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25年5月22日,在取消哈佛大学的免税特权和联邦政府拨款后,特朗普政府再次高举大棒,宣布撤销哈佛招收国际学生的资格。这一前所未有的行政决定立即在全球引发轩然大波。来自140多个国家的近7000名哈佛国际学生一夜之间陷入了身份恐慌,他们不仅面临着被迫转学的命
美国正在主动放弃其最宝贵的资产——那个曾经让全世界最优秀的头脑汇聚于此的开放体系。
2025年4月29日,美国马萨诸塞州,哈佛大学的学生参加集会。
2025年5月22日,在取消哈佛大学的免税特权和联邦政府拨款后,特朗普政府再次高举大棒,宣布撤销哈佛招收国际学生的资格。这一前所未有的行政决定立即在全球引发轩然大波。来自140多个国家的近7000名哈佛国际学生一夜之间陷入了身份恐慌,他们不仅面临着被迫转学的命运,更可能因签证失效而被驱逐出境。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移民政策调整,而是特朗普政府对美国高等教育发起的一场全面攻击的最新升级。从冻结30亿美元联邦拨款,到要求哈佛在72小时内交出所有国际学生五年来的“不当行为”记录,再到如今直接剥夺其招收国际学生的资格——这一系列组合拳背后,隐藏着远比表面更为复杂的政治算计。
在给全校师生的公开信中,哈佛校长艾伦·加伯谴责当局的举动是对学术独立的“非法报复”。来自全球的批评声音也普遍认为,特朗普此举损害了美国的形象。
人们不禁要问:这场荒诞的行政闹剧,到底要把美国带向何方?
政治操弄:针对哈佛的组合拳
从特朗普第二次入主白宫至今,哈佛大学意外成为其重点打击目标,这场攻势显然不单纯出于教育领域考量,而是源自更深层的政治策略——选举政治与文化战争的终极角斗。
从政治战略层面看,特朗普团队将哈佛塑造为“觉醒主义堡垒”的典型代表,这绝非偶然。2024年竞选期间,特朗普反复强调要“摧毁激进左翼对教育的控制”,而哈佛作为美国最古老、最富有、最具影响力的大学,自然成为这场文化战争的首要目标。数据显示,2024年哈佛国际生比例高达27.2%,其中中国学生超过1000人,这为特朗普团队提供了完美的攻击靶子——“全球化精英与真正的美国人对立”的叙事完成了闭环。
特朗普对哈佛惩戒的更深层动机,在于对联邦权力边界的系统性重塑。从财政拨款冻结到课程内容审查,从反犹主义指控到国际招生禁令,特朗普政府正在逐步测试并扩大行政权力对高等教育的干预深度。这种做法与其前顾问班农提出的“解构行政国家”这一理念一脉相承,只不过这次的矛头指向了被视为“深层国家”的精英大学体系。
“反犹主义”议题的武器化更是这场政治游戏的关键一环。特朗普政府巧妙地利用了2023年10月7日以来美国社会对反犹主义的高度敏感,将校园内对以色列政策的合理批评与反犹主义画上等号。共和党犹太裔议员的集体站队,与其说是出于对犹太学生安全的真实关切,不如说是为了在党内竞争中占据道德制高点。宾夕法尼亚大学校长莉兹·马吉尔因国会听证会失言而被迫辞职的先例,为特朗普团队提供了可复制的操作模板。
这场针对哈佛的攻击,还反映出特朗普政府对“美国优先”理念的极端诠释。将国际学生描绘为占用美国资源的“外来者”,不仅迎合了其基本盘的排外情绪,更是在为其移民政策的全面收紧制造舆论基础。当一位来自新西兰的18岁新生在准备签证时突然得知自己可能无法入学,当一位以色列博士后研究员担心离开美国后无法返回继续其癌症研究时,政治算计对任何个体的命运而言都是无情的碾压。
争议焦点:哈佛真的“反犹”吗?
围绕哈佛是否存在系统性“反犹主义”的争论,是这场风波的核心焦点。客观而言,哈佛确实在处理校园内巴以冲突相关抗议活动时暴露出了治理能力的不足,但将其上升到“反犹主义堡垒”的高度,则明显是政治操弄的结果。
近年来,哈佛校园内确实发生了一系列具有争议的“反犹主义”事件。2023年10月的“犹太学生被示威者包围”事件成为转折点,尽管后续司法调查认定并未构成暴力威胁,但该事件在社交媒体上被放大传播,成为哈佛“纵容反犹主义”的标志性案例。哈佛巴勒斯坦正义学生会(SJP)组织的多次抗议活动,特别是其发表的将10月7日袭击责任完全归咎于以色列的声明,则进一步引发了校内外的激烈争议。
但是将个别学生组织的过激言论等同于整个大学的立场,肯定是站不住脚的。哈佛拥有超过400个学生组织,代表着各种不同的政治光谱和文化背景。更重要的是,言论自由本身就是美国大学的核心价值,如何在保护言论自由与防止仇恨言论之间找到平衡,是所有美国大学面临的共同挑战,而非哈佛独有的问题。所谓“反犹主义”言论只是其中的一部分问题,当然不可以用这个单一问题定义整个哈佛大学。
遗憾的是,个别哈佛内部机构的争议行为给了特朗普支持者和右翼媒体可趁之机,他们通过精心挑选的片段、断章取义的引用,成功构建了一个“哈佛=反犹主义温床”的叙事框架。著名右派媒体福克斯新闻连续数周的专题报道,将个别事件串联成系统性问题,这种媒体操作手法在信息茧房时代显得格外有效。与此同时,哈佛的回应往往局限于官方声明和新闻稿,在社交媒体时代的舆论战中明显处于下风。
校友群体的分裂进一步加剧了这场争议的复杂性。哈佛校友,对冲基金大亨比尔·阿克曼不仅公开批评母校,还威胁要切断捐款,其与支持巴勒斯坦正义运动的校友之间的公开论战,将这场校园争议上升到了更广泛的社会分裂层面。当哈佛希勒尔犹太学生中心(Hillel Center)的拉比承认,特朗普政府的某些压力“有助于推动哈佛正视反犹主义问题”时,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更加微妙的现实:即使是犹太社区内部,对于如何定义和应对反犹主义也存在分歧。
真正值得深思的是,这场关于反犹主义的争论如何被政治化和武器化。当批评以色列政府政策被等同于反犹主义,当支持巴勒斯坦人权被视为支持恐怖主义,当学术讨论被简化为非黑即白的立场站队,我们失去的不仅是理性对话的空间,更是大学作为思想交锋场所的本质属性。
宪政雷区:国际生禁令的司法攻防
特朗普政府对哈佛国际招生的禁令正在法律层面引发美国的一场宪政危机,这场司法攻防战涉及学术自由、正当程序、行政权力边界等多个核心议题,其最终走向不仅关系到哈佛的命运,更可能重新定义美国高等教育的宪法保护范围。
首要的法律争议集中在第一修正案保护的学术自由上。1978年的加州大学诉巴基案(Regents of the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v. Bakke)确立了招生政策属于大学学术自由的重要先例。最高法院在该案中明确指出,大学有权根据其教育理念选择学生构成,这是学术自由的核心组成部分。特朗普政府以“国家安全”和“反犹主义”为由干预哈佛的招生决定,直接挑战了这一宪法原则。
哈佛法学院课堂上,学生们和老师讨论问题。
更为复杂的是第五修正案正当程序条款的适用。哈佛的诉讼指出,政府在没有任何听证或申辩机会的情况下,单方面撤销其“学生与交流访问者计划”(SEVP)认证,违反了基本的程序正义。72小时的“最后通牒”式要求,不仅在时间上不合理,在内容上也超出了法定权限;再者,要求提供五年来所有国际学生的“抗议活动”录像,这种宽泛而模糊的要求本身就可能违反第四修正案关于不合理搜查的规定。
特朗普政府援引的法律依据主要是《移民与国籍法》第212(f)条,该条款赋予总统在“符合美国利益”时限制外国人入境的广泛权力。然而,将这一条款扩展到高等教育领域,特别是针对已经在美国的合法学生,在法理上存在重大争议。2018年特朗普诉夏威夷案虽然维持了“旅行禁令”,但最高法院强调该权力必须基于“真实的国家安全考量”,而非“宗教或意识形态歧视”。
平等保护条款可能成为哈佛最有力的法律武器。政府专门针对哈佛和其他高校的选择性执法,明显带有观点歧视的色彩。当国土安全部长诺姆公开表示这是对哈佛“培养反美意识形态”的惩罚时,她实际上为违宪指控提供了最直接的证据。
司法审查的标准将是这场诉讼的关键。如果法院采用“严格审查”标准——鉴于涉及基本权利和嫌疑分类,这种可能性很大——政府必须证明其行动服务于“紧迫的政府利益”且是实现该目标的“最小限制手段”。很难想象惩罚“觉醒主义”能够满足这一标准。
接下来的司法程序将是漫长而复杂的。目前联邦地区法院已经发布了临时禁制令(TRO),但这只是第一步。案件很可能会经历地区法院审理、第一巡回上诉法院复审,最终到达最高法院。考虑到目前最高法院9个大法官中的保守派多数,结果并不好预测。
这场诉讼的影响远超哈佛本身。如果政府的行动被认定合法,将为行政部门干预高等教育打开潘多拉魔盒。反之,如果哈佛胜诉,可能会进一步明确和加强宪法对大学的保护。硅谷科技公司已经表示将提交法庭之友(amicus curiae)意见书,强调国际人才对美国创新生态的重要性。美国大学协会等高等教育组织也在动员资源,准备将此案打造成捍卫学术自由的标志性案例。
终局推演:美国软实力的流失
展望这场哈佛与特朗普政府对抗的终局,我们需要从短期妥协、中期重构和长期影响三个维度进行推演。这不是一场简单的法律诉讼,而是关乎美国高等教育未来走向的关键战役。
短期内,双方都面临巨大压力并可能寻求某种形式的妥协。对哈佛而言,即使法律上占据优势,但每天都有近7000名国际学生的未来悬而未决,这种不确定性对学校运营和声誉的损害是实实在在的。一种可能的妥协方案是哈佛签署某种“合规协议”,承诺加强对校园反犹主义的监管,换取国际招生权的恢复。这种模式类似于2011年哈佛等高校与国防部就“预备役军官训练团”(ROTC)项目达成的协议——在不完全屈服的前提下做出有限让步。
另一种短期应对策略是通过“曲线救国”的方式规避禁令。哈佛可能会更多地利用其在加拿大、迪拜、新加坡等地的合作项目或卫星校区,让国际学生先在这些地方学习,待政治风向转变后再转入主校区。这种做法虽然增加了运营成本和复杂性,但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维持国际化教育的连续性。同时,哈佛可能会加速推进在线学位项目,让无法获得签证的国际学生通过远程方式继续学业。
中期来看,这场冲突可能催化美国高等教育治理结构的深刻变革。国会两党都在酝酿相关立法,民主党可能推动《学术自由保护法》,明确限制行政部门对大学的干预权限;共和党则可能推进《高等教育问责法》,要求大学在意识形态多样性、言论自由保护等方面接受更多监督。这种立法角力的结果,将在很大程度上决定未来联邦政府与大学关系的新平衡点。
州一级的反制行动也值得关注。哈佛所在的马萨诸塞州(麻省)议会已经在讨论通过州宪法修正案,赋予州内大学特殊保护地位。加州、纽约等蓝州可能会跟进类似立法,形成“教育庇护州”的格局。这种联邦与州在教育管辖权上的对抗,让人想起19世纪的州权争议,可能开启美国联邦制的新一轮演变。
高等教育的财政模式也将面临重构。如果联邦资助的不确定性成为常态,大学将不得不寻找替代资金来源。这可能加速大学的“企业化”转型,更多依赖私人捐赠、企业合作和学费收入。但这种转型本身也充满风险——过度依赖特定资金来源可能损害学术独立性,而提高学费则会加剧教育不平等。
长期而言,这场风波可能从根本上改变美国在全球高等教育版图中的地位。如果针对国际学生的限制政策常态化,美国大学将失去其最重要的竞争优势之一。数据显示,在美国获得STEM博士学位的国际学生中,超过80%选择留在美国工作,他们是美国创新生态系统的重要支柱。一旦这个人才管道被切断,其影响将在未来十年逐渐显现。
全球高等教育的重心可能因此发生转移:英国已经推出了“全球人才签证”计划,专门吸引被美国拒之门外的优秀学生和学者;新加坡、加拿大、澳大利亚等国也在加大对国际教育的投入;中国的“双一流”大学建设如火如荼,同样在大力吸引被美国所“讨厌”的国际人才。如果能够把握这个机会窗口,可能会加速其迈向世界一流大学的进程。
更深层的不利后果在于美国软实力的流失。哈佛等顶尖大学一直是美国文化和价值观的重要传播渠道,其校友网络遍布全球各国的政商学界精英。如果这个渠道被人为切断,美国将失去一个低成本、高效率的软实力投射工具。当其他国家的未来领导人不再有机会在美国接受教育,不再与美国同学建立终身友谊,美国的全球影响力将受到难以弥补的损害。
这场围绕哈佛的战争注定没有真正的胜利者。即使哈佛在法律上获胜,它所遭受的声誉损害和内部撕裂也需要多年才能修复。即使特朗普政府达到了惩罚“反犹主义”“觉醒主义”的目的,美国高等教育的全球竞争力下降最终损害的还是本国的国家利益。
当权力的铁拳砸向象牙塔,碎裂的不仅是大学的自主权,更是一个社会的文明底线。哈佛建校近400年来,经历过独立战争、内战、两次世界大战、冷战,但从未像今天这样面临来自本国政府的系统性攻击。这个成立于1636年的古老学府,其“追求真理”的校训在2025年的政治风暴中显得如此脆弱又如此坚韧。
2015年5月28日,哈佛大学毕业典礼,毕业生高举地球模型庆祝毕业。
历史告诉我们,文明的衰落往往不是始于外敌入侵,而是源于内部的自我毁灭。当人们为了短期的政治利益而牺牲长远的制度根基,当人们因为意识形态的分歧而撕裂共同的价值基础,当人们用今天的权力去摧毁明天的希望,就是在亲手埋葬自己的未来。
或许,这就是这场荒诞剧的最大悲剧:在全球化的退潮中,在民粹主义的喧嚣中,在文明冲突的阴影中,美国正在主动放弃其最宝贵的资产——那个曾经让全世界最优秀的头脑汇聚于此的开放体系。当未来的历史学家回望2025年的这场风波时,他们可能会将其标记为美国世纪终结的关键节点。
山巅之城的灯光正在熄灭,不是被外敌扑灭,而是被内部的风暴吹熄。
来源:中国慈善家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