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林小雨站在车门口,手里拿着我刚递过去的刺绣手帕,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青春火车
那一天,火车站的汽笛声仿佛刺破了我的心。
林小雨站在车门口,手里拿着我刚递过去的刺绣手帕,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张明,谢谢你的心意,真的很感动。"她顿了顿,眼神闪烁,"只是…我觉得我们还是做朋友比较合适。"
我站在站台上,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北上的列车中,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出一句话。
那是1982年的夏天,我二十岁,中专毕业,也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向一个女孩表白。
晚霞染红了半边天,我独自坐在回家的公共汽车上,手中紧攥着一张她留给我的纸条:"明哥,祝你前程似锦。"
就这样,一段未开始的感情,在火车的鸣笛声中戛然而止。
那年头,能考上中专已是不错的出路。
我家在工人新村,爹是老厂工,妈在纺织厂上夜班。
家里条件不宽裕,但爹妈为了我能多读几年书,硬是咬牙供我上了中专。
"咱家老张家世世代代都是工人,你好好学手艺,以后有个铁饭碗,比啥都强。"我爹常这么说。
中专毕业后,我被分配到县里的机械厂,成了车间里最年轻的钳工,每天和机油、零件打交道。
林小雨比我小一届,是厂办秘书,爱看书、写诗,是厂里有名的文艺骨干。
她总扎着一条乌黑的马尾辫,走路带风,眼睛像会说话一样明亮。
每次全厂大会,我总偷偷往她那儿看,却又怕被人瞧见,像做贼似的。
"瞧你那点出息!眼睛都快长到姑娘身上去咯!"老王师傅常拍着我的肩膀笑我,"姑娘喜欢有志气的男人,你整天闷头干活,连话都不敢跟人家说几句,咋能让人家瞧上你?"
车间里的大家都知道我对林小雨的那点心思,逢人便拿我打趣。
我倒也不恼,只是憋着一股劲儿,想着怎么接近她。
机会在那年冬天来了,厂里组织政治学习和文化补习,为想考大学的职工提供辅导。
我二话没说就报了名当数学辅导员,借口给她和其他几个备考的同事辅导数学。
那时候,她正备考大学,对数学特别发怵。
我把自己的中专课本翻得破破烂烂,就为了能在她面前显得懂行些。
每周两次的辅导课成了我最期待的时光。
"张师傅,这道题怎么解?"她总这么叫我,声音甜得像春天的风,虽然我们年纪相仿。
我故意板着脸,装出一副"老师"的样子,心里却美滋滋的。
"要用换元法。"我拿过她的本子,在她那工整的字迹旁边写下解题步骤,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
那个冬天特别冷,辅导室的小火炉总是烧得通红,窗户上结满了冰花。
林小雨的手总是冰凉的,有一次我鬼使神差地握住她的手,借口是给她暖和。
她愣了一下,但没有抽回去,只是脸红了,低着头假装看书。
那一刻,我仿佛听见了春天的脚步声。
厂里的老李头看我整天魂不守舍,直摇头:"年轻人啊,心思都花在姑娘身上了,手艺可不能落下。"
我知道他说的对,白天照常埋头干活,晚上才去想心事。
那时的机械厂,设备陈旧,技术落后,常常因为零件老化而停工待料。
我在师傅的指导下,渐渐学会了修补那些磨损的零件,有时还能自己动手加工一些简单的替代品。
这个本事意外地引起了林小雨的注意。
"听说你能修好别人都修不好的机器?"有一天,她特意来车间找我,手里拿着一个坏掉的收音机,"能帮我看看这个吗?"
收音机是她爷爷留下的老古董,对她意义非凡。
我花了一整晚修好了它,还清洗了里面积年的灰尘。
第二天,当收音机里传出《敖包相会》的歌声时,她眼里闪着感激的光芒。
"谢谢你,張明!"她用略带撒娇的口吻故意读错了我名字的声调,学着电影里的港片明星说出了繁體字的"張"。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春节前夕,我偷偷做了个刺绣手帕,是从我娘那学的手艺。
手帕上绣着一朵盛开的茉莉花,那是林小雨最喜欢的花。
老爹知道后,直骂我不务正业:"大老爷们,学这个做啥?扎手纳鞋就算了,绣花?传出去让人笑话!"
娘却帮我瞒着,还教我怎么把针角藏得更隐蔽。
"儿子,讨姑娘欢心,什么法子都不丢人。"娘眨眨眼,神秘地笑着。
我把手帕放在抽屉里,迟迟不敢送出去,总想等一个完美的时机。
春节过后,林小雨的态度突然变得疏远了。
辅导课上,她不再像以前那样跟我有说有笑,而是匆匆做完题就离开。
我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你是不是得罪小雨了?"厂里跟她要好的小芳悄悄问我。
我连连摇头:"没有啊,我哪敢得罪她?"
小芳神秘地说:"她备考很紧张,你别多想。"
三月的一天,全厂广播突然宣布:林小雨被省重点大学提前录取了,厂里准备为她举行欢送会。
这个消息像晴天霹雳,我才知道她早就报了提前招生,而且考上了北方一所名牌学校的机械设计专业。
欢送会上,我站在角落,看着她被厂领导和同事们围着,笑靥如花。
她的目光扫过来,对上我的眼睛,微微点头,又很快移开。
送别那天,我终于鼓足勇气,在火车站把手帕送给了她,也说出了埋藏已久的心意。
但得到的,却是她温柔却坚定的拒绝。
小雨走后,我像霜打的茄子,整个人蔫了。
每天机械地上班下班,连师傅们的打趣都提不起我的兴致。
"失恋了不要紧,厂里有的是姑娘。"老王师傅拍着我的肩膀安慰道。
可我心里明白,不是随便哪个姑娘都能代替林小雨的。
最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一个爱文艺的姑娘,怎么会选机械设计这样的专业?
"这有啥奇怪的,现在国家正需要这样的人才呢!"厂党支部的李书记听说我的疑惑,语重心长地说,"人家小林有志气,要学真本事,将来报效国家!"
大家都说她有出息,我却只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失落。
夏天过去,秋天来了,厂里照常生产,日子一天天过去。
"人家小雨拒绝你不是因为你是工人,而是因为你没有追求。"一年后的冬天,小芳找了个机会,悄悄地告诉我,"她说你明明有天分,却甘心一辈子当个修机器的,没有更大的理想。"
这话像一记闷棍,重重地砸在我头上,却也点醒了我。
我开始反思自己这些年的生活:不求上进,得过且过,每天就知道下班后跟车间里的老爷们搓麻将,喝啤酒。
在车间一角,我发现了一堆废弃的机器零件,有些因为设计不合理而无法继续使用。
我偷偷把它们带回家,开始琢磨怎么改进设计。
我爹看我每天熬夜画图纸,担心地说:"儿子,别钻牛角尖,一个工人,做好本职工作就行了。"
我却第一次顶撞了他:"爹,不是只有读大学的人才能有追求!咱也要跟上时代!"
我用了整整三个月,设计出了一个新型连接件,解决了老式车床的一个顽疾。
厂领导得知后,把我调到了技改小组,还鼓励我继续研究。
1985年,我设计的几个零部件改良方案在全市技术比武中获奖,厂里给了我两百元奖金和一张大红的奖状。
我把奖状寄给了林小雨,地址是她离开时留给小芳的。
没想到,半个月后,我收到了她的回信。
信很短:"看到你的进步,真为你高兴。坚持下去,前路光明。小雨。"
就这么简单的几句话,却给了我莫大的鼓励。
我把信纸折好,夹在当年那本教她数学的课本里,继续我的技改之路。
到了1987年,我连续三年被评为厂里的先进工作者,还被选送到省里参加技术培训班。
那是我第一次离开家乡,去省城见世面。
在培训班上,我遇到了来自全省各地的技术骨干,其中不乏大学毕业的高材生。
起初我有些自卑,觉得自己文化水平低,发言时总结结巴巴的。
但随着交流的深入,我发现自己在实际操作和问题解决上有着别人不具备的优势。
"理论家解决不了的问题,往往需要实践家来完成。"培训班的老教授这样鼓励我。
回到厂里后,我主动申请组建了一个由车间工人组成的"小改小革"小组,专门研究生产中的技术瓶颈。
1989年,国内外形势变化,许多国企开始面临困境。
我们厂也不例外,订单锐减,工人们开始"吃大锅饭",干多干少一个样。
我却在这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能把我们的技术改进方案推广出去,是不是能帮厂里增加收入?
我把想法告诉了厂长,他举双手赞成,还特批了一笔小额资金支持我们试验。
这一年,我三十出头,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腼腆的青年了。
车间里来了不少新工人,有的姑娘明里暗里对我示好,但我的心里始终有个位置是留给那个北上求学的身影。
母亲常催我找对象,我总是笑着搪塞过去:"等厂里好起来再说。"
实际上,我偶尔会从小芳那里打听林小雨的消息。
听说她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北方,在一家科研所工作,已经结婚生子,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每每听到这些,我心里总有些酸楚,但更多的是祝福。
九十年代初,国企改革浪潮汹涌。
我们厂效益越来越差,很多老工人开始下岗"买断工龄"。
我和几个志同道合的技术骨干一合计,决定搏一把:"下海"创业。
我们凑了点积蓄,从厂里买下了几台废旧设备,租了个小院子,开了家小厂,专做精密机械零件。
"儿子,你疯了吧?好好的铁饭碗不要,去找罪受!"老爹气得直跺脚,"我辛辛苦苦把你培养成技术工人,你却要去当个体户?"
母亲虽然不说什么,但眼里的担忧藏不住。
邻居们也议论纷纷:"老张家那小子,不知天高地厚,非要去下海,肯定是被那些万元户的故事给迷住了。"
创业初期,日子苦得很,有时连饭都吃不上。
我们接单、加工、送货,一条龙全包了,经常熬通宵赶工期。
手上的老茧越来越厚,背也微微驼了,但眼里的光却越来越亮。
第一笔赚到的钱,我拿去给父母买了新衣服和补品。
看着他们脸上惊讶又高兴的表情,我心里的底气更足了。
我们的小厂慢慢有了起色,凭借过硬的技术和诚信的服务,在本地小有名气。
1995年,我们接到了一个大订单,是为一家外资企业配套生产关键零部件。
为了满足他们的高标准要求,我带着团队连续改进了三个月,终于成功交付。
这个订单不仅带来了可观的利润,还让我们打开了新市场。
四十岁那年,我们的小厂已经发展成了拥有近百名员工的中型企业,产品远销国内多个省份。
我从当年那个腼腆的钳工,变成了一个对市场敏锐、技术过硬的企业家。
每次回想起林小雨当年的那句话——"你明明有天分,却甘心一辈子当个修机器的",我都会心生感激。
如果不是她的那次拒绝,或许我真的会一辈子固守在那个机械厂,过着按部就班的生活。
1999年春天,我受邀参加了在北方举办的全国机械制造业研讨会。
那是我第一次以企业家身份参加这样的高规格会议。
在会场的茶歇时间,我眼角的余光突然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穿着深蓝色的职业套装,头发剪成了干练的短发,正和几位专家交谈甚欢。
尽管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但那双明亮的眼睛依旧如故。
林小雨,十七年未见的林小雨。
我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上前还是躲开。
就在我犹豫间,她转过头来,目光恰好落在我身上。
先是疑惑,继而是惊讶,最后绽放出一个真诚的笑容。
"张明?真的是你?"她朝我走来,语气中满是惊喜,"听说过张氏机械的名号,没想到创始人就是你!"
原来,她早已是这个圈子里的知名人物,某大学机械设计系的副教授,专攻精密制造领域的研究。
我们寒暄了几句,约好会议结束后找时间好好叙旧。
当晚,我们在旧时那座火车站附近的茶馆见面。
十七年过去,物是人非,曾经送别的站台如今已经翻新改建,只有那条铁轨依旧延伸向远方。
"你的公司发展得很不错,我读过你们的几篇技术论文。"她轻啜一口茶,眼神温和。
"都是老本行,没什么稀奇的。"我谦虚地说,"听说你现在是大学教授,了不起。"
她摇摇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我们都在自己的领域做出了成绩,这就够了。"
谈话间,我得知她婚后定居北方,丈夫是同校校友,现在已经有个上小学的儿子。
"当年,我拒绝你,并不是嫌弃你是工人。"她突然说道,话题一下子拉回十七年前,"而是看到你眼里没有火光,你甘于现状的样子让我害怕。"
"我知道。"我点点头,"小芳后来告诉我了。说实话,当时挺恨你的。"
她有些愧疚地低下头:"对不起,我那时太年轻,说话太直接了。"
"不,应该谢谢你。"我笑着说,"正是因为你的拒绝和那句话,才让我重新审视自己,找到了前进的动力。"
听我讲述了这些年的经历,她眼中闪烁着欣慰的光芒。
"现在,你的眼睛里有光了。"她轻声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肯定我的改变。
不知为何,我突然泪如雨下,不是为了错过的爱情,而是为自己这些年的成长和蜕变。
林小雨就像那趟北上的列车,带我驶向了更广阔的人生,尽管她并不知情。
"谢谢你当年的拒绝。"我抹去眼泪,真诚地说。
"也谢谢你成为了更好的自己。"她微笑着回应。
我们交换了名片,约定有机会合作一些项目。
临别时,她从包里取出一个泛黄的小物件——那是我当年送她的刺绣手帕,茉莉花的图案依稀可见。
"这些年一直留着,作为对青春的纪念。"她将手帕轻轻放在我手心,"现在,它完成了使命,可以回到它的主人身边了。"
我接过手帕,感受着岁月在棉线间留下的痕迹,竟无言以对。
站台上,一趟列车缓缓驶过,像是时光在眼前流淌。
她登上返程的火车,微笑着向我挥手告别,就像十七年前的那个夏天,只是身份已然互换。
我站在原地,目送列车远去,直到它变成天边的一个小点。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我独自走在回宾馆的路上,心中不再有遗憾和苦涩,只有对未来的期待。
手里的旧手帕,凝聚了青春的悸动、岁月的沧桑,见证了我们各自的成长。
或许,这就是生活的意义——在不同的道路上奔跑,却都向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前进。
火车站的钟声响起,又一趟列车即将启程。
我抬头望向漫天星辰,心中满是感慨:人生如旅,岁月如歌,愿每个旅人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向。
来源:那一刻旧时光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