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场镇上老酒坊的掌门人谢卓莲有一爱好,每出一坛酒,在下一步勾兑之前,总要在一个量杯里舀上酒,先看,再闻,最后是贴在耳朵边,听。
□杨力
场镇上老酒坊的掌门人谢卓莲有一爱好,每出一坛酒,在下一步勾兑之前,总要在一个量杯里舀上酒,先看,再闻,最后是贴在耳朵边,听。
有些人不解,酒可闻可尝,可听酒,听啥呢?
可谢卓莲酿出来的酒就是香,十里八乡,红白喜事,人们离不开的,还是这场镇上的老酒。
酒坊生产扩大后,谢卓莲改为跑市场,把生产全权交给吴师傅。吴师傅从谢卓莲父亲时就跟着干,几十年里尽心尽力,没有在任何环节掉链子。
这天,窖池里又起封了一坛酒,准备勾兑,恰好遇上谢卓莲到车间检查。
见掌门人来了,吴师傅熟练地用量杯舀上了酒。谢卓莲接过来看了看,嗅了嗅,然后坐下来,像个老朋友那样,把量杯紧紧贴在自己耳边。听着听着,谢卓莲眉头微蹙,神情严肃下来,问道:“这是糟子出的第几次酒?”
酿制白酒,投料、蒸煮、发酵、取酒,每道工序都是有讲究的。高粱在多次蒸煮和发酵过程中,会形成不同的香气和味道。通过多次取酒来获取不同风味的酒体,再经过后期调酒师的勾调,才能组合成一瓶完美的白酒。但取酒不能无穷尽,七次取酒是老酒坊规定的极限。
吴师傅一听,心中就猜了个大概。过去取酒都是吴师傅亲力亲为,从不马虎。前一阵新来了一个酿酒师小黄,因为表现好,吴师傅就把取酒这件事交给小黄。此时,吴师傅只得硬着头皮答道:“可能是小黄取酒时忘记了记数,多取了一两次。”
谢卓莲摇摇头:“可能不止一两次吧?”
站在吴师傅身后的小黄一听,汗都下来了,赶紧上前承认:“是的,我前后一共取了十次,主要怕浪费了粮食。”
谢卓莲拿起量杯,想了想说:“过去酿酒讲经验,现今酿酒讲科技,七次取酒,有七次取酒的讲究,超过这个限度,不是节省粮食,而是砸了酒坊的牌子。这坛酒,就不往外推了,留下自己处理吧。酿酒,除了讲经验和技术,还要讲良心!”
说完谢卓莲转身离去。吴师傅十分汗颜,给小黄讲了一个故事。
这家老酒坊,在谢家传承了上百年,传到谢卓莲父亲这一辈时,酒坊传不下去了——谢卓莲是个女孩,按照传儿不传女的祖训,谢卓莲父亲本想把老酒坊转手。有段时间,谢卓莲父亲天天拿个酒瓶,贴在耳边,不时喃喃自语,仿佛在和酒对话。
谢卓莲忍不住问父亲:“你在听什么呢?”
谢卓莲父亲说:“酒,也有声音。对自己酿的酒没有感情,你就什么也听不见。不信,你来试试?”
谢卓莲拿过父亲手上的酒瓶,凑在耳朵边使劲听,几天下来什么也听不到。父亲摇摇头,开始和准备接手老酒坊的商家谈价钱。有一天,谢卓莲在酒坊间四处细察,看见许多酿酒的老物件都磨得透亮,几口乘酒的大缸透着岁月的苍凉,心头突然怦怦直跳。那一次,她拿过酒瓶,一听,仿佛听到酒瓶里絮絮叨叨,猛然明白了父亲的话。岁月里的祖先们,在隔着酒瓶和她对话,那醇香的液体,寄托着一代又一代酿酒人的期望……
从那之后,谢卓莲的父亲把掌门人的钥匙交到了谢卓莲手上:“一个能听到酒的声音的人,一定视口碑如脸面,能做好传承人!”
听到这儿,小黄若有所思地把量杯放到了耳边:“这听酒,看来不简单。”
站到门边的谢卓莲,眼里早已噙满了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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