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历史的长河奔涌不息，自然的法则亘古不变。在岁月更迭中，一代代科学家以青春和热血为笔，书写了探索自然、守护生命的壮丽篇章。徐龙辉教授与团队深入海南岛考察，采集标本、研究物种，成果丰硕，背后深藏许多动人故事。受徐龙辉教授委托，“海洋与湿地”（OceanWetlan

本文来源于“海洋与湿地”（OceanWetlands）：

文 | 徐龙辉
编辑 | yanjun

海湿

历史的长河奔涌不息，自然的法则亘古不变。在岁月更迭中，一代代科学家以青春和热血为笔，书写了探索自然、守护生命的壮丽篇章。徐龙辉教授与团队深入海南岛考察，采集标本、研究物种，成果丰硕，背后深藏许多动人故事。受徐龙辉教授委托，“海洋与湿地”（OceanWetlands）将逐篇发布其《为生灵呐喊：海南岛动物考察散记》，既向老一辈科学家的奉献致敬，也呼吁更多人关注生态保护：唯有铭记人与自然共生共荣的真理，方能守护地球家园的生机与希望。此文为第八篇。（编者按：Yanjun）

本文约7000字，阅读约14分钟

徐龙辉教授。南方都市报记者摄影

绯胸鹦鹉

考察队转移到尖峰岭山脚下的一个村庄住下，调查林区以外丘陵地的动物区系。生态环境改变了，动物种类也会有变化。到这里的第二天，余斯绵就抓到了“新种”（从未采到过的种类）——鼹鼠。

鼹鼠外形像老鼠，其生活方式，与所有的哺乳动物不同，它们只在坭土里面活动，走路觅食都在地下。所以，它们的眼睛只有芝麻大，完全没有视力，但鼻吻甚长，嗅觉十分灵敏，前足也很发达，不但粗短有力，且长有强大的指爪，用它在土中爬开坭土前进、用嗅觉发现食物、觅食。这种动物引起我的兴趣，故经常一个人呆在农家的菜地里，观看坭土表面有无隆起的鼹鼠路……。

一日，看完鼹鼠活动的菜地后顺便在一栋大榕树下坐着休息，放眼向别后的尖峰岭望去，见山腰白云缭绕，山峰直入云端，隐隐约约，时隐时现，不禁使我缅想着那白云深处，蓦然神游于大山云海，梦幻丛生……忽然听到群鸟争鸣，那嘹亮的鸣声叩醒了我矇眬的美梦，抬头往鸣声处望去，见一群美丽的鹦鹉正在榕树上觅食榕果，十多只鸟取食，榕果像两点般纷纷掉下，为了不惊动它们，我依然坐着一动不动地观看。粗看有红色，绿色、黑色、黄色……五彩缤纷、十分漂亮，又使人眼花缭乱。细看有嘴巴红色和嘴巴黑色两种，嘴甲都是粗短而弯曲。最引人注目的是喉胸部羽毛呈有葡萄酒红色，其他羽毛上的颜色都很鲜艳，十分诱人。它们一边采食榕果，一边不停地低声鸣叫。我正如痴如醉地全神贯注观看鹦鹉在树上如何取食榕树果实，忽然来了一位到菜地摘菜的村民，鹦鹉受惊，只听一声惊叫，十多只鸟即刻飞出榕树，嘎、嘎，嘎的鸣声不绝，群鸟作弧形飞行迅速离去。

©Yanjun Xu 摄影 | 绿会融媒·“海洋与湿地”（OceanWetlands）（图文无关）

回到住地，我把见到鹦鹉的情况告诉丘金昌，他说：“这是绯胸鹦鹉，我正在观察绯胸鹦鹉哺育幼仔的生态。”我听后十分高兴，求他明天带我一齐前往观看，他又说：“你可以看，但不能开枪”。“这个我懂，放心。”

第二天一早，丘带我出发，向着尖峰岭大山走了一个多小时进入密林深处，找到他的观察棚，但见此棚利用倒下的大树作架，周围用许多枯枝和鲜树枝叶遮掩，旁边留下一个能往外面看的窗口，窗口下摆放一张自制的木橙，以便看累了以后可以坐下来休息。我估计，一个人要搭好这个观察棚需要一天的时间。便问他：“你要在这里观察多久？”

“我发现鹦鹉巢时，小鸟已经孵出，到现在已经五、六天了，也许今天会飞出窝巢来活动。”

“你怎知道小鸟已出壳？”

“窝内有小鸟时，大鸟外回来窗内的小鸟会发出抡食的叫声。”丘小声回答。进入观察棚，放下身上背负的各种工作用具后，使急着拿起望远镜到窗口观望，丘前来指引我找到了鸟巢，巢的外表也是用枯枝树叶构建的。我想，鸟儿在茂密的枝叶间构筑的小巢窝，看起来构造简单，却也能遮风档雨：纵使不够宽敝，却也温暖安适。每天，它们会以喜悦的歌声迎来黎明，在阳光下振翼飞翔，去寻觅各种裹腹的美食。待黄昏来临，又背负着满天的彩雫飞回巢中。一天的辛勤觅食，回到巢中自有温馨和宁静。

我正陷入沉思，镜头中出现了一只鹦鹉，落在巢窝附近的树枝上，巢中小鸟即刻喊着把头伸出窗口，张开大嘴等食，母鹦鹉见到嗷嗷待哺的儿女们便急忙飞过去哺育，把吞进自己胃里的果肉再一一吐到小鸟的口中。事毕，又匆匆离开小鸟飞向树林中觅食。看来，今天的观察的内容就只能是母鹦鹉喂哺小鹦鹉内容了。

丘金昌在此地观察了五、六天，今天是第七天了，尽管能见到鹦鹉飞来飞去，小鸟嘤嘤待哺情景，内容经过多次重复，也会觉得乏味。而我却自始至终兴趣盎然。也许我只是第一天的观察。也许是因为我喜欢大自然，喜欢访问静静的森林，在静谧的密林中谛听那些枯叶落地发出的微语，枝间叶底不时传来的鸟鸣，树叶被风吹动发出的颤动声。从中感知大自然的博脉。在宁静中考察森林中的居民，在无任何外界干扰中完成我对动物考察的记述。

两天后，丘金昌告诉我：“小鸟开始出窝了。”我又跟着他来到他的观察棚。由于棚离鸟巢有100多米，我们进棚并没有惊动鹦鹉一家大小。我急忙拿起望远镜观看，见鸟巢附近的林间陡然热闹起来，雌鸟正率领几只小鸟在林中学飞、嬉戏，但见枝叶披拂、闪闪愰愰、小鸟似乎在树枝上还站立不稳，常有摇摇欲坠的举动，却在大鸟的教导和鼓动下怯生生的试着扑翅振翼。大鸟在小鸟周围不停地跃上跳下，飞来飞去似在做各种示范。慢慢的，小鸟脚步稳定了些，翅膀硬朗了些。到下午，那些小鸟便能从低枝窜上高枝，从一树枝飞向另一个树枝了。

第二天再去看时，那些小鸟的扑翅、跳跃都运用自如。浓荫里，阳光下，小鸟灵巧的身影忽隐忽现，如流星穿越林间。清脆的嘎嘎声此时彼落，忭然呼应；大鹦鹉在一旁护卫伴随，显得十分欣慰。过几天再去看时，热闹的树林复归平静。枝头上只剩下老鹦鹉，漫不经心地在啄理羽毛，不时侧着头，望着远方，仿佛心中有所祈待和牵挂；再看它身上的彩羽，似乎失去了许多光泽。它抖动身体，便见有羽毛无声地散落下来……一翻辛勤的哺育，换来的只是羽毛失色，羽翼散落。那些小鹦鹉却羽翼丰满，光彩照人，充满青春的活力，昂头挺胸，振翅远飞，去寻找自己梦想中的世界！

绯胸鹦鹉。图源：Lip Kee（CC-BY-SA-2.0）（图文无关）

绯胸鹦鹉不但羽毛彩色美丽，还十分温顺可爱，用来驯养在家可以学人说话。古时帝王宫中常养鹦鹉观赏，故有诗曰：“含情欲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是十分珍贵的观赏鸟。云南思茅有个布朗族村，村中有许多绯胸鹦鹉与村民和睦相处了一百多年。他们把鹦鹉当作神鸟，因为它们不吃农民的庄稼，还是村民们最可靠的“飞行时钟”。绯胸鹦鹉每天飞出村庄到外面觅食和飞回村庄归巢的时间都非常准确，久而久之，村民都习惯根据它们的飞行来确定时间。“鹦哥出门了，该下地了。”“鹦哥回来了，该煮饭了。”这里的村民拥有世界上最独特的“飞行时钟”。

村中的鹦鹉，还曾经在地震到来前，用反常的飞行和叫声，向村里的人们发出警报，叫村民及时转移，减低危害，使村民感激不已。故把它们奉为“神鸟”。

海南岛的热带雨林，生长着许多鹦鹉喜欢食的各种坚果和榕属果实，十分适合鹦鹉的繁衍。可惜人们为了赚钱，千方百计去捕捉它们卖钱。目前数量已十分稀少。应设法采取切实可行的措施，严加保护。

各种各样的乌鸦，标本。摄影：Linda Wong，摄于国家动物博物馆。©️ 绿会融媒·海洋与湿地工作组（图文无关）

喜鹊与乌鸦

一天早上，我坐在窗前一张书桌前整理野外记录，累了，放下笔，伸伸手，转动几下僵硬了的颈脊。抬头向窗外望去，一朵白云正冉冉飘过对面的山峰，起身凝望，欲请那朵浮云带上我写不尽的理想和祝愿飞上天空。我正神驰远方，忽然飞来一只乌鸦停在窗对面的一株大树上，哇哇乱叫，使我那宁静的心情骤然烦燥起来，几乎无心动笔。两眼痴痴地望着窗外被风吹得乱舞的黄叶，似乎将有什么灾难落到头上（那时常搞阶级斗争、考察队里只有我一人出身不好）耳畔只听得北风呼呼地吹着，似潮，似海啸，似整个大地在簸遥动荡。我正在悠悠渺渺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两只喜鹊飞了过来，把树上那只乌鸦吓跑了。它们在树上发出“咜！咜！咜！”的胜利欢唱。

喜鹊向来被人们看作吉祥的象征，有“喜鹊叫喳喳，喜事到我家”的民谣。喜鹊的到来，驱散了我心中那灾难将临的恐怖，心境逐渐变得甜美。天地也像显得颜色鲜艳绚烂，草木似乎在欣然起舞。

这两种绝然不同的感觉，一直在我心中缠延了几十年，尽管我知道多数南方民间一直把乌鸦当作不祥鸟，喜鹊是吉祥物，我是受此类思想影响导致当时心情的变化。但为什么乌鸦的名声如此“臭”，喜鹊又为何如此讨人喜欢呢。后来才知道，一切皆由它们的不同食性和生活作风引起的结果。

乌鸦嗜食腐肉，具异常灵敏的嗅觉，可闻到几公里外的死尸味道，甚至，老人临死前发出的异样气味它都可以辨别，所以，人还未死，乌鸦便飞到将死者的屋前屋后“乌啊，乌啊”的乱叫。人们不把它的叫声当作它向人们提前发出的预警，而认为是乌鸦这不祥鸟给他们带来了不幸。加上乌鸦身穿一身黑衣，叫声如此不雅，自然会以神秘阴冷的丑恶形象进入人们的内心世界。它们最容易惹人生气和招人声讨的，是时常到田间挖食农民刚播下的花生和玉米种子。在它们盗食种子的季节里，却极少发出叫声，让农民防不胜防。

诚然，乌鸦也并不是只做坏事，不做好事的鸟，它们在西北宁静的乡间收场里，不仅是清理腐肉烂尸的“义务情洁工”，而且还是忠实的牛、羊、马的皮肤“保健员”。野外有动物死尸绝不致让它腐烂，滋生细菌和蝇虫，它会及时发现“清理”。它们还经常飞到牲畜的身上为它们清除寄生在毛上，皮中的虱子和蚊蝇。使牧民减少了许多繁重的清洁工作和保健费用。

清朝的历代皇帝还以乌鸦作为满族图腾之物。每年的二月和八月间，都要在沈阳的故宫和北京故宫的空地上撒谷饲鸦。乌鸦在清朝历代皇帝的保护下，紫禁城里的乌鸦成了一大奇观。《清稗类钞》中记载：“每晨出城求食，薄暮始返，结阵如云，不下千万”。

海南岛是乌鸦最喜欢居住的地方，同一属的乌鸦就有秃鼻乌鸦、大嘴乌鸦、小嘴乌鸦和白颈乌鸦四种。同属于鸦科的鸟有10种。喜鸦也属鸦科鸟类。

摄影：Yanjun Xu。©️ 绿会融媒·海洋与湿地工作组（图文无关）

喜鹊经常到农民的果园、菜地中吃虫，因此，历来深受人们的喜爱。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故事更是家喻户晓，自古以来流传着许多关于喜鹊的诗词和民谚。唐诗《鹊》中就有“人间树好纷纷占，天上桥成草草回。几度送风临玉户，一时传喜到妆台。”的诗句，所以喜鹊曾经是我国的“国鸟”候选鸟。

考察队鸟类研究组的同志曾经在一株高大的乔木树上发现喜鹊巢，并设法上树对巢进行观察。记录内容如下“巢的外形粗大，粗看像是一堆干树枝，其实，这些树枝都交搭得很好，附着有坭土和草根之类。巢的里层还有较为细软的枝条、草根等物作为衬垫，巢上面还有巢盖。颇为牢固，甚至可以经受台风的袭击，不怕暴雨的摧残。”由于喜鹊的巢建筑在大树之巅，十分牢固，又受到人们的保护，故有些喜鹊会连续几年在旧巢的基础上不断翻新、扩大。结果鹊巢越建越大，成为面积颇大的“鸟楼”。所以人们认为喜鹊是鸟类中最优秀的建筑师之一。

据《喜鹊行为趣事》（顾孝连等）一文报道生活在不同国家和地区的喜鹊还有许多不同的行为表现。在美国，喜鹊不但捕猎一些小型的脊椎动物如鼠类、小鸟等，有时甚至攻击大型牲畜。一些新剪了毛的绵羊，喜鹊可以在其背部啄出一个洞，从而吃到皮肤下面的肉。喜鹊还特别喜欢吃肾脏，它们很快就学会了在脊椎的两侧啄穿绵羊的皮肤和肌肉，进而吃到肾脏。

吉尔吉斯坦人曾利用喜鹊有贮藏食物的习性和对闪闪发光或颜色鲜艳的物品有收藏的嗜好的习性来采金。他们先将喜鹊饿上几天，然后将它们带到废弃的矿区中放飞，由于饥饿，喜鹊对发光的东西更加敏感，见之即食。一天下来竟能在其胃中积存很多碎金。

喜鹊虽是杂食性鸟类，但更喜欢吃荤。它们常集群捕捉如麻雀之类的各种小鸟，或抢鹰、隼之类的猛禽捕到的猎物。顾孝连等人曾在大庆的一个技校大院内观察到一起有趣的喜鹊哄抢红隼“战利品”的争斗。“当一只红隼飞临大院操场上空捕食时，被一群喜鹊发现，它们一改往日的习惯，并没有上前追击或骚扰，反之互相叽叽喳喳地通报消息，漫不经心地在附近观望。当红隼悬停在猎物的上空时，它们开始悄悄接近。这时红隼忽然俯冲，捕获一只小家鼠，正要享用时，几只喜鹊哄然而上。红隼在躲闪中不慎被一只喜鹊抢走了猎获物，气急之下的红隼，回头追赶那只喜鹊，其它喜鹊在后面尾随追打红隼，前面的喜鹊一转身到树干后面。红隼再次反方向俯冲过来，喜鹊又躲到树干的另一面。如此反复多次，这近乎以静制动，以很少的能量消耗应对红隼的猛烈攻击，可谓智慧。”经过一番折腾，疲惫的红隼悻悻离去。喜鹊们开始享用抢来的美食。

今年春天，我曾邀巫露平等人驾车到海南岛旧地重游。发现过去到处满天飞的乌鸦不见踪影，偶尔有见，也多是孤身只影，不曾遇到成群结队，哇、哇鼓噪的景相。喜鹊就更加难见了！我曾怀疑是人们厌恶乌鸦而过度狩猎，但喜鹊是人皆喜欢见到的吉祥鸟，总不致于在枪中丧生。深究下去，必定是农民灭鼠杀虫产生的恶果。因为乌鸦和喜鹊会吃毒死的老鼠和昆虫。也会吃被带毒昆虫毒死的各种小鸟，形成恶性循环。

读者们，如果你们认为我的推理正确的话，请你或转告你们周围的朋友、老乡们，使用杀虫灭鼠前，应该考虑如何避免伤害它们。

攀登五指山峰

五指山是海南岛的标志，海南人的骄傲，主峰海拔1867多米，附近有五个山峰排列其间，像巨人伸出的五个手指。古时的地方官丘浚曾留诗一首：五指如峰翠相连，撑起炎荒半壁天。夜盥银河摘星斗，朝探碧落弄云烟。雨余玉笋空中现，月出明珠掌上悬。岂是巨灵伸一臂，遥从海外数中原。诗中道尽了五指山的雄伟，壮丽。我们早已有登山一望的冲动。尽管我们在五指山公社住宿的地方就在五指山峰的脚下，看起来很近，但要爬上主峰还得花上几个小时。据说驻岛部队曾在此地举行过多次爬山比赛，登峰冠军也花了二个半小时，他几乎是小跑前进的。以我的体力估计得花上四、五个小时才能勉强上去。

这次登山是队里组织的，因为之前曾有几人提出要上主峰看看，领导怕个人行动有危险，索性统一行动，互相有个照应。出发前，队领导付宪章(党支书)特别交带各人应带一壶水，因为上到高山后就很难找到水源饮水。午餐除带有包子外，每人还发一只熟鸡蛋，以便携带，又耐肚饥。

我们虽然有几个月的爬山锻炼，然而，这次与采标本和收集生态资料时的爬法实则不同，采标本是走走停停，有时可以坐下来休息或埋伏观察，身体有张有弛。登山却纯粹是一种运动，几乎从开始到结束都是不停的走动，当然累了也可以休息，只是恐怕休息时间多了，回程拖晚要走夜路。登山，诚然是一种体力的考验。

十多个人天亮不久就出发，走了一个多小时太阳才从东边的山顶升起来。我和黄碧棠结伴走在后面。我知道他是有意陪我同行护着我的。

朝阳初升，并未映红蓝天，蓝蓝的天上有几朵白云在飘动，预示着今天是个好晴天。在太阳的四周都显现一片浅玫瑰色的晨曦，不会令人感到炽热，而是带着一种明亮而柔和的光芒洒向山林。山中的八声杜鹃已开始鸣叫，八声一度的清脆啼鸣，前缓后急，声音凄历。有诗曰：“杜鹃叫得春归去，吻边啼血尚犹存”。 它们在春季会整天不断地悲鸣，难怪有“杜鹃啼血”一说。

由于我体力较差和有意在爬山时见识热带雨林垂直景观，所以和前行的同事拉开了很大的距离。出发的地点约海拔800多米，几乎每升高300米就出现不同的景观带，景观的变化虽然是缓慢的过渡，但也明显可以区分。不同景观带栖息着不同种类的动物，以及动物数量多寡都会变化。

在到达1600米左右的针阔混交林和灌木杂丛地区，见到有一只老鼠上树，其身瘦长，尾巴比一般常见老鼠长，且末端有一撮长毛。一看就知道这是我们从未采到的鼠类。我和毕哥都不约而同地取枪，打开枪膛，准备换上小子弹。或许，我们摆弄枪的动作已使老鼠警觉，它一溜烟下地跑了。我十分惋惜错过了采个“新种”的机会。 毕哥却安慰我：“别担心，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你先下去查找那株树下的鼠路或鼠洞，我准备工具抓它。”我们分头行事。

我在树下各处细心寻找，待我发觉鼠路回头告诉毕哥时，他已在附近扛了一根竹回来，飞快地用利刀削了竹弓和竹片，然后用麻绳缚扎，很快就做好了一副捕鼠竹弓，布放在老鼠经常行走的路上。为了避免下山时忘记布弓的位置，特地砍了一大枝树叶放在路边作标记。

我们继续登山，不久进入一道峡谷，谷那边是悬崖断壁，林木稀疏。但也有一些树不怕悬崖，不理陡峭和干旱，把根牢牢地札入绝壁的缝隙中，顽强地迎着无遮无档的峡谷山风生长。尽管树干被风吹得弯弯曲曲，有的扭曲得像蟠龙绕柱，仍然在半空开枝散叶，像是和狂风、乌云争天夺日，又像和清风、白云游戏。在山谷中飘来飘去的云雾早已消失，过了峡谷便进入高山矮林和草丛灌木林地带，景观告诉我们很快可以登上峰顶了。

临近山顶见路旁有先人陈汉光立“折枝指天”一块石碑，再往前有一处绝壁挡住去路，前人便设法钉了一架木梯，旁边拉一条铁练供登山者攀扶。我们到达山顶时，先行的同志们早已吃完午餐，充分休息准备下山，只等我们到来合照一张留念。

登上五指山主峰之巅，极目远眺，茫茫林海尽收眼底，脑海里立即浮现杜甫的一句诗，“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许多山峰，前拥后簇，高矮参差，五个主峰，高耸入云，高风峻骨，鼎足而立，撑起一大片青天，面对大自然的浩瀚景观，虽觉自己身处其中的渺小，更为江山如此多娇而骄傲，心中燃起保护大自然的炽热火花。

山脚下传来一声枪响。我们的同志又收集了一号标本。“海南岛的鸟兽”书中又多了一页野生动物的记录。放枪的是吴锡章同志。他和启华下山到高山矮林景观地带就留了下来，搜寻生活在这里的动物。这些从农村请来的土专家们，经过几年的动物考察磨练，也知道不同环境栖息着不同种类动物的道理。他们平时很少爬上如此高的山地采集鸟类，现在顺路经过，当然不会放过。

我和毕哥不敢在山顶久留，匆匆下山。启华和章哥仍在矮林地带寻找目标，见我来了，即取出刚才采到的美丽而小巧玲珑的高山鸟给我看，他说：这是啄花鸟。但见它上体背毛辉绿蓝色，胸部有一片红色毛区，名叫红啄花鸟。体大如食指，只有五克重。常在花丛中活动，啄食花间昆虫，故也起着传播花粉的作用。

橙腹啄花鸟。图源：pixabay（图文无关）

我们来到放竹弓捕鼠的地方，查看竹弓，果然把鼠夹到。细看此鼠，外形和大小几乎与黄毛鼠相似，但体毛较细密，毛色较黄，尤其尾巴甚长，尾端长有一撮长毛，像人们用的毛笔。它们经常在树上活动，采摘野果和捕食昆虫，所以命名为笔尾树鼠。

笔尾树鼠虽然属鼠科动物，但其种群数量十分稀少，是人们难得一见的珍稀动物。全国各动物研究所和高等学校的标本室都没有采获过此种动物。因此，这是我国第一号笔尾树鼠标本。以后凡要查看笔尾树鼠标本的各地专家和教授都必须到我们单位才能如愿。因为各地标本馆都有规定：“馆内若有国内唯一的标本，不能外借。”

奇臭的灵猫香

一日黄昏，启华邀我晚饭后上山。他神秘地微笑着对我说：“辉记，今晚我带你出去见识见识我的新发明。”“你有什么新发明，拿给我看看。”“现在看就不灵了，到时候你会知道的。”我们说说笑笑向山坑田进发。

此地是五指山下的毛祥军营，周围山地不高，是以前农民砍伐过的丘陵山地，山上是繁茂的次生杂木林。驻扎在这里的部队一边进行军事训练，一边开发山地搞农业生产。大大小小的山坑田星罗棋布，有种水稻的，有种玉米、番薯等杂粮的，是各种鼠类良好的栖息环境。老鼠多了就会吸引各种捕食老鼠的中型食肉动物(如大灵猫、小灵猫、豹猫、黄腹鼬……)前来山坑田附近的次生林中定居。

山坑田是两山之间由雨水冲积的平地，开发出来的作物区，通常在山边就有小道供人行走。我们已穿越了几处山坑田。由于天黑，道路难行，启华打开手电筒照着行走，突然在我们附近的山边灌木丛中，发出一阵动物逃走的响动。启华“唉呀”一声，即刻用手巾掩鼻。我亦闻到一股奇怪的臭味，问道：“什么气味如此怪异难闻？”

大灵猫。图源：神农架国家公园管理局（图文无关）

“是灵猫向我们喷香水。”启华神秘地对我一笑。

“灵猫？它的分泌物应该是灵猫香，为何如此奇臭难闻？”

“因为香浓至极，便产生相反的效果，此所谓香极成臭，物极必反。此等臭味，我估计是它们的杰作。因为前些天我到这里调查时，在田间看到的脚印多数是大灵猫和小灵猫留下的。山边路上也有灵猫留下的新的粪便。”启华说。

启华虽然主要任务是采集鸟类标本，但对夜猎也甚感兴趣。经常一人晚上出去狩猎，且时常有所斩获。今晚他是有意带我出猎，见识他的夜猎技术的。此前他曾到此地调查，确认这些山坑田常有灵猫活动。所以，他信心十足地对我说：“前面还有一段僻静的山坑田。也许那里也有灵猫出来活动。我叫一只出来如何？”

“吓！你能叫灵猫出来？”

“是的。来，跟着我，别出声。”他说完便举步前行，我紧跟其后。来到一块面积较大的山坑田边，就近找了一块大石旁边蹲下，静静地，一动不动地躲在石头后面。举目四望，只见周围苍苍叠叠的山影，万籁无声的群山，像巨人一样睡去，只有山坑的流水发出叮咚叮咚的微小声响，偶尔有夜鹰的鸣叫打破沉寂。我正享受着这大自然的宁静，启华突然发出鼠叫声。吱！吱！吱！学着鼠辈的声音，时起时落，时续时断。如此折腾了约有20多分钟后，他突然用手轻轻地拍了我一下，然后指向密林，意思是告诉我林中有动静了。再过一会，他的猎灯亮了！灯光下，我看见了一头家犬那么大的动物。

启华把枪举起，正想扣动板机，我立即拍他的肩膀制止，就这一个微小的动作，却被它发觉了，灵猫转身而逃，消失在黑沉沉的夜幕中！

启华问我为何不要大灵猫标本，我说前天晚上毕哥已用捕兽铗抓到了一头。现在还养在住地，有一个标本就可以了；我们不必多毙一只野生的大灵猫。启华点头称善。

第二天早上，我和启华去看那只关在笼子里的大灵猫。毕哥也来了，他对我说，在他的家乡——台山，此物还有一个雅号，叫“不求人”。还向我解释：“所谓不求人，就是说它们不结婚也可以生孩子。”我深表不解，他又继续说：“你看，这是一头成年雄性大灵猫，可在它肛门下面还长有像雌性生殖那样东西，群众便以为它们是雌雄同体。其实，那是灵猫的香囊。香囊腺口有一突出的片状薄瓣，可以启闭。”

“昨天晚上我们闻到的那股奇臭，就是从这个地方放出来的。”启华接着毕哥的话说。“灵猫放臭屁有驱敌作用，被猎犬追赶得紧时，便放出臭屁，使猎犬闻之却步。”

“真的吗？”我甚感惊奇。

“是真的。”毕哥接着补充。“它们还经常把香包里的分泌物——灵猫香擦到树干上作为领域界定和个体之间的相互通讯联系。”

大灵猫是食肉目灵猫科动物，和其他中、小型食肉动物一样，生活在山林中，以捕食老鼠、小鸟、蛙类、鱼虾、蚯蚓和各种昆虫等动物为生。也食一些野果。它们有一种与其它动物不同的习性，就是排粪地方比较固定，若持续在一个地方活动，“厕所”几乎天天在原处。故群众给它们一个雅号“送屎狸”。其它俗名还有五间狸、九节狸、九江狸等。

大灵猫是热带、亚热带地区的种类，广泛分布于中国南方和东南亚各国。以前海南大灵猫被归入华东亚种，经我们研究，本岛的大灵猫体形较小，冬毛体斑明显，应为海南岛的特有亚种。

灵猫香是我国四大动物香料之一。灵猫香的主要成份是灵猫酮，是香料工业上的著名定香剂。使用微量的灵猫香酊剂就能使多种花香型香精香气浓郁，柔和并经久不散，是目前调配高级香精过程中必不可少的动物香料之一。

此外，灵猫香还有类似麝香的药用效果。早在几百年前，李时珍著的《本草纲目》中就有如下的记载：“剥其（指灵猫）水道连囊，以酒洒阴干，其气似麝，若杂入麝香中，罕能分别，用之亦如麝焉。”因此，灵猫香的价值比黄金还贵!过去人们不认识此物的作用,因闻之极臭，即一刀割去，弃之荒野，实在可惜。为了保护和充分利用灵猫这一宝贵药用资源，不少地方已进行人工繁殖驯养，以充分收取和利用灵猫香。海南岛的气候和环境条件十分适合大灵猫的生存和发展，应重视保护资源，发展灵猫香生产。

小灵猫。 来源：国家动物标本资源库（图文无关）

另有一种能产灵猫香的动物叫小灵猫。其外貌与大灵猫颇为相似。但体型比大灵猫小一半，颈部无黑白相间的横纹；尾部黑环有七、八个与白环相间。故群众称它们为七间狸。小灵猫比大灵猫产香量少。但种群数量较多，也是人工饲养取香的对象。它们同属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未完待续，敬请期待第九篇）

“关于徐龙辉”

徐龙辉（1936.6—）研究员，动物学家，资深科普作家。曾担任所学术委员会副主任、中国动物学会理事、《野生动物》编委。长期从事华南地区的野生动物资源调查和保护利用，参与编写中国动物志（兽类）研究工作，协助海南岛当地政府划定霸王岺长臂猿保护区、东方大田海南坡鹿保护区和陵水南湾半岛弥猴保护区，使这三种珍稀动物得到很好的保护，并为海南岛的坡鹿正名。

《华南虎的数量与分布调查》一文对广东的华南虎保护区的划定提供了宝贵的资料。出席安徽合肥举行的“首次中日兽类学学术讨论会”并提交会议论文，主笔出版专著《海南岛的鸟兽》、《广东山区经济动物》、编写《广东野生动物彩色图谱》。参与写作（论文）出版的书籍有十多本。著有“老虎探袐”、“野生动物考察记”、“猎人日记”、“小虎历险记”和“老虎的故事”科普书籍并获多项奖励。获广东省科技成果三等奖1项、广东省科学院科技进步一等奖1项。1993年获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

专家 | 徐龙辉教授

编辑 | Yanjun

审核 | Linda Wong

排版 | 绿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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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徐龙辉：说说华南虎，野性的回响能变成现实吗？

徐龙辉：老虎全身是宝，却为何难逃灭顶之灾？

徐龙辉：“为生灵呐喊”——海南岛动物考察散记

初识海南岛！徐龙辉“为生灵呐喊”系列（2）

为海南岛的鸟兽立传！徐龙辉“为生灵呐喊”系列（3）

千山兽雀跃，万树鸟争鸣！徐龙辉“为生灵呐喊”系列（4）

原始森林鹿树奇观！徐龙辉“为生灵呐喊”系列（5）

第一号长臂猿标本诞生记！徐龙辉“为生灵呐喊”系列（6）

进军五指山，辨真假“孔雀”、看鹰击长空 | 徐龙辉“为生灵呐喊”系列（7）

【海洋与湿地·小百科】大湾区海洋生物数字文献库（Greater Bay Area Marine Biological Digital Library, 简称GMBDL）是全国第一个以视频图鉴为特色的海洋生物数据库，始于2022年，由大鹏半岛海洋图书馆（Dapeng Peninsula Marine Library）出品。大湾区海洋生物数字文献库通过长达2000多个小时的潜水拍摄积累而成，拍摄团队历经6年时间，专注于南海北岸海域，精心记录下海洋动物在日夜不同时间的行为、雌雄不同的体色以及冬夏不同的状态，还特别记录了深圳近十年来鲸豚搁浅等海洋大事，所采用的均是高清高帧率视频，确保了影像的高质量和细节展示。该数据库由国内权威分类学专家进行定种，目前已收入407种海洋生物，且物种数量仍在持续增加，目标是在两年内达到1000种，为海洋生物研究和保护等工作提供数字化资源支持。图源：©GMBDL

来源：中国绿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