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诞生在那萧条年代的人啊,不记得曾走在什么样的路上,而我们是俄罗斯严峻岁月的儿女,不能把往事遗忘。”——勃洛克诗句穿越战火,在中篇小说《这里的黎明静悄悄》中回响 。
“诞生在那萧条年代的人啊,不记得曾走在什么样的路上,而我们是俄罗斯严峻岁月的儿女,不能把往事遗忘。”——勃洛克诗句穿越战火,在中篇小说《这里的黎明静悄悄》中回响 。
一、战火中的诗行:从顿河到前线的精神密码
1940年,肖洛霍夫在《静静的顿河》中描绘了贵族军官李斯特尼茨基在心爱的女子面前吟诵了象征派大诗人勃洛克名作《陌生女郎》的:
“一种奇异的亲切感将我紧紧锁住,
我朝黑黑的面纱里面凝望——
看见了迷人的海岸,
看见了迷人的远方。”
贵族军官以这首诗向有夫之妇奥丽加传递着颓靡时代里的绝望浪漫。
数十年后,苏联名作家瓦西里耶夫在其成名作——中篇小说《这里的黎明静悄悄》中叙写女战士古尔维奇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却随身携带勃洛克诗集,可见她有多么热爱这位大诗人的诗作。她在行军间隙轻声诵读的,正是《祖国》中那段关于“严峻岁月儿女”的宣言——诗句成为她对抗战争阴影的精神铠甲。
两位文学名家不约而同地选择勃洛克,因为他是二十世纪初俄国知识分子的偶像,他的诗是旧俄罗斯灵魂的切片,是革命风暴中飘摇的旗帜,更是一代人的精神胎记。
二、圣彼得堡的“美妇人骑士”:贵族诗人的诞生
亚历山大·亚历山德罗维奇·勃洛克(1880年11月28日—1921年8月7日)是俄国19世纪末20世纪初著名诗人,俄国象征主义最杰出的代表,俄国诗歌史上继普希金之后的又一高峰,阿赫玛托娃称他为“二十世纪的里程碑”,马雅可夫斯基称他代表了“一整个诗歌时代”。阿赫玛托娃(“俄罗斯诗歌的月亮”)、曼德尔斯塔姆(二十世纪俄罗斯大诗人)、茨维塔耶娃都以勃洛克为诗界泰山北斗和诗歌偶像。高尔基称他为“一个真正的天才诗人”。
勃洛克是俄国象征派诗歌的积极代表,是俄国诗歌史上革命时期新旧交替中承前启后的大诗人。他的诗歌很早就被介绍到中国。1926年《十二个》在中国出版,并受到中国读者的喜爱。
1880年,亚历山大·勃洛克生于圣彼得堡的学术贵族之家。外祖父是彼得堡大学校长,父亲为华沙大学教授,母亲是翻译家。然而优渥的童年布满裂痕:父母离异后,他寄居在外祖父的庄园,在古典文学与自然孤寂中长大。
象征主义的觉醒
18岁考入彼得堡大学法律系(后转语文系),同年邂逅“元素周期表”的发明者世界著名化学家门捷列夫之女柳鲍芙·德米特里耶夫娜。这场恋爱点燃了他的创作火山,1904年出版的《美妇人诗集》将他推上俄国象征主义之巅。
“我与你相会在日落时分,你用桨荡开了河湾的寂静……爱上你白色的衣裙。”
诗中“美妇人”既是门捷列娃的化身,更是索洛维约夫哲学中“永恒女性”的象征——一个指引人类通向神性的光明天使。
破碎的乌托邦
婚姻并未成全童话。柳鲍芙与勃洛克各自拥有情人,甚至她所生之子(勃洛克视如己出)夭折后,两人的关系成为彼得堡社交圈公开的悲剧。理想爱情的幻灭,让早期诗歌中水晶般的神性世界开始崩裂。
三、“用身体倾听革命”:从象牙塔到街垒的蜕变
1905年,沙俄军队在冬宫前枪杀请愿民众的“流血星期日”,成为勃洛克创作的转折点。他在街头目睹镇压,在日记中写道:“旧俄罗斯已死,新俄罗斯尚未诞生。”
面向大地的诗笔
诗集《意外的喜悦》(1906)中,象征主义的星空坠入人间:流浪汉、工厂、暴风雪成为新意象。《俄罗斯》《饱汉》等诗作呼喊对苦难祖国的赤诚:
“我的俄罗斯,我的生命,我们注定一同受苦?”
1917:拥抱飓风
当十月革命的炮声响起,勃洛克是极少数公开支持的知名作家。1918年发表《知识分子与革命》,发出震撼宣言:
“以整个身体、整个心灵、整个意识谛听革命!……俄罗斯将成为伟大的新型国家!”
他甚至直接参与历史——手写沙皇退位文件,审讯旧政权高官。但没人料到,这份炽热将灼伤他自己。
四、《十二个》:血色狂澜中的神性与魔性
1918年1月,勃洛克在严寒的彼得格勒闭门狂写20天,长诗《十二个》横空出世——这是世界文学首部歌颂十月革命的长诗,也是他艺术生涯的巅峰与绝唱。
风暴中的十二使徒
十二个衣衫褴褛的赤卫军,在暴风雪夜巡逻旧都。他们抢劫、枪杀情人、高唱粗俗小调,却自称“世界纵火者”: “我们要煽起世界大火,让血火浸透每一角落!”
勃洛克以象征主义笔法撕开革命的双面:
破坏力:资本家缩进衣领,贵妇跌进雪堆,教堂被砸毁——“因为神父在那儿倒卖伏特加!”
神圣性:队伍前方,赫然出现“戴着白玫瑰花环”的耶稣基督,“血红的旗帜在身后飘扬”。
争议风暴
白军视其为亵渎,红军斥其“丑化革命”。鲁迅却洞察其深意:“基督的出现,意味着还须靠他得救。”
勃洛克在日记中剖白:
“我在他们(赤卫军)身上看到混沌的力量……但唯有这种力量能撕碎腐旧的罗网。”
五、寂静的消亡:最后一个寒冬
革命后的俄罗斯陷入饥荒与镇压。勃洛克陷入精神困境:
理想幻灭:战友古米廖夫被枪决,诗人圈疏远他;
创作枯竭:“《斯基泰人》是我的绝唱,我已无话对民众说。”
肉体衰亡:心脏病与坏血病交攻,但当局拒绝其出国就医的请求。
1921年8月7日,41岁的勃洛克在彼得格勒去世。目击者称,他临终前反复呢喃:“请销毁《十二个》……它失败了。”
六、不朽的“严峻岁月儿女”:白银时代的永恒坐标
勃洛克逝世后,他的遗产在文学史中持续生长:
诗歌革新:将象征主义的玄妙与革命史诗的壮烈熔铸一炉,开创苏维埃诗歌先河;
精神图腾:马雅可夫斯基宣称:“勃洛克代表一整个诗的时代!”高尔基更称其为“俄罗斯贵族的最后一位天才”;
战争中的火种:如瓦西里耶夫所书,二战士兵仍从他的诗中汲取力量——因为他是“严峻岁月的儿女”,他的诗是苦难者共同的密码。
结语:风暴中的夜莺
勃洛克墓前未立雕像,只有一块粗砺的花岗岩。恰如他的一生:贵族血脉滋养的精致诗艺,终被革命铁蹄踏碎,又在裂痕中生出荆棘般的生命力。
当古尔维奇们在战壕中轻诵他的诗,当李斯特尼茨基们在沦亡前夜默念他的句——勃洛克早已超越主义与阵营,成为所有“被时代撕裂者”的喉舌。正如他的自白:
“暴风雨无论多么粗暴,都不可能改变文化的使命。”
这位白银时代的守夜人,最终以诗为碑,铭刻下一个民族在光明与黑暗绞杀中的永恒战栗。
来源:楚之奇纵谈文史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