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可是季晏不知道，在他逼我把心头血给楚灵做药引之时，我便只剩一条命了。

攻略季晏十二年，大军攻入京城。

我和他的白月光一起被叛军挟持。

楚灵不能死，所以这刀得我来挨。

季晏：「楚灵身体弱，你受伤不会死，她却会，秋秋，委屈你了。」

可是季晏不知道，在他逼我把心头血给楚灵做药引之时，我便只剩一条命了。

我凄然一笑，转身跳下城墙。

裙袂飞扬之间，余光中我看见季晏一瞬间慌了神，惊恐地奔向了我。

我重生后。

回到一切还未发生的时候，去攻略新的任务对象。

季晏却疯魔了。

1

隆冬之际，金陵城硝烟纷飞，到处是满目疮痍。

「季晏，交出皇帝狗贼，否则我便杀了她们！」

背后的叛军首领杀气腾腾，阴冷的刀锋紧紧贴着我和楚灵的脖颈。

身旁的楚灵小脸惨白，仿佛下一秒就要原地昏厥过去：

「季哥哥，我不想死，求你救救我。」

我看见季晏玉身长立，月白色的锦袍不染纤尘。

即便在这种情境中，他依然淡然处之，毫不落势。

他紧皱眉头：「放了她们。」

叛军自然不会理会，手中一紧，我和楚灵脖子上便立刻多了一条血痕。

「交出皇帝老贼，我可以饶她们一命。」

季晏的手攥了起来。

我看着他眉间的郁涩，忍不住叹了口气。

以季晏的谨慎，即便这皇帝只是个傀儡，他也不会轻易放走。

身后的叛军首领还在催促，我和季晏的目光交汇。

与季晏相伴多年，只一个眼神我便知道他要做什么。

无非是让我趁机袭击叛军首领。

即便他手中有刀，即便城墙下的叛军瞬间就能把我戳成筛子。

但季晏依旧毫不关心。

因为他知道我不会死。

正如从前那样。

季晏被追杀，我护他左右。

酒中被下毒，我替他喝下。

刺客暗杀他，我抢先一步挡剑。

身上的伤已经数不清了，倘若没有系统赋予我的能力，我怕是早就入了黄泉。

我抬头看了看楚灵，然后扭头冲着他微微摇头。

不好意思，这次不行了，我只剩一条命了。

2

就在半个钟头前，系统的声音突然响起：

【宿主请注意，由于您的心头血被夺，超强自愈能力已失效。】

我愣了两秒，随即很快反应过来。

能力失效了?

那我岂不是只剩这一条命了？

想到这里，我默默收回了伸向腰间的手。

本打算让叛军首领一击毙命，然后再假死脱身。

奈何我只剩一条命了，那还是算了。

行百里者半九十。

距离我攻略成功季晏仅剩百分之十的进度，我可不想在这种时候出了岔子。

见我摇头，季晏脸上浮现了一丝惊讶。

他皱紧眉头，看向我的眼神，似乎在责怪我不应该这样肆意妄为。

也是，毕竟他还以为我是那个打不死的小强。

双方对峙了半天，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暗。

见季晏还是面无表情，走投无路的叛军首领心里也有些没底了：

「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随手把我抛向一旁的士兵，然后把刀尖对准了楚灵的眉心。

我的脖子被紧紧掐住，楚灵在那边哭得震天响。

「现在你只有一个选择了。」

叛军首领阴冷着脸：

「皇帝老贼，你要交给我。

「这两娘们儿，你只能留一个。」

3

进，则两败俱伤；退，则暂喘一息。

漫长的沉默过后，季晏上前一步：

「皇帝我给你，把楚灵留下。」

他神色复杂，眉眼间带着些懊悔。

仿佛是在后悔为什么没有及时答应他先前的条件。

闻言楚灵立刻惊喜地停下了哭声，泪光盈盈挂在眼上，看着让人好不怜惜。

我听见了他的选择，却并不感到意外。

很正常，楚灵很柔弱，而我在他心里是一个不会死去的人，即便被砍也没关系，反正我几天后就能重新恢复。

用一个女人换得军队暂时的苟延残喘，换作任何一个人，恐怕都能作出这样的决定吧。

但我明明心里清楚，却还是有些不死心。

毕竟也相互扶持了十二年，多少还是有点感情在的。

「我呢？如果我真的死了怎么办？如果我没有办法活呢？」

「你不会的。」

季晏说得迅速。

他沉默片刻：

「楚灵身体弱，你受伤不会死，她却会。」

「秋秋，委屈你了。」

我垂着头，沉默不语。

楚灵是季晏的表妹，也是季晏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既是亲人，也是白月光。

是他真正所爱之人。

而我不过是一个伙伴，一位下属，一个可以随时舍弃的人。

我轻笑了起来。

所有的日夜相伴，舍身相救，此刻都像是一个笑话。

去他爹的攻略吧！

我扭头朝叛军首领摆了摆手：

「不必你动手了，我自己来。」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我奋力挣脱开士兵的手，转身向城墙边奔去。

【余烟秋任务已失败，申请脱离世界。】

风从我耳边刮过，站在城墙边上，我最后一次看向这个待了 12 年的世界。

耳边的机械音正在不断地重复：

【建议宿主慎重考虑，本次任务有望完成。】

【建议宿主慎重考虑。】

【建议宿主……】

完成个屁，几年前你也是这么说的！

剩下的我听不见了。

死之前，脑海中仅剩的画面，便是余光里季晏跌跌撞撞地奔向我，拼命呼喊我的名字。

那是我从没见过的惊慌与哀伤。

他应该是察觉到了吧。

察觉到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

没关系，无所谓咯，我们有缘再见。

4

回到任务空间，悲伤尚未平息，我却被告知还有半个钟头就会有人来救我。

此话一出，空气一下子沉默下来。

这下我没空伤春悲秋了，我直接傻眼了：

「谁？」

「你的弟弟，沈安。」

沈安？

沈安不是在边疆吗？怎么会这么快赶回来？

「什么意思？后面发生了什么？」

我满脸不解。

负责人直接把册子甩给我：

「自己看。」

我手忙脚乱地拿着，大眼一瞅。

呦呵！原来是个显示屏。

任务空间一分钟，任务世界是一年。

此刻我所待过的世界，已经过去了五年。

我看见在我死后，沈安带着支援军赶到，将叛军尽数剿灭，并在死人堆里找到了我的尸体。

我听不见他们的声音，只看见沈安呆呆地看着我。

多日的奔波让他看起来疲惫不堪，人也消瘦了些许，发丝软软地贴在脸侧，像一只失魂落魄的小狗，和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人大相径庭。

此刻他眼底血红，眸子里泛着茫然，佝偻着身子，紧紧把我裹在怀里。

然后好似才反应过来一般，崩溃地痛哭起来，好半晌才喘过气来，然后贴在我的尸体耳边喃喃自语。

我哑然，问向身边的负责人：

「他在说什么？」

「他说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

我闭了闭眼，心里生出了后悔。

对啊！就差那么一点。

其实，要说最放不下的人，不是季晏，而是我这个弟弟，沈安。

沈安是我当年随手捡到的孩子。

我在路边看这么个瘦小的孩子，心里觉着可怜，于是施舍了一碗粥和几两银子，没想到他就此缠上我了。

他说自己会功夫，不怕苦也不怕累。

还说自己力气大，吃得少，求我收了他做府里的奴才。

但是彼时的我还是个穷光蛋，哪有什么多余的钱养下人，自然是一口回绝。

奈何这孩子死心眼，声称不给银钱也没关系，非要来给我做牛做马。

看着他怯怯的样子，我竟鬼迷心窍地答应了。

但是工钱还是要给的，毕竟也就少吃俩馒头的事儿。

在遇到季晏之前，我便和沈安日日相伴。

我大他六岁，让他叫我阿姐。

那时的他很黏人，无论我做什么都要跟在我屁股后面看。

可惜这样的日子不长，自从我开始走任务认真攻略季晏后，他便越来越沉默了，和我的相处也开始保持距离。

再后来他立了功，当了大将军，自请去驻守边疆。

我和他基本上一年才能见一次，相处起来也愈发不自然，一度让我以为他厌烦我这个姐姐了。

看着画面里沈安情绪激动的样子，一时间我竟还有些惊奇。

原来这小子这么在乎我啊。

随着时间的流逝，沈安看起来越来越悲伤，完全沉浸在失去我的痛苦中。

我有些不忍再看下去了：

「算了，怎么惩罚？」

我无奈地把册子合上，不想再看后面发生的事情。

不过出乎我所料。

「惩罚暂且不提。」

「上边下发了通知，这个世界难度确实比较大，而且咱们这里最近缺人手，他们说可以给你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

看着我发亮的眼睛，负责人不紧不慢地接了下一句：

「你可以选择再去一次这个任务世界，同意的话我马上安排你去，不同意的话直接去领罚吧。」

我瞬间垮下了脸：

「还要去啊？」

不是吧！有完没完。

负责人不慌不忙，笑里藏刀：「哦，那年终奖……」

「我同意！」

差点忘了我的年终奖！

我暴哭。

在进入任务世界的最后一秒，我隐隐约约听见负责人隐含一丝笑意的声音：

「对了，忘了说了，这次你的攻略对象换人了。」

5

再一睁眼，我回到了一切还未发生的时间。

此时的我是忠君护国大将军留下的遗孤，也是被遗忘在皇城角落的前朝名门之女。

我还未曾遇到季晏，也不再陷入与他的爱恨纠葛。

然而，但是，这些都不是关键。

此刻的我目光呆滞，眼神发散。

我颤颤巍巍地扶了扶额头。

谁能告诉我？

为什么我的攻略对象换成了沈安？

【请宿主再接再厉，争取一步到位！】

冰冷的机械音在脑海里响起，我却硬生生从中听出了戏谑之意。

「你不要太荒谬……」

我拿沈安当弟弟，你让我去当沈安老婆？

现在这什么世道啊！

可是无论我再怎么抗议，系统都跟闷葫芦一样再不出声。

「天天不干人事儿。」

我泄愤地骂了一句。

刚进屋里的沈安闻言抬起了头：

「阿姐，怎么了？」

身姿挺拔的少年疑惑地走向我，乌发高高束起，唇角潋滟开一抹笑意。

他手里端着一叠糕点，径直朝我走来。

我讪讪地笑了笑，心思却飘向了别处。

妈呀，这么快主角就登场了。

见我没回话，沈安也不在意：

「阿姐，快尝尝，这是我新学会的。」

他紧贴着我坐下，圆润明亮的眼瞳紧紧地盯着我。

这时候的他年纪尚轻，心事都写在脸上，不似后来那样时常挂着散漫的笑容，让人捉摸不清他的心意。

沈安眼神亮晶晶，满含期待地看向我。

我如他所愿伸手拿了一个。

入口即化，甘甜清爽：

「真厉害，小安子。」

不错不错，还是从前那个味道。

哦，差点忘了，现在就是从前。

「谁嫁了你可真是享福了，你这妥妥的人夫型啊。」

我夸赞。

沈安闻言有些高兴，虽然后面那句他听不太懂，但是前面的话也知道是在夸他：

「我只给阿姐做，阿姐想吃的我都会去学。」

他兴奋地抱住了我，脑袋像只猫一样蹭我的侧脸。

「好了！好了！男女授受不亲。」

我被蹭得有些痒，连忙扒开他的头。

看着还是个孩子的沈安，我不由得有些发愁。

让我攻略沈安，这不是在搞笑吗！

尽管知道系统可能不会搭理我，但我还是心不死，于是在心里又问了一遍。

【沈安现在的好感值有多少？】

不过出乎我的意料，这次系统倒是冒头了：

【 99 。】

？

【你在开玩笑？】

系统声音冰冷：【请宿主不要质疑我的能力。】

「……」

我大受震撼。

6

因着沈安对我的高好感值，我丝毫不再担心会完不成任务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该吃吃，该喝喝，继续和沈安过着平静的生活。

重回十二年前，我适应得很快。

毕竟，我每日只要专心享受沈安的伺候就行了。

没沈安的时候，我是个穷光蛋。

虽然我是名门之女，但家中父兄全部战死，家产也被一群穷亲戚吸了个一干二净。

朝代更迭，皇位早已换人，谁还愿意管个前朝功臣之女。

因此偌大的沈府只有我和一个仆从勉强支撑着，银库里仅存的银子那是花一分，少一分。

我还身无长处，妥妥一米虫。

弄得我穿来后天天吃馒头，生怕哪天还没开始攻略就饿死街头。

不过有了沈安倒是好多了。

正如他当初承诺的那样，沈安简直什么都会。

会做饭，会洗衣，力气大，会武功，还吃得少，简直居家必备。

刚收养沈安时，他没有名字，瘦瘦小小的，看着活不长的样子。

于是我给他起名叫沈安，希望他以后可以平平安安。

据他所说，他是北城人，灾年逃亡而来，以前跟着一师父学过点东西，一路来不至于饿死。

仗着他对我掏心掏肺的好，我在又一次穿来时，毫无心理负担地过起了躺平生活。

早上，沈安去做工，赚的钱回来给我做饭吃。

中午，沈安给人喂马，回来的时候还给我捎俩烧饼。

晚上，沈安连夜做绣活，给我做出来的衣服甚至比街上铺子里的还要好。

与其说我养沈安，倒不如说是他养我。

连着几日我肚子上的肉都多了。

手艺太好了，差评！

此时的我坐在庭院里纳凉，沈安的扇子在我脸侧轻轻扇动。

我喟叹。

以前攻略季晏的时候哪有这么舒畅过，一般只有我伺候他的份儿。

沈安看着我舒服的样子，笑了笑，犹豫片刻，说道：

「阿姐，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

7

「……」

一番解释后，在沈安的忐忑不安中，我缓缓地点了点头。

嗐，不就是参军吗。

「你去吧。」

我一挥手，允了！

上一世，沈安同样提出了要去参军的想法，不过却被我否定了。

因为在我眼里，他还是个小屁孩，上了战场指不定哪天就没了。

不过这一次我同意了。

一是因为沈安上一世不仅没死，甚至活得比我还长。

二是因为他未来会成为镇国之将，我不会让他屈才于这个小小一府。

不过沈安却并不如我想的那样高兴。

见我迅速地同意，他眼角微微眯了起来：

「阿姐，你一点都不担心我吗？」

沈安皱起眉头，面上很是不满。

我觉出一丝危险的气氛来。

呃？怎么个事儿？

不同意了不高兴，怎么同意了也不高兴啊！

我还记得当初我性子烈，脾气也不好，说话嘴硬心软，因此坚决不同意沈安参军，还骂他不要仗着会点功夫就要上房揭瓦，如果不想在沈府待着，不用拿参军的借口，他随时可以另择他处。

当时我直接给沈安整沉默了。

后面我大半夜起来如厕，正好看见他坐在院子里默默擦眼泪。

别说，这样子挺像我以前养过的一条大黑狗，一受委屈就躲在角落里哭。

上前一问才知，他是觉得我白天说的话太伤人了，觉得我是不是早就有了不要他的想法。

想到这里，我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担心啊！我怎么不担心了！」

「还不是觉得你身强体壮的，去那了约莫也吃不了亏。」

见他还是有些不乐意，我又语重心长：

「而且如今国势岌岌可危，身为皇朝儿女，理应忠君护国。」

当朝皇帝昏庸，边疆防线一退再退，近些年参军人数突飞猛涨，为的都是维护皇朝统治，阻止蛮夷攻入内陆。

我只以为沈安提出参军也是为了如此。

沈安沉默片刻，并未作答。

看来哄得还不够。

好吧。

「等你去参了军，我每日给你寄一封信。」

听见这话，沈安眼睛「噌」地一下亮了起来。

这下好了，他高兴了。

他满意地靠了过来，目光灼灼：

「你可说好了，不准反悔。」

我胡乱地点了点头，支使他去给我做饭。

临走前，沈安顿了顿。

他转过头，声音轻飘飘：

「阿姐，其实我不是为了报国，我只是想让你过得好一点。」

我愣住了。

又瞬间反应过来。

沈家孤女在皇城势单力薄，虽然我未曾告诉过沈安关于我的情况，但依着他的聪慧，想必早已看出了我的窘迫。

多年来我从未参加过皇城名门的宴会，也未曾和其他人来往，甚至偶尔会在大街上被熟人奚落。

他早就看出来了。

要想改变我的处境，唯有重新撑起这个失势的家族。

一阵春风吹过。

再一抬头，沈安已经走远了。

我失笑。

你这小子。

9

月黑风高，血气弥漫，沈安从军后的第三天，回府的路途中，重伤的季晏倒在地上，看起来脆弱不堪。

一别两年，没想到再次相逢是这种场景。

季晏勉力支撑着自己，警惕地看向我。

哟呵，干吗？想碰瓷？

我撇了撇嘴，目不斜视地从他身前走过。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裙摆。

我低头一看，是季晏：

「不是吧？你真碰瓷啊！」

我有些惊异，然后颇为晦气地把裙子拽了出来。

季晏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他只是艰难仰起头，面带乞求：

「姑娘，救我一命，必有重谢！」

季晏又紧紧攥住我的裙摆，这次我抽不出来了。

「我……」

话没说完，他直接晕了过去。

「……」

看着季晏苍白的脸和身上的斑斑血迹，我沉默了。

细细打量起他。

季晏一身黑袍，看着很是狼狈。

看来他这些年过得一定很不好。

真可怜。

要不还是救他吧。

「才怪。」

我笑了。

然后伸脚一踢，把他踢飞了一米。

季晏昏迷中吐了一口血。

我两手一拍，拔腿就跑。

按照原本的时间线，此时的季晏在我的保护下应该已经安全了。

他作为丞相府流落在外的嫡子，处境很是艰险。

可惜啊！可惜！姐不伺候你了。

没了我这个大盾牌，季晏现在约莫还在颠沛流离之中。

不过既然他已经回到了金陵城，想必丞相府也差不多要找到他了。

那我还是得离他远点，免得惹了一身腥。

想到这里，我跑的速度更快了。

10

时光一晃，沈安已参军了三年。

边疆近年来不太平，多次爆发了大大小小的战争。

据沈安所讲，他一步一步靠军功成为了副将，手下统领千军万马。

因着前线紧迫，他这三年无法回来，只是一封又一封信件持续不断地送来金陵。

我颇有些担忧。

马上便是最后一战了。

狄人被打得步步紧退，沈安说，他们要耐不住了。

这些日子，沈安送来的信件字数也越来越少，显然前线形势愈发严峻。

我做不了什么，只能继续在府里躺平。

11

春风悠扬，微风轻拂，好不美哉。

正当我晒着阳光假寐时，突然一道声音从墙头上传来：

「秋秋。」

我被惊得差点弹起来。

阳光有些刺眼，我认出这是季晏。

墨发白衣，温润如玉。

即使是爬墙这种动作，也没掩盖他的风姿。

怪不得成了丞相府大公子后，短短几日就成了全城适龄少女的梦中情人。

不过他长得再帅，也掩盖不了内心的丑恶。

他从墙上一跃而下，站在那里凝视着我。

我莫名其妙：

「你有事儿？擅闯民宅了哈。」

看着季晏愈发黯沉的眸子，我突然想起了什么。

莫不是……莫不是知道几年前我踹了他一脚，找我寻仇来了？

我猛地打了个寒战。

赶紧飞快后退，警惕地看向他。

见我避而远及，季晏似乎有些受伤：

「秋秋，你莫怕。」

「我都想起来了。」

12

他怀恋地盯着我，有些小心翼翼：

「秋秋，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当时是认真的，我还以为你在和我赌气……」

「你走之后我很想你，我不想失去你，于是跟着你一起走了。」

季晏眼神眷恋，眼中的思念似乎要溢出来：

「真好，我又能见到你了。」

他颤着手，上前几步，抬手想要抚摸我的脸，却最终还是没抬起来。

我挑了挑眉。

看这副样子，想必季晏是有了前世的记忆。

我默默腹诽：【系统，回去之后记得去维修一下。】

系统没搭理我。

季晏眼巴巴看着我，等着我的回复。

不过他这招对我没用。

想到前世种种，我心头难掩恨意：

「哟，咱们季大少还会说对不起啊。」

我双手环胸，阴阳怪气：

「你可真是左脸皮贴着右脸皮，一边脸皮厚一边没脸皮啊。」

「不知是谁当初为了救你的好妹妹，拿我心头血做药引，季大少这是贵人多忘事，不小心忘记了？」

我重提旧事，季晏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当年楚灵得了重病，随时会一命呜呼，而我身怀自愈能力，于是被季晏强逼着取走了心头血，去给楚灵治病。

「我……是我有愧于你。」

斑驳树影洒在他脸上，让他看起来有些脆弱，又有些黯然神伤：

「我听信了旁人的传言，并未料到会对你有这么大的伤害，楚灵对我很重要，我也是迫不得已……」

他苍白地解释着。

「我可不敢承了您的愧，折煞我了不是？」

我讥讽。

季晏垂下头去，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对不起……」

他沉默半晌，最后还是只能说出这苍白的三个字。

看着他这副样子，我突然没了兴致：

「滚吧。」

我呵斥一声，径直回了屋，再没分给他一个眼神。

13

听见庭院里没了动静，我有些恍惚。

季晏的那些话又勾起了我的一些回忆。

彼时我第一次接这种攻略型任务，穿来时心里满是新奇。

从前我一直接的是游戏类任务，只需要打打杀杀就行，谈情说爱这种活儿我是一窍不通。

因此我直接在一众攻略型技能中，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愈合能力。

这也就导致了后续的攻略之路一路走歪，再也转不过来了。

和季晏相遇后，我被他的风姿一时迷了眼。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说的不过是他了吧。

可惜他身为流落在外的丞相之子，过得甚是凄惨，天天被追杀被下毒，简直自带死亡 buff。

我一时心软替他挡了一剑，便不慎暴露了自己的能力。

此后一发不可收拾，我成了季晏的人形盾牌。

他拿我当盾牌，我拿他当攻略对象。

直到我对他愈发上心，才突然发现季晏好像对我没有情爱。

在我无意间和季晏表露出心意时，换来的却是季晏满脸的厌烦。

他说：

「沈秋，我今生的妻子只会是楚灵。」

「莫要肖想不属于你的人。」

他冷冷地说出这些话，让我的心立刻凉了半截。

不过虽然心冷，但我还是秉持着职业精神，坚持一舔到底。

在我日日夜夜悉心相伴、为他当盾牌试毒药，替他谋划策略、跑遍整个金陵城给他买爱吃的糕点后。

终于季晏眼中容下了我。

他对我温柔起来，还会细心叮嘱我不要太劳累。

我以为任务很快会成功。

没承想，这些也不过是表象。

楚灵重病，日日咳血。

季晏夜半时分闯入我的房间，要取我心头血：

「秋秋，医师说楚灵时日无多，只有你能救她了。」

他面露不忍。

我震惊后质问他：「倘若我会死呢？」

他毫不犹豫：「我相信你，你不会死的，不过是一点心头血罢了。」

我沉默不语，最终还是给了他。

我有些为自己悲哀了，第一次做攻略任务就碰上这么个人渣，枉我付出了真心。

距离任务成功只有 10 个好感值了，我告诉自己，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了。

可惜事与愿违。

叛军攻城，我毫不意外地被季晏放弃。

他依然冠冕堂皇，但我却彻底死心，再也不愿和他维持虚假的情面了。

14

自那日后，季晏又来找过我几次，但却被我以各种理由推拒了。

顺便我还雇了几个人护着我的府邸，防止季晏又偷摸翻墙进来。

因着他上门的次数太多，金陵城已经传遍了我和他的谣言。

对此我颇感晦气。

许多人骂我不知好歹，竟然不给季公子面子。

甚至有人专程跑来看我，然后回去再添油加醋一番。

不过这些声音很快被清理掉了，想来是他的手笔。

有了前世的记忆，如今的季晏更是势如破竹，雷厉风行，转眼间就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我就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能听见他的各种消息。

听闻他十分受皇帝喜爱，因治水有功，被封了刑部侍郎。

又听闻许家嫡女当街拦下他示爱，并扬言非他不嫁。

还有人说季晏有天人之姿，还能预知后事，是当之无愧的能人。

一时之间，季晏在金陵城风头极盛。

这会行？

看见季晏过得好，这比杀了我还难受啊！

我恨得牙痒痒。

要不然干脆把他干掉吧，让我清静清静。

15

但还没等我想好办法干掉季晏，边疆却出事了。

消息传到金陵城时，顿时人心惶惶。

蛮夷开战，大将军身死，如今只剩副将艰难镇守。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蒙了。

因为上一世，将军没死。

收到沈安信件时，边疆开战已经过了两日。

【阿姐，将军亡故，吾即将率领众兵深入倭营，此行若难平安，余生恐无法相伴，安实是愧疚。

……

敬请淑安。】

上一世大将军未死，沈安作为副将，和大将军一同率军大战蛮夷。

但这一世，看来是只有他孤身一人了。

洋洋洒洒三张纸，沈安将后事事无巨细地写在纸上。

语言之悲伤，情感之惶恐，我看完后眼睛直接红了。

他担心我没办法一个人生活，怕我吃不好，睡不好。

他怕自己一去不回后，我被别人欺负。

他还怕我没人照顾，孤零零地独守空巢。

但是全篇下来，他却没有一个字提及自己。

上一世因为我一心扑在季晏身上，所以根本不了解沈安在边疆发生了什么。

长大后的沈安沉默寡言，因此我只能仅仅靠着他的只言片语，大致了解边疆的情况。

但这一世，随着我与他的关系愈发亲密，也便越发明白他的艰险。

与季晏不同，沈安完全是底层出身。

若要说季晏的成就一半归功于庞大的家族，那么对于沈安来说，他的成就便是全靠他自己一个人。

无数个寒冷的日日夜夜，季晏在觥筹交错之间，沈安却在冲锋陷阵，上场杀敌。

想到这里，我愈发心疼沈安。

根据系统所说，它也不确定沈安是否能活下来。

因为我的到来，就如同蝴蝶效应，牵一发而动全身，小小一个举动就可能使结果发生巨大的改变。

我想起了那个身亡的将军。

【他死了会怎么样？】

【世界崩塌，任务失败。】

【什么意思？怎么会崩塌？】

【本次任务世界为特殊世界，非剧情向，修改机会已使用完毕。】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会消失，沈安有可能回不来了？】

【是。】

我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15

待在金陵城的这段日子，焦灼的情绪笼罩了生活在这里的每一个人。

沈安的信件也已经中断，我再无从得知他的消息。

这一仗打了很久，皇朝和狄人都拼了十二分的力。

当朝皇帝虽昏庸，但在大事前还是不敢与百官相争，各种支援和银两如流水般涌往前线。

但我还是无法放心，于是日日上山祈福。

可惜总有不长眼的前来搅扰。

「秋秋，你走得累不累。」

季晏今日显然细心整理了一番，他身着身蓝纹锦袍，玉冠将发高高竖起，显得丰神俊朗。

他想过来扶我，却被我伸手躲开：

「我竟不知季大少有朝一日会这般没脸没皮，我的意思你没看明白还是怎么？」

多日以来季晏多次来我面前晃荡，我就算是装看不见也不行。

我不耐烦。

「秋秋……我是诚心来和你求和的。」

见我满脸冷漠，季晏眼眶微红，有些委屈：

「你一直不愿见我，我只能来找你了。

「我只是想来告诉你，你对我生气，我不怨你。

「上一世你死后，我很后悔，睡觉时梦里都是你，看着你的遗物，我终于明白了对你的心意，我真的做错了，我知道你对我也有感情的，所以重来一世我很高兴，我们还可以重归于好吗？

「父亲要给我许配婚事，我不想娶别人，秋秋，求你别抛弃我。」

他一句接着一句，似生怕我拒绝一样，连给我插话的余地都没有。

和上一世那个清冷样子不同，这一世他十分卑微，说话都轻声细语起来。

但我听完却丝毫感觉都没有，甚至觉得恶心。

瞧这话说的。

我从前是对他有感情，不过这感情也很稀薄，季晏未免有些过于高看自己了吧。

还什么不怨我，怎么这么不要脸？

我忍不住了：

「说今生只会有楚灵一位妻子的人是你，说我的感情你不稀罕的也是你，说我只是你的下属、让我不要肖想不属于我的东西的人也是你。

「现在你在这里惺惺作态给谁看？」

当年的季晏，利用着我的能力，把我当作手下利器，面对我表露出的感情置之不理，现在却在口口声声说着让我和他重归于好，成为他的妻子。

从来没有的好，何来的重归？

「你未免有些太好笑了吧。」

钟灵山顿时寂静一片，只余几声鸟啼。

我打断他：

「你和楚灵两情相悦，你何必跑来纠缠我一个外人，我们之间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以后不要再谈。」

说罢我扭头想走。

季晏愣愣盯了我半晌，忽而扶额低笑了一声，有什么厚重的东西在眸底翻涌不息，他吐出一口浊气，神情复而十分平和：

「秋秋，我要做什么，你才肯重新接纳我？」

他走上前，柔和道：「之前做的错事，我全都可以改。只要你说出来，我可以变成你喜欢的样子。」

他上前想拉住我的手：

「你是担心楚灵吗？」

「你放心，我已经给她许了一门好亲事，我爱的人只有你。」

季晏很真挚，但我快被恶心得吐出来了。

我飞快地缩回了手，抚了抚上面的鸡皮疙瘩：

「请你不要再叫我秋秋了，也别来碰我，我很想吐。」

「还有，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我之间绝无回转的余地了。」

我知道，要想让季晏死心，必须得让他觉得我是真的不再喜欢他了。

说完这话，我皱起眉头，飞快地走掉了。

便也没有看见身后季晏阴沉的脸。

16

回了府里，因着白天的事情，我气得睡不着。

夜色昏暗，屋里的油灯耗尽了油，骤然熄灭。

我起身翻找新的灯芯。

突然之间，我感觉身边有些许不对劲。

一抬头，正对上一对含笑的眸子。

「妈呀！有流氓！」

我被惊得弹了起来。

那人似乎也给我吓一跳，连忙直起身。

我匆忙点燃了灯芯。

光线在这室内骤然亮起。

我看清了这流氓是何许人也。

「沈安？」

我讶然。

不对。

眼前的人似沈安，却又有些不像沈安了。

少年已长成，经历了战场的磨炼，身上带着一丝冷酷和镇静。

他面含笑意，乌发红唇，纤长的眼尾晕着一圈浅浅的红意。

被衣服包裹着的身躯隐隐露出些微肌肉的形状，看着十分具有力量感。

不过此时的他有些风尘仆仆，明显回来得匆忙。

「阿姐，好久不见。」

沈安眸子晦暗，如一潭深不见底的池水般淹得人无处喘息，薄唇只有一点淡淡的颜色，沈安的嗓音已经摆脱了年少时的清脆。

我恍惚了一瞬。

短短三年未见沈安，此次相逢，竟让我无端想起上一世他那个捉摸不透的样子了。

此时正是夜半，窗外的天空漆黑一片，沈安看起来风尘仆仆，显然是回来后第一时间就来看我了。

「你怎么走路都不带动静啊。」

「终于回来了，这场仗打得顺利吗？可有受伤？」

我连忙从床上下来，有些惊喜。

多日以来的担忧，在见到沈安的那一刻变成了虚无，余下的只有欣喜。

他摇了摇头，轻笑了声：

「我习惯了走路轻，吓着阿姐了，实在抱歉。」

我摇头表示没事。

紧接着，为了让我放心，他将这些天打仗的事情详细跟我讲清楚。

从主将死亡，他被临时任命为统领，再到他三次带兵进敌营，最终拿下敌军将领首级，大败倭人。

我听着都有些惊心动魄。

这一讲便讲到了天色渐明，在这期间，他一直一错不错地紧盯着我。

末了，他突然来了一句：「阿姐，我还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愣住了。

他低头抿了口茶水，碎发遮挡在眼帘处，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破碎：

「真好，还能回来，我真的很高兴。」

他扬起头，勾起唇角，笑容真挚。

我叹气：「我也是，差点以为要见不到你了。」

我这话是真心实意的。

当时听见系统说这个世界有可能崩溃，我心都凉了。

对于沈安，我是真心把他当作亲人的。

沈安上前轻轻抱了抱我，似乎是在安慰。

我闻到他身上冷肃的气味，混杂着血气和草莽，他的声音又低又沉：「真好。」

被他宽厚的肩膀裹住，我愣了一瞬。

随即我笑了起来：「真长大了，看着比之前身量高了不少。」

不错不错，我很是欣慰。

17

翌日，沈安入朝觐见。

全金陵城都已得知沈将军已班师回朝，街道上处处张灯结彩，庆贺战争的胜利。

因沈安回朝并未张扬，且昨日是夜间带兵回来，所以并未引起太大的波动。

对他这样低调的举动，皇帝很是满意。

我作为沈安的姐姐，也被一同邀请入宫领赏。

皇宫还和上辈子一样，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沈安被升官为正一品大将军。

领赏的环节也甚是无聊。

不过赏赐倒是还算丰厚。

离开皇宫后，在我府邸前，我又碰到了季晏。

他似乎等了很久。

这次他看见我倒是矜持很多，不过看向我身边的沈安时却立刻变了脸色。

沈安淡淡地点了点头：「季总督。」

季晏却没回话。

他紧紧盯着沈安，眸中晦暗：

「秋秋，这就是你说的喜欢的人？」

18

「谁？」

我以为我听岔了。

季晏握紧拳头：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和沈将军不是亲姐弟。」

他眼中似有怒火：

「当初有人和我说你们二人似有勾结，我却不相信，直到昨日你和我说有喜欢的人，那必定就是沈将军了吧。」

说罢他眸光黯沉：

「秋秋，即便你和沈将军非亲姐弟，但此等事也是违背常理，不与世俗相合。」

我傻眼了。

千言万语哽在喉咙，最终化为了四个字：「你有病吧？」

谁说我喜欢沈安了，你做人不要胡说八道啊！

见我一脸憋屈，季晏又说：

「又或者你只是说些气话来气我，秋秋，只要你说收回那些话，我还可以当作无事发生。」

他语气认真，显得我像是他红杏出墙的妻子。

千言万语哽在喉咙，我被整得失语，又重复了一遍：「你有病吧！」

大早上怎得如此晦气。

季晏已经失去了理智，觉得我是在嘴硬，上来就想拉我。

我正打算截住他，突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侧边伸出，牢牢抓住了他。

我一愣，看向身旁的沈安。

这一瞧倒是吓了我一跳，沈安面上的蔑视与敌意一望便知，他的眼睛连同俊俏面容淌出的恶意，宛如一把竖直、露出水面的匕首，戾气森森。

「总督请自重。」

他身形高大，稳稳地遮住了照到我身上的日光。

和常年在外征战的将军相比，整日吟诗作对的季晏立刻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两人一对峙，沈安看着气势十足，仿佛下一秒就要像一头饿狼般扑食上去。

季晏收回想拉我的手：

「你想做什么？」

他扬声质问。

沈安勾了勾唇角，轻慢地嘲笑：

「那要看季总督想做什么了。」

街道寂静，蝉鸣声不绝于耳。

漫长的时间过去，双方漠然对峙，最终季晏率先败下阵来。

「是我唐突了。」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

「秋秋，我回去想了很久，觉得你只是在和我说气话，我只劝你，沈将军非良人，最适合你的还是我。」

沈安挑了挑眉，表情丝毫未变：

「季总督还是莫要如此轻浮，免得失了礼数。」

沈安意有所指。

季晏不理会他，又看我，扯了一个笑：「秋秋，我还愿意相信你。」

我被气笑了。

一而再再而三，季晏你可真够不要脸的。

「季晏，嘴闲就去舔马桶，别在这赖着叭叭！」

说完我拉着沈安就想走。

奈何对面的人听不懂好赖话。

季晏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眼睛泛红：

「秋秋，你难道忘记了吗？你忘记我们经历过的一切了吗？」

他声音有些哀伤：

「你愿意为我割血疗伤，愿意给我试毒喂药，你还替我挡剑、跟我说不希望我死，你都忘了吗？」

「我们一起看桃花开，一起吃城南的梨膏，你说糯米团子是你最喜欢吃的东西，为此我还专门等了一晚上，只为给你买到最热乎的，你全不记得了……」

他开始细细回忆。

旁边沈安的脸立刻黑了。

见他还敢提这些事，我讽刺地笑了：「哦？我记得啊，怎么不记得。」

看见季晏眼中的惊喜，我扬起的唇角咧得更大了：

「你是不是记错了什么，爱看桃花的是楚灵，想吃梨膏的也是她，你只不过是顺便给我买了一份罢了。」

「糯米团子确实是我喜欢的，不过你给我买的原因是因为你愧疚于拿我心头血罢了，你现在在这里装什么深情？」

「还是说你以为我全都忘了？」

季晏瞳孔紧缩，竟然还有些难以置信。

他脸色灰白，身形轻晃，似乎要支撑不住。

「对不起，我……」

我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行了，别对不起了，你的对不起不值钱，我听都听厌了。」

这次我没给他说话的时间，反身飞速进了府邸。

待沈安进来后，我重重关上了大门。

20

门被关上，我松了口气。

不过，身旁的沈安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劲起来：

「阿姐，你对季晏可真好啊。」

他双手抱胸，语气莫名。

这是说的什么话。

见我疑惑，沈安闷闷哼了声，纤长的眼尾渐渐低垂了下来：

「原以为季总督必定对阿姐很好，才会让阿姐一直待在他身边。」

「如今看来，倒是我误会了。」

「那我何必一直忍耐他呢？你说对吧？阿姐。」

他微抬起头，眼中划过一抹阴翳，眸光深沉。

这副样子是我所陌生的。

我立刻愣住了：

「你怎么会知道……」

沈安为何知道我曾待在季晏身边。

虽说季晏的话藏了很多信息，但三年未曾回来的沈安是决计不会有这种反应的。

我一时之间呆滞地忘了回复他的话。

察觉到我的情绪，沈安迅速换上了那副人畜无害的面孔：

「阿姐莫气，方才我是说笑呢。」

他有些小心翼翼，但我心知刚才的一抹杀气并不是我的错觉。

我严肃起来：

「你讲清楚刚才说的什么意思。」

21

回了府邸，在我的一番逼问下，沈安总算松了口：

「阿姐，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沈安可怜兮兮地垂着头，手指不停地搅动。

我不吃他这套：

「也就是说，你早在参军第二年就恢复了上一世的记忆，然后一直憋着不告诉我？」

沈安卑微地点点头。

「好啊！你个沈安，这么大的事你竟敢瞒我这么久！今晚你别想吃饭了！」

我气急，直接上手拽起了他的耳朵。

沈安不敢还手，只能默默嘴上辩解：

「阿……阿姐，我不是故意的，我本想解决掉季晏后再告诉你，但是今天他说的话把我整着急了，我一时没忍住。」

「阿姐轻点。」

他吃痛，连忙搂住我腰，轻轻止住我的动作。

然后依恋地蹭了蹭我。

我被蹭得不自在。

「……解决季晏？」

我有些疑惑。

「阿姐的死因是他一手促成，我忍不下这口气。」

他幽幽道：

「况且，我都舍不得碰阿姐一根头发，他却让你受了那么多伤，喝了那么多毒药，是他罪该万死。」

他语气凌厉，搂得紧了些。

我叹了口气。

从前世人都道沈安是温润如玉之人，在军营里的口碑也是甚好。

可只有我知道，十几岁的年纪就能一路在乞丐中摸爬滚打出来的人，怎会是良善之辈。

22

回了金陵城的沈安，因着战功赫赫，立即在朝堂上受到了众多拥戴。

而季晏也不甘落后，很快子承父业，成了当朝丞相。

一年不到，沈安便与季晏形成了对立阵营。

因着沈安背后是个落魄前朝将军府，与季家势力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因此初时很多人笑他不知天高地厚。

但随着春去秋来，他越来越忙，为了不打扰我休息，他专门在沈府隔壁买了个宅子，每次回来都带着一堆人去宅子里商谈事情。

他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变得能在漆黑的官场里长袖善舞了。

他背后的势力越来越大，大到足以让季家人在路上看见我也瞬间变了脸色。

沈安身上的官袍颜色在变化，周身围绕着的人也在变化，但他面对我时的温柔却未曾有丝毫改变。

偶尔我晚上醒来，还能看见沈安像个幽灵一样坐在我床边静静看着我。

我被吓一跳，问他怎么了，他总是说害怕一觉醒来就看不到我了，所以就想一直待在我身边。

我知道可能是当初我的死对他造成了一些阴影。

刚开始我很不适应，后来就干脆在房间地上铺了层垫子让他躺着。

虽然他人高腿长的总伸展不开，但是见他适应良好，我也就由着他来了。

哎……太黏人也不好。

23

在我生辰那天，季晏派人给我送来了一枚玉佩。

【秋秋，此玉为赠，赋我心意。】

我：呕。

什么鬼？

我当即就想把纸撕了。

不过翻到背面，突然发现还有一句话：

【我将心头血融于玉佩，愿秋秋能原谅我的过错。】

我震惊地抬起头，和送玉佩的下人大眼瞪小眼。

「姑娘，这是我家公子的心意，还请您收下。」

季家下人神情倨傲，似乎我收到玉佩是什么尊荣。

不过我暂时没工夫理他。

看着手里的玉佩，我瞬间觉得手心滚烫，像拿了块烫手山芋。

季晏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觉得当初拿了我的心头血觉得愧疚了，现在来一血还一血了？

别太搞笑。

他可别忘了，我不只被他拿了血，我还替他受了无数次伤，试了无数次毒。

想用一滴血来一笔勾销？你想得可真美啊。

我呵呵一笑，在季家下人目瞪口呆的神色中，狠狠将玉佩摔到地上。

「砰」的一声，玉石碎成几片。

「告诉你家主子，我不稀罕他的心意。」

沈安回了府，听说了这事，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阿姐，以后莫要让闲杂人等拜见你，脏了你的眼。」

他声音温柔似水，我却分明听出了危险的信号。

24

马上便到了中秋节，金陵灯会，沈安与我一同共赏花灯。

这些日子沈安甚是繁忙，难得有空闲出来，我自然很是高兴。

从昏暗的车厢出来，我眼前一晃，眨眨眼睛，目光所及很是繁华。

街道张灯结彩，夜晚的灯笼如同点点星火，遍布了整座金陵。

「好看吗？」

「嗯……」

突然手上一紧，沈安牵着我迈入了这璀璨灯海。

街上甚是繁华，溪边也多是小铺，整片地方欢声笑语不绝，华美的天灯漫入黑夜。

我便也顺手买了两盏天灯。

点上灯，四只手托举着底边，火光在灯底闪烁，我默默闭上眼，良久一齐撒手，天灯便缓缓上升了。

这世间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留恋，因此我没有许愿，悄悄睁开了眼。

沈安在我面前，面容很是虔诚。

我不由得有些好奇起来。

这时沈安睁开了眼。

他定定看着我，眼神很是专注。

半边天空都是放走的橘黄天灯，沈安忽地出声问道：「阿姐想知道我许的什么愿吗？」

我点点头。

他并不等我回答，只是抬眼望着，目光灼灼：

「一愿阿姐与我身体健康，二愿我们二人平安无恙，三愿阿姐与我，早日结为连理，永结同心。

我心口一跳，瞬间呆住了。

还没来得及出口些什么，沈安身后的漆黑天际忽地蹿上两丛烟火：

「我愿意为阿姐奉上一切，只求阿姐与我长相厮守。」

青年的容貌在烟火里沾染上红尘，嘴角的笑意也变得触手可及——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心里也好似炸开了花，只觉得面上发紧，一股热流涌上来蛊惑住了身心，叫我说不出话来。

……

25

还没等我梳理好心意，异变却发生了。

随着沈安步步紧逼，季晏终于忍受不下去了。

长历 12 年冬，皇朝发生政变。

季晏带兵造反，沈安以清叛贼为由，入宫护卫。

这场政变长达十三日之久。

季晏挟持三位皇子，皇帝提前触到苗头，在他反叛前夜带侍卫入佛寺躲避。

最终季晏久寻皇帝无果，残杀太子后封锁了皇宫。

全皇城人心惶惶，金陵众多百姓拖家带口逃往其他地方，生怕这火烧到自己。

不过我倒是不太紧张。

沈安的能力我心中清楚，季晏和他对上还是输了一筹。

为了保护我，沈安派了兵力前来护我至城外太庙。

大雪纷飞，我坐上了马车，风雪落了我一肩头。

仆人撑着伞请我入厢，周围士兵严阵以待。

上车前，我回头一望，惊讶地见到了多日未见的沈安。

白墙青瓦，檐下的红灯笼低低垂下，在眼眸深处飘摇着，斗大的雪花急急落在男人墨发上，袍角翻飞间，沈安上前一步，声音轻不可闻：

「阿姐，等我两日。」

我怔了一瞬，随即点点头，转身迈入马车。

马匹慢慢起步，肃静的氛围充斥了这间小小的车厢。

在完全走之前，我终究忍不住掀起车帘，回头望了一瞬。

远处的男人还站在原地，长身玉立，墨色衣袍沾上了厚厚一层雪，颇有些萧索的意味。

我看了又看，最终迎着肆意的风雪，扬声喊：「要平安回来！」

26

正如沈安所承诺的那样，我并没有等太久。

入庙后的第二日，我便接到消息，季晏反叛失败。

据暗卫来报，季晏久寻皇帝无果，最后想略过废帝这一步骤，自立为王。

想法是好的，奈何有沈安在，他的这一思路自然不可能实现。

在季晏自以为把控全局之时，当天夜里，沈安带兵围了皇宫，季晏霎时间成了瓮中之鳖。

那夜，烟火飞燎，冲天的火光传到了百里之外的太庙。

不必深想便知，皇宫必定是打得不可开交。

我重新踏入马车，随着滚滚车轮一并步入回金陵的道路。

「阿姐。」

沈安头靠在我肩上，语气有些闷。

我疑惑。

沈安是半路来的。

他似乎有些急迫，进马车的时候给我吓了一跳。

「怎么了？」

「季晏跑了。」

他语气漠然，攥着我胳膊的手却不自觉缩紧了。

「跑了？」

我讶然，不过却并没有太出乎意料。

毕竟季晏不是个安分的人，自然不会乖乖束手就擒。

「我带兵追至南山脚，他遣了两批人马分散走开，我一时不察被他逃脱了。」

沈安阴沉说道。

我若有所思。

在我认真思考时，沈安专注地看我：

「阿姐，我那日说的话……」

他指的什么，我立刻反应过来。

不等他说完，我的脸立刻红了。

我伸手急忙捂住他的嘴：

「好了，好了，我们赶紧回去，这车可真颠啊。」

胡言乱语一番，我丝毫没管这平坦大道哪来的颠簸。

只听沈安闷笑一声，轻声道了句「好」。

27

回了金陵后，我草草收拾了一番，随后便前往了城南的归灵寺。

马车在青石板上前行，同行的人仅有一名婢女和几位随从。

阴云蔽日，天色微沉，我便在这刺骨的冷风里踏入了寺门。

我抬手挥退了仆从。

在跪在蒲团上上香之时，身后却传来一丝动静。

「沈秋。」

脚步声逐渐靠近。

许是他心知自己失势，这回倒是不再喊我秋秋了。

我早有预料，扭头看向来人。

「季晏。」

我音色疏冷，淡淡看向面前一身青衣的季晏。

多日不见，季晏看着消瘦苍白了不少，衣衫也很是残破，肩膀处血迹晕染干涸，显得尤为可怖。

「你是来专程见我的吗？」

他还有些期许，双眼黑沉执拗。

我冷漠地摇了摇头，并不作答，只是欣赏他的丑态。

见我摇头，他有些失落，不过又重新振作起来：

「沈安此人城府极深，你莫要被他骗了。」

「待我积攒兵力，我一定会带你离开！」

他笃定：

「另外，其实还有一事我并未告诉你。」

「上一世我与你之间其实还有他在从中作梗，若非……若非他……」

我打断了季晏：

「若非他给楚灵下毒，你也不会和我彻底撕破脸皮吗？」

看见他眼中的震惊，我轻笑：

「这件事他早已和我说过了。」

我挥了挥手，下一秒，狭窄的寺庙里，一群兵士鱼贯而入。

沈安披着玄色暗纹鹤裘，缓缓踱步走来：

「季大人藏得真隐蔽啊。」

他轻慢地笑。

季晏震惊后，怒而看向沈安：

「你竟然联合沈秋诈我！」

他的怒气似乎取悦了沈安，他颇有些炫耀：

「是啊，没错，阿姐为了让我早日捉拿你，可是不惜专程跑来这里，你该感到荣幸才对。」

我扶了扶额，没作声。

昨日沈安一说季晏从南山那处逃跑，我立刻便想到了这个寺庙。

这处庙已经荒废多年，寻常人根本不会想起这里。

不过对于季晏来说，这里不仅是一处荒地，更是我当年陪伴他时暂居过的地方，除了我没人知道这里。

可惜他没想到我会毫不犹豫将他暴露给沈安。

显然季晏也想到了。

他黑沉沉的眼珠子来回在我和沈安的身上扫视，身后的兵士们虎视眈眈，只等一声令下便捉拿这个反贼归案。

半晌，他终于意识到，如今已是尘埃落定了。

在沈安下令前，他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声：

「当年你对楚灵做过的事，难道你以为沈秋会原理解你吗？你这个心肠歹毒的人！」

沈安呵呵一笑，眸色黯沉：

「心肠歹毒？

「这话还是还给你罢。

「当年阿姐苦恋你多年，你却依旧不领情，害我阿姐日日伤心，我只好帮阿姐一把，替她扫除障碍，可惜啊可惜，你这个榆木脑袋，竟然能做出用我阿姐心头血来给你情人治病这种事，倘若我不是远在边疆，我必定立刻取你狗命。」

他越说语气越阴沉：

「让你多活了几日，是我对不住阿姐。」

季晏震怒：「你！」

沈安最后的耐心也被消磨干净：

「好了，剩下的话，你在黄泉里说吧。」

28

雪化得干净之时，我在狱里见了季晏最后一面。

因着他的功劳，如今的季家如同丧家之犬，被铐上了镣铐满门抄斩。

在处刑的前一夜，我对着满身血痕，浑身上下看不出一片完好皮肤的季晏沉默坐了半刻钟：

「好歹相识一场，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我感慨自己的好心肠，面对季晏竟然生了丝怜悯。

摊在地上的人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般。

好半晌，在我忍不住要走时，他终于动了动。

我看着他薄唇轻启，声音细不可闻：

「对不起……」

我默然。

一旁的沈安也听见这声道歉，从鼻腔里冷哼了一声：

「狱里湿冷，不宜久待。」

说罢，他牵起我的手，在季晏最后的目光中和我一道走向了牢外幽微的光。

29

金陵最近又出了许多新事儿。

沈将军成了皇帝眼前炙手可热的红人，皇帝对他颇为重用，几乎堪称在朝上一手遮天。

金陵多了些杂耍技师，长得眉高鼻耸，听说是从东边乘船来的。

皇帝还减免了赋税，练了一批水兵想去开拓境外之地，近日常常带回来不少新奇东西，尤其是一些没见过的蔬果，百姓们引种之后颇为惊奇。

另外平风街内开了家新式酒楼，各种花样眼花缭乱的，天天门庭若市，听闻是沈夫人开的。

差点忘了说, 沈夫人是沈将军近些时候娶的妻子, 原先是沈将军的阿姐。

刚开始金陵的老百姓们听了甚为震惊，毕竟这可是有违伦理的事情！

不过后面又有人说沈将军的阿姐并非亲生，众人才长舒了口气。

本以为夫妻俩会和寻常高官贵人一样, 成亲后相敬如宾, 没想到却大出百姓们所料, 沈氏夫妻竟然很是恩爱, 偶尔街上碰见了两人真是如胶似漆, 片刻也不得分离一般。

这下好了，满街的酒馆说书人们又有了新材料。

30

46 年后。

【宿主, 您的大限已至, 是否脱离世界？】

冰冷的机械音于 46 年后重新想起，我竟有些恍惚。

多日来重疾缠身，如今的我躺在床上, 身旁是熟睡的沈安。

46 年前，沈安的好感值在和我对拜完那一刻达到了满值，自此我申请留在任务世界, 安然度过一生。

这几十年我过得甚为肆意, 沈安为了陪我, 自请辞官, 和我一同游遍了锦绣山河, 只可惜我身子骨太弱, 晚年还是没能熬过去。

如今的我已经到了要离开的时候了。

默然片刻，我点了点头。

这时, 身旁的沈安好似察觉了什么，突然睁开了眼。

年近知命的年纪, 他眉目间依旧清隽，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风采。

他侧身抱住我, 声音有些惶恐：

「秋秋, 你要走了吗？」

他已经知道了。

我说不出话来, 只能微微点头。

下一秒, 沈安的泪涌了出来。

他颤抖着声音紧紧抱住我，头脑也完全清醒过来：「别离开我, 你说好了的…….」

系统的倒计时在一点点结束，我侧头勉力开口：「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我不抱希望。

别的再多的我说不出来, 但这几个字就像是邀他入黄泉一般。

我心有不舍，但气息却愈发虚弱。

快些答应吧。

在我意识逐渐消散之际，我感觉到身躯被搂得更紧。

「要, 别离开我, 带我一起走，求你了……」

沈安声音惶惑不安，泪水打湿我的脸侧，像一只被丢弃的小狗。

好。

31

回到任务空间的第十日, 我重新踏入了新的任务世界。

不过与之前不同, 这次我还戴着一只小尾巴。

「秋秋，什么是《灵异怪诞》？」

成为我的专属系统的沈安像一只叽叽喳喳的鸟，在我耳边不停地问话。

我无奈：「就是一个恐怖世界，你要保护好我哦。」

虽然还是不清楚这是什么，但沈安还是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走吧, 别忘了给我选个合适的技能。」

我上前一步，拉着沈安的衣袖，踏入了微长的光芒。

来源：清爽西柚Rg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