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阳往事:我当民办代课老师那些年

B站影视 2024-12-30 21:32 2

摘要:1982年,刚刚16岁正在读高二的我受了潘晓《人生之路怎么越走越窄》的影响,不顾父母、老师和同学的劝说,辍学回乡。夏末的风带着些许燥热,裹挟着泥土与青草的气息,轻轻拂过故乡的每一寸土地,我脚步略带迟疑却地回到了这片生于斯、长于斯的熟悉土地,颇有四顾茫然之感。

1982年,刚刚16岁正在读高二的我受了潘晓《人生之路怎么越走越窄》的影响,不顾父母、老师和同学的劝说,辍学回乡。夏末的风带着些许燥热,裹挟着泥土与青草的气息,轻轻拂过故乡的每一寸土地,我脚步略带迟疑却地回到了这片生于斯、长于斯的熟悉土地,颇有四顾茫然之感。

1983年至1995年间,因为本地学校正式民办教师有的长期病假、有的以做生意为主,我便机缘巧合、断断续续地度过了大约6年的民办代课教师生涯。

彼时八仙桥街道叫做城关公社,农家的少年除了种地,是没有别的出路的,由于乡村教育资源的匮乏,其他公社的回乡高中生都可以做民办教师,而城关公社的民办教师岗位则遍布着县城和公社各部门的大小领导的太太和关系户们,所以我一直是一个没有教师身份的代课教师。

那时的乡村教育,正处在一个特殊的发展阶段。每个村都有一个教学点,一个负责人(校长)是公办教师(可能是复退军人、公办教师子弟接班或者在其他单位混得不如意的人),统领着3到5个民办教师,用村里的公有房屋作校舍,本村的几十个孩子便是生源。具体到我们村,则是十多间包括教室、办公室和校长宿舍在内的青砖房,矗立在村子东头,墙面斑驳,岁月的痕迹在上面肆意纵横,黑板擦不干净总留着上节课的粉笔印。教室里摆放着参差不齐的桌椅,有的腿儿短了,用石头垫着,却稳稳当当,如同乡村人坚毅的生活姿态。

学生们都是乡里乡亲的孩子,年纪虽小,却透着乡村孩子特有的懂事与勤劳。清晨,当第一缕阳光还未完全驱散山间的薄雾,孩子们便已陆续从家中赶来。他们大多穿着打着补丁却洗得干干净净的衣裳,小脸蛋被清晨的寒风吹得红扑扑的。有的孩子为了不迟到,一路小跑,手里还紧紧攥着没吃完的半个红薯,进教室后,才小心翼翼地放在课桌上,那是他们简单又实在的早餐——当时的我教语文,第一堂课紧张得手心冒汗,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时,粉笔都断了几次。可孩子们端端正正地坐着,眼神里满是好奇与敬重,让我慢慢稳住心神,开始了知识的传递。

为了让孩子们学好拼音,我发挥自己的特长,画了很多教学卡片:教“b”时,画一个广播和几道波纹,仿佛能传出激昂的声音;教“p”,就画个飘扬的气球,五彩斑斓的气球带着梦想,似乎要飞向远方。每天早读,带着孩子们一遍一遍念,嗓子哑了也不停。

那时,乡村的四季有着别样的景致,孩子们的生活也与之紧密相连。春天,校园外的油菜花田一片金黄灿烂,蜜蜂嗡嗡忙碌其间,孩子们在花丛边嬉笑玩耍,笑声惊飞了停歇的蝴蝶。夏天,炽热的阳光烤着大地,教室热得像蒸笼,可孩子们听课的专注劲儿不减。窗外的蝉鸣一阵接着一阵,像是给我们的课堂打着天然的节拍。遇到暴雨,雨水顺着屋檐倾泻而下,在地面溅起高高的水花,校园瞬间变成了水的世界,孩子们却兴奋地在雨中奔跑,感受这份清凉馈赠,全然不顾浑身湿透。而到了农忙时节,学校会放“麦假”和“秋假”,这也是当时乡村教育政策结合农事生产的一种灵活安排,让孩子们能回家帮衬。他们熟练地拿起镰刀,跟着父母在田间割麦,小小的身影在金黄的麦浪里忙碌穿梭,动作虽稚嫩,却透着一股坚韧。汗水浸湿了他们的后背,脸颊上沾满了灰尘与麦芒。渴了,就用瓶子或舀子从抽水机井接一些清凉甘甜的井水,咕咚咕咚一阵狂饮,稍后喝下去的凉井水又变成汗水蒸发,也没有因喝凉水而生毛病的。

在当时的教育政策下,民办代课教师虽然能解燃眉之急,但待遇与公办教师有着天壤之别,残存的记忆里一个公办教师工资大约36元或37元,相当于4个民办教师的收入(一个民办教师大概是每个月30个工分加上9块钱左右的补贴),因为是代课教师,我没有工分,大约每月是20块左右的薪酬。在那个年代,乡亲们对老师有着天然的尊敬和信任,让这份工作充满温情。当时的家长有一句质朴话,我至今印象深刻:“您当老师的就像孩子的爹,不听话就得管,再不听话就很揍,反正俺把孩子交给您放心!”虽然弄得年少的我有点脸红,却让我感到了这份信任的可贵——和现在动辄举报起诉老师的家长相比,确有天壤之别。

而我也真的不负家长所托,倾尽全力向学生——大都是本村同姓或异姓的兄弟姐妹子侄辈,有的按辈分我还得叫叔叔(姑姑)传授我力所能及的知识。

那时不休周六,只休周日,在学校改不完的作业,我都是带回家中批改,无论多晚都要把每个学生的作业批改一遍;为了给毕业班学生整理复习资料,我总是汇集书山题海,选择出有代表性的题型,用铁笔蜡纸刻版油印发给每一个学生;在教学中,遇到调皮捣蛋的学子,我也真得“严厉”地体罚过他们,用教杆敲头皮、拧耳朵、踢屁股、用书本搧脸,从来没有一个家长因此而抱怨,反而认为我做的对,管得好。

那时学校冬天教室里要靠煤炉取暖,我让孩子们从家里带来玉米芯,在教室中间生火取暖,有时候被烟熏火燎呛得流泪——烟雾缭绕中,知识的火种也在熊熊燃烧;夏日暴雨,屋顶漏雨,我和孩子们一起用盆接水,课堂变成“水帘洞”,笑声却从未间断,雨水滴答滴答落入盆中,奏响一曲别样的乐章。

随着时间推移,教育政策也在变化——山东省泰安市的民办教师1996年全部转为公办教师,而我这样的没有身份的代课教师便走向了自己的宿命:被清退。

大约十多年前,据说泰安地区对前民办代课教师进行统计,好像是教龄满一年有每月20元的补助——一是我正忙于做生意,没太把这20元当回事,二是我没有保有任教期间的证明(毕业照、备课本之类),所以这补助也就与我无缘了,倒是听说不少不识字一天班没上过的曾经的老民办教师的夫人们通过各种关系成了领补助的原代课教师。

如今,绝大多数乡村学校早已不存在,已被合村并校后宽敞的教学楼、现代化的多媒体教室所取代——可每当我回想起那段民办代课的岁月,心中五味杂陈:艰辛与欢乐、愧疚与自豪,都成了时代的注脚。

在岁月的流转中,我已混迹于省城做专职宣传工作,却依然远望着故乡那片土地,为那段民办代课生涯画上的虽不圆满却饱含深情的句号。

来源:宁阳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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