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木根蹲在自家门槛上抽烟,烟是两块钱一包的便宜货,呛得他直咳嗽。他眯着那只完好的眼睛——左眼因为小时候豁嘴手术感染,留下了永久性的斜视——望着村口的方向。媒人说了,今天会把那个女人带来。
一条蚂蟥(一)
第一章 凑合婚姻
木根蹲在自家门槛上抽烟,烟是两块钱一包的便宜货,呛得他直咳嗽。他眯着那只完好的眼睛——左眼因为小时候豁嘴手术感染,留下了永久性的斜视——望着村口的方向。媒人说了,今天会把那个女人带来。
"咳咳...四十多岁的人了,还相什么亲..."木根自言自语地掐灭烟头,用脚碾了碾。他的豁嘴虽然经过手术修补,但说话还是漏风,含糊不清,村里小孩背后都叫他"漏风木"。
木根娘从厨房探出头来,灰白的头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头上:"来了没?我把菜都热三遍了!"
"急啥..."木根嘟囔着,突然挺直了腰板,"来了。"
村口的小路上,媒人王婶领着一个瘦小的身影往这边走。那女人走得极慢,仿佛每一步都要耗尽全身力气。等走近了,木根才看清她的模样——瘦得颧骨突出,脸色蜡黄,头发枯黄稀疏,裹在一件明显大一号的旧棉袄里,像根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稻草。
"这就是春桃,"王婶把女人往前推了推,"春桃,这是木根。"
女人低着头,没说话,只是轻微地点了点头。木根注意到她的手指关节粗大,皮肤粗糙,像是常年干粗活的手。
"进屋吧,外头冷。"木根侧身让出路来。
饭桌上摆着四菜一汤——一盘炒鸡蛋,一碗红烧肉,一碟青菜,一碗腌萝卜,还有一盆白菜豆腐汤。在木根家,这已经是过年才有的规格了。
春桃吃得很少,每一口都嚼很久,吞咽时眉头紧皱,像是喉咙里卡着什么。木根娘不停地往她碗里夹肉,她只是点头致谢,却很少动筷。
"听说你前头那个..."木根娘试探着问。
"死了。"春桃的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鼻音,"喝酒掉河里了。"
木根注意到她说这话时,眼睛里闪过一丝解脱。王婶在桌下踢了木根一脚,小声说:"她前夫不是东西,喝醉了就打人。春桃身子弱,干不了重活,更是挨打挨得多。"
饭后,王婶把木根拉到一边:"人你也见了,觉得咋样?"
木根挠挠头:"太瘦了...看着病恹恹的..."
"嗨!"王婶拍了下大腿,"人家不要彩礼,就图有个落脚的地方。你这条件——"她没说完,但目光扫过木根的豁嘴和斜眼,意思很明显。
木根沉默了。他知道自己这模样,四十多岁了还打光棍不是没道理的。村里像他这个年纪的男人,孩子都上初中了。
"行吧,"他最终点点头,"只要她不嫌弃我..."
婚事办得很简单。木根买了挂鞭炮,请了几个近邻来家里吃了顿饭,就算是成亲了。春桃带来的全部家当就一个小包袱,里面是两件换洗衣服和一双布鞋。
新婚之夜,木根紧张地坐在床边,不敢碰春桃。春桃蜷缩在床的另一侧,背对着他,瘦弱的肩膀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
"你...你睡吧,"木根结结巴巴地说,"我打地铺。"
春桃转过身来,蜡黄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那怎么行...地上凉。"
"没事,我皮糙肉厚..."木根抱着被子就要往地上铺。
春桃伸手拉住他的衣角:"床够大...一起睡吧。我不...不嫌弃你。"
就这样,两个被生活折磨得遍体鳞伤的人,在初春寒冷的夜晚,小心翼翼地分享了一张床的温度。
第二章 病痛缠身
天刚蒙蒙亮,木根就被一阵压抑的呻吟声惊醒。春桃蜷缩成一团,双手死死按着太阳穴,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冷汗。
"咋了?头疼?"木根一骨碌爬起来。
春桃点点头,牙齿咬得咯咯响。她的鼻子完全不通气,只能用嘴呼吸,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尖锐的哨音。
木根手忙脚乱地倒了杯热水,春桃勉强喝了一口就推开,突然弯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我去叫大夫!"木根套上衣服就要往外跑。
"不...不用..."春桃抓住他的手腕,"老毛病了...躺会儿就好..."
木根发现她的手腕细得惊人,自己一只手能圈住还有余。他扶着春桃躺下,用热毛巾敷在她额头上,笨拙地按摩她的太阳穴。
"你前夫...不给你看病?"木根轻声问。
春桃闭着眼睛,嘴角扯出一个苦笑:"他说我是装的...为了不干活..."
木根的手停了下来。他盯着春桃瘦削的脸庞,突然觉得胸口发闷。这女人到底经历了什么?
天亮后,春桃的症状稍微缓解了些,坚持要起床做早饭。木根娘已经熬好了粥,看见春桃摇摇晃晃地走进厨房,连忙扶她坐下。
"你这身子骨..."木根娘摇摇头,"能干点啥就干点啥,别勉强。"
春桃固执地洗了碗,又拿起扫帚扫地,但没扫几下就扶着墙喘气。木根夺过扫帚,把她按在椅子上:"歇着!地我来扫。"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春桃的身体时好时坏,头疼发作时能疼得满地打滚,鼻子常年不通气,吃饭时常常因为无法呼吸而停下来张大嘴喘息。但她总是咬牙干活,洗衣做饭,从不抱怨。
木根发现春桃虽然体弱,但手很巧。她能把破衣服补得看不出痕迹,做的饭菜虽然简单却很可口。有时候头疼不严重时,她还会哼些小曲,声音轻柔悦耳,让木根听得入迷。
一个月后的傍晚,木根从地里回来,发现春桃倒在院子里,身边散落着刚洗好的衣服。她脸色铁青,嘴唇发紫,已经不省人事。
"春桃!春桃!"木根抱起她轻飘飘的身体,冲向村里的赤脚医生家。
赤脚医生检查后摇摇头:"这病我看不了,得送县医院。"
木根二话不说,借了邻居的三轮车,连夜把春桃送到了县医院。挂号、检查、输液...一通折腾下来,天已经快亮了。
"病人严重贫血,营养不良,"医生推了推眼镜,"但头痛和鼻塞的原因还不清楚,需要进一步检查。"
春桃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手上插着针头,木根趴在床边打盹。她轻轻动了动,木根立刻惊醒,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担忧。
"你好点没?"他哑着嗓子问。
春桃的眼泪突然就下来了。多少年了,从来没有人这样关心过她的死活。前夫只会嫌她病怏怏的干不了活,动不动就打骂。而现在这个认识才一个多月的男人,却为了她熬夜奔波。
"傻哭啥..."木根笨拙地用袖子给她擦眼泪,"医生说了,明天给你做那个什么...CT,看看脑袋里有啥问题。"
检查做了一天。CT、抽血、鼻内镜...春桃被折腾得精疲力尽,但医生还是没给出明确诊断。
"鼻腔内有些异常,但看不清,"医生对木根说,"可能需要做个小手术,取个活检。"
木根听不懂这些医学术语,只知道春桃要挨刀子,心里一阵发紧。但看着春桃痛苦的样子,他还是咬牙签了同意书。
病房里还有其他三个病人,晚上很吵。木根没有陪护床,就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守着春桃。春桃因为用了药,睡得很沉,呼吸声粗重而不规律。
夜深人静时,木根盯着春桃苍白的脸发呆。虽然才相处一个多月,但他已经习惯了这个安静的女人在身边。她不像前妻那样嫌他丑、嫌他穷,总是默默地做好家务,在他累了一天回来时端上热饭。
"你可得好起来啊..."木根轻声说,伸手拨开春桃额前的碎发。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春桃的鼻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木根以为自己眼花了,凑近了些。借着走廊的灯光,他清楚地看到——春桃的右鼻孔里,有个黑褐色的东西在蠕动!
第三章 惊人发现
木根瞪大眼睛,屏住呼吸,死死盯着春桃的鼻孔。那东西又动了,缓缓探出一小截,又缩回去。那不是鼻涕,不是血块,而是一个活物!
"医...医生!"木根本能地想喊人,又怕惊动那东西,硬生生把喊声憋了回去。他轻手轻脚地走到护士站,值班护士正打着瞌睡。
"护士!我媳妇鼻子里有东西!活的!"木根压低声音说。
护士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啥?"
"活的!在她鼻子里爬!"木根比划着。
护士将信将疑地跟着木根来到病床前。春桃还在熟睡,呼吸沉重。护士用手电筒照了照她的鼻孔,突然倒吸一口冷气。
"天啊!是蚂蟥!"护士后退一步,"我去叫医生!"
木根守在床边,看着那东西在春桃鼻孔里蠕动,胃里一阵翻腾。他想起来了,春桃说过她老家在南方山区,小时候常在水田里干活。一定是那时候蚂蟥钻进了她的鼻子,一直活到现在!
值班医生很快赶来,看了一眼就确认是蚂蟥:"得马上取出来,但病人现在用了镇静剂,最好等明天耳鼻喉科医生来处理。"
"等一晚上?那东西会不会往里钻?"木根急得直冒汗。
医生犹豫了一下:"理论上不会,但..."
"我来!"木根突然说,"我能把它弄出来!"
医生和护士面面相觑。木根已经挽起袖子:"我小时候抓过蚂蟥,知道怎么弄。你们给我个镊子就行。"
护士拿来了一把长镊子,木根摇摇头:"不行,镊子会夹断它。得用手。"
在医生和护士的注视下,木根深吸一口气,慢慢把手伸向春桃的脸。他的动作极其轻柔,生怕惊动那只蚂蟥。春桃在睡梦中皱了皱眉,但没有醒来。
木根的大拇指和食指悬在春桃的鼻孔上方,一动不动地等待着。时间仿佛静止了。护士紧张地咬着嘴唇,医生扶了扶眼镜。
突然,那蚂蟥又探出头来,这次比之前都要多。说时迟那时快,木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住了它露出的部分,稳稳地往外拉。
蚂蟥剧烈扭动着,想要缩回去,但木根死死捏住不放。一场无声的拉锯战在春桃的鼻孔外展开。木根额头上的汗珠滚落下来,但他的手指稳如磐石。
终于,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啵",一条两寸多长的蚂蟥被完整地拽了出来!它黑褐色的身体在木根指间疯狂扭动,吸盘上还带着血丝。
"天啊!"护士捂住嘴,"这么大!"
医生赶紧拿来酒精瓶,木根把蚂蟥扔进去,那东西在酒精里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春桃这时也被惊醒,茫然地看着围在床边的众人。
"怎么了?"她虚弱地问。
木根举起酒精瓶:"春桃,你鼻子里有这个!"
春桃看着瓶子里那条蚂蟥,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突然捂住脸,肩膀剧烈抖动起来——不是在哭,而是在笑,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笑。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她边笑边哭,"原来是这个东西在作怪!"
医生给春桃做了详细检查,确认蚂蟥已经完全取出,没有残留。"这东西靠吸血为生,难怪你贫血这么严重。它堵在鼻腔里,导致你长期缺氧、头痛。"
第二天一早,春桃的头痛就减轻了大半,鼻子也通畅了。她贪婪地呼吸着空气,仿佛这辈子第一次真正闻到世界的气味。
"木根,谢谢你。"她握着木根粗糙的手,眼泪汪汪,"要不是你,我可能到死都不知道..."
木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碰巧看见了...你没事就好。"
办理出院手续时,医生摇着头说:"我从医二十年,第一次见到鼻腔里存活这么久的蚂蟥。这东西一般存活一两年就会自然死亡..."
"它在我鼻子里活了至少十年。"春桃平静地说,"从我前夫还活着的时候就在了。"
回村的路上,春桃坐在三轮车后座,靠着木根的背。风吹起她枯黄的头发,露出久违的红润脸颊。木根能感觉到,靠在他背上的那个人,似乎比来时重了一些,踏实了一些。
"木根,"春桃突然说,"等我身体好了,我想做点小生意。"
"啥生意?"
"我会绣花,会做鞋垫。镇上有人收这个,卖到城里去。"
木根点点头:"行,你想做啥都行。"
春桃搂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木根看不见她的表情,但能感觉到她在微笑。那条夺走她十年健康的蚂蟥,阴差阳错地把她带到了这个男人身边。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来源:一品姑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