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十三年前,这条街还没有现在这么热闹,全是低矮的平房,路边摊多得像雨后春笋。那时候我从乡下出来,背着一口锅,两个蒸笼,在街角租了两平米的地方,开始卖我的鲜肉小笼包。
我家摊位开在县城步行街已经十三年了。
十三年前,这条街还没有现在这么热闹,全是低矮的平房,路边摊多得像雨后春笋。那时候我从乡下出来,背着一口锅,两个蒸笼,在街角租了两平米的地方,开始卖我的鲜肉小笼包。
现在这条街早就变了样子,两边都是四五层高的商铺,装着中央空调,贴着亮闪闪的瓷砖。只有我,还是老样子,一把油腻的木铲,一口冒着热气的锅。
我本来打算去年就退休的,儿媳妇怀着二胎,总想让我去帮忙带孙子。可我舍不得这个摊子,也舍不得那些老主顾。
就是在这个本该退而不退的年纪,我碰上了这么一件糟心事。
那是去年腊月二十七,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年货,我的小摊生意特别好。
那天早上六点我就出门了,天还没亮,寒风刮得人脸疼。我蹬着三轮车,车斗里装着一大袋面粉、五花肉和配料。路上遇到几个早起的老熟人,都笑着问我:“老李啊,今年还干啊?不回家过年?”
我只是笑,手冻得通红。
摊位支起来,面团揉好,猪肉剁细,葱姜切碎,一切像过去十三年一样按部就班。早上七点多,第一批上班族来买早餐,他们大多数不坐下吃,拿个塑料袋装着边走边吃。
我手脚麻利地包着包子,时不时还能跟老主顾聊几句。
“老板,这肉今天看着特别新鲜啊!”
“那可不,我天不亮就去了肉联厂,挑的最好的那一块。”
上午十点半左右,顾客渐渐少了,我刚想坐下来喝口水,就看见一位六十多岁的大妈拄着拐杖慢吞吞地走过来。我印象中没见过她,估计是附近新搬来的。
她点了六个小笼包,要求打包带走。包装好后,她又改了主意,说要在我这儿先吃两个。
我给她搬了个小板凳,摆上餐具。
只见大妈夹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突然”哎呦”一声,嘴里吐出一小节铁丝,大概有半厘米长。
我一看就愣了,这不可能啊。我做了一辈子包子,从来没出过这种事。
大妈立刻嚷嚷起来:“这是什么东西!想毒死人啊!”
周围几个食客都看了过来,我赶紧道歉:“大妈,实在对不起,这事儿确实奇怪,我都不知道这铁丝是从哪来的…”
“不知道?那我差点吞下去怎么办?扎到喉咙怎么办?”大妈声音越来越大,“我上了年纪,这身体经不起折腾啊!”
我连忙给她倒了杯热水,又说退钱再补偿她一份。
谁知道她摇头:“不行,我现在嗓子疼,得去医院检查,这得赔医药费。再说了,这要是伤了内脏,那可是大事!”
我心里咯噔一下。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都在看热闹。还有人小声说:“现在的商家真是不讲良心,这东西吃下去多危险啊。”
大妈拿出手机,拍下那节铁丝,又让旁边的人帮忙做证。
“老板,这事不赔点钱是不行的,”一个看热闹的中年男人说,“万一大妈有个三长两短…”
我急得满头大汗:“大妈,您看这样行不,我陪您去医院检查,费用我出。”
“去医院?现在去哪个医院啊?眼看过年了,医生护士都回家了。”大妈叹了口气,表情突然变得很无奈,“这样吧,你赔我一万块钱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这事就算完了。”
一万块钱?
我一个早点摊,一天能挣三四百,辛苦一个月也就一万出头。这是要我一个月白干啊。
“大妈,这…”
“怎么,你还想抵赖?”大妈提高了嗓门,“大伙儿都看见了,铁丝就在你包子里。这要是出了人命,你担待得起吗?”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有人劝我赶紧认错赔钱,还有人说要不要叫城管来评理。
我六十多岁的人了,一辈子没遇到这种事,急得手都在发抖。
这时候,一个年轻女孩挤进人群。她二十多岁,穿着薄外套,手里攥着手机,看起来是刚跑过来的。
“妈!你又来这一套!”
人群安静了一瞬,又立刻嗡嗡地议论起来。
大妈脸色一变:“小雯,你来干什么?”
年轻女孩喘着气,脸色发白:“单位同事发了朋友圈,说步行街有个老太太讹诈小笼包摊主,还配了照片。我一看就知道是你。”
她转向我:“大叔,不好意思,我妈她…”
大妈打断她:“别瞎说!你看,确实有铁丝,这是事实!”她指着桌上的铁丝,“我差点吞下去!”
女孩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滑动了几下,然后举起来:“以前你去羊肉汤馆讹人的监控。”
手机屏幕上清晰地播放着一段监控录像:大妈坐在一家店里,趁服务员不注意,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放进碗里,然后大声喊叫起来。
大妈脸色变了:“那是…那是他们搞错了!我真的在汤里发现了头发!”
女孩又滑了几下手机:“上个月面馆的监控。”类似的画面再次出现。
围观群众的表情开始变化,窃窃私语声四起。
我看着女孩,心中既感激又心酸。这孩子该有多难过啊。
女孩走到大妈面前,突然跪了下来,泪流满面:“妈,求你别闹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街区都安静了下来。
“自从爸走了,你就变成这样。我知道你不容易,可你不能总是这样啊…”
大妈浑身颤抖起来,拐杖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的眼睛里浮起一层水雾,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最后,她只是一把抓起剩下的打包袋,推开人群一瘸一拐地走了,留下女孩依然跪在地上。
这场闹剧算是结束了,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了。我扶起还在哭泣的女孩,给她倒了杯热水。
“姑娘,别难过了。你妈妈她…”
女孩擦了擦眼泪:“大叔,真的很对不起。我妈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告诉我,她叫张小雯,今年二十八岁,在县医院做护士。她爸爸两年前因为肺癌去世了,家里欠了一屁股债。
“我爸生病那会儿,我妈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后来还是没钱治。爸走后,妈好像被什么附身了一样,整天疑神疑鬼的,说谁都想害她…”
小雯说,她妈妈去年开始频繁地去各个餐馆吃饭,总能”发现”食物里有异物,然后要求赔偿。起初只是要求免单,后来胃口越来越大,动辄要几千上万。
“一开始我不知道,后来有天我看见她口袋里装着一小盒图钉和发丝,才发现不对劲。我劝她,她就骂我不孝顺,说我嫌弃她…”
我看着这个姑娘通红的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天色渐暗,步行街的霓虹灯一盏盏亮起来。小雯喝完水,执意要给我钱,我死活不肯收。
“大叔,我妈这病得治。”临走前,小雯说,“我已经给她挂了心理科的号,可她总是不去。”
我点点头:“姑娘,别太自责。人到了一定年纪,都会有点固执。”
小雯走后,我一个人收拾着摊子,心里五味杂陈。
收摊比平时晚了两个小时,回家时已经快九点了。媳妇在院子里等着,数落我回来晚,饭菜都凉了。
我没力气解释,只是摆摆手,说不太饿。
媳妇看我脸色不对,也不追问了,默默地去热菜。
我坐在堂屋里,看着墙上贴着的”福”字,突然想起了那个大妈和她跪地痛哭的女儿。人这一辈子啊,有多少难言之隐,有多少苦痛无法倾诉。
第二天一早,我还是按时去支摊了。刚摆好东西,就看见昨天那个大妈又来了。
我心里一紧,不知道她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大妈的头发比昨天更乱了,但眼神却清明了许多。她支着拐杖,慢慢地走到我面前。
“老板…”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对不起。”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会听到这三个字。
“小雯说,是我病了。”大妈的眼睛里噙着泪水,“我知道我不对,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
我连忙摆手:“大妈,没事的,大家都不容易。”
“我老伴走得太突然了。”大妈突然说道,“他总说要带我去杭州西湖看看,说那里的藕粉是全国最好的。结果…结果一场病,什么都没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纸包,里面装着几张皱巴巴的百元钞票:“这是我这几个月…那个…弄来的钱。我都记着数,一共八千三。小雯不让我还,可我…”
我赶紧推辞:“大妈,您留着吧,我不要这个。”
“不,该还的还给人家。”大妈固执地把钱塞到我手里,“你帮我个忙,联系一下那些被我讹过的店家,把钱还给他们。我自己去…我没那个脸。”
我接过钱,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板,我跟你说实话,”大妈突然压低声音,“我确实是病了。小雯带我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我有…有那个什么障碍,需要长期吃药。”
“您一定会好起来的。”我只能这样安慰她。
大妈点点头,眼神飘向远处:“等我病好了,我要带小雯去西湖,完成她爸爸的心愿。”
春节过后,小雯偶尔会来我的摊位吃早餐。她告诉我,她妈妈在接受治疗,情况时好时坏。
“大叔,谢谢你那天没有报警。”小雯吃着小笼包,眼睛明亮了许多,“医生说妈妈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加上抑郁症,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
我笑了笑:“姑娘,人活一辈子,总有些坎儿要过。你妈妈会好起来的。”
又过了两个月,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我正在摊位上忙活,忽然看见小雯搀着她妈妈走过来。大妈看起来精神好多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有了些血色。
“老板,来六个小笼包。”大妈轻声说道,嘴角微微上扬。
来源:白开水聊八卦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