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明日端午，正是仲夏序章里一个温热而清亮的注脚。当粽叶的清香再次弥漫，龙舟的鼓点唤醒城市，属于端午的归途便有了更深的意义。这不仅是一次地理上的返乡，更是一次向着心灵“原乡”的精神回溯。
明日端午，正是仲夏序章里一个温热而清亮的注脚。当粽叶的清香再次弥漫，龙舟的鼓点唤醒城市，属于端午的归途便有了更深的意义。这不仅是一次地理上的返乡，更是一次向着心灵“原乡”的精神回溯。
值此佳节，让我们翻开“原乡书系”中的《我有个我们》，跟随作者宇萍的笔触，一同踏上内蒙古中部高原，去聆听那被风塑造、被雨水浸润、被生命点亮的夏日之声。
《我有个我们》
宇萍 著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夏天的声音
文｜宇萍
不记得自哪日开始进入夏天，对于大风从未停歇的内蒙古中部高原来说，一天中的早晨和晚上总还是冷的。然而，夏天还是真正地到来了，辉腾梁上牧草的长势比往年还要好，黄花沟的小黄花也早早打出花苞。只是风大，从牧场呼啸而过，吹得电力风车如白色大羽般的叶扇迅速转动，发出机械特有的响声。这是夏天的声音，在每年端午我返乡的路途中。
回乡前呼市正是芍药盛放的时节，花开得荼蘼而凌乱，左不过一周的时间，便落得遍地都是，枝头所剩无几。而同是花期的，还有蔷薇，内蒙人称之为北方玫瑰，家里的老辈人常拾捡一些花瓣，洗净晾干制作玫瑰酱，在端午吃粽子时充作沾料。大概是气候原因，芍药、蔷薇以及此前开过的丁香、榆叶梅，每次盛开都像是要将生命完全燃烧的样子，花期短暂而浓烈。小时候，看到花开总能听到姥姥感慨，“这些花啊，能在少水多风的地方开，不容易，要好好爱惜它们！”于是，如我一般放牧牛羊的小孩子总是绕着它们走，时间久了，连牧马牛羊都仿佛生出了敬畏之心，任花们在天气渐渐暖和的季节，轰轰烈烈地开一场，一年又一年。
中午时分到家，天阴得厉害，舅母看看天，说“将要下雨了罢”。我从手机上查天气预报，今日雨，明日也有雨。她听了高兴起来，对我讲“田里的庄稼将将发芽，正需要浇水”，风却忽然变小了，温柔地从人面上拂过，舅母显得有些不安，将信将疑地问我：“这次的天气预报准吗？”
“嗯，”我坚定地点点头。
“预报说昨天也有雨，等了一天，结果一滴也没落下来。”她说。
“雨在夜里下了。”
“不会，我没有听到。”
“我听到了，还起身去阳台上关窗户。风很大。”我说。
“不过下了一会儿就停了，早晨看到被雨打湿的地面也被风吹干了。”我补充。
“那天气预报是准的了？”舅母又问。
“准的。你看，雨马上就来了。”我坚定地说。
不久便听到久违的打雷的声音，先是轻软地从东天上滚落，传过微弱的“轰隆隆”的声响，紧接着是闪电，一道白光闪过，又是几声响雷，轰隆隆隆，豆大的雨点滴落下来。我们连忙向屋里去。家狗站在院子里叫，对着天空“汪汪汪”，雨点滴到它脸上，它显得有些惊慌，一面向屋檐下跑，一边回头继续狂叫。舅母高兴地说：“燕子把雨带回来了，不用浇地了。”
雨断续下着，我们站在门内看雨。槐花还在开，花朵和叶片上沾着雨水，家狗懒懒地卧在脚边，舅母说“等雨停了，咱打槐花回来蒸吃。”我说“好啊，很久没有爬树了。”舅母笑起来，从门后的墙上取下镰刀，说“等下绑在竹杆子上，钩几下就够吃了。你不要爬树啊。”我们笑起来。
雨脚变小时，刮起大风。黄昏时天终于放晴，太阳出来了，带着明亮而舒适的光芒，从还挂着雨滴的高大的洋槐树叶间斜射而下，穿过砌着红砖的矮墙和立在菜园里等待黄瓜和豆角秧攀爬的干树枝。空气新鲜而甘醇，连同远山、白色云朵、房屋以及树木，都在夕阳中带上一种逐渐走向成熟的橙蓝的色彩。呼呼有力的大风从阳光中穿过，使人有一种初夏日的温凉与惆怅。舅母在灶台前做饭，我无所事事地坐在炕上翻一本中学时读过的课本。
雨后的黄昏格外热闹，院墙外有人在说话，隐约听到一个男人讲要去田里看看墒情。麻雀啁啾叫个不停，小孩子追逐打闹，偶尔一两声狗吠，谁家女人喊孩子回家的尖声，不间断地交错在一起。总有燕子嘁嘁喳喳飞进屋里，在屋内悬着的电线上停留一脚，又匆忙飞出去。“燕子又飞回来了。”舅母说。
我站起身去堂屋看，“燕子窝还在梁上吧？”
“没有动过，去年有只燕子又在檐阶上筑了只窝。”舅母指给我看。
“刚才这只大概是老燕子飞回来找窝了。”我说。
“老燕子去年没走掉，小燕子一个一个都飞走了，天已经冷了，老燕子飞进飞出几天，再也没回来，恐怕是冻死了。”舅母讲。
“那今年还让这窝燕子住在咱家吧。”
这时，风从外面吹过来，拂得木板门前后扇动，磕在门槛上，发出“咣当、咣当”的声响。于这声音中，不知从哪里传出歌声——“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独自一个人流泪到天亮，你无怨无悔的爱着那个人，我知道你根本没那么坚强……”啊，任贤齐的歌。我跑到院子里去听。舅母在屋子里讲“隔壁的李志强去外面打工几年，回来就跟媳妇离婚了。这两天又带回一个小姑娘，天天放歌给她听。”我默默听着，想起在县城读中学的最后一年夏天，学校里流行任贤齐的歌，晚自习放学的路上，总有胆子大的男生推着自行车，站在路边唱“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这里的表演很精彩，请不要假装不理不睬”。后来，街上的商痁里开始流行播放音乐，以此来吸引客户，像《伤心太平洋》《心太软》这样的歌，总是响到夏天的深夜，我们放晚学后，也久久不停息。那时候，我总是想，如果哪一天和偷偷喜欢着的男生一起走在这样的街上，会是什么样子呢？然而，这样的事情终究没有发生，我只是怀着珍而重之的心情，在夏天的夜里默默地听这些歌。而那个藏在心底的秘密，最终也没有向当年偷偷喜欢的那个他讲出来。
来源：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