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56年5月31日的武汉，一架银灰色的专机缓缓降落，舷梯旁早已等候多时的湖北省委工作人员不约而同地挺直了腰板。

1956年5月31日的武汉，一架银灰色的专机缓缓降落，舷梯旁早已等候多时的湖北省委工作人员不约而同地挺直了腰板。

当毛泽东那熟悉的高大身影出现在舱门时，人群中响起一阵克制的骚动。

"主席，东湖客舍都安排好了。"省委第一书记王任重快步迎上前，他转头对身后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干部招了招手："这是梅白同志，省委副秘书长，这段时间由他协助您的工作。"

梅白紧张地推了推眼镜，还没开口就听见毛泽东爽朗的笑声："好嘛，我们湖北的笔杆子来了！"

主席温暖的大手握住他微微出汗的掌心，"就是有件事要麻烦你——"

"主席您尽管指示。"

"有个人啊，想见我随时让他来，别把人家挡在外面啊。"

梅白一怔，脑海里迅速闪过几个名字。他试探地问："是......武汉大学的李达校长？"

毛泽东笑而不答。这个意味深长的表情让梅白恍然大悟——果然是那位特立独行的哲学家。

此刻他忽然想起机关里流传的轶事：去年李达来北京开会，当着众人的面直呼"润之"，惊得在场干部面面相觑。

这个细节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记忆的闸门。三十五年前那个闷热的夏日突然浮现在眼前。

1921年7月23日，上海望志路106号。身穿长衫的毛泽东推开雕花木门时，首先看到的就是书桌前那个伏案疾书的清瘦身影。

"这位是湖南毛润之同志。"筹备会议的代表介绍道。

李达从稿纸堆里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久仰！你在《湘江评论》上那篇《民众的大联合》，我读了整整三遍。"

"巧了不是？"毛泽东大笑着拉过藤椅坐下，"你翻译的《唯物史观解说》，在我们新民学会可是人手一册啊！"

会议期间，每当休会时，两人总凑在石库门的天井里争论。有次争得面红耳赤，李达突然拍案而起："润之！马克思主义不是算命先生！"

"好一个李鹤鸣！"毛泽东不怒反笑，抓起桌上的茶壶给两人各斟一杯，"可要是理论不跟实际结合，岂不成了无的放矢？"茶水在杯中晃出细小的漩涡，就像当时混沌的中国时局。

梅白正出神，忽觉有人轻拍他肩膀。王任重使了个眼色，他这才发现毛泽东已经走向汽车。夕阳把主席的背影拉得很长，那道影子慢慢覆盖了1956年的柏油马路，又仿佛与1921年法租界斑驳的砖墙重叠在一起。

1922年的长沙，初夏的湘江泛着粼粼波光。毛泽东站在潮宗街的阁楼上，手指轻轻敲打着刚刚收到的信笺。

"鹤鸣兄果然答应了！"他转身对何叔衡笑道，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有他来主持自修大学，我们的理论阵地就稳了。"

几周后，李达风尘仆仆抵达长沙。毛泽东在码头迎接，两人一见面就紧紧握住对方的手。

"润之，你这自修大学的章程我看了，"李达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犀利如刀，"但光教文化课不够，得系统讲授唯物史观。"

"正合我意！"毛泽东揽住他的肩膀大笑，"走，带你去看看校舍——就设在船山学社，王船山的牌位还供着呢！"

两人穿过青石板巷时，毛泽东突然压低声音："衡阳三女师那边出了乱子，校方要开除蒋先云他们发展的几个进步学生。"

李达脚步一顿："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刚收到密信。"毛泽东从袖中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件，"你看，学生们准备罢课抗议。"

李达快速扫过信纸，眉头越皱越紧："太冒进了！没有组织纪律的罢课，等于给敌人送把柄。"

"所以我打算亲自去趟衡阳。"毛泽东眯起眼睛望向南方，"你来得正好，咱们给学生运动把把脉。"

在衡阳三女师附近的小茶馆里，十几个学生围坐在毛泽东和李达周围。有个扎短辫的女生红着眼眶说："毛先生，校董会说我煽动学潮，要开除我的学籍！"

"莫急。"李达递过一杯热茶，"你们先说说，平日校方克扣伙食费的事，可有证据？"

学生们七嘴八舌掏出账本时，毛泽东突然拍案而起："好！就从伙食问题切入——李校长，你看这样行不行？"他蘸着茶水在桌上画出示意图，"先发动全体学生查账，把经济斗争转化成维护合法权益..."

两个月后，当校方被迫收回开除决定时，那个短辫女生激动地拉着李达的袖子："李先生，您教的矛盾分析法真管用！"

回到长沙的自修大学开学典礼上，李达面对首批三十多名学员，举起那本他刚翻译完的《德国劳动党纲领》："从今天起，我们不仅要读圣贤书，更要读懂这个时代——"话音未落，毛泽东带头鼓起掌来，震得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起。

转眼到了1923年深秋。自修大学院内的银杏叶铺了满地金黄，李达却站在《新时代》编辑部里，将钢笔重重拍在案上："陈独秀这是要搞家长制！"他抓起刚收到的中央来信，"润之你看，连文章选题都要干涉！"

毛泽东沉默地抽着烟，良久才说："鹤鸣，现在退党不是时候..."

"我意已决。"李达摘下眼镜擦了擦，"但你放心，马克思主义的研究我不会停。"他望着窗外正在晨读的学生们，声音有些哽咽，"这些孩子...就托付给你了。"

1935年冬，延安窑洞的油灯彻夜未熄。毛泽东披着棉袄，在《社会学大纲》的扉页上写下密密麻麻的批注。警卫员进来添炭时，听见主席喃喃自语："好个李达！胃病这么重还能写出皇皇巨著..."突然拍案叫道，"快给武汉发报！就说我请他来当抗大教授！"

然而当电报辗转送到武汉大学时，李达正捂着胃部伏在病榻上。他颤抖着读完电文，对妻子说："回电...就说我李鹤鸣爬也要爬到延安，只是..."话未说完便呕出一口鲜血，染红了枕边的《资本论》注释手稿。

1949年5月的香山之夜，双清别墅的松涛声阵阵。毛泽东亲自为老友斟上茅台："鹤鸣啊，当年你说要写中国人自己的马列著作，如今真叫你做到了！"

李达举杯的手微微发颤："润之，你这二十多年..."

"先不说这个，"毛泽东突然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批注得密密麻麻的《经济学大纲》，"第三章关于半殖民地经济的论述，我有些不同看法..."

烛光下，两个鬓角斑白的身影又开始像当年在自修大学时那样激烈争论。窗外，北平的晨雾正渐渐散去，露出东方一抹淡淡的霞光。

1958年的东湖客舍，梅白端着茶盘站在书房外，听见里面传来罕见的争执声。

"什么'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这是唯心主义！"李达的茶杯重重磕在茶几上。

毛泽东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鹤鸣，群众积极性总要保护..."

"润之！"李达直接喊出这个二十多年没人敢叫的称呼，"你我1921年就约定要实事求是，现在怎么..."

突然一阵沉默。梅白听见打火机咔嗒一声响，接着是毛泽东深深的叹息："...你说得对。这个问题，我们政治局要重新讨论。"

当李达拄着手杖离开时，毛泽东一直送到轿车旁。夜色中，两位老人相视一笑，仿佛又变回了那两个在望志路106号天井里激烈辩论的年轻人。

来源：三联影咖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