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平壤顺安机场落地的那一刻，我就被眼前的景象定住了脚步。三位身着传统服饰的朝鲜姑娘如三朵金达莱花般立在出口处，为首的姑娘微微欠身：“欢迎来到平壤，我是您的导游金英玉。”她胸前别着金日成徽章，乌黑的长碎发在阳光下泛着绸缎般的光泽——后来我才知道，这发型来自专为外

在平壤顺安机场落地的那一刻，我就被眼前的景象定住了脚步。三位身着传统服饰的朝鲜姑娘如三朵金达莱花般立在出口处，为首的姑娘微微欠身：“欢迎来到平壤，我是您的导游金英玉。”她胸前别着金日成徽章，乌黑的长碎发在阳光下泛着绸缎般的光泽——后来我才知道，这发型来自专为外国人服务的涉外理发店，价格抵得上普通朝鲜工人半年的工资。

在朝鲜的每一天，英玉都像行走的时尚画报。今天拎着米色菱格纹链条包，明天换成酒红色手提单肩包。同行的张姐悄悄捅我：“看，今天这个是Gucci。”我正琢磨着真假，英玉已轻盈转身，包上金属扣在阳光下划出一道耀眼的弧线。

“在平壤，年轻姑娘出门哪能不拎包？”英玉笑着解释，“就像你们中国人离不开手机一样自然。”可当我试探着问起价格，她笑容微微一滞：“在我们这儿，直接问价不太礼貌呢。”这话像一扇虚掩的门，轻轻合上了。

羊角岛酒店的旋转门前，我撞见了更令人瞠目的景象。另一个旅行团的导游正仰头喝水，酒红色的卷发瀑布般垂落肩头。“她怎么敢染发？”我脱口而出。英玉顺着我的目光望去：“涉外理发店什么都能做，只要你有外汇券。”她抚了抚自己的长发，声音轻得像叹息：“但平壤街头，你绝对看不到第二个红头发。”

行程第五天，大巴驶过黎明大街新建的摩天楼群。九零后小伙小陈突然指着窗外：“英玉你看，那些新房结婚能分到吗？”全车人哄笑起来，英玉却认真摇头：“在朝鲜，结婚是人生大事，房子国家会分配。”

“那婚前总得住一起磨合下吧？”小陈嬉笑着搂住未婚妻，“我俩同居两年了，不然哪敢结婚？”

空气骤然凝固。英玉手中的麦克风“滋啦”一声发出锐响，她睁圆的眼睛里翻涌着难以置信的波澜：“同...同居？未婚男女？”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扼住了。

“在平壤，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她终于找回声音，每个字都像在冰面上小心行走，“我们恋爱时连牵手都要找没人的小巷，结婚更要组织批准。离婚？那会让整个家族蒙羞。”她突然转向满车游客，眼神灼灼：“请问，在中国有多少人这样生活？”

当七成游客举起手时，我看见英玉扶着座椅慢慢坐下，指尖掐得发白。那个下午经过金日成广场时，她望着巨型标语突然喃喃自语：“原来两个社会主义国家，隔着的不仅是鸭绿江。”

隔天参观地铁站，小陈试图缓解尴尬：“英玉，你们地铁修得真深，像我们防空洞似的。”英玉骄傲地扬起下巴：“这是为了战时防护，最深的地方地下两百米呢！”我顺势接话：“中国高铁现在也厉害，从平壤到新义州，一小时就能到。”

“一小时？”英玉猛地转身，辫梢扫过我的手臂，“两百公里只要一小时？那乘客坐在里面不会头晕呕吐吗？”她追问的神情像个渴求知识的孩子，车厢里却陷入一片沉寂。那道无形的鸿沟，此刻具象得令人心痛。

最后那晚在苍光山烧烤店，英玉破例和我们围炉夜话。炭火映红她年轻的脸庞：“其实我知道中国有淘宝，有微信支付。”她掏出自己的阿里郎手机，蓝色塑料壳已磨得发白：“上次带新加坡团，客人教我用手机查天气。”她突然压低声音：“你们知道吗？我最大的梦想是去北京看真正的Gucci专卖店。”

月光流淌在大同江面时，英玉唱起了《苹果之歌》。她的歌声清亮，惊起芦苇丛中几只水鸟。唱到“我的爱人守卫在海岛”时，她眼中泛起粼粼波光：“我们朝鲜姑娘的心里，爱情就该是这样干干净净的。”

回国那天的候机厅里，英玉突然往我手心塞了个东西——是个手工刺绣的零钱包，针脚细密地绣着金达莱花。“自己绣的，装硬币用。”她退后两步，深深鞠躬：“请记住，朝鲜不只有核试验和饥荒，还有认真活着的我们。”

飞机冲破云层的刹那，我贴着舷窗最后望了一眼。平壤的灯火在暮色中连成一片星河，恍然看见那个拎着Gucci包的姑娘正走过凯旋门，她的酒红色发梢在晚风里飞扬，像束倔强的火焰，在无形的边界里燃烧着自己的青春。

这世上总有些灯火，注定不能照亮远方，却依然在每个清晨认真点亮自己的一方窗台。

来源：百姓识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