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春祥:隽永与深邃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05-28 10:40 3

摘要:陆春祥,笔名陆布衣等,中国作协散文委员会委员、中国散文学会副会长、浙江省散文学会会长、浙江传媒学院客座教授等。已出散文随笔集《病了的字母》《字字锦》《乐腔》《笔记的笔记》《连山》《而已》《袖中锦》《九万里风》《水边的修辞》四十余种。主编浙江散文年度精选、风起江

陆春祥,笔名陆布衣等,中国作协散文委员会委员、中国散文学会副会长、浙江省散文学会会长、浙江传媒学院客座教授等。已出散文随笔集《病了的字母》《字字锦》《乐腔》《笔记的笔记》《连山》《而已》《袖中锦》《九万里风》《水边的修辞》四十余种。主编浙江散文年度精选、风起江南散文系列等六十多部作品。其作品曾入选几十种选刊,曾获鲁迅文学奖、北京文学奖、上海市优秀文学作品奖、浙江省优秀文学作品奖、中国报纸副刊作品金奖、报人散文奖、丰子恺散文奖、大家文学奖等数十种奖项。

陆春祥给《文化艺术报》读者的题词

文化艺术报:今年4月,您的散文《夷坚闻而志之》获得第五届“大家文学奖”。数十年来,您一直在中国历代笔记的宝山中跋涉,写了“笔记新说”系列作品近十部。“大家文学奖”给您的授奖词提到:“为运用或者说调度‘古典’资源的‘文化散文’创作,提供了叙事和审美新的可能。”可否谈谈您的“笔记新说”系列作品?

陆春祥:这数十年来,我一直在中国历代笔记中穿行,写下了名为“笔记新说”系列的近十部作品,从《字字锦》《笔记中的动物》《袖中锦》到《云中锦》《夷坚志新说》,直到今年年初刚出版的《昨非录》。《昨非录》围绕的是晚清“庚子五大臣”之一、我的桐庐老乡袁昶的日记展开。袁昶自中举直至被害,每天坚持写日记,留下了65册200多万字的日记,可谓是中国文人日记之最。《昨非录》着重解读袁昶日记中的生活、读书、修身、自省、交友等诸多给人以警醒启示之章,零光片羽,苦心甄采,古今勾连,既是一个读书人对另一个读书人的深度解读,也是一个同乡对另一个同乡的真诚致敬。

笔记是中国古代文人常用的写作体裁,相对诗词赋而言,它的数量极大,历史上,几乎有名气一点的文人,都留有不少的笔记。笔记也是小说、戏剧等现代文学样式的源头。历代笔记,数不胜数,大致可分小说故事、历史琐闻、考辨考据三大类,但除了一些专业研究者和少数几部著名笔记外,大众的关注度依然不够。我的笔记新说系列,就是历代经典笔记的阅读随笔,以笔记为经,以现代为纬,分不同的角度和题材,唐宋元明清,勾连到现今。

这些年,我常常独自行走,在中世纪的时光隧道里。笔记作家的影子,轮番向我走来,他们一个个严肃正经,却又诙谐潇洒,寄情山水,看穿人世,狂放不羁,有着自己独特的人生。我深知,即便三万六千日,夜夜秉烛,也读不完天下的好书,我只能选择自己喜欢的书来读。我一直试图用“通”与“趣”的方法,寻找历代笔记中历史与现实斑驳而隐约的影子。我并没有什么远大的目标,写作只是内心抒发的一种需要。对我而言,写作就是阅读的结果,阅读经典,阅读大地,阅读人生。

文化艺术报:写作历代经典笔记阅读随笔,最大的挑战是什么?

陆春祥:有人认为,再怎么解读,都不会超过原著的思想,这或许就是最大的挑战。对这个问题,我的理解是,原著有时候就是一个引子,可以将其看作是一个靶子,至于能够从中引发出什么,那要看作家的理解力。人类的记性极差,忘性极大,很难跨过反省的门槛,总要找各种理由搪塞。从这个角度看,你也可以将那些条目式的笔记新说看作是杂文,它是杂文的延伸,却比杂文更随意、更自由,它需要思想的高度提炼。你也可以将《袖中锦》《云中锦》等当作小说来看,那些小概率事件、笔记作家的人生,就是一面面历史的镜子,供人类不断反省。

所以,对于作品的题材,我的观点是,不要以为写现实就一定有现实性,有些作家写现实题材,视角仍是“过去的眼光”,如果表现“古代”的题材,能发现古今之间的关联和相通,现实性或许更强,关键在“通”和“趣”。

文化艺术报:《病了的字母》获得第五届鲁迅文学奖散文杂文奖,这本书被誉为“中国社会的本草纲目”,十几年过去了,您后来似乎再也没有写这种“药味杂文”?

陆春祥:不能这么说。2018年出版的随笔集《而已》,在某种程度上说,就是《病了的字母》的延续。《而已》分“杂草的故事”“努力地吃出毛病”“显贵转了四个弯”“小学五年级”“在饥渴中奔跑”五辑。说事,议人,写己,聚焦俗世里的细微日常,入题细小新鲜,涉及中外古今,联想跳跃丰富,常常指东话西,婉转中彰显锐利,趣味里突显张力。面对复杂的现实,《而已》不仅仅是无奈的应对,而是给出了一定的良方,我在后记《两句三年得》这样写道:虽没有“一吟泪双流”,却依然为时而愁而痛。然而,我依然坚持我的“以爱察今、以心为文”温柔杂文观,文章的血性,可以通过巧妙的方式来表达它的张力。

另外,我的笔记新说系列中《笔记的笔记》《太平里的广记》,是片断式的合集,这些作品,如果你细读,依然带着浓郁的杂文味道,它说的虽是古代事,聚焦的却是现代的话题,都可以算杂文。

文化艺术报:早年您“想做一个温柔版的鲁迅”,鲁迅在哪些方面影响过您的创作?

陆春祥:影响太多了。他的思想、他的创作。我重点说创作吧。

我写作已经四十多年了,从1991到2010年,这二十年,我一直在写杂文随笔。我将这个时间的写作称为NEW杂文系列,出版了七种书,从《用肚皮思考》《鱼找自行车》《新世说》,到《病了的字母》《新子不语》《焰段》《而已》等。这些作品,有不少都受鲁迅的影响。比如《新子不语》,用“子不语怪力乱神”作为主线,前三个字作书名,后四个字作书的小章节。在这本书里,我是通过实验杂文来表达丰富的思想,整本书中,每篇文章的写法几乎都不完全一样。有好几篇,如《子见南子》《庄子试妻》等,都是借鉴鲁迅的《故事新编》中的写法。媒体曾这样报道:从写作的技术层面分析,我们可以看出他驾驭文体时的游刃有余。2011年9月2日,北京国际图书展,新浪访谈,我在和凤凰卫视著名评论员何亮亮的对谈中曾说:形式也是内容,只要形式不大于内容都可以创新尝试,当一个句子成为固定的句式时,表明它已经开始老套,就要慎用。技术层面的创新,势必让内容也被读者喜欢,《新子不语》中的大部分文章都被不断转载,《杂文选刊》不仅做过专题,还连续选载,《散文选刊》2012年第2期也用“青年实力散文家”重磅推荐,共选载8篇。

2013年3月出版的《焰段》,同样有一种创新,虽是微博时代的微产物,但又不同一般的微读物,它是碎片时代有思想性的微笔记杂文。

文化艺术报:您出生在富春江畔的桐庐,这里自古以来人才辈出。很多小说家谈到过故乡对自己创作的影响,您是散文作家,可否说说故乡对您创作的影响?

陆春祥:泰戈尔有诗说,婴儿只有离开了母亲的子宫,才能回到母亲的怀抱。

我的经历有点特别:离开故乡读大学四年,又回故乡工作十七年,再离故乡二十年,现在又经常回故乡。这就给了我一个很好的观察点,从远处回望故乡,故乡就是一本深厚的大书。

我们读了那么多的书,书是读不完的,但故乡这本书,一定要读,一个人只有将家乡读懂、读透,才能懂得这个世界。从2016年开始,我就有意识将写作的一个点,瞄向故乡,陆续成章,至今成册。

在写作家乡的过程中,我对这片山水的认识也越来越深刻,越写,越觉得故乡的博大。据不完全统计,现在搜集到的以富春江为主题的诗词已经达7000多首,毫不夸张地说,这条江的每一朵浪花,都有诗词在涌动,她两岸的历史与人文更是丰厚繁多。我后面的创作,还会继续。

今年是桐庐建县1800周年。前年开始,我基本都在富春庄猫着,写作《富春江地理志》。两百里富春江(自梅城三江口以下至西湖区东江嘴),大江的两岸,营建、古城、沙洲、食货、非遗、形胜、碑坊等,甚至大江的苦厄,我都饶有兴致,这可以看作是富春江文化深度挖掘的另一部作品。富春江及两岸两千多年来的治水史、风俗史、变革史,是我的写作重点,一个目的,我要为富春江立传,为富春江两岸的故园、家乡、众生立传。

数十年来,以桐庐文化历史与美丽山水为主题的写作,我已经写下了四本,我将之命名为“桐庐四书”,它们分别是:《水边的修辞》《昨非录》《烂漫长醉》《富春江地理志》。我将故乡这个大词揉碎再造,努力铸成她耀眼而荣光的徽章。

文化艺术报:很多年来您一直在写家乡,为何会迷恋地域文化写作?

陆春祥:家乡给予了我们什么?以家乡的母亲河富春江为例。

我觉得应该从物质与精神两大层面来说。

物质层面,其实是我们对富春江的索取。饮用水源,水力发电,灌溉用水,交通航运,鱼类资源,等等,这些都是对水的直接利用。因河而生成的大小沙洲,利用河谷而建设的城市与村落,沿河岸而建造的高速公路、人行绿道,则是我们间接享受到的她的便利。

精神层面,则是人类因傍河而产生的各种文化。我曾经在《水边的修辞》序中这样说过:万物皆有灵,包括植物与水。富春江的清流,与隐士桐君、严光、黄公望等的气质极为匹配,与谢灵运、杜牧、范仲淹、苏轼、陆游等著名诗人的审美也极为吻合,两千多年来,因江生发的7000多首诗词,都可以证明这种奇妙。

最最关键的是,富春江能安抚我们紧张焦虑的情绪。

严光曾经焦虑,当他来到富春山,面对富春江,焦虑立刻云散。春风骀荡,枇杷正鲜,富春山下的石濑上,严子陵戴笠垂钓,没过一袋烟工夫,就拎上来一尾红点大鲥鱼,他立即站起收杆。看看篓中的鲜鱼,望着两岸的青山,严子陵捋须微笑,心中惬意感满溢:又可以上东台,醉卧春风读《老子》了!我这样幻想着,晨阳或者夕阳,将水边这位钓翁的影子,映得好长好长。

范仲淹曾经焦虑,当他来到富春山,面对严先生祠堂,焦虑就被山水激发成了千古名句。在我看来,“先生之风,山高水长”,不仅仅是他对严光的赞词,同时也是后人对范仲淹人格魅力的高度评价。这或许就是一篇好作品产生的意想不到的连锁效应。换句话说,范仲淹的千古名句,将人们对严子陵的认知,定格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融进了家国的情怀。自此后,“山高水长”就成了严光的特定同义词。

诚如吴均所言,古往今来,富春山风,富春江水,治愈了无数焦虑的灵魂,且这种焦虑,经山水的浸染,大多都演化成了悦耳动听的诗与文。望峰息心,窥谷忘返。面江,俯身,随手撩起一捧水,都是7000多首诗文碎句的清音。

这或许就是我迷恋家乡写作的主要原因。

文化艺术报:在一篇文章里,您写到被两种“饥渴”折磨过,一是食物,一是知识,这也是一代人的精神记忆?

陆春祥:是的。在我的记忆中,食物缺乏还是其次,不管怎么说,只是物质匮乏,还没有挨饿过,但知识,完全是一片沙漠,该读书的年龄,就是没有书读,一度,我曾经背过《新华字典》,按顺序,一条一条背,文化,艺术,科技,历史,标点符号表,计量单位表,历史朝代表,少数民族表,各国面积人口首都等等。学校也没有正经的课,可以说,我背的这些东西,就成了我少年最深刻的记忆。

文化艺术报:大学时期,您已经开始发表作品了,但您的兴趣在修辞学?

陆春祥:所谓的作品,也只是一些几百字的小随笔,还有就是小论文。

我大学对相声、元杂剧、修辞学,都关注过,持续关注的就是修辞学。

现在看来,这对写作是有帮助的。我讲课时,经常对作家说还要关注一些修辞。我所指的修辞不仅是狭义的比喻、夸张这些修辞方法,而是写作的整个修辞过程,国外作家非常关注这一点。

这个按照西方乔姆斯基修辞语言学的理论,我们话语的生成过程,一篇文章的生成过程,就是一个修辞的过程,这个过程一直是动态的。我们关注作家作品语言研究的时候,你就会发现这个作品最初与最终的呈现是有区别的,这种不同,或者说修改过程,对我们写作构思或者修改文章特别有用。我自己改文章,一般都从语言和逻辑角度出发,逻辑要没有漏洞,语言要让整个叙述看起来更完善。一篇文章的题目、一本书的书名,都和修辞有关。我取书名的时候,不满意的话,一般不会轻易定下来,我一直认为,一定会有一个更好的书名在等着我,只是我暂时没有发现。书名文章名也可以借用,只要合适。我前年去湖南株洲的秋瑾故里采风,就用《药》来做标题,以鲁迅的《药》来写我自己的《药》,五进五出。我已经出版的历代笔记新说系列中的《字字锦》《袖中锦》《云中锦》,全是词牌名,只是我们平时没有太关注。这些都有修辞的功劳。

再比如,我对十九世纪的法国作家着迷,巴尔扎克、雨果、司汤达、福楼拜、莫泊桑、左拉、大小仲马、梅里美,几乎遍读,也对王蒙的意识流痴迷,几乎读遍王蒙所有的前期作品。这些阅读和研究,给了我很好的文学感觉锻炼,我理解,文学是一种充分表现自己情绪的表达,就语言方式讲,通常也只有两种方式,一是直接说出来,一是用比方说出来,用比方,那就是修辞了,有夸张,有比喻,比喻还分明喻、暗喻呢!

文化艺术报:很多作家有当老师的经历,您做了七年老师,这个时期,您的写作情形是怎样的?

陆春祥:七年老师,阅读和研究成了我课余最重要的事情,虽没有惊世之作,但《语文开眼界》《中国语文系列表》(和人合作)两本语文专著,还有在《语文学习》《阅读与写作》《学语文》《中文自修》等杂志上发表的大量论文,都是那时开出的花朵。

文化艺术报:您有一个观点“写散文从做学问开始”,可否具体谈谈?

陆春祥:我说写散文从做学问开始,显然不包括所有。此学问和彼学问,亦有些区别,我的重点所指,乃多一些专业细致的态度和方法,在某一行业,有精深独到的钻研和累积,那么你的文章、你的书就会呈现出别样的扎实和气象。我喜欢史景迁,我以为,他的中国史系列,《前朝梦忆》《利玛窦的记忆宫殿》《大汗之国》《胡若望的疑问》《王氏之死》《中国纵横》《太平天国》等,勾连纵横,深度和广度兼具,文学和史学皆佳,是历史文化散文写作的良好榜样。

学问也是问学,一个领域,一种现象,一个人物,一种动物,一个地名,一棵树,一朵花,一件事,甚至一个字,唯穷追不舍,深挖猛挖,什么边角料也不放过,才能从草蛇灰线中,寻出粗壮的印迹,从而演绎成一段段的完美甚至各种痛。写散文从做学问开始,尽可能,少一些空谈,少一些浅薄,少露几只马脚。

文化艺术报:读完您的作品,第一感触就是这个作家读了很多书,很多经典,没有读过经典的人,是写不出这种作品的。而您对读经典的定义,是为了更好地活着?

陆春祥:经典之所以成为经典,一是时间,二是品质。声誉与品质其实是连在一起的。作品好不好,评论家说了没用,自己说了更没用,现在有市场的作品,也不一定经得起时间的检验,一切都将由时间来证明,即便有些作家被人被媒体认真而努力地捧着吹着,那也只是短暂的表面现象。坦诚地说,我还没有写出自己认为可以永远流传下去的作品。

中外的优秀经典都摆在那里,这就是事实,它们至少告诉我们一个简单道理:经得起无数代人的反复阅读、常读常新,一定散发着人性的光辉。

卡尔维诺,我极崇拜的意大利作家,他在《为什么要读经典》中这样说:“经典不是我读过的东西,而是我正在读的东西”。这同样从另一个角度证明,每读一次,都有新的发现,这才称得上是真正的经典。

阅读经典,才会延长我们的生命。

仿佛,塞缪尔·斯迈尔斯请我分享他的阅读体验:让我们置身于古往今来那些伟大的心灵之中,瞻仰他们的风采,分享他们的喜怒哀乐,吸取他们的经验,不知不觉地把自己融进他们匠心独运的优美意境之中。

仿佛,听到了山本玄绛禅师在龙泽寺的讲经:一切诸经,皆不过是敲门砖,是要敲开门,唤出其中的人来,此人即是你自己。

确实是这样,阅读经典有许多快乐的时光。和先哲面对面,枯燥会变成有趣,寂寞会变得热闹,每一次新的发现都会让人激动不已。双休度假,睡前晨起,生活中许多无聊寂寞的时间碎片,都可换成巨大的享受时刻,见贤思齐!

文化艺术报:“功不唐捐”是您经典阅读的理念?

陆春祥:我喜欢“功不唐捐”这个词,它出自《法华经》,意思是说:世界上所有的功德与努力,都不会白白付出的,必然有回报。简单说来就是:功夫不会白费。卓越不是一种行为,而是一种习惯,一种持之以恒的习惯。陆春祥书院文学课堂的内墙上,我甚至请作家李浩写了个条幅挂着,每次都有学生盯着看,他们显然不太明白,我常和他们这样说:自己去查一查,理解一下。

来源:文化艺术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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