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江湖有点苏》by衣冉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05-27 11:59 3

摘要:苏缨在莫川与燕无恤分离时,尚觉自己并未牢牢将他记在心中,却每一次在与偃师师置气当中,一点点眀晰了自己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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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选】

苏缨在莫川与燕无恤分离时,尚觉自己并未牢牢将他记在心中,却每一次在与偃师师置气当中,一点点眀晰了自己的心意。

仿佛是从那日小寒山下,单枪匹马,他自暮色中来,携一把陌刀。

又仿佛是浮游山底,大鼓之中,砰砰震耳,他将自己抱得那样紧。

从那时起,就将他记在了心里。

苏缨没有回答偃师师的话,低头望向自己的酒杯,酒液在指尖荡起微微的涟漪。这是从波斯、大食传进来的葡萄美酒,入口绵软,温柔不烈,清歌楼这两日都浸泡在酒液熏出来的昏昏天地之中。她今晚顺应众人的起哄,连饮了两盏,此时已有些醺然欲醉。

酒液是晶莹剔透的琥珀玫瑰色,恰似某一日的残阳似血,暮色四合。

阿曼见她喝得有点多,面色酡红,神志昏昏昏,与她裹上披风,辞别晚宴,先行告退。

外头的风一吹,苏缨打了个寒颤,躲在风帽之中。

二人穿过回廊,走回凤鸣堂的路上,方到了空无一人的庭院之中,阿曼忽然听见一角檐廊下有马蹄与银铃之声,片刻后,一玄衣人如入无人之境,在守备森严的凤鸣堂直行而来。

他才赶夜路,行色匆匆,带着一身的霜华尘土,袍袖之中裹着夜晚冰凉的风,逼近面前,令苏缨摇了摇头,凛然蹙眉,歪过头去。阿曼大惊失色,正欲呼救,听得他低声说了一句什么,面色霎时变幻了几道,犹豫迟疑的目光在他身上来来回回,刮了几道。

苏缨一身酒意,被夜风一激,打了个冷战,越发头晕脑胀,找不着北。恍惚中只见燕无恤竟然在她跟前,嘟哝道:“燕…老二?”

阿曼这才信了这黑衣人所言,目光满含不可思议的扫过他的脸,依旧不怎么放心的将苏缨单独留在花园之中,一步三回首,候在了庭院门口。

“我有话问你。”燕无恤打量苏缨的神色,扶她站在灯火之下,只见她面上一重飞红,眼眸半眯着,其见无限水波潋滟,雾气迷蒙。

在他微微愣怔,停顿之时,苏缨已出声抢白:“不是我要问你几句话么?你答应我的。”

“你先听我说。”燕无恤只觉此刻维持郑重之色实属艰难。

“你那日如何见着的李揽洲?”

苏缨低头沉思了一下,道:“九守雕的走廊里,天泽武试,我去赴会。”

“他见着了你么?”

苏缨摇了摇头:“我饰了妆了。”

燕无恤叹了口气:“恐怕是他有意让你碰见,有意让你告诉我,再设好了证据,都推到你身上。”

苏缨虽未醉的不省人事,维持了些许清明,却似没有听明白,默默不语。

“你的剑究竟怎么回事?你为何会有青阳子的佩剑?”

苏缨道:“梦里…抱月剑?”她轻微摇了摇头,道:“那不是我的剑,是阿娘给的,这次回去问了阿娘,她说是从家中的礼品中翻出来唬我的,单子早就丢了,也不知道是谁送的。”

她认真的看着燕无恤:“你若很想知道,我再让阿娘去查一查。”

望她这副半醉不醉的娇憨模样,燕无恤不由得失笑,只觉这一日的心寒彻骨,总算得了片刻的喘息安慰。

他抚摸着苏缨柔软的发顶,轻声道:“李揽洲不甚了解你,否则绝不可能出此下策。他说这一路都是你在背后设计害我,所以白玉京才一直如影随形,说你是朝中之人。”

苏缨自顾自的咂摸了一下,她这一路和燕无恤一起,知跌宕起伏,惊险万状,重重圈套,深不见底。她醉里糊涂,一时只自觉李揽洲这话将自己说的无比厉害,大方承认了:“是我。”

“……”燕无恤不妨被她这话一堵,皱了眉。

手自她颊边而下,轻拧耳垂之上:“当真?你原是蓄意靠近我?”

苏缨不惧疼痛,点了点头。

“为了什么?”

“为了得到你的信任,换取湛卢剑意。”

“所以你得偿所愿,就不大爱搭理我了?”

她点了点头。

燕无恤直被气的笑了:“这么说,你和沈丁是一伙了?”

听到沈丁的名字,仿佛一桶冰水,顺着脑袋往下泼,将她激得一个激灵,猛地摇头:“不是我。”燕无恤无奈的笑了笑,叮嘱道:“这几日,你切记离李揽洲远一些。”

说完了,也不知她听进去了多少。

想到如今她有剑意护体,又有武勋加身,寻常人伤她不得,才稍稍放了心。

苏缨晕晕乎乎,自己站不稳,往前迈一步,

脚步歪歪斜斜,就听燕无恤语调不悦,沉声再问:“谁让你喝的酒?”

“你…你还要问?”

我还有许多问题没有问,你就一直问。

你自己不治行检,还妄管旁人喝酒?

苏缨醉中肆意,一念忽起,凝了剑意在手,湛卢剑意她用的多了,便无师自通会了些许窍门,加之此刻酒意所激,气血顺畅,剑意锋利,不近不远,悬在他脖颈之侧。

守在门口的阿曼,听得院中有动静,像是二人在激烈争吵,探头去看,登时目瞪口呆。

只见草叶乱飞,花木摧折,池塘的水都在激荡——哪里是普通争吵,分明是难得一见的高手过招。

此刻不比台上,苏缨自不必担心有人发觉剑意,执一树枝,大开大合,无所忌惮。

她出招甚快,心随意动,湛卢剑意在她身体里绽放出全然不同以往的光华。

此剑意有灵一般,跟着燕无恤时,沉郁厚重,常伴刀锋。

在苏缨那里,却入云霞飘渺,似百练千端,纷繁华丽,虚张声势,如她人一般。

诚然苏缨于内力上此刻已是燕无恤难逢的敌手,然而她对敌经验欠缺,一味进攻,下盘不稳,身体虚浮,破绽百出。

燕无恤有意指点,反守为攻,将她的破绽挨个尽数击了个遍。

脖颈留白,身侧显露,斜斜一掌,便匆忙回护。

下盘不稳,被他掌风一带,便险些摔倒。

更不妨燕无恤气海流转,盈虚之间,空若无物,然变化万千,引她内力,反击自身。

苏缨脚步一挫,往后倾去。

燕无恤忙伸出一臂,搂住她的腰身,登时青丝迤逦,铺了他满怀。

夜虫低鸣,四下安静。

她还有许多话想问。

他也有一些话没讲。

然而苏缨挣扎欲起时,燕无恤只道“还打?”

便一掌握她腰,低头覆上了犹存酒意的柔软双唇。

苏缨懵了。

她尚沉浸于以木为剑, 剑意畅快游走于四肢百骸的快意之中,忽然对手就不接招了, 不仅如此, 他还亲了过来。

十分柔软的触觉,有些凉, 与她满面的滚烫对比鲜明。

她浑身发僵,握的树枝不知何时落到了地上,“啪”的轻轻一声响。

冰凉夜风吹在滚热面上, 苏缨酒登时醒了大半,发现自己整个被燕无恤抱在怀中,与他双唇相接,她鸦羽般浓密的眼睫猛的震颤,挣扎得更厉害了。

蕴力一掌向他前胸推去, 他却似毫无若觉, 以掌接来, 轻巧无比就将她内劲化去,令她如沸的内力像是泥牛入海,双掌交推之间, 甚至一点她腕间麻穴,令她骨软筋酥。

苏缨之手毫无力劲, 轻飘飘的拍在了他的胸膛上, 宣告着这片刻交锋的狼狈败局。

燕无恤将她软绵绵的手臂抬起来,引到自己脖颈后,怀抱相贴更紧, 他有力的砰砰心跳之声就响在耳边。

苏缨整个人烧灼如沸,脑海里模糊一团,浑浊混乱之中,几乎就要沉溺进去,却仍有一丝凛凛的不甘,令她凝聚最后一丝清明,她上身一动也不能动,便抬腿抵抗。

“……”

燕无恤正是情热之时,被她三五下不成气候又闹腾不休的抵抗弄得着恼。

他眼风掠过院中一棵合抱粗的巨大花树。

片刻后,苏缨背后直抵在了粗糙的树皮之上。

“呜……”如悲鸣,又含着轻微甜腻的颤抖。

她背靠大树,腿抵树干上,丝毫也动弹不得,浑身上下,只有脸,在他先是试探,继而渐渐强势的亲吻下左右辗转,被迫相迎。

全面溃败,溃不成军。

她不知何时伸手挽住了他修长的后颈,柔软的苏缎大袖上绣着层层叠叠的繁复海棠,袖子滑下半截,露出白皙如玉的手臂,其上玉镯金臂环,磕在他宽阔而滚烫的肩头,染着丹寇的纤纤十指,抓住了他背后的衣衫。

良久………

他终于退开。

脱离滚烫的怀抱,凉凉夜风重新直吹面上,苏缨这时酒已醒了,她双足发软,一动也不敢不动,就靠在树干上,抬起一手,满面通红的将脸埋在了自己的袖子中。

燕无恤平复着喘息,低头看着她,从她白皙如玉的额头,看到袖间滴血着玉一般的面颊一角,目光温柔如水。

他将她袖子拉开,露出一张愤愤闷闷的小脸,见唇上红肿,水光微微,心驰神荡,禁不住又俯身凑上去,抵磨碾压,浅吻片刻。

苏缨再度被放开时,眼里有了些微水光,抬头望着他,竟有一丝委屈之色:“你心里还有我么?”

燕无恤郑重道:“我心里一直有你,一直惦记你。”

苏缨反问:“那你和偃师师是怎么回事?”

“………”他懵了一懵:“偃师师?”脑海里快速搜寻,终于在记忆一角,寻出了这个几乎被遗忘的名字。

“你是说,白玉京偃回之女?”

苏缨点了点头。

他伸手替她捋了捋颊边乱发,道:“莫川之上,我杀了她父亲偃回,从那以后也不曾见过这人,你为何有此一问?”

苏缨怔住了,燕无恤此时表情郑重,神情自然,并不像是信口诌谎骗她,可那日抚仙楼上又是谁?

“我来白玉京的时候,曾经见过她和你站在抚仙楼上,她对着你……”苏缨欲言又止。

燕无恤忽然记起,他养伤时,有一日曾听见云公子抱怨过,说清歌楼统领苏缨真是娇蛮跋扈,入城第一天就敢拆楼,不知今后还要惹出多少祸事。

童子阿九碎嘴:“那小姑娘真不得了,大庭广众之下说有个又黑又矮又胖的汉子同人在抚仙楼上行那事!还把楼震塌了。”

“……………”

苏缨见眼前的燕无恤,脸青了又黑,一时间变幻莫测,精彩万分。

她一脸疑惑,等着解答。

燕无恤沉默许久,再度开口,微笑着:“怎么我听说的是,和她在一起……的是个又黑又矮又胖的汉子?”

苏缨愣了愣,被夜风吹的稍稍降温的脸又火速红了起来,羞得连耳中都嗡嗡直响——是了,燕无恤与云公子在一处,那日自己说的话肯定被传到他耳朵里了。

苏缨恼羞成怒,板着脸道:“你和别人卿卿我我,我还要我把你说得又俊又俏不成?”燕无恤哈哈大笑,一揉苏缨发顶:“那不是我,偃师师擅傀儡术,能以木腊作人,栩栩如生,以假乱真。我杀了她父偃回,她必是为寻仇铸了我的假身,放在抚仙楼寻找我的线索,你着了她的道。”

“是……傀儡?”苏缨脑海中回想当日那一幕,想起“燕无恤”确实是从头到尾,一动不动,果真可疑。

燕无恤又道:“还记得莫川的践花宴么?我便是被她做的李揽洲傀儡引到了鼓中。”

苏缨记起当日,登时心头疑虑大消,面色快速松快下来,竟然有些幸灾乐祸,笑得眉眼弯弯的:“原来你也着过她的道。”

燕无恤并没有顺着她的话茬,而是目含微笑,低低问她——

“你这是为我喝了醋么?”

苏缨闻言,面色颇不自在,她讷讷低下头,额头直欲抵在他胸膛上,低若蚊吟的,轻轻的嗯了一声。

这一声,令人直痒到了心里。

燕无恤情动难抑,重又将她搂在了怀里,这一遭,严丝合缝,紧紧满满的抱了满怀。

唤道:“阿缨……”

幸而还有你。

苏缨便也缓缓的伸出手来,僵硬的放在他侧腰上,顿了一顿,慢慢穿过去,好像察觉了他的复杂心情一般,福至心灵的,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风吹云散,后半夜,终于露出天上一轮圆月,倾撒一地,月如霜雪。

二人暧昧日久,各怀己念,忽而天各一方,多生跌宕,一夕情定,终消块垒。方才又是醉酒,又是争斗,情至浓时难免激烈,平静下来,各自都有些面红耳赤。

燕无恤叮嘱苏缨暂且莫惊动偃师师,他过些时日来料理,又催她早些回房休息。

苏缨后半夜才在阿曼的陪伴下回到了凤鸣堂,沐浴歇下。

……

亦是此夜,云公子的衔月居。

月光下的凤凰花如一丛一丛幽香的冷火,环绕着清冷的居所。

童子阿九架着扶梯在凤凰台上游曳,他提着一个篮子,小心翼翼的收集着凤凰花,放入手边挎的竹篮子里。

他个子矮小,做这样的活需要踮高了足,摘得颤颤巍巍,手臂发抖。

一边做,一边嘟嘟哝哝的自言自语。

“公子真是个怪人,怪得稀奇。宫里多少人伺候,怎不带几个出来,偏只要我。我一个人又要烧炉、还要烹茶、还要扫地……这些也就罢了,连摘花这种活娘,们唧唧都要我来做。”

他忽然看见树梢上有一朵花开的又大又好,花瓣膨绽,葳蕤可爱,便怎样也想摘入手,动作大了些,不妨脚下木梯歪了一下,惊呼一声,眼见就要摔下来。

忽而一阵风起,一人影掠至,稳稳当当将他的扶梯接了住。

阿九歪歪斜斜抱住了花篮,惊道好险,低头看去,见竟然是公子前不久救下来养伤的黑衣客。

阿九素来对这人心存畏惧,他记得自己陪公子去救人时,公子站在高处选了一个极佳的位置,玩笑的说要请他看一场最精彩的皮影戏。

“有尉迟恭大战秦琼那样精彩么?”阿九兴致勃勃问。

“岂止呢。”云公子告诉他:“尉迟恭大战秦琼,胜负五五分,自然精彩。马上要到的这位英雄,却是与命为敌,十败无胜,可他为着自己的心,仍旧来了。”

云公子笑着,眼里带着欣赏,还有一些阿九看不懂的情绪。

阿九听他这样说,自然是期待万分,睁大眼睛,看到漠漠云天之间,逐渐出现了押解朝廷大员的囚车,后来,又出现了茕茕一影。

公子说,其实那位朝廷大员不会死。这只是有人为那孤行客设下的圈套。

“有人要生擒他,像剪去雄鹰的双翼,磨掉虎狼的爪牙,让他从傲游九天的谪仙人,变为堕入地狱的囚徒,为他所用。”

云公子说:“这是以天地布下的天罗地网,网下名叫十丈红尘的世俗樊笼,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逃脱。”

这一场擒捕雄鹰之战,极为血腥惨烈。

自认还是个孩子的阿九,在那一战后产生了浓重的阴影,以至于他十分不理解公子为何要救下此人。

后来他每一次看到燕无恤,都会喉头发紧,寒毛倒竖,如耗儿遇猫,羊儿遇虎,恨不得远远避开,不敢近他三尺之身。

然而今晚,阿九低头一看,整个人就恍惚了。

这仿佛还是那个孤独萧煞的黑衣客,又好像不是他了,他眉宇平和,神情舒缓,甚至眉梢眼角还有些温存之意,令他整个人显得特别好亲近。

阿九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指着高处他没够到的一朵花,道:“大…大侠,能帮我摘它么,我够不到。”

燕无恤果真从善如流,施展轻身功夫,一跃而上,缬了那花。

那是这树上开的最好的一枝花,红彤彤的,露华幽微,他握在手中,看着丰润艳红的花瓣,摸到柔软的触感,默默入神。

阿九噔噔噔的爬下楼梯来,喜上眉梢兴高采烈,对他大为改观。

见他月下刀斫一样的坚毅侧脸,眉轩挺拔,英姿俊朗,这样男子汉的一张脸,对着一朵花,有些想入非非的模样,实在惨不忍看。

阿九童稚的心里,凶煞大英雄的形象裂了一角。

他安慰自己,英雄有人情味是好事,才要道谢,便见他将花枝携着,半点没有给他的意思,就这般去了……

徒留阿九在原地忿忿跳脚,在心里他的形象崩塌碎裂,化为灰烬,给风卷了去。

仍然是这一夜。

李揽洲在西京的府邸, 灯火通宵达旦。随从和家丁,在他周围跪了一地。

他就这般坐在门口台阶上, 望着地上一物出神。那是一条落在地上的玉佩, 温润白玉在火光下润泽生光,其上镂刻了仙鹤和云彩的纹样, 那是他亲娘对他的寄托:翩翩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朝搴阰之木兰兮, 夕揽洲之宿莽。

“揽洲”这个名字,也是娘取的,希望他身怀芳草,德润加身。

今晚燕无恤走的时候,取出这玉佩, 对他说:“你为了骗我, 连你亲娘的遗物都可以舍弃。你这样的人, 我不会再相信你说的半个字。”

“你我十载情谊,今日而止。饶你一命,是为上天有好生之德, 宽恕偷生蝼蚁。”

“若你再行不义。天上地下,我亦可弹指之间取你项上首级。”

“好自为之。”

说罢, 指松脱手。那玉追落在地, 叮一声清脆之响,令他浑身巨颤,脸色苍白。

燕无恤走之后, 李揽洲坐在台阶上,对着这玉,看了一晚上,却始终没有起身去拣拾它的打算。

夜露浓重,湿他披风,覆于双肩之上,拖曳在地。他眼眶微红,在跳跃的火焰中,定在虚空某一处,似在看那玉,又似只是在出神罢了。

“李大人,卑职替您将它捡起来?”一个随从试探问,然而李揽洲一言不发,他便也不敢随意动作。

另一随从元青得他信任,试探的闻道:“大人,这人不识好歹,铁证如山在前,他仍旧不信。这女子背后靠山大得很,她的清歌楼还有他天子作保取胜,这人是个睁眼瞎,由得他自遭灾殃去罢。”

李揽洲看了他一眼,黑白分明的眸子,清光如冰凛,看得元青心底发寒,窒然噤声。

天际隐隐透出白色。

李揽洲缓缓起身,坐了一夜,他双腿冰僵如铁,蹒跚走到玉前。终是弯腰将他捡了起来。

他将玉佩紧握手中,皎皎白璧,仙鹤腾翔,他惨淡一笑,轻喃:

“我心皓皓,我身戚戚,为之奈何。”

他袖了玉佩,目光一定,看也不看地上所跪之家丁,只对元青轻声说了一句:“除了你二人,其余都处理了。”面无表情,迈步而去。

……

清歌楼,凤鸣堂。

苏缨晨起之时,伴随着一阵几乎要将脑袋撕开的头疼。

睁眼见洒金的绡帐随着眼花缭乱,转动挪移,她略呆了一呆,旋即,昨夜的记忆铺天盖地重灌入脑海之中。

阿曼听到有翻身的动静,掀开帐帘,苏缨从中被中露出一张脸,给被里的温度蒸得通红,问阿曼:“昨晚……”

阿曼麻利的将帐帘挂上银钩,为她布好绣鞋,扶她起来,然后端来醒酒汤,面无表情的说:“昨晚燕二爷来寻你了,你们在院里先是打了起来,然后亲在了一起,我都看见了。”

“……”苏缨起身后,半趿着绣鞋,披一件外袍,低头小口小口喝着醒酒汤,闻言更是埋头于碗中,没有说话。

阿曼指着桌上一尊天青色瓷瓶道:“早上他来了一道了,小姐还没醒,他便送了这来,又走了。”

是一枝开得浓艳的凤凰花,花朵如丝缎,华美垂坠,鲜红的颜色,一如苏缨此时的面色。

她来不及穿好衣裳,就急急的走到桌前赏玩,摸摸花枝,又碰碰花瓣。

阿曼叹了口气,又将她胡乱之间就脱到半边的外袍捡起来重新给她披在肩头,见苏缨双目如盛满星辰一样的,亮晶晶的,对着一束不值钱的花儿乐得什么一样,抿嘴一笑,给她泼了冷水:“这门亲事,老爷肯定不同意。”

苏府在西陵何等人家,虽非士族豪门,也是豪富商贾,苏老爷膝下单单苏缨这个独女,爱如珍宝。

听说就连西陵知州的儿子来议亲,都给老爷一口拒了。

更不要说燕老二这个一文不名的江湖莽夫。恐怕进门还没开口,就会被老爷喊人打出来了。

然而苏缨正沉浸于与燕无恤刚刚情定、初尝心意交融的甜蜜里,哪里像阿曼想得这样远。

衣裳挑了又捡,翻箱倒柜,这一件颜色不好,那一件素了……

最后,身着银雪褂,腰系鲜亮柔软的石榴裙,面作轻而不腻的绯色桃花妆,阿曼为她比着凤凰花描了绽放如火的花钿,乌鸦鸦发髻上单以明珠点缀,愈显得镜中之人,粉妆玉琢,面比花骄。

苏缨兴冲冲穿过花园,到了凤鸣堂主堂,脚步轻快,惠带飘飞,如一阵悠悠轻风,正要一步跨出门去,忽听到一声。

“统领。”

脚步一顿。

“我等在此,恭候多时了。”

她这时才发现,凤鸣堂正堂上,清歌楼的十位家主,齐刷刷坐了满堂,各个面色肃穆,仿佛堂顶布满重重阴云。

苏缨察觉氛围不对,将目光转过一圈,慢慢走了回去,坐在了主位。

堪堪落座,聂家主聂元慎便道:“统领,太初楼出事了。”

继而,他三言两语,简要的将事情说了一遍——前些日子的天泽武会,太初楼在云未晏的昏聩统领下意外落败,引起了太初楼诸武家不满,然而这些武家不敢得罪云未晏本人,便都将怒火都发泄在了十个上场的弟子身上。

其中,唯一一个属家之人,新来白玉京的墨家小公子墨予尧成了众矢之的。

戚、白、柳、吴、叶五家请命要求云未晏驱逐墨予尧,将墨家从太初楼的属家之间除名。

云未晏不允。

于是五家家主今日一早,围了太初楼的上清堂,胁迫云未晏,处置墨予尧。

此刻局面僵持不下,据说五家冲撞上清堂之时,由于局面激烈失控,已经死了好几个人,属家的墨予尧被悬在上清堂前,受了伤,命在旦夕。

苏缨一听,面色骤变,倏然立起身来。

聂云慎继续道:“自白玉京建城以来,从未出过这样的大事。据说云未晏飞令上书求助禁卫军,但朝廷以‘江湖争端’为由,打算坐视不管。现在十二楼都乱作了一团,鸿蒙、圣君、羲皇、蓬瀛、腾骧五楼都有统领管束,一齐作壁上观,没有动静。列觞、餐霞、漱瑶、云间、长生五楼统领都是商贾,不能拿决断,他们武家有些亲近太初楼作乱诸人的,已经派人去助阵了,还有些亲近云统领的,也陆续跟了人马去,将上清堂围了个团团转,现在眼见局面越闹越大,我家中诸人都躁动不安,因此来面见统领,与大家寻个解决之策,我清歌楼究竟当如何自处?要搅入其中还是置身事外?”

虽说苏缨也是商贾统领,然而她前不久一己之力击败云公子,带领清歌大胜太初,一战成名,名声大噪,在楼中威望早不可同日而语。

加之她手中还握着十个武勋的决定权,悬而未决,故十家主都不敢在这个关头忽略她独自行动,恐让她不快,倒是不约而同都来到了凤鸣堂,寻求苏缨的意见。

众人推断,以她平时不怎么对楼中诸事上心的行事作风,无非一种决断——约束楼众,作壁上观。

因为苏缨此时身份敏感,在外人眼中,她是导致天泽武会云未晏丧失理智的根源,自然最惹太初楼之恨。

且她若出面站在云未晏那一边,便坐实了与云未晏的私情,于她自己的名声大大不利。

不管是站在哪一方,都不如将自己摘个干净来得聪明。

众人将目光都聚在她面上,等着她作出抉择。

时间很短,她几乎没有犹豫,脱口便道:“我要去助阵云未晏,救墨予尧。诸位家主如果愿相助云未晏的,就同我一道。如果有想相助作乱武家的,就把自己关起来不要出门,否则一个武勋都拿不到。“

说罢,脚下如飞,在前走出了凤鸣堂。

一片震惊。

诸家主面面相觑,纷纷不敢相信,苏缨竟然毫不犹豫就站了云未晏。

并且,她并未像家主们希望的那样随他们自便,而是将武勋的威胁明目张胆的拿到了台上,约束跃跃欲试想要相助对方的武家。

十分直白,十分不留情面,十分不讲理道理,却十分有用。

诸家主第一次发现统领竟有带着她独有气质的蛮横强势,十分难以接受。

楼家主楼明月最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难得这样热闹的局面,自然想去掺和一下,他又早就看天之骄子云未晏不满,难得有落井下石的机会,即便不能伤到他,能恶心恶心他也是妙事一桩。

然而苏缨令下,便纵有万千不甘愿,他也只能幽幽为自己奏一曲胡琴。

缓缓立起身来,跟了上去。

“楼家主为统领助阵去?”

“那不然呢,咱们大清歌楼的统领出门,总不能就让她一个人罢?叫我大清歌楼脸面往哪里搁?”

楼明月如斯说着,心里却道:“老子就算是不能出手打击云未晏,也要给他奏一曲哀歌,给他好看。”

阮玉星目光老辣,一拄拐杖,轻飘飘跟在了后面,道:“你这混小子,数你花花心思最多,必是想讨好统领,来换武勋。我岂能让你得逞。”

众人皆被阮老爷子一语惊醒梦中人,纷纷起身跟了上去。

第59章 上清云玉衡伏鞘

太初楼的上清堂前, 已云集了数百人。太初楼在白玉京中部偏东的庚辰、己巳、辛巳、庚午四坊,主楼上清堂布局弘大, 足可容下百人的比试场, 从外而内,每隔数十步便有写意潇洒的剑姿石塑, 上清堂东,更有白玉京“四珍阁”之一的“剑阁”。

乃得天子的特令,准云未晏收集的天下尚存名剑。

云未晏极擅剑术, 他的剑法名“大宗师”,据闻此乃春秋战国时就传下的一套绝法剑术,本已失传,被数十年前一个江湖名号“百病客”的江湖奇人掘墓而得,遂坐地悟道, 参通剑术之至。

后来朝廷设立抚顺司, 靖世平乱, 不许世间有“百病客”这样的高人存在,以层层天罗地网,上百名普通高手, 千军万马围剿之。

“百病客”不敌而亡,死之前将剑谱托付给了好友——巫山剑派的掌门云满江。

然而, 云满江终究没有“百病客”这样的资质, 得了剑谱仍旧练不成,又因怀有重宝,遭到围剿。

云满江不比“百病客”独自一身了无牵挂, 他身系一派安危,还有妻儿老小,重兵压境时,不得已献出剑谱,俯首称臣,将巫山剑派编为“云家”,入住了白玉京。

“大宗师”剑谱全本至此收入白玉京武经阁顶层,非天子之诏不可看。

云满江于“大宗师”只学了一些皮毛,但这已可让他剑术称霸白玉京,不少武家寻上门来拜师学艺,其中学的最好的就是他的侄儿云未晏。

云未晏天分极高,根骨奇佳,至十五岁,已至“大宗师”六重境界“六无”中的第三重“无人”之境,前些日子,又得到天子的宠爱,特许他多学了三页剑谱,竟隐隐有堪破迷障,抵第四重“无我”之境。

他的叔叔兼师父云满江曾言:惜我阿晏,这样的天分根骨,百年难得一见,若百病客尚存于世,你拜他为师,修习数十载,只怕遇上当初有天下第一高手之称的青阳子,也可以和他斗个伯仲之间。可惜,可惜。

连叹了三个可惜。

五年前,云满江郁郁而终,云未晏接替云满江的位置,作了云家的家主,风头无两,气盖白玉京,一时风华,世人侧目。

这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资卓然的贵公子,几乎自出生以来便没有遇到过什么挫折,今日,可谓如云入泥,狼狈已极。

此刻,上清堂前,一座祥云拥月的华柱上,绑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

他的周围,围着数名武家高手。

云未晏坐在上清堂上,在他周围,乌压压围着几十人。

乱党以戚家家主戚骁为首,戚骁立在上清堂外,华柱之前,扬声朝里道:“大统领,你虽年轻,然而这么多年我们可曾对你不服过?什么时候不是你指哪里,兄弟们打哪里,不服号令的都是王八羔子,谁敢炸翅老子第一个出来收拾他!”他指着绑在华柱上的墨予尧:“若不是这个小子惑乱人心,岂有天泽之耻?大统领今日只要驱逐了他,我等二话不说,即刻跪下请罪。”

云未晏面色苍白,危坐“上清承明”牌匾之下,手边搁着一把未出鞘的剑。

他举目前视,目中幽幽:“戚骁,你威胁我。”

戚骁激烈之中,眼眶发红:“大统领!非如此不能平楼众之心啊。”

白家主白无疆也是乱党一员,他一直有意无意躲在戚骁之后,见云未晏面上怒色渐起,忍不住道:“大统领,戚家主也是为您的名望着想。若此事没有个结果,我太初楼如何有颜面再立于白玉京。”

云未晏微微一笑:“原来你们的颜面,这样重要。”

戚骁埋头抱拳:“这是为了统领的名望。我等何惧,统领盖世无双,断不能有这样的污点。”

“……盖世无双。”

云未晏喃喃着,立起身来。

他较众人高,卓卓而立,玉山一般。他袖底手中,携了一把剑,缓缓向前,众人自动分散,便是作乱的几家,都侧身让道。

他一步一步,走到上清台前,将目光投向被烈日灼烤的墨予尧。

墨予尧在反抗缉捕时,身上受了伤,一身蓝衫被血迹所湿,透出紫色来。他已在烈日下站了好一会儿,嘴唇干裂发白,面上汗水如瀑,眼皮被汗所蛰,不住颤抖着,其间黑眸如玉,灼灼视着云未晏。

云未晏眉头皱起来:“戚骁,你先把人放下来。”

没有人回应。

“戚骁?”

云未晏讶然。

戚骁只道:“还望统领早作决断,只要你一声令下驱逐墨家,这小子自然无恙。”

下一刻,一把带着剑鞘的剑轻轻横于他的肩上,云未晏迅雷不及掩耳的欺身而前,将剑横于戚骁颈侧,面无表情,薄唇轻启,一字字道:“我说,让你先把人放下来。”云未晏的玉衡剑,以星辰冠名,削铁如泥,身映寒光,鲜少出鞘,一出便是鬼神惊动的祸劫。

这把饮血无数的剑,寂寂然搭上脖颈,便是戚骁这等身经百战的铁血硬汉,亦不免汗毛倒竖,脖直喉紧。他咽了咽口水,平复了杀气骤袭时本能的惧怕,打直了微微发软的膝盖,将眼睛对向近在咫尺的云未晏。

执拗的,重复道:“还望,统领,早作决断。”

竟是不惧惹怒云未晏,遭杀身之祸,也要驱逐墨予尧,为太初楼保存颜面。

众人屏着一口气,将目光紧紧所在云未晏身上。

云未晏双目定定,如含寒冰一掬,死死钉在戚骁面上。

二人对峙良久,终是戚骁拿准了云未晏以大局为重,必不敢轻举妄动的把柄,梗着脖子战到底。

云未晏终究只得惨然一笑,慢慢退后一步,垂下了手。

他将目光重新投向墨予尧身上。

这个少年,举家北迁,身负家族希望,好不容易才得以入的太初楼。若是被驱逐,莫说出人头地,莫说武勋,这辈子只怕再与仕途官道无缘。

他岂能忍心?

然而若今日不能给太初楼一个交代,即便是强压下去,楼众人心不服,迟早必再起祸端。

云未晏一时心痛如绞,竟不知当如何决断。

墨予尧喉头滚动,张了张嘴,虽艰难,仍字字有力的道:“……我惜败首局,是我技不如人。若要怪罪,仅此一条。然而我俯仰无愧,没有祸乱人心……没有。”他狠狠喘了一口气,视线挪到乱党中的白、柳二家家主:“若是治我败罪,那便连柳边月、白鹿鸣也一齐治罪。否则,我宁死也不服。”

“你这贼小子!”白无疆护女心切,听他提到白鹿鸣,当即手腕一动,一道飞光从袖间而出,直往墨予尧击去。

这一下猝不及防,又快又准,加之白无疆离墨予尧最近,其余人皆来不及阻拦。

眼看墨予尧就要受下一击,冷不防一声冷笑,一把胡琴横空飞出,在墨予尧身前三尺处拦下了飞光。

“嘭”的一声,胡琴落地,四分五裂,碎片四散。

随之落地的还有一个银色铁丸,是白无疆的袖中暗器。

“是哪个犊子?”白无疆抬眼一望,见广场边沿的矮墙上,竟不知何时站了二人。

来源:琦琦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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