声,终于明白这三十年来,陈家每代长子都会在二十岁那年莫名暴毙——他们都是女鬼选中的替身!

红棺突然剧烈震颤,棺中人的手指开始抽搐。

陈二狗握紧青瓷瓶,瓶口渗出的黑雾已凝成把剪刀。

这是张瘸子最后的心血所化,也是解开死局唯一的钥匙。

当他将剪刀刺入红棺时,棺中人突然睁开了眼,左眼是颗琉璃珠子,右眼却是陈二狗自己的瞳孔!

“你终于来了。”棺中人的声音与陈二狗如出一辙,嘴角却咧到耳根,“这具身体我用了三十年,如今该还你了。”说罢突然暴起,指甲暴涨三寸抓向陈二狗咽喉。

生死关头,青瓷瓶中的黑雾化作条黑蛇,死死缠住棺中人的脖颈。

陈二狗趁机将剪刀插进自己心口。

没有预想中的剧痛,只有股暖流涌入四肢百骸。

他看见自己的身体逐渐透明,而棺中人的面容却在慢慢变化——左脸的皮肤簌簌脱落,露出底下布满针孔的纸面;右眼开始流血,血珠滴在绣花枕上,绽开朵朵黑莲。

“以我残魂,换你新生。”黑雾中的女子突然现身,将青瓷瓶按在陈二狗天灵盖上。

瓶中黑雾如鲸吞牛饮,将棺中人的魂魄尽数吸入。

绣花枕上的并蒂莲开始凋零,金线化作飞灰,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经文——竟是部《地藏往生咒》。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地穴时,陈二狗抱着绣花枕躺在老宅的院子里。

怀中枕头轻若无物,枕面上并蒂莲的纹路已变成朵朵青莲。

他娘不知何时醒了,正坐在门槛上梳头,乌黑的发间别着支金步摇,步摇上的并蒂莲与枕头纹样分毫不差。

“狗子,该去给爹上坟了。”娘亲的声音清亮如少女,转身时裙裾扫过绣花枕,枕面上突然浮现出几行小字:三十年前欠的债,三十年后还的魂。

从此陈家男儿不过二十,女眷不穿红衣。

陈二狗抱着枕头起身,发现后颈多了个莲花形的胎记。

当他将绣花枕埋进爹的坟茔时,坟头突然开出朵血色的并蒂莲。

莲花随风而散,化作七只金线绣的蝴蝶,朝着日出的方向翩翩飞去。

从此青石镇多了个传说——每逢月圆之夜,有人看见穿红嫁衣的女子在城隍庙前绣枕头,针脚细密如发丝,绣出的并蒂莲却永远少一片花瓣。

而陈家老宅的门槛上,总会多出个青瓷瓶,瓶身朱砂符每隔三十年就会发烫一次,提醒着世人:有些债,阎罗簿上记得比阳间的账本还清。

残月西沉时,陈二狗抱着绣花枕站在爹的坟前。

坟头那株并蒂莲已化作焦土,可青瓷瓶却仍在发烫,瓶身朱砂符游走如活物。

他忽然想起昨夜地穴中看到的景象——七盏长明灯下,棺中人的面容分明与自己眉眼相似,只是眉心多道金线,恰似那绣花枕上的并蒂莲脉络。

“该上路了。”

身后传来枯枝断裂声。

陈二狗转身望去,只见个鹤发童颜的老道拄着青竹杖,道袍上绣着阴阳双鱼,鱼眼处嵌着两颗琉璃珠,正是城隍庙前算命的瞎眼道士。

可此刻老道双目清亮如星,手中竹杖轻点,坟前青石竟裂开道缝隙,缝隙中涌出股青烟,凝成个持幡的纸扎童子。

“三百年了,陈家终是等来了破局人。”老道拂尘一甩,纸扎童子化作团火焰,火光中浮出幅星图,“你可知这绣花枕里,藏着的是《黄庭经》遗失的‘织魂篇’?

当年陈家祖师以金线绣经,欲借凡胎补全天道,却不知触了轮回禁忌。”

陈二狗怀中绣花枕突然震颤,枕面青莲次第绽放,每片花瓣都映出段残影:有道士在雷火中以血绣经,有新娘在花轿里吞金自尽,更有青面獠牙的鬼差持锁链而来,却在触及绣枕时化作飞灰。

最后一道残影里,他分明看见自己的脸,只是额间生着竖瞳,手中银针正将星辰绣入虚空。

“祖师逆天而行,将半卷经文封入绣枕,另半卷却化作七情六欲散落人间。”老道并指如剑,在虚空画出道符咒。

符咒没入坟茔的刹那,整座山丘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震颤,七道金光冲天而起,化作七根擎天金柱。

陈二狗怀中绣花枕轰然炸裂,金线与青莲交织成网,将他托至半空。

他看见金柱上刻满蝌蚪状的符文,符文间隙中隐约可见无数人影——有穿龙袍的帝王在绣山河社稷图,有青衣书生以笔为针绣锦绣文章,还有个红衣女子正在绣自己的嫁衣,每针落下都溅起朵血花。

“原来我们都是绣中人。”陈二狗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勾动金线。

金线突然化作条金龙缠上他手臂,龙睛处竟映出老道年轻时的面容。

老道仰天大笑,道袍无风自动,阴阳双鱼游走间,露出背脊上密密麻麻的针孔——那竟是幅未完成的《百鬼夜行图》。

“好个陈家小儿!”老道竹杖顿地,地面裂开道深渊。

深渊中传来锁链拖拽声,无数黑影顺着金柱攀爬而上,有的生着牛头,有的顶着蛇尾,最前方那鬼差竟长着与陈二狗相同的脸,“你以为破了这局便能超脱?

三百年轮回,你陈家男儿皆是我阴司的绣娘!”

陈二狗只觉识海轰鸣,无数记忆碎片涌入——他看见自己前世是名女红绝伦的绣娘,因绣出逆天改命的《河图洛书》被天雷劈成焦炭;又见再前世是个盲眼琴师,以琴弦为线绣出《广陵散》残谱,却在曲终时被金线绞碎魂魄;最新近的记忆里,他竟是那红轿中的新娘,凤冠霞帔下藏着半卷《黄庭经》。

“原来如此!”陈二狗突然仰天长啸,金线自七窍喷涌而出。

他双手结出莲花印,口中诵念的却非道家真言,而是绣娘们代代相传的《千机引》。

金线在空中交织成网,将攀爬的鬼差尽数兜住。

那些鬼差在网中挣扎哀嚎,身体却如绣品般片片剥落,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针脚。

老道脸色骤变,手中竹杖化作青锋剑刺来。

剑锋触及金网的刹那,陈二狗额间竖瞳突然睁开,瞳孔中映出老道三百年前的模样——那时他还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在青楼外捡到个被绣线绞碎魂魄的妓女。

他将妓女的残魂缝进纸人,却不知那纸人腹中藏着半卷《黄庭经》。

“你本可成仙,却贪恋这红尘执念。”陈二狗指尖轻弹,金线化作囚笼困住老道。

老道背脊上的《百鬼夜行图》突然活了过来,无数鬼魂从画中涌出,却在他周身三寸处被金线绞成齑粉,“你教我娘绣并蒂莲,教我爹画替身符,为的就是今日取我魂魄补全经文?”

老道突然狞笑,道袍炸裂露出森森白骨。

他肋下竟生着七只鬼手,每只手中都攥着个染血的绣花枕:“陈家小儿,你以为自己能跳出这轮回?

从你祖师偷学《黄庭经》那日起,你陈家血脉便成了经文的养料!”说罢七只鬼手同时刺向陈二狗天灵盖。

千钧一发之际,陈二狗怀中青瓷瓶突然飞出。

瓶身朱砂符化作锁链缠住鬼手,瓶中涌出的黑雾凝成个素衣女子。

女子指尖轻点,老道额间浮现出朵金莲,莲心处插着半截银针——正是昨夜地穴中那把桃木剑的剑尖。

“相公,该醒了。”女子声音清冷如月华,指尖金线却如利刃般刺入老道眉心。

老道发出非人的惨叫,身体如漏气的皮囊般干瘪下去,背脊上的《百鬼夜行图》化作漫天纸钱纷飞。

当最后一片纸钱落地时,露出底下具盘坐的骷髅,骷髅掌心捧着个玉匣,匣中正是《黄庭经》的织魂篇。

陈二狗伸手去取玉匣,指尖却传来灼痛。

经文自动翻开,无数金线从书中涌出,将他与七根金柱缠作一体。

他看见自己血肉在金线下消融,骨骼化作银针,经络变成丝线,最后整个人都化作幅流动的绣品——经脉是绣地的蚕丝,脏腑是绣花的金线,而魂魄则成了穿梭其间的银针。

“原来如此……”陈二狗的声音在虚空中回荡,“这《黄庭经》本就是幅天地大绣,我等皆是经文上的绣娘。”他忽然想起昨夜女鬼的话,想起张瘸子的癫狂,想起娘亲梳头时别着的金步摇——原来这三百年来,陈家每代人都在用不同的方式补全这幅绣品。

金柱开始坍塌,化作漫天星斗。

陈二狗的魂魄在星斗间穿梭,看见无数个自己在同时绣着不同的图案:有的绣山河社稷,有的绣日月星辰,还有个自己正在绣具骷髅,骷髅眼眶里盛着半盏孟婆汤。

当他绣完最后一针时,整片星空突然发出清越的龙吟,七根金柱化作七道虹光没入他天灵。

天光大亮时,青石镇的樵夫看见城隍庙前多了个绣娘。

她手中银针翻飞如蝶,绣布上渐渐浮现出幅《山河社稷图》。

最奇的是她绣出的每朵花、每片叶都带着金边,细看时竟是无数细小的道家符咒。

有识货的富商出高价求购,绣娘却只笑不语,待到月上中天,便将绣品抛向空中。

绣品遇风即燃,化作漫天金蝶。

金蝶聚成条金龙盘旋三匝,突然冲向城隍庙后的荒山。

次日樵夫上山打柴,发现陈家祖坟处多了座无字碑,碑前摆着七个青瓷瓶,瓶身朱砂符已褪作淡红,却仍能看见针脚细密的《往生咒》。

而此时千里之外的终南山巅,个老道正在打坐。

他忽然睁开眼,看着掌心浮现的金线纹路,嘴角勾起抹苦笑。

道童端着茶盏进来时,只见师父的道袍上开满了并蒂莲,每朵莲花中都坐着个陈二狗,有的执针绣山河,有的抚琴引凤鸣,还有个正抱着绣花枕沉沉睡去,嘴角还沾着片纸钱灰。

“师父,您这绣工愈发精进了。”道童笑道。

老道却望着云海出神,手中银针无意识地在虚空穿引:“你且看那云中,可曾见着个穿红嫁衣的女子?

她额间也有朵金莲,正绣着半阙《黄庭经》呢。”

来源:不可求思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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