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事情来得很突然。那天下午,母亲正在院子里晒玉米,突然捂着肚子蹲了下去,脸色煞白,额头上都是冷汗。邻居王婶儿看见了,赶紧跑过来扶她。
那年我刚满十岁,母亲突然病倒了。
事情来得很突然。那天下午,母亲正在院子里晒玉米,突然捂着肚子蹲了下去,脸色煞白,额头上都是冷汗。邻居王婶儿看见了,赶紧跑过来扶她。
"这是急性阑尾炎,得马上送医院!"村里的赤脚医生老刘头儿一看就急了,"再拖下去要穿孔的!"
父亲慌了神。那年头,去县医院做手术可不是小事,光手术费就要两百多块钱,相当于父亲半年的工钱。家里刚盖了新房,积蓄早就见了底,连凑个五十块钱都费劲。
"先去借钱,人命关天!"父亲咬着牙说。
我跟着父亲,第一站就是二姑父家。
二姑是父亲的亲妹妹,二姑父在供销社上班,是我们村里数得着的"有钱人"。按理说,这种时候找他借钱是最合适的。
我们骑着自行车到了二姑父家,大老远就看见院子里晾着新买的花布,还有一台崭新的收音机在播着戏曲。我心里一阵高兴,觉得这回有救了。
父亲敲门,敲了半天没人应。
"二姐夫在家吗?我是志强啊!"父亲扯着嗓子喊。
院子里明明有动静,收音机的声音突然小了,然后就没了声响。
"二姐夫!我媳妇儿病了,急需用钱!"父亲又敲了几下门。
这回听见了脚步声,但是脚步声越来越远,像是往后院去了。
我们在门外站了一个多小时,从下午站到天快黑,二姑父硬是没露面。邻居看不过去了,悄悄告诉我们:"你二姑父下午就在家,刚才还在院子里修自行车呢。"
父亲的脸一下子白了,比母亲病时还要白。他没再敲门,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半天没说话。
我当时虽然小,但也懂事了,看着父亲那副模样,心里又气又难受。
"爸,咱回去吧。"我拉着父亲的袖子。
父亲这才回过神来,点点头,我们推着自行车往回走。
路上遇到了陈伯。
陈伯是我们村的老光棍,五十多岁了,靠给人修修补补过日子,住在村东头一间破草房里。平时见了我们也就是点个头,算不上熟悉。
"志强,这是去哪儿啊?怎么看起来不对劲?"陈伯拦住了我们。
父亲本来不想说,但陈伯一个劲儿地问,父亲只好把事情简单说了说。
陈伯听完,二话不说,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布包,翻了翻,拿出五块钱递给父亲。
"不多,你先拿着应急。"
父亲愣住了:"陈大哥,这..."
"别废话了,救命要紧!"陈伯把钱硬塞到父亲手里,"我就这么些,要是多的话我全给你。"
我看见父亲的眼圈一下子红了。
五块钱,在当时可不是小数目。我们家一天的生活费也就一块多钱,陈伯这五块钱,够他吃一个礼拜了。
后来我们又去了几家亲戚,有的给了十块八块,有的找各种理由推脱。勉强凑了一百多块钱,还差一大截。
最后还是村支书想办法,从村里的公积金里先垫了一百块,这才凑够了手术费。
母亲的手术很成功,住了一个礼拜院就回家了。
父亲开始一家家还钱。还到陈伯那里的时候,陈伯说什么也不要。
"你家刚花了大钱,先缓缓再说。"
父亲坚持要给,陈伯坚持不要,两个人在村口推来推去,最后把钱都掉地上了。
"陈大哥,这钱我必须还,不然我心里过不去。"父亲说。
"那行,你先欠着,等宽裕了再说。"陈伯这才收下。
过了半年,家里情况好转了,父亲又去还钱。这回陈伯收了,但是转身就买了一袋白面送到我们家。
"孩子正长身体,多吃点好的。"
又过了一年,二姑父主动找上门来了。
那天他提着两瓶酒,脸上赔着笑:"志强啊,上回你来借钱,我真的不在家..."
父亲淡淡地说:"不在就不在吧,都过去了。"
"你别生气啊,我这不是来看看嫂子吗?"二姑父把酒放下,"身体怎么样了?"
母亲客气地招呼他坐下喝茶,但谁都看得出来,那种亲密已经没有了。
二姑父坐了一会儿就走了,临走时悄悄塞给我十块钱:"给你买糖吃。"
我看了看父亲,父亲点点头,我才收下。
但是从那以后,我们两家的关系就变得很微妙。逢年过节还是会走动,但那种血浓于水的亲情,已经变成了礼尚往来的客套。
陈伯呢,反倒成了我们家的常客。
他经常来串门,跟父亲喝酒聊天,教我修自行车,给母亲带点山里采的野菜。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感觉比亲人还亲。
我上初中那年,陈伯得了肺病,在家躺了半年。我们家轮流给他送饭,直到他病好为止。
"这就叫有来有往。"父亲说,"做人不能只记着别人欠你的,也要记着你欠别人的。"
再后来,我考上了大学,要交学费。陈伯又拿出了五十块钱,说是给我的学费。这回父亲没推辞,收下了,但是悄悄给陈伯买了一件棉袄,说是怕他冬天冷。
现在想起来,1985年的那个下午,二姑父的闭门不见和陈伯的五块钱,给我上了人生最重要的一课:
血缘关系不等于道德义务,真正的温暖往往来自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做人要记住别人的好,也要在别人需要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
就像陈伯说的那句话:"我就这么些,要是多的话我全给你。"
这句话,我记了一辈子。
来源:超君说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