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握着铜镜的手指节发白,镜中女子朱唇不点而红,凤冠霞帔映得人眼波流转。
我握着铜镜的手指节发白,镜中女子朱唇不点而红,凤冠霞帔映得人眼波流转。
这本该是大喜的妆容,此刻却像一副沉重的枷锁,将我困在这雕花大床上。
窗外传来隐隐约约的丝竹声,我知道那是前厅正在举行婚宴。
父亲昨日拉着我的手,眼底满是疲惫:“明玥,谢家答应注资苏家绸缎庄,条件是你嫁过去......”
他声音哽咽:“都是父亲无能,才让你......”
我打断他:“女儿明白。”
1
我早有预感,苏家绸缎庄最近被对手打压得厉害,若没有外力相助,只怕撑不过这个月。
而谢家,作为江南另一大丝绸世家,是唯一的救星。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丫鬟春桃探进头来:“小姐,吉时到了。”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
盖头落下的瞬间,我的世界只剩下一片嫣红。
花轿摇摇晃晃,我数着心跳声,不知道等待我的会是怎样的丈夫。
听说谢家次子谢清晏年少时因一场意外瘸了腿,从此性格孤僻,常年待在庄子里,鲜少露面。
这样的传闻让我心里有些忐忑,但我告诉自己,这场婚姻本就是交易,我只要守住苏家的生意便好。
拜堂时,我感觉到身旁那人微微有些踉跄。
抬头偷看一眼,只见他剑眉星目,轮廓分明,只是脸色有些苍白,拄着拐杖的手青筋暴起。
宾客们窃窃私语,我下意识伸手扶住他,却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
洞房里,红烛摇曳。
我坐在床边,听着外面渐渐平息的喧闹声,等了许久,才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
我满心期待地抬头,却见谢清晏看都没看我一眼,径直走到书桌前坐下,翻开一本书,仿佛我这个新婚妻子根本不存在。
“夫君......”我轻声唤道。
他头也不抬:“你休息吧。”
声音清冷得像冬日的冰。
我攥紧了衣角,强压下心中的委屈:“今日婚宴上,见你腿脚不便......”
“不用你假惺惺。”他突然打断我,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这场婚姻不过是家族的交易,你我各过各的便好。”
他早已看透一切,也早已将我拒之千里之外。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夫君说得对,只是希望日后在家族事务上,我们能相互配合。”
他终于抬起头,目光落在我身上,眼神复杂:“苏家果然教出个好女儿,事事都想着家族利益。”
那语气里的嘲讽让我如芒在背。
我握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我身为苏家嫡女,自然要为家族考虑。夫君身为谢家子弟,难道就没有半点责任?”
他冷哼一声:“责任?不过是枷锁罢了。”
说完,他拄着拐杖站起身:“你自便,我去书房。”
门重重关上,红烛突然爆出一个灯花,火星溅落在地上,转瞬即逝。
我坐在空荡荡的新房里,听着外面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第一次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
这场婚姻,远比我想象的还要艰难。
2
第二日清晨,我早早起身梳妆。
铜镜里的女子眼尾有些青黑,显然是昨夜未眠。
春桃一边帮我梳头,一边小声抱怨:“姑爷也太过分了,哪有新婚夜把新娘子一个人丢在房里的?”
我摇摇头:"别乱说,以后谨言慎行。"
用完早膳,我去拜见公婆。
谢夫人拉着我的手,一脸慈祥:“明玥啊,清晏那孩子性子倔,你多担待些。”
我笑着应下:“儿媳明白,会好好照顾夫君的。”
从正厅出来,我想去看看谢清晏,却被告知他一大早就去庄子了。
我站在庭院里,看着满园的繁花,觉得有些可笑。
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是独角戏。
回到房间,我翻开账本,开始研究谢家的生意。
既然婚姻已成定局,我便要想办法在谢家站稳脚跟,只有这样,才能保住苏家的绸缎庄。
接下来的日子,谢清晏依旧早出晚归,我们几乎见不到面。
偶尔在饭桌上相遇,也是相对无言。
我开始跟着账房先生学习谢家绸缎庄的经营,渐渐发现谢清晏虽然性格孤僻,但在生意上却很有一套。
他负责的庄子,桑苗产量比别处高出许多,培育的新品种丝绸更是质地细腻,深受顾客喜爱。
这天,我正在账房核对账目,春桃急匆匆跑来:“小姐,不好了!苏家绸缎庄出事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放下账本就往外跑。
苏家新到的一批货物被人故意损坏,损失惨重。
父亲派人送来消息,说是怀疑有人从中作梗。
我站在苏家绸缎庄的库房里,看着满地狼藉,眼眶发红。
这时候,我突然想到了谢清晏。
或许,他能帮我......
当我赶到庄子时,已是黄昏。
夕阳将整个庄子染成金色,远远就看见谢清晏站在桑树林里,专注地观察着桑苗。
他身姿挺拔,即使拄着拐杖,也难掩一身清贵之气。
“夫君。”我走上前,轻声唤道。
他转过身,看到我似乎有些意外:“你来做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苏家绸缎庄出事了,货物被人损坏,我怀疑有人故意为之......”
“所以你来找我帮忙?”他打断我,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苏明玥,你已经是谢家妇,却还是一刻都不忘苏家利益。”
我握紧拳头,努力不让自己生气:“我只是觉得,你在生意上有经验,或许能给些建议。”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目光复杂:“跟我来吧。”
我跟着他走进一间屋子,里面堆满了账本和图纸。他坐下,翻开一本账本,开始分析:“货物损坏,要么是运输途中出了问题,要么是有人故意为之。你先查查运输的人,再看看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我认真听着,心中对他的专业暗暗佩服。
3
回到苏家绸缎庄,我按着谢清晏的建议,先从运输的伙计查起。
春桃帮我整理出那日押货的名单,一共三人,为首的老周在苏家干了十来年,为人老实本分;剩下两个年轻伙计,都是半年前新招进来的。
我将老周请到内堂,给他倒了杯茶:“周叔,那日运货路上可遇到什么异常?”
老周捧着茶碗,手微微发抖:“回小姐的话,一路上平平常常,就是到了城外十里坡,马车突然陷进泥坑,折腾了好一阵才出来。”
“十里坡?”我心中一动,那地方偏僻,正是动手脚的好地方。
又问了些细节,老周却也说不出别的。
送走他后,我叫来那两个年轻伙计,两人神色躲闪,支支吾吾,只说跟着老周,什么都不知道。
我皱着眉翻看账本,发现最近这批货物的采购价竟比往常高出两成。
正要仔细查看,父亲派人来叫我,说是谢家来人了。
赶到前厅,竟是谢清晏。
他穿着月白长衫,倚在拐杖上,神情淡漠:“苏家绸缎庄的事,我已和父亲说了,谢家愿意先借些银钱周转。”
我心中一喜,福了福身:“多谢夫君。”
他看着我,眼神幽深:“不过,我有个条件。”
“请讲。”
“我要你陪我去庄子,帮我整理桑苗培育的账本。”他顿了顿,“你既然想保住苏家,就得学会谢家的生意经。”
我愣了愣,随即明白他的意思。
谢家肯帮忙,却也不想做亏本买卖,这是要借机考察我。
想到苏家岌岌可危的处境,我咬了咬牙:“好,我答应你。”
次日清晨,我跟着谢清晏到了庄子。
他将我带到一间堆满账本和图纸的屋子,指着桌上一摞泛黄的本子:“这些是近三年桑苗培育的记录,你先整理出产量变化的数据。”
我坐下翻看,发现这些记录十分详细,从桑苗的播种时间、施肥用量,到病虫害防治,都一一记载。
正看得入神,谢清晏拄着拐杖走到我身边,身上带着淡淡的草药香:“发现什么了?”
我指着一页:“夫君,去年秋季的桑苗死亡率比往年高出三成,可记录里却没写原因。”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淡漠:“不错,那次是因为新培育的品种不适应气候。后来我改良了种植方法,今年的成活率已经提高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每日在庄子里整理账本,跟着谢清晏学习桑苗培育的知识。
他虽然依旧寡言少语,却会耐心讲解每个细节。
有时我提出自己的见解,他也会认真思考,偶尔还会露出赞赏的神色。
这天午后,我正在记录新一批桑苗的生长情况,春桃匆匆跑来:“小姐,不好了!唐锦柔小姐来了,正在前厅和姑爷吵呢!”
我心里一紧,放下笔就往前厅跑。
还没进门,就听见唐锦柔尖锐的声音:“表哥,你何必对明玥那么好?她不过是为了苏家的生意才嫁给你!”
谢清晏冷冷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表哥!”唐锦柔声音带了哭腔,“你我两家血缘至亲,知根知底的,我比苏明玥更适合你......何况你小时候还说过要娶我的。”
我推门进去,唐锦柔看见我,脸色一白。
谢清晏转头看向我,眼神有些复杂。
我强压下心中的酸涩,福了福身:“表妹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与夫君是夫妻,自然要相互扶持。”
唐锦柔冷哼一声:“装什么贤惠!你心里只有苏家!”
说完,扭头跑了出去。
屋子里陷入沉默。
我咬了咬唇,转身要走,谢清晏突然开口:“你别听她胡说。”
我回头,看见他耳尖泛红,心中突然有些好笑:“我知道,不过是表妹任性罢了。”
他看着我,目光灼灼:“苏明玥,你为何从不解释?”
“解释什么?”
“解释你并非只为了家族利益。”他顿了顿,“这些日子,我看得到你的努力。”
我心中一动,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庄子的管事匆匆跑来:“二少爷,不好了!新培育的桑苗不知被谁洒了毒药,大片大片地枯萎了!”
谢清晏脸色骤变,拄着拐杖快步往外走。
我紧跟在他身后,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
桑苗是他的心血,如今遭此变故,只怕......
到了桑田,只见嫩绿的桑苗蔫头耷脑,叶子发黄发黑,显然是被毒药侵蚀。
谢清晏蹲下身,手指抚过枯萎的桑苗,声音发颤:“是谁......”
我看着满地狼藉,突然想起唐锦柔刚才的话。
难道......是她?
可转念一想,她虽然任性,却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
那会是谁呢?
谢清晏站起身,眼神冰冷:“查,一定要查出幕后黑手!”
我点点头:“我也帮忙。”
他看了我一眼,目光中闪过一丝感激:“好。”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一边忙着挽救剩下的桑苗,一边暗中调查下毒的人。
4
桑田边的油灯在夜风里明明灭灭,谢清晏握着枯败桑苗的指节泛白,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像一道割裂黑暗的伤口。
我蹲下身拾起几片焦黑的叶子,鼻间萦绕着刺鼻的药味,这绝不是普通的药剂,倒像是精心调配过的毒剂。
“二少爷,小人把庄子里的人都盘问过了,昨夜当值的守卫说丑时三刻看见道黑影翻墙出去,但没看清模样。”管事擦着额角的汗,声音发颤。
谢清晏撑着拐杖起身,身形晃了晃,我下意识伸手去扶,却被他避开。
他低头盯着自己颤抖的腿,喉结滚动:“去查最近三个月进出庄子的外人记录,还有......”
他顿了顿:“把库房里的用药登记簿拿来。”
我跟着管事回到账房,烛火将账本上的字迹映得忽明忽暗。
翻开用药登记簿,最后一次取用记录是半月前,领用人赫然写着“唐锦柔”。
我的心猛地一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纸张,春桃在旁急得直跺脚:“小姐,会不会真是唐姑娘干的?她昨天才和姑爷闹过一场......”
“先别声张。”我合上账本,“这件事没这么简单,唐锦柔就算再任性,也不会蠢到留下这样明显的把柄。”
回到庄子主屋时,谢清晏正在对着桑苗培育图纸发呆。
桌上摆着半碗冷透的药,蒸腾的雾气早已消散。
听见脚步声,他头也不抬:“查到什么了?”
我将用药登记簿放在他面前,指着唐锦柔的名字:“但我觉得另有蹊跷。”
他盯着那行字许久,突然冷笑:“唐家好手段,一边送了个表妹来,意图与谢家结为秦晋之好,一边又来破坏我的心血。”
“谢清晏!”我猛地拍桌,烛火跟着晃了晃,“你非要把所有人都想得这么不堪?唐锦柔再不懂事,也知道桑苗出事对唐家没好处!”
他猛地抬头,眼底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那你说,会是谁?我这些年一心扑在庄子里,从未与人结怨!”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声响。
我们冲出去,只见一个小厮蜷在地上,嘴角溢出黑血,手里还攥着半张字条。
谢清晏脸色大变,蹲下身去探他鼻息,摇头叹息。
我捡起字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小心内鬼......”
字迹被血晕开,最后一个字只写了一半。
谢清晏接过字条,手指微微发抖:“这是新来的杂役,前几日说要告假回乡......”
夜色愈发深沉,血腥味混着桑苗的苦涩在空气里弥漫。
我望着谢清晏紧绷的侧脸,突然意识到这场危机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危险。
不只是桑苗被毁,还有人在暗处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再次出手。
5
次日清晨,我还在梳理线索,春桃慌慌张张跑来:“小姐!苏家绸缎庄又出事了!有人往新到的绸缎泼了脏水,整条街的人都在传咱们以次充好!”
我的心猛地一沉,谢清晏正巧拄着拐杖进来,听见这话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又是同时出事?这分明是要把苏家、谢家都拖下水!”
我们匆匆赶到苏家绸缎庄,店门口围满了人。
父亲正在和几个老主顾赔礼道歉,看见我来了,眼眶通红:“明玥,这可怎么办?咱们的信誉全毁了......”
我安抚好父亲,转头对谢清晏说:“当务之急是查出幕后黑手。我怀疑这两件事是同一人所为,目的就是破坏苏家与谢家的合作。”
他沉默片刻,点头道:“我回庄子继续查毒药和那个小厮的来历。你在苏家稳住局面,记得查看最近的往来账本,看有没有异常的银钱流动。”
临走前,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万事小心。”
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了担忧。
回到苏家账房,我仔仔细细翻看每一笔账目。
突然,一笔三个月前的支出引起了我的注意:五百两银子,收款方竟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绸缎庄。
更奇怪的是,这笔账被记在了杂项支出里,若不是仔细查看,很容易忽略。
我正要叫账房先生来询问,门外突然传来吵闹声。
出去一看,竟是林婉儿来了。
林家与谢家一向交好,她与谢宴清一同长大,二人感情甚笃,谢宴清的腿就是为她而伤。
她穿着一身水绿色襦裙,柔弱得仿佛风一吹就会倒,见到我时眼中闪过一丝敌意:“苏姑娘,我能见见清晏哥哥吗?我有重要的事告诉他。”
我挡在她面前:“夫君不在,林姑娘若有什么事,不妨告诉我。”
她咬着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是关于桑苗中毒的事......有人看见唐锦柔小姐那晚在庄子附近出现。”
这话像一记重锤砸在我心上。
难道真的是唐锦柔?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没等我追问,林婉柔已经转身离去,裙摆扫过门槛,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
夜幕降临,我坐在窗前,望着月亮发呆。
春桃端来一碗羹汤:“小姐,您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我摆摆手,思绪却飘到了谢清晏身上。
也不知他那边查得怎么样了,会不会遇到危险......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我拉开门,只见谢清晏满身尘土,脸上还带着一道伤口,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布包:“我找到证据了......”
他打开布包,里面是半块玉佩和一张字条。
字条上的字迹与小厮临死前攥着的那张一模一样,而那半块玉佩,我却觉得有些眼熟......
6
谢清晏手中的半块玉佩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那缕熟悉的纹路终于让我想起在哪见过。
三日前唐锦柔来庄子闹事时,她腰间垂落的香囊上,就系着与之相似的玉饰。
“这是在庄子外的枯井里找到的。”谢清晏将字条展开,上面潦草写着「按计划行事,事成后银钱翻倍」。
“连同这字条,都被用油纸层层包裹。”他的声音带着沙哑,额角未干的血迹顺着下颌滴落在衣襟上,“还有那个暴毙的小厮,他鞋底沾着的泥土,与唐家后巷的土质一模一样。”
我指尖抚过字条上的墨迹,心中寒意渐生。
两件看似独立的祸事,此刻却像被无形的线串在一起。
春桃端着药碗进来,看到谢清晏的伤口惊呼出声,他却恍若未闻,目光死死盯着玉佩:“苏明玥,你说,这背后究竟藏着什么算计?”
不等我回答,门外突然传来喧哗。
唐锦柔跌跌撞撞闯进来,发髻散乱,脸上还带着五道指痕。
她看到桌上的玉佩,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们......你们怎么会有这个?”
“该问的是你。”谢清晏撑着拐杖起身,身形因怒意微微发颤,“桑苗中毒、绸缎被毁,是不是都是你干的?”
唐锦柔突然“哇”地哭出声来:“我没有!有人给我这玉佩,说只要按他们说的做,就能让表哥看清你的真面目!”
她扑过来抓住我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明玥姐姐,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他们说只是吓唬吓唬你们......”
我掰开她的手,语气冷硬:“谁给你的?”
“是......是林姑娘身边的丫鬟!”唐锦柔瘫坐在地,泪水混着胭脂在脸上晕开,“她说林姑娘知道表哥心里有她,只要我帮忙,就能让表哥休了你......”
屋内陷入死寂。谢清晏的拐杖重重杵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荒唐!”
他转身要走,却因动作太急险些摔倒,我下意识扶住他,触到他冰凉的手背。
“先处理伤口。”我压下满心疑问,示意春桃将药箱拿来。
谢清晏沉默着任由我替他擦拭伤口,当金疮药敷上时,他突然开口:“林婉儿为何要这么做?”
这个问题盘旋在我脑中许久。
当年林婉儿与谢清晏青梅竹马,却因身份悬殊被迫分开。
如今她成了京城贵公子的外室,本该远离是非,为何又突然搅进这场纷争?
7
第二日,我带着春桃来到林婉儿落脚的客栈。
老板娘嗑着瓜子摇头:“那位姑娘今早天没亮就走了,说是回京城。”
她突然压低声音:“不过昨儿个夜里,倒是有个男人来找过她,穿得人模狗样的,马车车帘上还绣着金线......”
金线绣纹,是江南富商常用的装饰。
我正思索间,春桃突然拽了拽我的袖子:“小姐,您看!”
街对面,林婉儿的丫鬟正鬼鬼祟祟将一个油纸包塞进绸缎庄伙计手中。
我们悄悄跟上去,看着那伙计进了城郊一间破旧的茅屋。
破门而入时,屋内堆满了未开封的毒剂,墙上还贴着张字条,字迹与之前发现的如出一辙。
“人赃俱获。”谢清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身,见他带着几个护卫站在门口,脸色比昨日更差,却强撑着精神,“看来林婉儿背后还有人,这些毒剂的数量,绝非只为毁掉几亩桑苗。”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一个谢家小厮浑身是血地冲进来:“二少爷!主宅出事了!有人往仓库里投了火油,火势已经控制不住......”
谢清晏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我伸手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仓库一旦焚毁,谢家今年的收成就全完了,更可怕的是,这场大火或许只是个开始。
“走!”他握紧我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这次,我定要将幕后黑手揪出来。”
回程马车上,谢清晏倚着车壁闭目养神,冷汗浸透了他的衣襟。
我想起这些日子他不眠不休地查案,又在桑田里奔波,心中突然泛起一阵酸涩。
正要开口让他休息,他却先睁开眼,目光灼灼地望着我:“苏明玥,多谢你。”
我怔住,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郑重的语气与我说话。
不等我回答,马车突然剧烈颠簸,谢清晏因惯性向前倾倒,我慌忙去扶,却被他一把揽入怀中。
隔着薄薄的衣衫,我清晰地听见他剧烈的心跳声。
“小心。”他的气息扫过耳畔,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8
马车疾驰在通往谢府的路上,车外的火光映得谢清晏的脸忽明忽暗。
他揽着我的手臂始终未松,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渗进皮肤,烫得我脸颊发烫。
远处传来救火的呼喊声,夹杂着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却都比不上耳边那擂鼓般的心跳声。
“抓紧。”谢清晏突然将我往他怀里带了带,马车一个急转,我的额头重重磕在他胸膛上。
他闷哼一声,却仍是护着我没让我摔倒。
春桃在旁红着脸低下头,我挣扎着要起身,却被他按住:“别动,快到了。”
谢府门前已是一片狼藉,家丁们提着水桶来回穿梭,火势借着风势直窜天际。
谢清晏拄着拐杖要下车,我连忙扶住他:“你的腿......”
“顾不了这么多。”他甩开我的手,却在落地时踉跄了一下。
我眼疾手快再次扶住他,这次他没有拒绝,只是低声道:“去仓库。”
仓库外,谢家长辈们急得团团打转。
谢清晏的父亲见我们过来,红着眼眶怒道:“清晏,你看看这烂摊子!若不是你整日躲在庄子里,谢家何至于此!”
我正要开口辩解,谢清晏却握紧我的手,沉声道:“父亲,此事另有隐情。有人蓄意破坏,我已查到些线索。”
救火直到天亮才堪堪控制住火势。
谢清晏不顾众人劝阻,瘸着腿在焦黑的粮仓里查看,终于在角落发现半截未燃尽的布条,上面绣着金线花纹——与林婉儿丫鬟接触的绸缎庄伙计衣服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果然是他们。”谢清晏将布条攥在手里,“父亲,幕后之人想同时拖垮苏、谢两家。”
谢老爷看着儿子疲惫却坚定的眼神,沉默许久才叹道:“你......去休息吧。”
回到房间,谢清晏终于支撑不住瘫坐在椅子上。
我这才发现他的裤腿早已被血浸透,原来旧伤在奔波中裂开了。
“为什么不早说?”我一边拿药箱一边责备,语气却忍不住发软。
他抬头看着我,目光里带着几分倦意:“说了,你会担心。”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惊起层层涟漪。
我低头专心替他处理伤口,却听见他轻笑一声:“苏明玥,你知道吗?以前我总觉得这场婚姻是枷锁,可现在我却觉得,有你真好。”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我心跳如鼓,却不敢抬头与他对视。
9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继续追查幕后黑手。
谢清晏的伤渐渐好转,却愈发拼命,每日带着护卫在城中四处走访。
我则留在绸缎庄,仔细核对往来账目。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一笔送往京城的货款记录中,发现了异常。
收款人竟是林婉儿依附的那位贵公子。
“看来这一切都是他在背后操控。”谢清晏看着账本,神色冷峻,“他想垄断江南丝绸生意,所以先挑起苏、谢两家的矛盾。”
他突然握住我的手:“明玥,这次我不会再让你和苏家陷入险境。”
我望着他坚定的眼神,心中泛起丝丝暖意。
这些日子的并肩作战,早已让我看清,眼前这个男人并非冷漠无情,他的温柔与担当,都藏在一次次默默的守护里。
春桃慌慌张张跑来,手里拿着一封匿名信:“小姐,有人往府里扔了这封信!”
信上只有一行字:“再查下去,苏明玥性命难保。”
谢清晏看到信后脸色骤变,将我护在身后:“从今日起,你不许离开我半步。”
我正要反驳,却被他眼中的担忧震慑住。
夜晚,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窗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起身查看时,却见谢清晏倚着拐杖站在廊下,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怎么不睡?”我轻声问。
他转过身,目光温柔:“守着你,我才安心。”
风掠过庭院,吹落几片花瓣,飘落在他肩头。
我走上前替他拂去,他却突然抓住我的手,轻轻一拉,我便跌进他怀里。
“明玥,”他的呼吸喷洒在我发顶,“等这件事结束,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埋在他胸口,嘴角不自觉上扬。
10
谢清晏的承诺还萦绕在耳畔,次日清晨,我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春桃脸色苍白地冲进来,手中攥着几张皱巴巴的纸张:“小姐,不好了!城里到处都在传姑爷和林婉儿的旧事,还说您是横刀夺爱的第三者!”
我接过纸张,只见上面绘着谢清晏与林婉儿昔日并肩赏梅的场景,配文极尽污蔑之词,将我说成是为了家族利益不择手段的恶毒妇人。
墨迹未干的纸张上,还沾着零星的泥点,显然是连夜张贴出去的。
“一定是幕后黑手的阴谋!”春桃气得跺脚,“他们这是想离间您和姑爷!”
我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安抚好春桃后,匆匆去找谢清晏。
路过前厅时,正巧听见几个谢家下人窃窃私语:“没想到二少爷竟是这样的人,可怜苏姑娘......”
谢清晏的书房门虚掩着,我推门而入,却见他正对着满桌的谣言纸张发呆。
听见声响,他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明玥,我......”
“我信你。”我打断他的话,走到桌前,“与其解释,不如先查出是谁在散播这些谣言。”
他猛地起身,因动作太急带翻了椅子。
我伸手去扶,却被他一把拥入怀中:“对不起,又让你陷入麻烦。”
他的下巴抵在我的发顶,声音闷闷的:“这些年,我从未给过你好脸色,如今又连累你被人指责......”
“清晏,过去的事不必再提。”我回抱住他,“现在最重要的是查清真相。”
我们兵分两路,谢清晏带着护卫去追查谣言的源头,我则留在绸缎庄,暗中观察往来的客人。
不出所料,没过多久,一个鬼鬼祟祟的小厮引起了我的注意。
他在店铺里转了一圈,既不看绸缎,也不询价,只是时不时往柜台的账本瞟上几眼。
我使了个眼色,春桃立刻会意,悄悄跟了上去。
半个时辰后,春桃气喘吁吁地回来:“小姐,那小厮进了城郊的一间茅屋,和之前发现毒剂的地方是同一个!”
我们立刻赶往茅屋,却发现里面早已人去楼空,只留下满地的空白纸张和墨迹未干的刻板。
谢清晏随后赶到,看着桌上未完成的造谣画像,脸色阴沉:“果然是他们。这些画像的笔触,和之前林婉儿丫鬟传递的字条如出一辙。”
正当我们准备离开时,角落里一个绣着金线的香囊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捡起香囊,里面掉出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明日巳时,城西破庙,最后交易。”
“这是个陷阱。”谢清晏看完字条,立刻说道,“他们知道我们在追查,故意设局引我们上钩。”
我握紧字条:“但这也是个机会。只要能抓住幕后之人,一切谣言都将不攻自破。”
谢清晏还想劝阻,我却坚定地看着他:“清晏,我们一路走来,难道要在最后关头退缩吗?”
他沉默良久,终于点头:“好,但你必须答应我,一切以自身安危为重。”
第二日巳时,我们带着护卫埋伏在破庙周围。
阳光透过残破的窗棂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庙内传来阵阵交谈声,我屏住呼吸,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笑道:“谢清晏和苏明玥这次插翅难逃,等解决了他们,江南的丝绸生意就尽在我们掌握之中了......”
正是那个京城贵公子的声音!
我正要冲进去,却被谢清晏一把拉住。他指了指屋顶,示意我看。
瓦片下,密密麻麻的弓箭手正蓄势待发。
“他们早有准备。”谢清晏在我耳边低语,气息温热,“听我的指挥,一会儿我引开弓箭手,你带人从侧门包抄。”
“不行!太危险了!”我抓住他的手腕。
他反手握住我的手,轻轻捏了捏:“相信我。”
说完,他猛地起身,大声喊道:“藏头露尾的鼠辈,出来!”
顿时,箭矢如雨点般射来。
谢清晏灵活地躲避着,一边向庙外跑去。
我咬咬牙,带着护卫从侧门冲进庙内。
“你......怎么可能......”京城贵公子脸色大变,转身要逃。
我快步上前,挡住他的去路:“现在想逃,是不是太晚了?”
一声惨叫从庙外传来。
我的心猛地一沉,将眼前的人制服,便转身冲了出去。
只见谢清晏倒在血泊中,一支箭矢穿透了他的左肩......
11
“清晏!”我的声音撕裂般响起,裙摆扫过碎石,膝盖重重磕在地上,渗出的血瞬间洇湿了绸缎。
谢清晏紧闭双眼,苍白的脸上冷汗涔涔,左肩箭羽还在汩汩冒血,染红了他半边衣襟。
“别睡,睁开眼!”我颤抖着撕开袖口,将布条紧紧缠在他伤口上方止血。
春桃带着大夫赶到时,我的指尖已经被血浸得发红。
大夫小心翼翼拔出箭矢,屋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谢清晏疼得浑身紧绷,却始终没哼一声,直到昏死过去。
守在床边的每一刻都漫长如年。
烛火摇曳,我数着他微弱的呼吸,将冷掉的药汁一次次温在炉火上。
第三日清晨,他终于转醒,第一眼就抓住我的手腕:“你......没事吧?”
沙哑的声音里满是担忧。
我鼻子发酸,把药碗凑到他唇边:“该问这话的是我。逞什么强?”
滚烫的泪水砸在他手背上,他却笑着用没受伤的手替我擦泪,指腹摩挲着我眼下的青黑:“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
13
幕后黑手被擒而平息,谢家风波却没有停止。
林婉儿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在谢府门前哭闹,声称自己怀了谢清晏的孩子,要求进门做妾。
消息像野火般传遍江南,唐锦柔也跟着煽风点火,在绸缎庄里大吵大闹,说我善妒容不下人。
“小姐,您去拦拦吧!外头都快闹翻天了!”春桃急得直掉眼泪。
我攥紧衣角,刚要出门,却被谢清晏拦住。
他不顾伤口未愈,硬是撑着拐杖站在我面前:“不许去,这些脏事何须你出面?”
“那你要怎么办?”我抬头看他,“任由他们污蔑?”
他突然将我搂进怀里,下巴抵着我的发顶:“交给我。”
温热的气息裹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第二日,谢清晏让人抬着他到了谢府正厅,当着全族长辈的面,拿出一叠书信和医馆记录。
“林婉儿与京城那厮勾结,妄图搞垮苏家、谢家,这些都是证据。”他的目光扫过人群中脸色惨白的林婉儿,“至于她腹中胎儿......”
他冷笑一声,示意管家呈上医馆诊断书:“不过是为了攀附谢家编造的谎言。”
林婉儿尖叫着扑过来,却被护卫拦住。
她怨毒地瞪着我:“苏明玥!若不是你,清晏哥哥怎么会这么对我!”
“与旁人无关,是你自己贪心不足。”谢清晏的声音冷得像冰,“当年你为了荣华抛弃旧情,如今又来搅局,当真以为我还会念着儿时情分?”
林婉柔脸色煞白,说不出一句话来。
尾声
闹剧收场那日,谢清晏带我去了他精心打理的桑园。
新苗破土而出,嫩绿的叶片在风中舒展。
他拄着拐杖蹲下,小心翼翼拨开杂草,声音里带着难得的温柔:“明玥,你看。这些桑苗就像我们,熬过风雨,总会迎来生机。”
我蹲在他身侧,指尖拂过湿润的泥土:“你以前对我可不是这样的。”
他转过头,目光灼灼:“那时我不懂,最珍贵的羁绊,往往藏在不经意的相守里。”
他握住我的手,掌心的茧子轻轻擦过我的皮肤,“明玥,我谢清晏此生唯愿与你并肩,将苏、谢两家的绸缎庄开遍大江南北。”
夕阳将他的影子与我重叠,远处传来绸缎庄伙计们忙碌的吆喝声。
我靠在他肩头,听着他的承诺笑得明媚。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