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从校园到婚纱,她和他用了整整十年,恰好是我和陈灯再不相见的这段时间线。
我笑着揪起他的耳朵。
「陈灯,我厉害吧,你躲哪我都能找到!」
他疼得哎呦哎呦:「牛呀牛呀!」
如今想来,捉迷藏这样的游戏,确实也只适合天真烂漫的孩子。
11.
刘萱回来那天,天气晴得不像话。
她笑得像只欢快的喜鹊,往我手里塞了张请帖,然后抱了抱我。
「这个月 20 号,日子定得匆忙,你一定要来喔!」
我握着那尚有余温的帖子,心上也跟着她一同欢喜。
从校园到婚纱,她和他用了整整十年,恰好是我和陈灯再不相见的这段时间线。
人和人的命运轨迹就是这么错落,在你不被爱的日子里,自有人肆意幸福着。
刘萱搬离了我们俩的小屋,她说话带着哭腔,说会常来陪我的。
我摸索着给她拭去眼泪:「好事啊,不许哭。」
手机里的应急联系人,一直都是她。
要不是她,我的人生还得多少年才能步入正轨啊。
她一遍一遍地交代着我生活上的注意事项,帮我把电脑文档重新整理了一遍,然后打开了我常用的码字页面。
「需要帮忙,我会马上回来的。」
我点点头,笑她还没当妈,就开始啰嗦起来了。
走之前,她和我倚着沙发,一同坐在地毯上,电视上放着不知她已重温多少次的《请回答 1988》。
刘萱开了瓶啤酒,问我今后有什么打算。
「等书出版,赚点钱,雇个人带我去旅游,去听听林间鸟,吹吹山间风。」
她笑了笑。
「那你和陈灯呢?」
我愣住,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
「我们俩,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啊。」
12.
新闻里的男声准时响起,我摸索着袋子给阿布倒了些狗粮。
青鹤集团前任总裁陈家谅病逝,集团宣布即日起终止与赵氏家族的合作关系。
新闻解读称青年总裁陈灯此举,彻底斩断了进行新一轮融资的可能。
阿布乖巧地咀嚼着,我抬手按下了电视的关机键。
门外忽传三声轻快有力的叩门声,阿布停止进食,去门口嗅了嗅。
我将门打开,又是熟悉的声音入耳。
「江烛,我回来了。」
声音铿锵有力,又带着点激动的微颤。
我正欲开口,一双结实的臂膀忽然将我圈进了怀里,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颈上,他像只疲惫急需我抚慰的小狗。
这个拥抱来得突然,我怔愣着没有反应过来。
11 月的清冷在此刻恍然消散,我兴许是红了脸。
随后我将他轻轻推开:「你喝酒了。」
他轻笑:「一点点。」
「还清醒?」
「这么多年,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醒。」
我回房拿了外套披上,稍微整理了下仪容,牵着阿布出了门。
陈灯说,他要跟我好好聊聊,关于十年前,关于那场意外。
13.
隔壁赵叔在小陈灯十岁那年死了老婆,是被他活活打死的,
赵叔对外说是她摔倒了砸到了头,可那副身子上满是血,我看到了,陈灯也看到了。
像婶子这样自小被亲人卖了的女子,怎么死的,没有人会去深究。
白布条飘扬,又在村了多了份谈资。
没了婶子,赵叔便不让陈灯去上学了。
「看我,大字不识一个,还不是过得很好!」
妈妈听着直摇头,夜里找齐了两份学费,塞了一份到小陈灯怀里。
白发在不经意间攀上她的头,我满是疑惑,她只有三十岁诶。
赵叔知道了直乐呵:「冬枝啊,这养的是你未来女婿,到底也不亏的嘛!」
妈妈瞪他一眼,没再言语。
后来隔壁日日酒气熏天,脏乱得像个猪场。
陈灯慢慢成了妈妈的孩子,他收起了曾经的天真,赶着时光光速长大。
岁岁年年,轮转不息。
我倚着门栏,折纸做的星星,五颜六色的,我笑着抓一把给他,他没收,目光沉着,叫我好好学习。
「好好学习,江烛,我们才能离开这里。」
「那妈妈呢?」我仰头问他。
「我们带她一起走。」
曾经的话语如破碎的玻璃瓦,刺上心尖,一回想便疼得厉害。
后来陈灯确实走了,去往了更漂亮的世界,头也没回。
妈妈也走了,是真的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14.
日子零散着,到了我们十六岁那年。
榕树下站了好多好多人,村里的傻春在我旁边嘿嘿笑:「你哥哥要走啦!」
我斥他别胡说,心里依旧咚咚地直打鼓。
他坐上那辆黑车之前,我拼尽全力跑回了家,将星星罐子底部那张写着电话的字条扯出,把罐子塞到了他怀里。
他冲我笑,又跑去找那个男人说了句什么。
男人摇摇头,陈灯才沮丧着脸过来找我。
「江烛,等我来接你。」
纸条在我手心攥出了汗,领着他的中年男子看了我一眼,意味不明。
我也抬头盯着他。
这便是陈灯的爸爸,那个开着大公司,出现在大宣传牌上的男人。
他俩眉眼很是相似,只不过陈灯带着稚气,少了些精明。
好多年前,我无意中在别的地方瞧见那大宣传牌,就有了这样的猜想。
后来费了好多力气,终于找到了这串号码。
可那通告诉他们陈灯在北齐村的电话,是我三年前打的。
他们那时没来,我隐隐失落,又暗自窃喜。
梧桐树下人群渐散,留着傻春蹲在地上陪我。
我问他:「傻春,你会想大力吗?」
傻春摇摇头。
「不是大力哥,他们都说他叫陈灯。」
15.
湖边的晚风摇曳,夹杂着不远处一对情侣的欢笑,一齐传到身边来。
「所以,是因为那通电话。」他用的是肯定句。
确实。
早知他不会回来,我该斩断了心里的念想,把唯一能和他取得联系的电话号码扔了才好。
可那时的我怎么会舍得。
赵叔被打断了腿,窝在房里不能动弹。
妈妈发着高烧,我可怜他,便去给他送饭。
饭放在窗台,我原想转身离开。
不料却被他一把拽住手,他问我他儿子在哪,浑圆的双目死死瞪着,手上力道像是要捏碎我的腕骨。
我哭着挣脱,却被他拽下了那件粉色外套。
兜里放着那张纸条。
那天下了好大的雨,我永远记得,那是我人生中看到的最后一场雨。
赵叔是爬到我们的院门口的。
雨水混着尘土,和成稀稀落落的泥浆。
他说:「冬枝开门,是我。」
妈妈浑身无力,我撑着伞到了门口,瞧见他仰着头趴在地上,便哆嗦着声音让他快回家去。
可他没动,只是笑了笑。
「烛妞,赵叔以前没有对不起你吧。」
他声音不大,我得弯下腰去听。
可他忽然从腰间掏出两个小瓶子来,用尽了力气泼向我的双眼。
刺痛袭来,他笑得张狂。
「电话那头是他亲爹啊,烛妞,你还叫叔怎么活!」
瓶子里是硫酸,他以前在化工厂上班留下的。
陈灯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轻轻为我摘下墨镜,良久未有言语。
「应该不算难看吧,假眼球啦!」
远处传来一声狗吠,压住了陈灯那声低低的抽噎。
可我耳朵这么好,怎么会听不到。
我重新戴上墨镜:「都过去了。」
「可是陈灯,你为什么不回来看看我呢?」
16.
这个月的银行卡迟迟没有收到十万块的转账。
我发愣,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资料说陈灯出国了好多年,十六岁那年才回到陈家,开始学习打理产业。
而那一年,恰巧是陈家大儿子死去的第一年。
晚风吹得愈发凉了,陈灯将外套脱下,包在我身上,透着股好闻的松木味儿。
他话里带着浓浓的愧疚:「是我欠你的。」
「我想要一个解释。」
十年来,他的消息总是在不经意间传到我耳朵里。
大名鼎鼎的陈总裁,正过着和我在阴沟里完全不同的人生。
我曾想过去找他,也无数次在深夜里思考过重逢的意义。
更怕他是真的忘了我,怕他仅仅是对我充满同情,说上那么一句「你真可怜」。
后来我就默认了,每个月打到卡里的十万块,便是他对我这一切作出的回应。
一个盲女,怎敢祈求获得端坐神台上之人的偏爱。
可他如今真的回来了,与我想象中不同,他姿态卑微,像在小心翼翼地,试图再次踏进我的生活。
「江烛,这样无力的话,你真的愿意听吗?」
他若是开口,我便听。
「我回去以后,人生就不属于我了。」
陈灯是陈家谅与别人的私生子,本就是见不得光的。
当年被拐走,陈家也发动人力找过,但并未声张。
日子久了,陈家便当他没了。
那年接我电话的是个女人,想来该是陈家谅的妻子,她怎么会舍得让私生子重新回到陈家来呢?
后来大儿子死了,陈家谅便想起这个遗落在外的小儿子。
所以他能找来北齐村,根本不是因为我许多年前那通电话。
小儿子被拐到山沟沟里十余年,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因此后来陈家谅派了人 24 小时盯着陈灯,禁止他透露任何与北齐村相关的消息,也禁止和北齐村的人接触,尤其是我。
「我试过偷偷跑回去,也试过跟你写那些压根没被送出去的信。」
陈灯扶着我坐在了一条长椅上。
「他不向我透露半分你的消息,只说会帮我照顾好你,让我放心。」
我忽然想起当时住院的天价医疗费,大概也是他在出手。
「这便是照顾好了吗!每个月出点破钱就是照顾了吗!我怎么会信他呢。」陈灯自嘲地笑了笑,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继续道。
「还说等我接手了公司,会替我亲自向你解释。所以我听话,学管理,和那帮老家伙在酒桌上推杯换盏,想赶紧继承这些,赶紧和你见面。可结果换来的是这场欺骗。
「后来他再也管不了我了,我就满世界地找你,可你真的很会藏啊江烛。」
他越说越激动,哭腔渐显。
我也曾千万次想对着他,哭诉我那个雨天的绝望,黑暗中的委屈,还有妈妈离我而去的悲恸。
可到了如今,怎么舍得呢,人生已经够苦了,能少一点难过,就少一点吧。
他和我一样,话语里都简要略过了这些年的苦楚。
我都明白的。
我拍了拍他的后背,却被他将手反握在手心。
温热的,陌生的触感。
湖面有鱼儿跳起又落下,发出阵阵扑通声。
我俩忽然沉默了。
现在该说什么呢,怎样也抵不过我们错过的这十年。
我覆过手去,摸到了他腕处的几道横向的凸起。
「疤吗?」
他嗯了一声:「以前不懂事,想逼老头子的。」
「都没用,对吧。」
他声音带着些许空灵:「以后都会好的。」
你看,我十年来积攒的哀怨与恨意,左不过他拿给我一个迫不得已的解释,便都在一瞬间崩塌了。
谁又比谁可怜,谁又会比谁心软。
在互相看不到的地方,我们都在默默承担着自我人生的黑暗。
我笑了笑:「两个倒霉蛋。」
17.
我和陈灯在湖边散步的照片被人发到了网上。
有人说他痴情,有人说我有手段。
还有人说,青鹤集团不顾融资在即,毅然切断与赵氏的合作关系,其实是因为我。
因为陈灯本来有一桩经济联姻。
那个姑娘来找过我,没多久以前,大概是陈灯在网上为我说话的第二天。
「你就是江烛吧。」
我点点头。
「我和陈灯有婚约。」她咄咄逼人。
我还是点点头。
「不论你们之前有过什么,最好不要影响我们,明白?」
「这话,你该自己对他说。」
我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不知道有没有碰到她。
抬手抚过窗台上的小兰花,似乎有些蔫儿了,刘萱不在,我竟也忘了打理。
今天是她的婚礼,我换了件呢子外套,刘萱说过我穿这件最漂亮。
外面停了辆车,带着点汽油没有充分燃烧的特有气味。
陈灯为我开了车门。
「我送你。」
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他问我要不要听首什么音乐。
「陈灯,假如我们没有再相遇,你会和赵小姐结婚的,对吧。」
假如我没有出现,没有这场突如其来的相遇,他和她,应该是要在一起的。
他顿了顿,哑声笑了笑。
一阵窸窸窣窣,一沓子资料被他递到了我的怀里。
「合作伙伴关系的终止流程不是一两天就能完成的,老爷子病倒,是被我气的。
「你手里的是我那天准备好的辞呈和工作资料。江烛,再晚找到你半天,我就不是陈总裁了。
「哪怕要再用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你要相信,我从未放弃过你。」
外面传来炮竹声,淹没了他后面想说的话。
我侧过头去,心里酸酸的,也不知道哭是什么滋味。
婚礼上,刘萱的绣球没有抛,而是直接递到了我手里。
我想象着她美好的模样,把捧花往怀里揣了又揣。
她笑我。
「江烛,你是最该幸福的那个。」
18.
北齐村的老榕树要被砍了。
陈灯带我回去那天,电锯声轰隆作响。
村里有人认识我俩,陈灯也笑着跟他们打招呼。
「烛妞!大力哥!呜呜呜你们快来呀!这帮没良心的要砍树呀!」
是傻春。
陈灯拉着他站在了安全的地方,他哭得一抽一抽的,还在骂那些伐木工没良心。
「老树站了这么多年,它累啦!傻春,就让它休息休息吧。」
村里要修路,要盖房。
傻春拉着我的手,却被陈灯笑着拍开。
「你们回来,还走吗?」
我们还没回答,一声轰隆入耳,那棵陪伴了我们整个童年的榕树,彻底长眠。
切割、装车,他们用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我们仨站在不远处的土堆上,两辆大车扬长而去,掀起呛人的尘土。
傻春眼尖,说在地上瞧见了个东西。
「烛妞!破瓶子!」
陈灯愣在原地,良久发出一声细笑。
「糟糕,被发现了。」
傻春说有张字条,我问他写了什么。
「我知道!我识字了!」他冲着我俩高喊,「上面写的是:江烛永远都能找到陈灯。」
19.
破旧的老房子爬满了蛛丝,我走在陈灯身后,听见他用扫帚扫出一条道来。
两座暗灰的矮房紧临着,因为我们的到来而打破了它长久的静谧。
曾经住在这里的两家人,竟然只剩我俩还在人世。
陈灯在灰尘中扒拉出一个物件来,我问他是什么。
他笑答:「没带走的日记本。」
真是可惜,我不能看着笑话他了。
回北齐村是为了给我妈上坟,坟头的一株桃花树虽然光秃秃的,竟然神奇地发了朵花出来。
陈灯跟我描述着这些,还引着我的手轻轻摸了摸。
「我妈死之前,除了念叨我那没良心的爸,就是在讲你。
「她说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会不会想她,还说以后咱俩要是见面了,叫我别怨你。人各有命。」
陈灯吸了吸鼻子,跪在坟前,磕了几个头。
衣服与土渣子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林里的布谷鸟一声声叫着,我突然想起了曾经跟刘萱说过的未来计划。
20.
书很畅销,编辑姑娘给我打来电话,说在准备二次出版。
陈灯从身后圈住我,声音低迷,格外摄人心魄。
「江大作家,我也想看你的书。」
我笑着推开他。
「那可不行。」
书里的男主角可是他诶,羞都要羞死了。
直到那天,我在他的书房摸到了摞成山的新书册,保姆在我身后随着笑道:
「陈先生买了整整一仓库,都是同一本,我猜也是江小姐你的。」
陈灯的床头上,还摆着十年前我送给他的星星罐子。
我打开来,一股尘封的旧纸味儿。
总共 290 粒。
29,是我们俩姓名笔画的总和。
房门被打开,他笑着帮我把星星重新收到罐子里。
「星星还是原来的样子。」
「可我看不到了。」
「你听得到。」
21.
那晚,陈灯为我燃了全城的焰火。
一支支焰火接连升起,爆裂声不绝于耳,紧接着便传来滋滋啦啦的声响。
他牵着我的手,带我点燃了一支。
接着又一齐捂上耳朵,笑着跑开。
背后传来一声轰然,它按着轨迹驶入高空,应该点亮了整座城。
有人传来一声惊呼:「有字!是江烛!」
我穿了袭长裙,被他紧紧拥在怀里。
「真想看看二十六岁的你。」我呢喃道。
我记得,他左眼角下有颗小小的痣,鼻子很挺,唇峰也好看,像画里的远山。
他温柔地牵过我的手,在天边光影的照映下,引着我从眉毛一点点探下去。
「你不在的日子,我做了十年浑浑噩噩的傀儡。
「你要记得啊,陈灯永远不能没有江烛。」
绚烂的穹顶之下,他同我一道蒙上了眼,想象着此刻天际边的浪漫。
我触上他腕处的疤痕,他却更用力地握住了我的手。
「这次,我们都不藏了。」
人间焰火嚣嚣。
别急,总会再次相遇。
31.
我赚了钱,把一沓子钞票甩在了陈灯怀里。
「陈总裁,我要雇你陪我去旅游!」
他带我去了我一直向往的北萦山,一路欢歌,是前所未有的舒畅。
我微微张臂。
山间风徐徐,林间鸟高语。
不远处传来一声相机的咔嗒声,陈灯给我拍了张照片。
我们在北萦山呆了三天,快活得像两只山间的野猴子。
可如果知道这场旅途的尽头是不归,我宁愿永远没再与他相遇。
隧道内的轰鸣声宛如爆炸,震得我头痛欲裂。
一股浓烈的汽油味、烟味弥漫,我在黑暗中艰难摸索,终于触到了那个带着几道疤痕的腕。
一阵从未有过的恐慌来袭,我想叫他醒醒,却连喉头都发不出声来。
有人把我从车内拖走。
有人说主驾驶的人生命体征微乎其微。
有人说车子撞上时,人的本能该是把方向盘往主驾驶这边扒,怎么主驾驶反而撞得这样惨。
对啊,怎么会……
天空又下起了绵绵细雨,我靠在路旁,听着雨声淅淅沥沥。
「江烛。」
他在叫我。
我起身往声音的方向走去,却被人死死拦着。
他们叫我节哀。
可他明明在叫我啊,这些人听不到,我听到了的!
我喊他,「我在呢!陈灯!我在呢!」
再没了回音。
雨水淋在我的额上,绵密细致。
不一会,一阵光亮刺来,我又看见了他。
是十岁的陈灯。
他笑着跑来,牵起了我的手。
「捉迷藏!」
他带我来到老榕树下,帮我把眼睛闭上。
「数六十个数哦。」
我说好。
1、2、3、4……58、59、60。
睁眼是炫目的白。
江烛再也找不到陈灯了。
陈灯番外
世上千万种巧合,都不敌我叫陈灯,她叫江烛来得浪漫。
我找到江烛时,她正在梧桐街上静静站着,双手微微伸出,像来人间寻找美好的天使。
看到她的那一刻,我的呼吸都要停滞了。
说来可笑,我在旁边站了好久,才终于鼓起勇气走到她面前。
她蒙着眼,问我今天过得好吗?
我怕颤抖的声音会出卖自己,调整了好几次呼吸才回答。
「没有比今天更好的了。」
她没听出是我,还祝我今后日日如此。
日日如此,便是日日都有你。
她照例伸手,等着我去抱抱她。
可我没动。
我还有一场尚未解除的婚约,不是怕背叛那个女人,而是觉得这个拥抱应该更加纯粹而热烈。
后来我终于甩掉了一切麻烦,在她门前抱了抱她。
栀子花的清香扑鼻,她是我命中注定的新娘。
在金丝牢笼里的那些年,我是陈家谅的宝贝儿子,是青鹤集团的继承人,也是具没了心魄的行尸走肉。
我曾跪地求饶,曾以死相逼,我说我答应过她的。
哪怕不能在一起,让我见见她就好。
陈家谅从藤木椅上起身,甩给我一张别的姑娘的照片。
他说这是我的命。
至于江烛,该忘记才对。
他不懂,这些年,见到她,是我唯一努力活下去的动力。
陈家谅死之前,瞪着眼说我辜负了他对我的栽培,说我会断送青鹤集团的未来。
我只是静静地站着,看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企图掌控别人人生的人,跟地狱里的恶鬼有什么区别。
可我还欠江烛一个解释。
我简略了这些年我的经历,不想她再因为我而难过。
千言万语说到最后不过只是四个字:迫不得已。
与她所遭受的苦难相比,我的解释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我设想过江烛会对我发脾气,不听我说话,或许还会毅然决然地离开。
我甚至想好了,她要是走,我就追她到天边去。
可江烛很安静地听完了我的话,还伸手拍了拍我的背。
她的苦难皆因我而起,却轻而易举地选择了原谅。
我该有多混蛋,才把她一个人丢在了深渊好些年。
那晚的风轻轻拂过她的发梢,美得像幅油画。
最后她笑了笑,说我们是两个倒霉蛋。
她一笑,我就看到了春天。
后来,她用那怯懦的语气问我,如果没有再和她相遇,会不会和赵小姐结婚。
我又气又难过,真想用那份资料敲上她的小脑瓜。
遇见她的前半个小时,我刚刚从与赵氏集团的会议中走出来,初步拟好了取消合作和婚约的具体日期。
就连辞呈都是刚打印出来热乎的。
即便那天没有在梧桐街遇到她,我相信,未来的某一天,我们总会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再次相遇。
万事若都像那日一样巧,人生肯定会少掉很多糟糕。
她的书名叫《为他燃一盏灯》,主人公像是我俩。
可惜她把我的结局写死了。
我在深夜里看到痛哭流涕,想着如果我们再没遇见,确实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后来她甩给我一沓子钱,傲娇着命令我:「陈先生,我现在要雇你陪我去旅游。」
她在林间微微仰头,紧闭着双眼,黑发如瀑般垂落。
听鸟叫,吹山风。
我把这一幕拍了下来,想着要洗好几张照片,一张大的挂起来,一张小的放在钱包里,原照片做成手机壁纸。
可惜事与愿违。
那辆车驶来的时候,我心里咯噔一下。
最后那一刻,我想,她不能再因为我受任何伤了。
后来我浑身是血,也疼得厉害。
我挣扎着想要叫叫她,却怎么也发不出任何声响。
雨水绵密,落在她的黑发上。
那小小的,坚韧又倔强的姑娘,在雨里依旧像个来人间寻找美好的天使。
迷离之际,我仿佛又回到了北齐村,小江烛面对着大榕树,辫子乖巧地垂落在肩上,随后传来一声又一声的计数,遥远又令我绝望。
对不起啊江烛。
烛火燃亮了那盏灯,我欠你的,便以命作抵。
【本篇故事完结】
来源:葡萄很甜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