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昨天我们刚得知婆家全部房产给了大哥,而我们这些年带大了侄子侄女两个,这消息像一把刀子,直挺挺戳在我胸口。
不均的爱
"记住了,别盼着父母偏心。"
婆婆拄着那根盘了红绸的拐杖,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的菜价。
我握紧了丈夫的手,嘴里应着,心却沉到了谷底。
昨天我们刚得知婆家全部房产给了大哥,而我们这些年带大了侄子侄女两个,这消息像一把刀子,直挺挺戳在我胸口。
"二弟,妈这是为我们好,家里就这俩破房子,哪够我还债的。"大哥的话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炫耀。
丈夫只是嗯了一声,眼神黯淡,手里的茶杯捏得发白。
九十年代的风,吹得人心摇摇晃晃。
那年国企改制,我和丈夫同时下岗,厂里发了一人三千块的遣散费,像是打发叫花子。
那时县城里到处贴着"再就业培训"的广告,可培训完了,工作还是难寻,像风筝断了线。
公公刚患上老年痴呆,总是坐在门槛上盯着老宅院里那棵歪脖子柿子树发呆,有时候连自己儿子都认不得,只会重复着年轻时在钢铁厂的故事。
婆婆那年冬天不小心滑倒,膝盖骨折,医生说要卧床三个月,之后也只能拄着拐杖慢慢走。
大哥一家趁着南方开放的东风去闯荡,说是深圳那边机会多,工厂招工给的工资是县城的三倍。
"倩子,大嫂说先把孩子放这儿,等站稳脚跟就接走,最多两年。"丈夫语气里带着迟疑。
我望着六岁的淘气包小峰和四岁的爱哭鬼小莉,两个孩子穿着略大的衣服,怯生生地看着我,像两只无家可归的小麻雀。
"行啊,反正家里也没啥事,多两个孩子也热闹。"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知该怎么安顿这突如其来的责任。
"倩子,委屈你了。"丈夫常这么说,尤其是在夜深人静,两个孩子睡着后。
我总笑着摇头,手里缝补着小莉的衣裳,"婆婆身体这样,咱们不照顾谁照顾?小峰小莉也是咱们的血脉,既然接了,就是自家的娃。"
日子虽苦倒也充实,我白天在街头摆个小摊卖煎饼果子,傍晚接孩子放学,晚上还要照顾公婆。
丈夫比我勤快,早出晚归跑运输,有时一个星期才回家一次,风吹日晒把他的脸变得黝黑粗糙。
小区里的老太太们常在树荫下议论:"这小两口真是傻,自己生活都艰难,还养别人的孩子。"
赵大妈拉着我的手叹气:"闺女,你这是何必呢?大哥大嫂把孩子一扔就走,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嘛!"
我只当听不见,继续教小峰认字,给小莉扎辫子,心里暗自盘算着这个月的生活费还够不够。
北方的冬天冷得刺骨,九七年那个冬天尤甚。
我蹲在煤球炉旁,看着炉火映红孩子们的脸庞,心却是暖的。
公公坐在角落,眼神涣散地数着手指;婆婆靠在床头,一边揉着疼痛的膝盖,一边指导我怎么给孩子们做棉衣。
那时侄女小莉刚上小学一年级,写字时总是握不好笔,我便用布条缝了个笔套,让她能握得更稳当些。
小峰上三年级了,淘气得很,整天跟着村里的孩子疯跑,有次从墙头摔下来,额头缝了五针,我抱着他去医院,哭得比他还凶。
小莉发烧那晚,我抱着她跑了三条街去医院,外面飘着鹅毛大雪,我的棉袄都没来得及穿。
听见她迷迷糊糊叫我"妈妈",泪水差点冻在脸上。
那一刻我才醒悟,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把这两个孩子当成了自己的血肉。
两年很快过去,又三年、五年。
大哥的信越来越少,从一开始的两周一封,到后来的逢年过节偶尔寄来,再到只有春节时打个电话问候。
电话里永远是"生意刚起步"、"再等等"、"南方这边不容易",却鲜少问起孩子的近况。
"小莉,阿姨给你买了新书包,漂亮吗?"我把一个Hello Kitty的书包递给上小学三年级的小莉。
"谢谢妈妈!"她欢呼着跳到我背上,小手紧紧环着我的脖子。
丈夫在一旁笑着摇头:"这丫头,都教了多少遍了,还是喊妈妈。"
我们相视一笑,没有纠正。
时间如流水,孩子们在我们身边一天天长大,喊我们"爸妈"已经习以为常。
小峰初中毕业那年,我们用攒下的钱给他买了一辆山地自行车,看他骑着车子满院子炫耀的样子,我和丈夫心里比蜜还甜。
小莉则文静许多,喜欢画画,墙上贴满了她画的各种画,有我做饭的,有丈夫修车的,还有一家人在柿子树下乘凉的。
婆婆常常指着那些画对邻居们夸耀:"看,我孙女多有才,长大肯定有出息。"
每当这时,我心里就有一种特别的满足,仿佛这十年的辛苦都值得了。
家里虽然日子紧巴,但孩子们从不觉得委屈,上学的学费、买书的钱,我和丈夫总是第一时间筹齐。
"二叔,我想学电脑,学校新开了电脑课。"小峰上初三那年,眼巴巴地看着丈夫。
丈夫二话不说,掏出了刚发的工资,"去买吧,别买太贵的,够用就行。"
那时我在街头摆摊卖煎饼果子的生意渐渐有了起色,又添了卖凉皮和肉夹馍,招了个帮工,日子过得宽裕了些。
公公在小峰上高一那年走了,走得安详,握着我的手说:"好闺女...好闺女..."
那是他神志清醒时难得认出我的时刻,我哭了整整一晚。
婆婆的身体也一年不如一年,但她总是坚持要做些家务,说闲不住。
那个红绸拐杖成了她的标志,院子里经常能看见她拄着拐杖,慢悠悠地晒着太阳,看着来来往往的街坊邻居。
"倩子,我这辈子没啥遗憾了,就是对不住你们,把两个孩子扔给你们带,还没什么报答。"婆婆有时候会感叹。
我总是笑着安慰她:"妈,您说啥呢,孩子们这么懂事,看着他们长大,我跟丈夫心里也乐呵。"
去年春节,大哥一家突然回来,说生意失败欠了一屁股债,开的电子厂赔了,欠了供应商三十几万。
大嫂比十年前憔悴了许多,眼角的皱纹像刀刻的,看见孩子们时,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妈,我们回来看您了。"大哥搓着手,眼神游移不定。
婆婆找律师立了遗嘱,将老家的三间平房和县城新盖的楼房全给了大哥。
那套县城的楼房是当年公公的工龄房,九八年拆迁后分到的新房,一直空着,我们连钥匙都没拿过。
"他是长子,有继承家业的责任,"婆婆平静地说,手里摩挲着那根红绸拐杖,"你们已经带大了两个孩子,这就是你们的功德。"
我强忍着心中的苦涩,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十几年来,我和丈夫从未向婆婆要过一分钱,即使是最困难的时候。
大哥看我们的眼神里带着防备:"你们别在妈跟前说我们什么坏话。"
那一刻,十几年的付出仿佛变成了一场算计,我眼前浮现出无数个深夜照顾生病孩子的画面,心里酸楚难言。
小峰已经上高三了,看见这场景,拉着小莉躲进了屋里,门关上的声音比平时重了几分。
丈夫的脸色铁青,手里的茶杯重重放在桌上:"大哥,你这话啥意思?我们带着你的孩子十几年,从来没向你要过一分钱。"
大哥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大嫂连忙打圆场:"二弟别生气,你哥不是那个意思,我们只是怕你们觉得我们不负责任。"
"行了,大过年的别吵。"婆婆敲了敲地面,拐杖发出沉闷的响声。
那顿年夜饭吃得异常沉默,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
初夏的夜晚,我和丈夫坐在小区的长椅上,看着远处的星星。
"咱们分出去住吧,受这气干啥?"丈夫的声音有些颤抖,眼里含着泪光,"反正房子也轮不到咱们,大哥一回来就变了嘴脸,这些年的付出全当喂了狗。"
我望着远处小莉和小峰在单元楼前玩耍的身影,没有说话。
十年的朝夕相处,他们早已是我心头的一部分,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胜似亲生。
"你舍得他们吗?"我轻声问道。
丈夫沉默了,掏出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不舍得,可咱们总不能一辈子寄人篱下吧?小峰明年就要高考了,咱们得有个自己的家。"
我靠在他肩上,想起那年冬天,小峰发高烧,丈夫背着他在大雪里跑向医院的背影。
如今这个当年背不动的孩子都快和丈夫一样高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再等等吧,等小峰高考完,小莉也上高中了,咱们再做决定。"我最终说道。
丈夫握紧了我的手,没有反对。
婆婆病重那天,我正在厨房准备午饭,听见她在房间里咳嗽不止。
"妈,您没事吧?"我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跑进她的房间。
婆婆脸色苍白,呼吸急促,见我进来,挣扎着伸出手:"倩子,扶我坐起来。"
我赶紧上前扶她靠在床头,递上水杯,她却摇了摇头,握着我的手,眼神复杂:"倩子,我的床头柜最底层,有个红色存折..."
话未说完,她的头一歪,陷入昏迷。
我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拨打120,又急忙给丈夫和大哥打电话。
医院的白色走廊总是让人心生恐惧,尤其是看着推着氧气瓶的医生匆匆进出病房的时候。
丈夫握着我的手,低声祈祷;大哥一家站在病房外,脸上的忧虑似乎更多是对未来的迷茫。
"二婶,奶奶会好起来吗?"小莉靠在我身上,声音带着哭腔。
我轻抚着她的头发,强作镇定:"会的,奶奶身体硬朗着呢。"
其实我知道,婆婆这次怕是真的不行了,医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
下着小雨的清晨,婆婆走了,走得很平静,像是睡着了一般。
我们按照當地風俗料理了後事,一切從簡,只請了村里的親朋好友來送行。
回家后,我想起婆婆临终前未说完的话,到她床头柜最底层翻找,果然发现了那个红色存折和一封信。
存折上有二十万,是婆婆这些年偷偷积攒的养老钱,从未动用过。
信上写着:"倩子、小勇:感谢你们对小峰小莉的疼爱,这是我多年的养老钱,本想给你们买个小房子,现在来不及了,就都给你们。这钱是我的私房钱,大儿子不知道。不是偏心,是你们赢得了它。小峰小莉已是你们的孩子,我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落款是三个月前的日期,想必婆婆早就预感到了自己时日无多。
丈夫看完信,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转身出去了,我知道他是不想让孩子们看见他哭。
我捧着信和存折,想起婆婆生前对我们的种种好处,从不指责我们没有自己的孩子,反而常常夸我们把小峰小莉照顾得好。
她那根盘了红绸的拐杖,是我在她七十大寿时买的,她爱惜得很,从不离身。
大哥看完信,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半晌说不出话来。
"二弟媳,这钱..."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我把存折和信递给丈夫:"这是妈给我们的,合理合法。"
丈夫看了大哥一眼,没有接话,只是沉默地收下了存折和信。
大嫂的眼神复杂,看着小峰和小莉的方向欲言又止。
小峰已经高三了,明年就要参加高考,最近正忙着复习;小莉上初三,成绩也不错,美术特长班的老师说她有天赋。
"阿姨,我们...是不是要跟你们分开了?"小莉怯生生地问,眼里含着泪水。
大嫂张了张嘴,最终没说出话来,只是别过脸去擦了擦眼角。
我抱住小莉:"傻孩子,说什么呢,你们永远是我们的孩子,谁也分不开。"
丈夫那天晚上拿出我们这些年的积蓄,足足有十五万,全是我们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准备等小峰上大学用的。
他把钱递给大哥:"拿去还债吧,咱们是一家人。"
大哥愣住了,眼中闪过惊讶和不解:"小勇,这..."
"哥,咱爸妈就这么两个儿子,您有难,我不帮谁帮?"丈夫的声音很平静,"房子您就留着吧,我和倩子会买个小点的,够住就行。"
大哥接过钱,手在颤抖,突然单膝跪地:"二弟,我对不起你们!这些年把孩子扔给你们,自己却..."
小峰小莉站在一旁,眼里含着泪光,看看大伯,又看看我们,神情复杂。
"大伯,我们不怪您,"小峰上前一步,声音有些哽咽,"可我和妹妹这些年,是二叔二婶带大的,在我们心里,他们就是我们的父母。"
大哥抬头,泪水已打湿了衣襟:"叔叔知道,叔叔知道..."
那天晚上,我们一家人坐在一起,第一次敞开心扉谈了很多。
大哥承认这些年一直心存愧疚,却又放不下面子回来,后来生意失败才不得不回来寻求帮助,却又怕我们指责他们不负责任。
"弟妹,是我们对不住你们,"大嫂握着我的手,泣不成声,"孩子们能有今天,全靠你们。"
我摇摇头:"孩子们这么懂事,是我们的福气。"
小莉和小峰在一旁听着,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感激和爱意。
那天傍晚,我站在窗前,望着院子里那棵老柿子树,树上的果子已经泛出淡淡的橙色。
想起婆婆常说的话:"别盼着父母偏心,因为爱不能用财产来衡量。"
如今我终于明白,她给了我们最宝贵的礼物——教会我们无私付出,不计回报。
大哥一家决定留下来,在县城重新开始,我和丈夫用婆婆留下的钱,加上之前的积蓄,在小区附近买了套小两居,离孩子们的学校很近。
小峰高考那天,我和丈夫早早地守在考场外,心比他还紧张。
看着他从考场出来,一身校服,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我忽然觉得这十几年的付出,值了。
小莉的画挂在了县文化馆的展览上,我们全家去观看,婆婆的那根红绸拐杖,被小莉画进了《家的记忆》系列中,成了最引人注目的作品。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像是婆婆在低语,又像是流逝的光阴在诉说那些曾经的不解与委屈。
如今都化作了心底最柔软的一隅,滋养着这个并不完美却充满爱的家。
那些年我们担心的、纠结的、委屈的,在时间的长河中早已转瞬即逝。
留下的,只有那份不求回报的爱和责任,以及孩子们眼中那份永远不会褪色的感激与依恋。
来源:天涯旧时光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