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高考那天的黄昏，姑姑来家里送我新手机，我妈甩下一句＂还不去忙你的饭店＂就进了里屋，连送都没送。

高考那天的黄昏，姑姑来家里送我新手机，我妈甩下一句＂还不去忙你的饭店＂就进了里屋，连送都没送。

我站在院子里，看着槐花簌簌落下，心里堵得慌。

那是2008年的夏天，汶川地震刚过去不久，整个城市还笼罩在悲伤里。

我们县城的老街上，一排排枯黄的槐树依旧固执地开着花，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清香。

街角的报刊亭里，电视正播着奥运会筹备的新闻，小贩们围着看得津津有味，议论着刘翔能不能再给咱们夺个金牌。

姑姑李小燕开着那辆破旧面包车来我家，车身上还贴着她家＂小燕饭店＂的广告，招牌都掉了漆，显得格外寒酸。

车门坏了好久，每次开关都得使劲拽才行，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听得我直心疼。

从后备箱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时，我注意到她的手上全是老茧和油烫的疤痕，指甲缝里还留着案板上的韭菜碎。

＂考得咋样啊？这是姑姑给你买的手机，2000块钱呢，是诺基亚最新款，以后上大学也能用。＂姑姑脸上带着期待的笑容，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我低着头，不敢接。倒不是成绩的事，就是觉得这礼太重了。

记得去年寒假，我去她店里帮忙，亲眼看见她每天凌晨四点就骑着自行车去菜市场，常常被批发商骂得狗血淋头还得赔笑脸。

那时候天还没亮，路上就她一个人，推着装满菜的三轮车在寒风里艰难地骑行。

夜里十一点，她还在灶台边刷着油腻的锅，手都搓得通红。

饭店的事情一个人扛着，还要照顾上初中的表妹小芳，听说小芳在学校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有次半夜，我去后厨拿水，听见姑姑在偷偷抹眼泪。

小芳站在门口，怯生生地说：＂妈，要不我别上学了，帮你干活吧，我看你太累了。＂

姑姑立马擦干眼泪：＂胡说啥呢，你得好好念书，考个好大学，不能像你妈这样没出息，一辈子在厨房里烟熏火燎的。＂

＂拿着吧，你表妹都说好。她说姐姐要上大学了，这是她攒了好久的压岁钱，非要我带来给你。＂姑姑硬塞给我，又从围裙兜里掏出几百块钱，＂这是零花钱，上大学用。＂

厨房里传来我妈摔筷子的声音：＂你自己顾自己得了，我们用不着，你那闺女还在上学呢，省省心吧。＂

姑姑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她默默放下钱，转身就要走。看着她瘦削的背影，布满油渍的工作服，我心里一阵酸楚。

这事得从十年前说起。1998年，我爸跟人合伙开了家小五金店，眼看生意红火，就开始大手大脚。

那时候县城里正赶上开发，建筑工地到处都是，五金店的生意特别好做。

我爸被眼前的利益冲昏了头，大量赊账给工地，以为能赚个盆满钵满。

谁知道后来遇上金融风暴，工地一个接一个停工，欠款收不回来，一下子赔了个精光不说，还欠了十几万高利贷。

债主天天上门讨债，砸烂了家里的东西，我妈被吓得躲在邻居家不敢回来。

是姑姑把家里仅有的5万块钱全掏出来，还把自己的金项链、结婚戒指都给当了。

那时她刚生完小芳没多久，脸色苍白地在医院里签了字：＂没事，都是一家人，等你们缓过来再还我。＂

可谁知道我爸拿了钱，第二天就坐上了南下的火车，到现在连个信都没有。

这些年，就剩我妈带着我，在这处老房子里凑合过日子。

记得我上初中那会儿，我妈要强撑着打两份工，早上在食堂洗碗，晚上去超市当售货员。

累得直不起腰还要被顾客指指点点，说她这个年纪还要干这种活，肯定是家里出了啥事。

那年冬天，我妈突然病倒了，医生说是肺炎。

姑姑偷偷托人送来2000块，被我妈直接扔了出去：＂我们娘俩自己能过！＂

可那个冬天，我经常半夜醒来，看见她还在灯下织着毛衣，针头戳破了手指，血都凝固在毛线上。

姑姑后来东拼西凑开了家小饭店，生意还不错。

逢年过节，总惦记着给我买新衣服，但都被我妈挡回去了。

我知道，我妈觉得姑姑的好意里带着愧疚和补偿，这让她无法接受。

街坊邻居都说我妈太死心眼，可她却说：＂我不要她可怜，她自己还有个闺女要养呢。＂

我追到楼下，喊住姑姑：＂等等，姑！＂

姑姑回头笑笑：＂好好念书，别管大人的事。对了，你表妹前两天还说，等你上大学了，她要来看你呢。她现在学习可用功了，天天熬到十二点。＂

我张了张嘴，想说好多话，可最后只说出一句：＂姑，你也要保重身体。＂

姑姑点点头，上了车，发动机轰鸣着消失在暮色里。

回到家，我妈正在择菜，头也不抬地说：＂你姑姑啊，就是太能装了。当年要不是她帮你爸，能害得我们娘俩这样？这么多年了，她家那小饭店开得红红火火的，还天天装穷。＂

我握紧手里的手机，想说姑姑的日子也不好过。

上个月我去她店里，看见她偷偷吃止痛药，说是胃疼。

厨房里的油烟呛得她直咳嗽，可她舍不得请帮工。

街道办来检查卫生，她还得陪着笑脸送烟送酒，晚上回来就躲在后厨抹眼泪。

每次我去帮忙，她都说：＂你好好学习就行，这些活儿姑来干。＂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我正在姑姑店里帮忙。

看到分数的那一刻，我激动得差点把手机摔了 - 我考上了省重点大学。

＂好样的！姑就知道你行！＂姑姑放下锅铲，给了我一个油腻腻的拥抱。

我看见她眼角有泪光闪动，连忙躲进后厨，假装去洗碗。

那天晚上，我妈破天荒地来了饭店。

她站在门口，有些局促地说：＂小燕，今天...今天我请客。＂

店里的客人都愣住了，他们还是第一次见我妈来这儿。

姑姑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招呼：＂来来来，坐里边。我给你们炒几个拿手菜。＂

她特意炒了我妈爱吃的红烧肉，还蒸了一条清蒸鲈鱼，就像小时候过年时那样。

饭桌上，小芳也来了，她偷偷告诉我：＂妈说你要上大学了，以后放假了教教我题目呗。＂

我看着她们，眼眶有些发热。灶台上的火焰熊熊燃烧，映照着姑姑布满皱纹却依然温暖的笑脸。

我妈难得主动倒了杯酒，说：＂小燕，这些年，是我太执拗了。＂

姑姑摇摇头：＂都过去了。＂她夹了块鱼放在我妈碗里，＂尝尝，这是你最爱吃的。＂

我忽然明白，有些恩怨，不是对错那么简单；有些情意，也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

人这一辈子，总有些结要慢慢解开，有些路要一步步走完。

街上的槐花还在簌簌落下，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清香。

这香味会一直留在记忆里，就像姑姑的油烟味和我妈的倔强，都是我童年最真实的味道。

后来我在大学里常常想起那个夏天，想起姑姑布满油渍的围裙，想起我妈红着眼圈夹菜的样子。

日子还在继续，但我知道，亲情终究大过一切。

那些曾经的是非对错，都在岁月的打磨中变得圆润。

就像那年夏天的槐花香，淡淡的，却长久地留在记忆里，提醒着我们：世间的恩怨，抵不过血浓于水的亲情。

来源：那一刻旧时光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