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实际上,我留在婚房的东西并不多,在我们屈指可数的争吵中,那些珍贵的回忆已经被我摔得粉碎。
我和周见江的离婚手续办得挺顺的。
没有争执,没有恶语。
鸟儿在门外轻声歌唱时,我婉拒了周见江送我一程的好意。
周见江也没坚持,只是询问我那些旧物该如何处理。
在我们财产的分割上,我选择了现金,一大笔钱,多得用不完。
那座装满我们共同记忆的房子,就留给了他。
我的私人物品自然得搬走。
我笑着打断他的话:“周见江,既然决定做恶人,就做到底吧。”
“财产分配得很合理,已经包括了你对我的补偿。”
我用金钱划清了我们之间的界限,不想陪他演一出愧疚的戏。
实际上,我留在婚房的东西并不多,在我们屈指可数的争吵中,那些珍贵的回忆已经被我摔得粉碎。
剩下的,也没什么价值了。
而且我即将离开C市,那些东西更不值得我再去一趟。
周见江变得沉默,似乎在生自己的气,觉得自己多此一举,那点可怜的愧疚也随之消失。
C市的春天真的很美,重瓣的花朵散发着迷人的香气,它们在周见江白皙的额头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多年前,周见江站在海棠树下,那时候他温柔地呼唤我:“清清,快过来。”
我们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
我自嘲地笑了笑,目光越过周见江,落在了远处树后的身影上。
我和周见江婚姻破裂的原因之一。
看着那张焦急的脸,我彻底打消了最后的犹豫:“那些东西你不用操心,我已经告诉赵姨,等她下次来打扫时会一起处理掉。”
周见江点点头表示同意。
然后我们只剩下沉默。
在我等车的时候,周见江先离开了。
我站在微风中,看着周见江挺拔的背影渐渐远去。
当他的车再次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时,副驾驶位置上明显多了一个人。
那人戴着水晶耳环,正亲密地靠在周见江身边。
我又想起了周见江问我的问题。
我下意识地紧握那本崭新的红色离婚证,坚定了我的决心:
“周见江,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
我和周见江的往事,说起来挺老套的。
简而言之就是:青春的恋情终究抵不过外界的诱惑。
那是两年前,他公司里新来了个海归的小姑娘,名叫许媛。
她年轻有活力,浑身散发着生机。
对人对事都充满了善意,好像永远用不完。
最关键的是,她和周见江还是老相识。
她来这里,其实是为了周见江。
不然以她的资历,完全可以去更大的公司。
而不是周见江那家刚起步的小公司。
小姑娘直率得很:“我看好周哥,等周哥公司壮大了,我就是创始股东,技术股。”
她的野心,半开玩笑地说了出来。
周见江的笑容,却隐藏在眼神里。
说真的,当时我一点危机感都没有。
那时,我和周见江新婚不久,感情正浓。
他总是忙里偷闲,回复我一些无关痛痒的消息。
下班后,他也会带我去看夜空中的星星,听夜晚的风声。
他喜欢陪我做些无聊的事,浪费他宝贵的时间。
他会陪我在热闹的夜市穿梭,和我一起在蓝色的水族馆看鱼。
也会在深夜,和我一起跑到外面,在洁白的雪地里打雪仗。
雪很厚,我们躺在上面,能听到雪被压得松松软软的声音。
周见江会笑着听我胡说八道。
然后和我一起跑题,认真回答那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我说那黑白相间的驼背鲈鱼是斑马的远亲。
因为生命的起源在海洋。
至于为什么是远亲而不是近亲,是因为一个有条纹,一个有斑点。
周见江问我那斑点袜是怎么回事?
我说哦,那是人类制造的克隆品,用来迷惑斑马和驼背鲈鱼的。
周见江问是吗?
我说当然。
我又说猪八戒最喜欢的应该是他的大师兄。
因为当孙悟空被困在金钵里时,他会摇来二十八星宿。
而唐僧被困,猪八戒只会想着回高老庄。
周见江问我,那沙僧最喜欢谁?
我说这谁知道。
周见江眼睛弯弯,靠在我耳边说他知道。
我说那是谁?
他不回答,在昏黄的夜灯下,我们手牵手。
像春雨一样细腻的吻落在我的头发上:“那你得先告诉宋清清最喜欢谁。”
我意识到被他耍了,羞愧地转过头:“周见江,你真不知羞。”
周见江大笑,一把把我搂进怀里:“宋清清。”
“怎么样?”
他温暖的呼吸吹在我的脖子上,他的手指轻轻划过我的皮肤,他的声音既压抑又真诚:“我最爱你。”
我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咯咯地笑个不停:“我知道,你最爱我。”
随着四季的更迭,我满足地和周见江一起度过时光,幻想我们能白头偕老。
想着等到老了,走不动了,我会在他怀里告诉他:“嘿,周见江,我也最爱你了。”
但我忘了,携手一生需要两个人都心甘情愿,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
周见江头一回出现异常,得追溯到半年前。
那会儿,炎炎夏日正悄悄落幕,我和周见江正计划着去S市一个香火鼎盛的寺庙祈求好运。
那个寺庙坐落在险峻的山峰上,听说特别灵验。
慕名而来的人潮几乎覆盖了整个山头。
周见江对那些神神鬼鬼的传说不以为然。
但当时他应该还是爱我的,所以愿意陪我去。
我隐约记得我们那时已经订好了酒店和车票。
我们俩正黏在一起聊些天马行空的话题。
突然,手机的震动声打断了我们的谈话。
周见江接电话时,嘴角还挂着笑。
他的手还跟我的手指玩着游戏,我躺在他怀里,能听到他那热烈的心跳声。
但渐渐地,他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我不由自主地看向他,周见江用他的大手遮住了我的眼睛,然后亲了亲我的额头,像是在安慰我。
之后他站起身,走出了房间。
当他再次回来时,他紧紧抱着我,很久很久。
那晚的亲热异常激烈,我闻到的全是周见江身上那股冷冽的雪松香气。
这股香气慢慢弥漫在我的周围,最终融入我的血液。
我们一直折腾到筋疲力尽。
我趴在周见江的胸口沉沉睡去,他则充满爱意地吻了吻我的眼角。
第二天,我抱着他,歪着头问他要不要推迟行程。
他摇了摇头,说不用,已经安排好了人手。
但当我们真正站在山脚下时,他却突然改变了主意。
或者说,他像是逃命一样。
他从拥挤的人群中挤出来,紧紧拉着我的手说:“清清,公司出事了,我们得赶紧回去。”
那时,我还天真地以为真的是公司出了事。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其实是许媛出事了。
说实话,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只知道那是我第一次在我和周见江的家里,等不到他回来。
当晨光洒在我的肩上时,我看到了面容憔悴的周见江。
他的状态很不对劲。
看到我醒了,他不着痕迹地把手藏到背后,对我挤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我半眯着眼睛问他情况如何,他说没事。
后来,他默默地抱着我,一直在说对不起。
我以为他压力太大,却不知道他那时是在为他的犹豫道歉。
他的头埋在我的颈窝里,他低声说这次的事情很棘手,可能经常不在家。
我茫然地拍拍他的肩膀,只说没关系,我能理解他。
我想他一定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陪在他身边。
他却把我抱得更紧。
我并不知道,这是我们最后的亲密时刻。
如果我知道,我会怎么做呢?
窗外的景色不断地变化。
很久之后,我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也许,我还是什么都无法挽回。
好久都没踏上H市的土地了。
对我来说,回忆似乎少得可怜。
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人世,关于她的记忆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唯有她临终前的话我依然铭记在心:
“清清,你性格太温和,容易被人欺负,如果你过得不快乐就离开,妈妈不希望你回来看我。”
她仿佛早就料到父亲会再婚,会对我不好,提前让我不要感到内疚。
我站在那条老街的巷口,凝视着我曾生活了20多年的那个地方。
这里的变化真是翻天覆地,街角的老店已经拆了,取而代之的是时尚的服装店,那些曾经拴在店门口的小狗也不见了。
我听着清脆的铃铛声,那声音越来越远。
仿佛过去的二十多年就这样匆匆流逝。
最后,我看了一眼我曾经住了二十年的家,然后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这个地方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
母亲被安葬在城郊的一座青山上。
我去看望母亲时,买了一大束茉莉花。
我把茉莉花放在母亲的墓前,问道:“妈,你喜欢吗?”
说完,我摸了摸她那泛黄的照片,自言自语:“好像你不喜欢也没办法。”
母亲早逝,她没能告诉我她喜欢玫瑰还是茉莉,或者她可能一个都不喜欢。
人生有太多事情是我们无法控制的,只能默默承受。
就像母亲这座双墓穴一样。
当初是为了父亲百年之后准备的合葬墓。
但父亲已经再婚,并且有了女儿,另一块墓地注定要空着。
我仔细地擦拭着母亲的墓碑,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我想说的话。
我静静地坐在母亲的墓碑旁,坐了一个下午,临走时,我问她:“妈,你会原谅我吗?”
当我下山的时候,意外地撞见了一个人。
他依旧穿着那件竖条纹衬衫,握着自行车的手把,在夕阳的余光中注视着我。
他脸上挂着一抹不自然的笑容,问道:“你啥时候回来的,小周呢?”
他是我的父亲,宋建国。
我不想和他多说什么,只是简短地回答:“早上。”
父亲用手摸了摸脸,问道:“怎么不回家?”
见我沉默不语,他又开始自言自语:
“我今天在巷子口看到你,觉得眼熟,等我想起来时,你已经不见了。我猜你可能来看你妈了,就过来看看,果然你在。”
这番话巧妙地掩饰了他没认出我的事实,还隐晦地表现出他对我的了解。
可以说是轻而易举地缩短了我和他之间的距离,却绝口不提我早已和他断绝关系的事。
真是无耻至极。
就和当年一样。
当年,我和周见江商量结婚时,和父亲大吵了一架。
他狮子大开口,向周见江索要30万彩礼。
他振振有词:“我把你养这么大,要点钱怎么了?再说你嫁人了,谁知道你会不会回来养我。”
“你要是跑了不养我,我怎么办?”
那一年,30万对于周见江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父亲要钱的样子,就像个无赖。
最后,我假装和周见江分手,躲在房间里,趁父亲放松警惕时偷走了户口本。
当我拿着户口本找到周见江时,他的眼眶都红了。
他没有带我去民政局,而是带我回了我家。
他把卡里攒的十万给了父亲,他说他要明媒正娶我回家。
他不想让我受委屈。
父亲那时候眼睛一翻,估计是没见过周见江这么傻的人,“清清,你还是老样子,一受委屈就直奔你妈那儿。”
宋建国眼角的笑意堆成了小山:“来吧,咱们爷俩回家好好聊聊。”
我拒绝了父亲的提议。
我回家,只是想再看一眼我和妈妈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我对父亲并没有太多留恋。
可父亲还是坚持要和我聚一聚。
在推推搡搡中,他一个不稳,差点摔倒,“清清,去吧。”
我们找了家小餐馆,老板来点菜时,宋建国正弯着腰,卖力地擦着桌椅。
“坐。”
他把擦干净的椅子拉出来让我坐,旁边的老板看着这一幕,感叹道:“头一次见这么疼闺女的。”
父亲笑了笑:“我闺女喜欢干净。”
接着他翻开菜单,聚精会神地点了几个菜,特别提醒说:“我闺女不吃香菜,那酸菜鱼里就别放了。”
老板笑着答应:“知道了,知道了,肯定不会亏待你女儿的。”
我冷眼旁观这一切。
我实在搞不懂父亲为何这样做,以前在家,他总是抱着刚出生的小女儿转圈,骑在她背上。
他会抱着新娶的妻子笑得眼角都皱了。
他甚至懒得提我一句,也懒得看我一眼。
如果他看我一眼,就会看到我那不合身的衣服,也会看到我因饥饿而消瘦的脸。
但他从没这么做过。
直到周见江带我走时,他才正眼看了我一眼。
他才突然意识到我是他的女儿。
他当然没有感到任何愧疚,只是觉得可以趁机大赚一笔,于是开始漫天要价。
父亲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尴尬地摆弄着他的烟卷。
在这个嘈杂的小店里,我们之间的沉默格外突出。
最后,还是他忍不住先开口:“和见江吵架了吧。”
我吃饭的动作停了一下,我没打算告诉他我和周见江的近况。
父亲的手还在那支烟上,他摸索着口袋,好像在找打火机。
找了半天,他又说:“你瞒不了我,你从小就有事藏心里,但眼睛骗不了人。”
他真是奇怪,这个时候竟然演起了父女情深的戏。
我对他越来越不屑,不停地看表,想要离开。
而他终于点着了烟,开始自以为是地下判断:“你们俩估计闹得不轻,我一开始就觉得你们俩长久不了。”
他一口一口地吸着烟,白色的烟雾在他得意的脸上缭绕,“那小子一看就和我一样,是个定不下心的人。迟早要出事,幸好我早有准备,之前跟他要了钱,不然啊......”
原来他是在向我炫耀他的“聪明才智”。
他还在说着,眉间的得意让我感到一阵阵的恶心。
白色的米饭此刻也变得令人作呕,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夕阳下,父亲用他那被烟熏黄的手指一张一张地数着钱。
许媛说得对。
我什么也给不了周见江。
英雄也会疲惫。
我难得地一拍桌子,转身就走。
我爸立刻中断了他的长篇大论。
在昏暗的夜空下,他推着自行车紧紧跟随我。
“清清,清清。”
这次,我连和他说话的兴致都没有。
他却坚持跟随着我。
当我随意招手拦出租车时,他终于出声阻止了我。
面对我充满厌恶的目光,他的眼神明显退缩了。
那是我从未见过的表情。
但我依然怒气冲冲,我以为我再也不会因为他而动情。
然而,我终究还是恨他。
他应该也明白这一点。
所以,他放开了抓住我的手。
只有那辆自行车还挡在我面前。
晚风轻轻吹起我的发丝,它们在我耳边呼啸而过。
我心中也掀起了巨浪。
一场关于愤怒的巨浪。
我想问他为什么连为我妈守一年都做不到,我也想质问他为什么对我不好,难道我不是他的女儿吗?
但我最想问的是为什么今天要来装模作样。
一直一直维持当初的冷漠就好了,何必搞得这么拖泥带水。
当他从他那件一年四季都穿不腻的格子衬衫的内层口袋中掏出银行卡时,这场巨浪彻底爆发了。
他说他今天特意回家取的。
他说:“我早就知道和那小子我是一路人,你又和你妈妈一样不懂得为自己打算,这张卡里有30万和这几年的利息,我也对得起你和你妈妈了。”
我几近崩溃地打掉了那张卡。
“你这孩子干什么,这钱我攒得不容易,快拿着······”
看着他驼着背去捡卡的时候,我感到了无尽的讽刺和荒谬。
爱我的人,既怜悯我又抛弃我。
不爱我的人,却在此刻说他当初的行为只是为了留后路。
荒谬,这世界真是太荒谬了。
也许再过几天,就会有人告诉我,许媛和周见江才是天生一对,而我是趁虚而入的恶人。
为了逃离这个荒诞的世界,我不再顾及任何体面,拔腿就跑。
只留下我爸在我身后一遍又一遍地叫着:“清清,清清。”
清清,清清。
妈妈临终时,她轻呼我的名字,周见江第一次找到我时,也这么叫我。
我父亲后来娶的女人,章芸,长着一张精致的瓜子脸。
她钟爱那种大波浪卷发,偏爱波点红裙。
走路时,她就像一朵盛开的玫瑰,只不过,这朵玫瑰带着刺。
即使我不招惹,那刺也会伤到我。
在她光鲜亮丽的生活背后,我是那挥之不去的阴影,在她温馨的家庭中,我是那抹污点。
她想要摆脱我。
就这样,我和她开始了长达数年的斗争。
直到她的女儿闯入我的房间,打碎了我妈妈的相框。
我愤怒地将她的女儿赶了出去,她女儿随即嚎啕大哭。
章芸一边安慰女儿,一边对我大声斥责。
那些难听的话语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我父亲回来时,她那上扬的嘴角。
还有他对我挥拳踢脚的场景。
周见江得知消息后找到我,那时我正蜷缩在妈妈的墓碑旁哭泣。
他拨开我凌乱的头发,轻抚我红肿的脸颊。
他那么大的一个人,跪坐在我身边,哭得比我还要厉害。
他说:“清清,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
周见江没有食言,他真的带我离开了。
他为我准备了宽敞的房子,把许多好东西送到我面前。
他总是乐于满足我那些突如其来的愿望。
他说他要弥补我们分开的那些年。
即使后来的争吵,也只是我一个人的歇斯底里。
就像许媛说的,周见江这些年对我足够好了。
我怎么能赖着不走,阻止他追求更好的未来呢?
什么是更好的未来?
是让周见江和许媛在一起吗?
当我和许媛对峙时,我可以说是节节败退。
她是周见江的学妹,也是他工作中的最佳伙伴。
她了解周见江的抱负,她的家庭能为周见江提供很多帮助。
而我呢?
除了一个糟糕的家庭,就只剩下青梅竹马这一点点依靠。
可是,当她对我说这些时,她为什么眼神会躲闪?
她的手指为什么会紧握。
她的额头为什么会有汗水。
哦,她也在心虚吧。
我还没来得及消化掉那满腔的怒火,手机就叮咚一声,收到了许媛发来的消息。
她和周见江出现在一张晚会的照片里。
在那些耀眼的灯光下,他们正举杯畅饮。
消息一条接一条地跳出来,每一条都在宣告她的所有权。
终于,在一连串的亲密照片轰炸之后,她提出了她这么做的目的:“宋清清,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我曾经告诉许媛,周见江这男人我已经玩够了,她想要就送给她。
这话当然不是真的。
那时我被她问得哑口无言,但我不愿认输。
于是我装作不在乎:“你想要就拿去吧,就当我赏你的,这些年我也厌倦了。”
这话在气人这方面特别有效,许媛被我激得眼眶都红了,她穿着高跟鞋气势汹汹地走到我面前:“宋清清,你别后悔。”
我一张一张地仔细查看他们的合照,周见江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异常迷人。
有种让人心动的力量。
和我记忆中的他一模一样。
我看着照片笑了。
只是不知道,周见江如果知道许媛这么做会不会生气。
因为周见江很久以前就把我屏蔽了,他不再允许我窥探他的生活。
周见江比我大一岁,他上大学的时候,我还在备战高考。
那时候,通讯还没现在这么方便,我和周见江联系还得靠老式电话。
加上章芸女士对我明里暗里的排挤,我摸到电话的机会少得可怜,和周见江联系的次数屈指可数。
10年的冬天,雪下得很大。
元旦前夕,我的继妹就吵着要出去玩。
章芸女士笑着说当然可以,她又吵着指着我:“那别带她去,我只要爸爸、妈妈。”
章芸女士这个人,特别爱做表面文章,她轻轻摸着继妹的头说:“是不是珂珂怕影响姐姐学习啊?”
继妹非常轻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叉腰冷哼一声。
我爸则是眼皮微微下垂,章芸女士见状说:“小清啊……”
我没等她说完就主动接过话:“嗯,我要在家冲刺学习,就不去了。”
我爸听了这话终于把眼皮抬了起来。
无声的,默许的,把我排除在外。
一墙之隔,我在狭小的储藏室改装的房间里看着我妈的照片发呆。
而他们在外面欢声笑语。
其实就算他们不说,我也不会去的。
毕竟没人愿意做别人幸福家庭的多余者。
而且,我要在家等周见江的电话。
我知道周见江一定会给我打电话的。
跨年夜那天,我看着窗外昏黄的路灯亮起。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快要到零点时,电话还没响。
就在我以为周见江遇到急事时,我房间的玻璃窗传来轻微的响声。
我顺着声音走过去,就看见周见江冻得通红的脸。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周见江冲我招手,他的眼睛上还挂着凝结的雪花。
他肆意地笑着,在一声又一声的爆竹声中对我说:
“宋清清,新年快乐。”
后来的很多年,我问他为什么坐30多个小时的火车回来,他只是笑着说:“清清,你不是没人要的小孩。”
“只要我在这个世界上一天,我都会爱你。”
所以,我和周见江冷战那段时间,我时常在想,这些年是不是我做的一场美梦?
一场自以为是,自我欺骗的美梦。
不然一个人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变得这么冷酷。
我注意到周见江起了变化,起因是一张照片。
他经常以处理公司紧急情况为由不回家。
我担心他,就跑到公司去看望。
公司前台的小妹妹尴尬地告诉我:“周总和特助出去见客户了。”
我微笑着表示理解,然后在公司的休息区坐下等他。
我太想念他了。
我想见他,哪怕要等很久。
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我和周见江形影不离。
在我们离婚之前,我从未想过没有他的日子会如何度过。
这一等,就等到了夜幕降临。
周见江得知消息后急忙赶来见我,连手腕上的扣子都没来得及扣。
“怎么不在家呢,累吗?”
我摇头,告诉他我想他。
他像往常一样摸了摸我的头,表示歉意。
那时候,一切都看似正常,我本不应该有所怀疑。
但就在一天的清晨,我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周见江的朋友圈。
他的朋友圈里有一张他办公室外的天空照片,上面有一对亲密的影子。
发布时间显示是两小时前。
我立刻意识到他有了新欢,而且已经做好了决定。
周见江这个人很好理解。
至少,我了解的他是这样的。
因为他爱我的时候,从不会做出让我误会的事情。
我愣了很久,才回过神来。
我不信邪地一遍又一遍地刷新周见江的朋友圈,手机屏幕都快被我戳破了。
最后,我确信,周见江想要和我分开。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我们之间的心灵感应。
他一有分手的念头,我就感觉到了。
如果是这样,那真是可笑至极。
我紧咬着下唇,试图用生理上的疼痛来抑制心中的慌乱。
我颤抖着拨通了周见江的电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那个人是谁?”
他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说出了一句:“清清,我们分手吧。”
就这一句话。
仅仅这一句话。
就让我哭得不能自已。
我不知道周见江是温柔还是残忍。
他静静地听我哭了很长时间。
他说:“清清,为了我,不值得。”
我可不会轻易地听他的话,随随便便就和他和解。
我要让他的生活变得一团糟,我要让他和那个女人狼狈逃窜,我要和他斗到底。
我拒绝了他提出的丰厚条件,坚持要他回来和我面对面谈。
我脑海中构思了许多狠毒的话语,我决定一定要让他被骂得体无完肤。
但当我们再次相见时,我满心的愤怒和委屈全都化作了泪水。
它们从我的眼中大滴大滴地滚落。
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我不明白为何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
上一次见面时他还因为不能陪我而感到愧疚。
他明明承诺过要与我共度余生。
为何一切都变得如此迅速。
怎能说变就变呢?
我甚至不知道他们是何时开始的,连争取的机会都没有留给我。
我真的感到非常难过。
我含泪问周见江:“周见江,你告诉我吧,为什么一切都变了。”
他叹了口气,眼神中流露出同情。
似乎有些不忍,但最终他只是说:“清清,我累了。”
“就这么简单。”
他一句话就把我打入了深渊。
原来,从爱到不爱,竟然这么简单。
他甚至不愿为自己编造更多的借口。
在那些像野草般疯长的日子里,周见江像阳光、像雨露一样闯入了我的生活。
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我他爱我,一点一点地将我从黑暗的泥潭中拉出。
我从不信仰这个世界上的英雄。
我只信仰周见江。
但最后,周见江却告诉我他累了。
这让我如何接受?
因此,那次对话并没有达成一致,我并没有同意离婚。
但我再也联系不到周见江了。
无论是电话还是公司,他都像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我在一次又一次冰冷的电话忙音中突然意识到,除了周见江,我一无所有。
他爱我时,我是珍贵的宝物。
他不爱我时,我就什么都不是了。
手上的戒指再也不是忠诚爱情的象征。
就连我脚下的这个充满爱意的家也变成了痛苦的牢笼。
于是我与酒精为伍,我与泪水相伴。
让我彻底绝望的是许媛在社交网络上晒出的一组照片。
在我和周见江冷战的那段日子里,他竟然和许媛去了S市。
他们去了那座我们曾打算一同前往却最终放弃的寺庙。
红绸随风飘扬,在蓝天的映衬下,周见江和许媛显得异常亲密。
那一刻,我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以至于许媛向我发起攻击时,我仍处于一种迷茫状态。
但最终,我还是点头同意了离婚。
并不是因为她的巧言令色让我败下阵来,而是我突然感到一切变得毫无意义。
真的,毫无意义。
S市只是我和周见江计划中的一次普通旅行,并没有特别的意义。
但我还是感到了深深的背叛。
周见江怎能与他人共赴我们的计划?
怎能这样对待我?
那么,他还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做了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情。
或许是亲吻,或许是拥抱,或许是……
每一件事,都是我无法承受的。
是的,我无法承受。
周见江只能属于我,如果做不到,那还不如不要。
我意识到自己期待他回心转意的想法是多么荒谬。
如果没有爱,那么拥有很多财富也是好的。
想明白这一点后,我迅速联系了律师,起草了一份让周见江付出巨大代价的协议。
看吧,我对他的爱并没有那么深。
否则,我怎么会如此狠毒。
周见江在这方面倒是挺慷慨的。
他甚至表示愿意将他名下的房产留给我。
我们的离婚过程还算顺利。
我也再次见到了周见江。
不见他时,我总是想再见他一面。
但真的见到了,却又无话可说。
以至于他问我是否恨他时,我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他多年前跨越多个省份来见我的情景。
我啊……
当然恨他。
所以,我在回复许媛的信息中写道:「不会。」
在H市,我也没怎么逗留。
我到L市租了个住处,成天摆弄些花花草草,欣赏风景。
过去的那些人,我一个也没再联系,但是许媛的消息倒是时常收到。
她总是不厌其烦地给我展示她和周见江的生活点滴。
我全都看在眼里,但从不回她的消息。
我得承认,留着她的消息,是有点私心。
有些伤,得反复揭开结痂再揭开才能愈合。
日子一天天过去,许媛的消息也越来越少。
正当我以为她不会再发消息时,她又忍不住问我:“宋清清,你真的不后悔吗?”
她还真是执着。
这个问题似乎成了她的心结。
她像是被困住了。
但我怎么可能后悔呢,周见江给我的钱足够我用一辈子。
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连我爸给我的30万,我都能毫不犹豫地拒绝。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是周见江的钱给了我做自己的勇气。
我甚至还能抽出时间参加志愿活动。
我们会定期去当地的疗养院慰问。
疗养院里的人都是身患重病的,从小孩到老人都有。
我特别关心一个患癌症的小女孩,她有一双大眼睛。
她很爱说话,总是说等春天来了要去放风筝。
我每次都答应她,承诺春天一定给她一个漂亮的蝴蝶风筝。
她开心地拍手,抱着我的胳膊说:“清清阿姨,你真好。”
我说:“小薇也好。”
在我无数次没回许媛消息后,她终于爆发了。
她给我发来一大串信息,像小作文一样。
她的语气激烈,情绪激动。
最后,几乎是在控诉。
她觉得我把烂摊子丢给了她,她不停地抱怨。
她说了很多,总是绕不开周见江。
她说周见江会不自觉地提起我。
说我们看过的雪,一起看过的海,他骑车带我去看星星的夜晚。
她被迫听我和周见江的甜蜜往事。
她说是我让她陷入了痛苦的深渊。
而我,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回复她。
最后,她撂下狠话:“宋清清,你真狠。”
我只是看着屏幕,默默地低下了头。
“人生的真谛。”
我对着电脑屏幕输入这几个字,然后又一一删除。
在疗养院里,我见证了无数的生离死别。
今儿病床上躺着的是她,明儿可能换成了他。
家人的哭泣,双亲的哀号,数不胜数……
既然人注定要走向死亡,那为何还要活着呢?
我静静地凝视着这一切。
即使是小薇,尽管她表现得再乐观、再坚强,我依然能从她那苍白到病态的肌肤中察觉到,她恐怕难以康复了。
我也曾经看到,每当小薇提到春天放风筝时,她的父母那勉强挤出的笑容。
春天,真的还会如期而至吗?
我又去探望小薇了,却发现她的床铺已经空空如也。
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年轻男士。
他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开口:“小薇已经离开了。”
在疗养院,有人离世是常有的事。
但我还是有些愣住了,毕竟她还那么年轻。
一位路过的护士看到我,急忙解释说:“小薇的父亲带她出国去见她的偶像了。”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正要离开,那个男人叫住了我:“你刚才看起来很伤心啊?”
他那苍白的肌肤在阳光下显得有些病态,我正犹豫是否要和一个病人争执。
他眼角微微上挑,冷笑一声:“人嘛,迟早都会死的,你有什么好难过的。”
“你……”
旁边的护士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袖,示意我不要动怒。
“宋小姐,你也知道,病人因为病痛,脾气多少会有些古怪,你多担待些。”
对啊,我何必和一个病人较劲呢。
而且他说的也没错。
人终究是要离世的。
有什么好难过的。
我提着果篮,脚步越来越快,越走越急。
许媛隔了好一阵子,又给我发了条信息。
信息里就一句话:“这次是最后的机会,赶紧来。”
我盯着手机屏幕,半天没吭声。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屏幕暗下去。
外面的雨又下起来了,噼里啪啦地打在树枝上,让它们随风乱摆。
昏暗的路灯在漆黑的夜里投下诡异的影子。
我突然听到窗户“砰砰”响。
我走过去一看,除了连绵的雨,就是被黑暗笼罩的墙。
我忍不住笑了。
这里不是H市,这里的冬天没有大雪纷飞,只有刺骨的冷雨。
这里也不会有周见江。
我转身回到床上,手机又开始震动个不停。
许媛在电话那头焦急地说:“宋清清,出事了,周见江不见了……”
这时,我家的窗户又响了起来。
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夜空,我告诉许媛:“我好像看到他了。”
雨还在下,周见江的脸出现在窗外。
他那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敲着窗户。
带着灿烂的笑容说:
“宋清清,新年快乐。”
我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巨手紧紧抓住,不断地被挤压。
周见江,不是都说好了从此分道扬镳吗?
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强压着内心的激动,打开窗户,“周见江,你不该来的。”
周见江的笑容立刻凝固了,他的眼神流露出受伤。
但我不吃这一套,依然冷冷地看着他。
周见江低下头,支支吾吾地说:“清清,我是不是让你生气了?”
他拉着我的手,小声解释:“我不是故意不给你打电话的,我是想给你个惊喜,L市离H市太远了,坐火车要三十多个小时,我打不了电话。”
然后他拿出一块玉牌:“清清,这是我在S市很有名的寺庙里给你求的。”
“你能不能原谅我?”
周见江被雨淋得像只可怜的小狗,委屈地看着我。
我颤抖着嘴唇,推开他的手:“周见江,你听好了,我绝不会原谅你。”
当许媛风尘仆仆地从C市赶到时,发现周见江在安眠药的效力下已经熟睡。
她站在门口,眼神里带着疑问:“真的必须带他走吗?”
我轻轻点头回应:“确实。”
她深吸了一口气,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击出清脆的声响。
她从手提包中摸出一包香烟,狠狠地吸了几口,然后用力地将包扔到地上,语气里满是愤怒:“靠,你为什么不让他直接在外面淋雨淋死算了?”
“你把他拖回来干嘛?”
“死了不就一了百了了么?”
我抬头看着她,她焦虑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宋清清,你的心怎么这么硬?”
“他都这样了还来找你,你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她双手叉腰,用鞋底将烟头踩灭:“还有周见江,他真伟大,他不想让你受苦,所以他把你赶走。”
“你也很伟大,你知道他怎么想,你就顺他的意。”
“但你们有没有想过我?难道就我一个人在受苦吗?”
“我不干了。”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声音里带着疲惫:“我说,我他妈的不干了。”
我静静地走上前,抱住了她,她紧握拳头,朝我身上砸去。
但她没砸几下,就双手捂脸,哭得喘不过气来:“你……你和周见江……都欺负我……”
“你们都欺负我,都欺负我……”
我静静地搂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等她哭得差不多了,哭得累了,我真心诚意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许媛不是插足者。
从来都不是。
周见江头一回察觉到不对劲儿,是在一天阳光明媚的午后。
正当我们笑闹着,他突然把刚才发生的事给忘了。
之后,他去看了医生。
结果被诊断出阿尔茨海默症。
他以为我蒙在鼓里。
但他不知道,在我们去S市之前,我就已经察觉到了。
我们相伴多年,漫长的时光里,我早就能轻易察觉他的异样。
比如,碰倒了杯子却没去扶。
比如,那天的那通电话。
他不记得那天在人群中突然失忆的事,我也装作不知情。
他急匆匆地告诉我公司出事了,我点头说好。
我想着,只要我装作不知道,就能多陪他一会儿,再久一会儿。
所以,我装作不知他就医治疗,装作不知他不想让我知道的一切。
他那么骄傲的人,从年轻时就为我遮风挡雨,怎么可能在我面前显得脆弱呢?
直到他和许媛去S市的照片曝光,我意识到,他的治疗没有成功。
周见江,当你突然失忆,忘记自己在哪儿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那天,你匆匆忙忙从公司赶来见我,连腕扣都没扣好。
你已经下定决心了吗?
你悄悄对我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所以我装作一个为爱疯狂的女子,纠缠不休,泪流不止。
我按照周见江为我编写的剧本,走完了全程。
我想帮他实现心愿。
所以,当许媛来找我,让我离开,不要再阻碍你的前程时,我答应了。
我还故意生气地挑衅她:“这男人,我早就玩腻了,送你了。”
许媛那时气得眼睛都红了,她知道真相却说不出口,只能愤愤地对我说:“宋清清,你别后悔。”
说真的,她真的很善良。
我歪着头看着她:“许小姐,你知不知道你的演技真的很糟糕。”
她像只惊慌的小鸟,警惕地看着我:“什么?”
我笑了,重新坐回椅子上:“通常第三者逼宫时,要么嚣张,要么柔弱,但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理直气壮。”
“但宋小姐,你和我说话时眼神闪烁,面露不忍,手指紧握,你在心虚。”
“你怕伤害到我。”
她故作镇定:“你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有数。”
我低下头叹了口气:“许小姐,我都知道了。”
我得承认,我挺自私的。
可能是家传,也可能我天生这样。
我让许媛在周见江面前装作啥也不知道,还时不时给我发周见江的照片。
许媛问我:“直接说不行吗?”
“珍惜最后的时光吧。”
不行。
不可以。
周见江不会同意的。
阿尔兹海默症真是个可怕的病。
它不只会让人失去记忆,还会让人眼睁睁看着自己在亲人面前失去认知和自理能力。
这世上有多少人能在爱人面前?
尤其是周见江,在我面前他一直是英雄,他宁愿死也不会在我面前变得无用。
我太懂他了。
我只能装作不知情,按他设定的剧本,一步步走下去。
这样我才能在他彻底忘记时回到他身边,照顾他。
但我又太贪心。
所以我求许媛帮忙,让她给我发周见江的近况。
通过许媛,我看到了穿病号服的周见江,看到了插着针管的周见江,看到了……
许媛经常问我后不后悔离开周见江。
每次摸着照片,我都在骗自己。
我后悔。
但我不敢回头。
我怕一回头,我就忍不住冲回C市找周见江。
直到许媛告诉我,周见江打算在失去行为能力前去国外安乐死。
正如我预料的,周见江宁愿死,也不愿意变成什么都不懂只能靠人照顾的废物。
许媛叫我回去,但记忆混乱的周见江却先找到了我。
在新年的那天,来兑现他以前的承诺。
“清清,以后的每年,我都会陪着你。”
我多想让他留在我身边。
但我更害怕。
我怕周见江想起来,他会后悔,会懊恼。
我只能装作冷漠告诉周见江:“我绝不会原谅你。”
我让许媛带他走,我希望他永远也想不起昨晚。
如果想起来,就告诉他昨晚只是个梦。
许媛说我太狠心太自私。
她说得对。
我也这么认为。
新来的疗养院病人引起了大家的关注,知情的人都在感叹,这么年轻就生病了,真是可惜啊。
当我推开病房的门,那个年轻人正躺在病床上,眼睛闭着,似乎在休息。
他听到了我的脚步声,但并没有睁开眼睛。
我找了个地方坐下,悠闲地观察着他。
他的眉毛浓密,就像一块墨色的石头。
他的睫毛卷曲,仿佛是即将展翅的蝴蝶。
他真的很帅气。
在这沉默的对视中,我轻轻地合上了眼睛。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我看到了一双冷漠的眼睛。
从他清澈的眼神中,我甚至觉得他的病情还在早期。
但是负责接待的人明确地告诉我,他的病情已经到了晚期。
他现在说话都有些吃力。
他的目光扫过我,然后用他那像羊脂玉一样白的手指轻轻戳了戳我的脸颊:“你怎么在我房间里睡着了。”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开始耍赖:“不可以吗?”
他皱起了眉头,好像在努力理解我的话。
我靠近他:“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眼中的疑惑更深了。
我却笑得很开心,用力捏他的脸:“那我欺负你,你也没办法告状了。”
他的眼角被我捏得泛红,但我还是继续欺负他。
他越是委屈,我笑得越开心,最后甚至笑出了眼泪。
我叹了口气:“周见江,我很想你。”
他茫然地看着我,说话都有点结巴:“你,你怎么知道我叫周见江。”
我握住他的脸颊,毫不羞涩地说:“因为我是你老婆。”
周见江的脸一下子红了,他反驳道:“你才不是,我老婆是清清。”
“宋清清。”
听到这话,我的眼泪开始流了下来,周见江手忙脚乱地擦去我脸上的泪水。
他像平常一样把我搂进怀里,轻轻地吻在我的眼角:“清清,别哭别哭。”
“我给你亲亲。”
我知道这是周见江潜意识的本能反应。
我哭得更厉害了。
周见江,为什么命运要对他这么不公?
岁月匆匆,周见江的健康状况每况愈下。
他的智力已经退回到孩童时代。
尽管如此,他还是坚定地握着我的手:“清清,我会守护你。”
我微笑着拥抱他,回应道:“好的。”
许媛曾经来找我,她看着周见江的现状,紧咬着牙关说:“我不会感到后悔。”
那天,许媛并没有把周见江带走。
相反,她强行让他留在了H市。
她警告周见江,如果不配合,就会把所有真相告诉我。
她为我创造了与周见江亲密接触的机会,却还要嘴硬地说:“我只是不想再插手这个烂摊子,你们自己去解决吧。”
但我比任何人都要感激她。
她轻哼一声:“到时候多给我一些钱就行。”
后来,我真的把所有的钱都给了她。
那天,她嘴唇颤抖着问我:“周学长去世了吗?”
我默默地点头。
我知道我无法留住周见江。
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下午,周见江坐在轮椅上享受着阳光。
突然,他醒了过来。
他问我:“清清,你恨我吗?”
我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恨,非常恨。”
他微微一笑:“清清,你知道我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要离开了。
我的泪水立刻涌上脸颊,却还要假装不在意:“周见江,再陪我过一次年吧。”
他答应了。
但他骗了我。
他没有陪我过年。
我更加恨他了。
我把大部分的钱都转给了许媛,然后请求她帮我做最后一件事。
她推开我的手,说我真是疯了。
我说:“只有你能帮我了。”
她冲出门去,但我知道她一定会帮我的。
在那之前,我需要先见另一个人。
当我再次与小薇重逢,她脸上的红润明显多了起来。
连大夫都夸她恢复得挺不错。
她一瞧见我,眼神里的光芒立刻亮了起来。
“清清阿姨,你来啦。”
我轻轻点头,她便招手示意要跟我分享些悄悄话。
“清清阿姨,悄悄告诉你,我的病好了,是位叔叔帮我治好的。”
我问她高兴不,她捂着嘴说:“高兴极了。”
接着,她神秘兮兮地问我:“清清阿姨,阿尔兹海默症是啥呀?”
“听说那个叔叔得了这种病。”
我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告诉她这是一种会让人忘记的病。
会遗忘亲人,忘记时间,忘记所有事情。
小孩儿瞪大了眼睛问我:“连最爱的人也会忘吗?”
“妈妈也会吗?”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她双手托着小脸,叹了口气说:“那真是太可怜了。”
“希望那个叔叔下辈子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
我笑着回应:“好的,希望他下辈子能快乐健康。”
小家伙很敏感地察觉到我的忧伤,她搂着我的脖子亲了一口:“清清阿姨,我不会忘记我们的约定,明年春天一起放风筝。”
我第一次拒绝了她。
她疑惑地看着我,我说我得去找一个人。
他在等着我。
她又问,我还会回来吗?
我笑着说大概不会了。
我从门外拿来那个漂亮的蝴蝶风筝递给她:“记得要快乐哦。”
我又看了一眼她那颗跳动的心,心里默默地告别:“再见了,周见江。”
周见江和我之间,对许媛的亏欠真是数不清,只能用钱财来弥补。
在周见江墓碑前结束自己的生命,是许媛一手安排的后事。
她把我俩的骨灰放在同一个墓穴里。
当我父亲得知这一切时,他罕见地泪流满面,哭声震天,但我内心却毫无罪恶感。
我与父亲早已划清界限。
唯一让我感到内疚的是我的母亲,不过上次祭拜时,我已经在心里向她坦白了。
我相信她会宽恕我的。
周见江对我撒了谎,他没有陪我迎接新年。
我也对他撒了谎,其实我一点也不怨恨他。
我只是想让周见江安心,告诉他我会坚强地活下去,但我说的是假话。
我们两个算是扯平了。
所以这次,我决定去找他。
我早就说过,我就像野草一样,周见江就是我的阳光,我的雨露。
没有周见江,宋清清就无法生存。
春日必将到来,我却已按捺不住。
周见江,祝你新年快乐。
来源:心灵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