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锅铲"当啷"掉在地上。我蹲下去捡，膝盖撞在橱柜角上，疼得倒抽冷气，可喉咙先紧得发不出声。抽油烟机还在响，我把手机死死贴在耳朵上，声音抖得像片叶子："阳阳？是阳阳吗？"
花生油刚倒进锅里，抽油烟机"嗡"地转起来，油星子噼啪蹦跳。我系着洗得发白的蓝布围裙，正要用锅铲搅和两下，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得大腿发麻。
擦了擦沾着油的手掏出来，屏幕上"未知来电"几个字刺得人眼疼——这号码没存过，可刚按下接听键，那声带着点哑的"妈"，像根细针猛地扎进心口。
锅铲"当啷"掉在地上。我蹲下去捡，膝盖撞在橱柜角上，疼得倒抽冷气，可喉咙先紧得发不出声。抽油烟机还在响，我把手机死死贴在耳朵上，声音抖得像片叶子："阳阳？是阳阳吗？"
"妈，是我。"对方的尾音像浸了水的棉花，轻轻颤着。这声音让我猛地想起二十年前，阳阳初一那年发高烧，半夜咳醒了喊"妈"，也是这样哑哑的，带着水汽。
我抓着手机冲进客厅，相框里的阳阳穿着消防服冲我笑——照片是他牺牲前三个月寄的，背面写着"等灭了这场山火，带女朋友回家吃您做的红烧肉"。
"阳阳，你在哪儿？"我指尖抚过相框玻璃，把脸贴上去，"不是说山里信号不好么？"
"我们在云南做公益，帮留守儿童建图书馆。"电话里有风声穿过，"就差五万块买书架了...妈，能先转点钱么？"
茶几上的存折摊开着，那是我当三十年小学老师的全部积蓄，原本压在箱底等阳阳结婚时付首付。去年王姨说帮我理财，我没同意——折子上的数字清清爽爽，像阳阳小时候的作业本，每一页都写得方方正正。
"妈？"电话里的声音轻了，"要不就算了，我再找队长想想办法..."
"别！"我脱口而出，手忙脚乱翻出老花镜，"妈现在就去银行，你等我啊。"
那天下午我跑得比阳阳小学发烧送急诊还急。银行大堂经理小刘拦我："周老师，五万块转个人账户？"我把折子拍在柜台上，指节都发白了："我儿子用的，他做公益呢！"
小刘还要说什么，我指着墙上的电子屏胡诌："你看新闻没？阳阳他们消防队上个月刚帮山区孩子捐书！"其实我根本没看新闻，可阳阳总说"穿这身衣服，就得对得起头顶的国徽"，他要真做公益，妈怎么能拖后腿？
接下来半个月，"阳阳"的电话像准时的钟。有时说图书馆快封顶了，有时说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把他送的铅笔盒当宝贝揣在怀里。我坐在阳台老藤椅上，听他讲山风掀得书页哗啦响，讲孩子们追着喊"陈叔叔"，眼泪吧嗒吧嗒掉在藤椅缝里——这三年，我连阳阳的梦都做得少，哪听过这么多鲜活的"阳阳"？
第三次转账是中秋。他说孩子们要做月饼，可厨房缺台烤箱。我数着折子上的数字，剩下的钱刚够买台好点的。挂电话前他突然说："妈，我给你唱首歌吧？"
跑调的《鲁冰花》飘出来时，我眼前突然闪过阳阳小学联欢会。他当时唱到一半忘词，哭着跑下台，我蹲在后台给他擦眼泪："阳阳唱得最好，妈听得最清楚。"
那晚我翻出阳阳的旧校服，领口还留着青春期的汗味。我抱着校服坐在阳台上，月亮又圆又亮，我对着空气说："阳阳啊，你要是能多跟妈说说话，妈就是把房子卖了都乐意。"
转折来得像晴天霹雳。国庆节那天，小敏举着银行流水单冲进家门，眼眶红得像要滴血："妈！你让人骗了！这三个账户都是电信诈骗！"
我手里的茶杯"啪"地碎在地上。小敏蹲下来捡碎片，声音抖得厉害："上个月我就觉得不对，阳阳的号码三年前就注销了，你怎么就不信呢？"她点开手机，播放一段录音——那声"妈"乍一听像，可细听，哑得太刻意，是压着嗓子学的。
"不可能。"我退到沙发角，盯着墙上的消防服照片，"阳阳说过要帮孩子们..."
"妈！"小敏抓住我的手，"阳阳牺牲时才二十五岁，手机都烧成渣了，怎么可能打电话？"她掏出一沓资料，"我找老队长问过了，消防队根本没组织什么公益，钱早转境外了！"
我扶着沙发慢慢坐下，眼前发黑。茶几上的存折摊开着，最后一笔转账日期是九月十五——那天我在阳阳墓前坐了一整天，跟他说："阳阳，妈给你续了三年的鲜花钱，你缺什么就托梦啊。"
警察来做笔录时，我盯着阳阳的旧校服。年轻民警小吴轻声问："周老师，您当时没怀疑过？"我摸出手机，翻出二十个未接来电——都是"阳阳"打的，从早到晚，跟阳阳上高中时一样，放学必打电话报平安。
"他喊'妈'的时候..."我指着相框里的照片，"跟阳阳十六岁骑车摔破膝盖时一模一样。那天他在电话里抽抽搭搭，我跑出去接他，他疼得直咧嘴，还说'妈你别慌，我没事'。"
小吴的笔停住了。小敏抹着眼泪："妈，骗子就是利用你想儿子..."
"我知道。"我打断她，喉咙像塞了团棉花，"小刘第一次就提醒过我。可阳阳走后，我连他的录音都没留下。那通电话里的'妈'，是三年来我听过最像他的声音。"
后来小吴说追赃希望不大。小敏接我去她家住，可我总在半夜摸向床头——没有震动，没有那声"妈"。
昨天回老房子取东西，在阳台藤椅缝里摸出个信封。拆开是阳阳高中日记本，最后一页写着："今天帮王奶奶修水龙头，她塞我二十块。妈说做好事不能图回报，但能让别人开心，比拿奖状还高兴。"
我抱着日记本坐在地上，阳光透过纱窗，照在消防服照片上。手机突然震动，又是未知来电。我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按下拒绝。
可要是再响一次呢？要是那声"妈"又带着点哑，像十六岁的阳阳摔破膝盖，像初一发烧时的水汽，我还能忍住吗？
来源：就是那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