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当西伯利亚的冷风吹过毛乌素，黑格兰用粗壮的树根在荒漠里书写生命的倔强。初相遇时，23岁的毛哲不承想，这场邂逅会成为石油岁月里最动人的和弦。

当西伯利亚的冷风吹过毛乌素，黑格兰用粗壮的树根在荒漠里书写生命的倔强。初相遇时，23岁的毛哲不承想，这场邂逅会成为石油岁月里最动人的和弦。

风沙打磨着时光，黑格兰沉默不语，却用挺拔的身姿“告诉”青年生命的意义。于是，他将自己也站成了一棵树。

黑格兰乐队的歌声飘向远方，红衣守护者的身影穿梭沙海。当大漠“披绿”，黑格兰登上了国际舞台。

5月22日是第25个国际生物多样性日，让我们跟随毛哲的脚步，去聆听“红工衣”与黑格兰共吟的这首“沙海情歌”。

初识

沙漠里的“硬骨头”

毛乌素沙地。

来自西伯利亚的冷风在乌审旗一年吹2次，一次吹半年。

这是毛哲到鄂尔多斯乌审旗地界时的最初感受。荒无人烟，茫茫沙海……中国陆上最大整装气田人迹罕至。

这让银川城里土生土长的毛哲想逃离。

对石油不是不了解。作为“油娃”，毛哲从小跟着父辈穿梭井站，坐着皮卡车、闻着石油味，见惯了贺兰山下抽油机的俯仰，对毛乌素沙地的荒凉是有心理准备的。但，现实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2007年，23岁的毛哲就这样开启了自己的石油生涯。

他被分配到长庆油田采气四厂作业一区综合维修班，负责苏6区块天然气井线的日常维护工作。

“毛头小伙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累，只知道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儿，提着管钳能走一天。”回忆青葱岁月，毛哲眼里闪着光，“一个偶然的机会，我遇到了井场旁的黑格兰。”

“起初我以为是快枯死的胡杨，路过的牧民告诉我，这树叫黑格兰，是能在沙窝子里活上百年的‘硬骨头’，很少见了。听到这个名字，我当时觉得既浪漫又洋气。从此以后，每天巡井我都要专门路过去看看它。”

清风吹拂下的黑格兰与黑格兰幼苗。吴文 摄

黑格兰，学名小叶鼠李（柳叶鼠李），生长周期长，耐旱，木质坚硬，对生长环境较为敏感，不易被人工种植成活，仅少量分布在乌审旗和鄂托克旗境内。

后来经专家测算，分布在苏6区内的黑格兰，最“年长”的已经有366岁“高龄”。

相知——

站成一棵树

提起黑格兰，毛哲就来了兴趣，滔滔不绝地讲起很多他和树的故事。

那时，日复一日的巡检维护工作，加上肆无忌惮的风沙，让他渐渐心生厌烦，直到2008年的冬天。

“那年冬天特别冷，最冷的时候零下30多摄氏度，哈口气都能把眼睫毛糊住。一天夜里，我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接到去井口解堵的电话，出门一看井号，发现是黑格兰旁边那口井。”毛哲感慨，他和黑格兰似乎命中注定有一场约定好的缘分。

到了井场，毛哲和维修班的伙伴仔细检查后判断出采气树的冻堵位置。他们架好设备、拉出长管，利用水温对管线进行物理升温。这个过程通常需要10分钟左右。当听到对讲机那头“通了”的回应后，毛哲才发现，他脚上的冬靴早已被水冻在井场。他直起身，整个人活脱脱像一棵树。

“站起来那一刻，我刚好看到旁边的黑格兰。那一瞬，我突然通透了。树也是生命，它没有选择环境的权力，反而逆向生长反哺这块土地。黑格兰有它的使命，我也有我的任务。与其抱怨环境，不如适应环境。”毛哲说，自那天以后，他便把黑格兰作为自己的精神支柱。

乐队——

唱响那棵树

工余时光，除了守护黑格兰，毛哲最爱的就是架子鼓。张辉 摄

敞开心扉的毛哲，也有了玩音乐的兴致。从小听着“花儿”长大的他自学起了架子鼓。2009年，他和几个同样热爱音乐的同事攒起了乐队。起名时，大伙儿都笑了。原来，每个人脑海里都闪过沙丘上那些黑黢黢的身影。

“黑格兰乐队就这么成立了。就像那些在沙地里沉默生长的‘硬骨头’，我们也立志要在荒漠上留下不一样的印记。”陷入回忆的毛哲语气坚定。

光阴在井架间流转，风沙把毛哲从清秀小伙打磨成黝黑汉子。巡井、浇水、练团、演出……毛哲在苏里格的生活逐渐充实了起来。

随着演出机会的增加，更多人知道了黑格兰乐队，他们也从作业区活动室一路唱到了草原音乐节。每当台下有年轻的观众嘀咕“这名字啥意思”的时候，毛哲总会不厌其烦地再解释一遍。

黑格兰乐队合影，左二为毛哲。毛哲 提供

“我们乐队成员和几个巡井的同事经常自发给黑格兰浇水、除虫。随着乐队的不断演出和厂里积极推行的‘避让’政策，黑格兰在当地的名气越来越大，也有更多同事加入了我们巡护队。”回忆起那段时光，毛哲面带笑意，“从只有我一个人关照黑格兰，到一群人自发地干这件事，心里特幸福。”

守护——

织就绿色的网

志愿者服务队为牧民发放黑格兰保护宣传单。张辉 摄

随着智能化发展浪潮的到来，员工的巡护工作逐渐减少，直到2010年的一天，毛哲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巡井了：工具房里的巡井包已经落了一层薄灰；曾经装满管钳、取样瓶的帆布包，如今孤零零地蜷缩在智能巡检仪的金属箱后面。也是在这时，随着岗位调动，他成了一名管理作业区安全和外协的工作人员。“这就意味着我没有接触黑格兰的机会了。”毛哲摊了摊手，回忆起那段心情复杂的日子。

放心不下黑格兰，毛哲下班后总会骑着电动车绕道至苏6区。他的工装口袋里装着一页页记录纸：3月12日发现东侧枝条虫蛀，4月8日沙尘暴后3株幼苗倒伏，5月21日滴灌系统水压异常……这些观察日记，渐渐填满了更衣柜最底层的铁皮盒。

智能巡检仪取代人力的第55个月，毛哲在黑格兰根系区发现被风掀翻的滴灌软管。真正刺痛他的，是次年春天在巡护路上看到的“阴阳树”。一株黑格兰的西侧枝条郁郁葱葱，东侧却挂着枯黄的针叶。翻开观察日记，最近3个月的浇水记录杂乱无章：2月14日乐队成员自发浇透，3月无人管理，4月8日他趁午休匆忙浇灌……“饥一顿饱一顿”的养护节奏，让树冠呈现出奇异的生态切片。

这样的焦灼持续了几年。2018年，毛哲被调岗至质量安全环保部。“终于又能为黑格兰做点啥了。”他至今记得当时的冲动——报到当天下午就带着测量仪重新踏勘了所有黑格兰分布点，GPS轨迹在地图上织成绿色的蛛网。连续3周的详细记录里，他甚至标注了每株母树周边20厘米深度的含水率。最终，他向厂机关提出了成立志愿服务队的想法。

于是，采气四厂生物多样性保护志愿服务队正式组队。

“在脑子里盘算了很久的计划终于实施了。”作为志愿服务队队长，毛哲将往日零散的养护行动转化为标准化流程。他联合服务队成员建立了牧民联动机制，带着蒙汉双语的《保护手册》走访牧民，向他们宣传黑格兰保护知识；在电子档案里为每株树设置了专属二维码，用手机扫描就能看到生长数据和浇水记录。

从一个人到一群人，从一群人到一个团队，这片土地正因“红工衣”的守护，悄然织就绿色的网。

扬名

登上国际舞台

2024年8月15日，中国石油第二批自主贡献型生物多样性保护地（OECMs）在采气四厂苏6区揭牌。吴文 摄

2024年初春，毛乌素沙地深处，采气四厂的巡线工遇到了职业生涯里最温暖的“意外”——百余簇看似枯萎的枝丫，在苏6区块一个井场边缘的沙砾间倔强地探出头。

“像是老天爷送的大礼。”作业一区巡线班班长说，“我们这种常年与输气管道打交道的，辨认植物不在‘技能列表’里。”

10天后，厂机关传来的鉴定结果让他大吃一惊——这些并不美丽的“树枝”竟是黑格兰的幼苗。更让整个采气四厂炸开了锅的消息传来：黑格兰竟是国家珍稀濒危树种。

这些被误认为“死透了的枯枝”，改写了一座气田和一片荒漠的故事。

2024年8月15日“全国生态日”当天，中国石油第二批生物多样性保护区在苏6区正式揭牌。保护区面积约1.2平方公里，有国家二级保护动物5种、二级保护植物2种、内蒙古自治区珍稀林木4种，保护动植物物种100余种。其中，最为出名的便是生而不枯、枯而不朽、朽而不废的黑格兰。

借此契机，长庆油田采气四厂苏6区黑格兰幼苗保护基地同步成立——280棵古树与新生幼苗从此拥有了一座占地1800亩的保护区。安装护栏、建立档案、无人机巡护、卫星遥感图像监测……生态保护的手段逐渐丰富、健全、智能化。

作为最早见证这场生态变革的关键人物，毛哲的身影始终活跃在生态保护前线。这位曾被同事戏称为文艺青年的安全员，无论风霜雨雪，总是带着志愿服务队的“绿马甲”们穿梭于铭牌林立的黑格兰树丛间。

“不去看看我不放心。”每当有人让毛哲歇一歇时，他总会这么回复。

2024年10月21日至11月2日，联合国《生物多样性公约》第十六次缔约方大会在哥伦比亚召开。“探索非国家主体在推进其他有效的区域保护措施（OECMs）中的自愿承诺：来自中国的本土洞见和全球视角”主题边会，正式向全球分享了中国首批12个“中国潜力OECMs典型案例”和34个“中国潜力OECMs入围案例”，采气四厂苏6区成为入选案例。黑格兰乐队持续近20年的悠扬歌声，“蝴蝶效应”般地唱响了生态保护的进行曲。

暮色漫过毛乌素沙地时，毛哲常会掏出手机凝望屏保照片：2007年的他提着铁皮水桶，身后是几株在风沙中瑟缩的黑格兰。如今，那些曾与他“同病相怜”的孤独枝丫，已繁衍出绵延2公里的绿廊。

毛哲说，每当夕阳将采气树的金黄光泽与古树的斑驳纹路交织成画，沙海中飘来志愿服务队收工的谈笑，晚风中新苗铭牌发出清越的叮当声，那种充盈心间的幸福感，总能成为他生命中最珍贵的“人生时刻”。

如今的苏6区，已成为生态保护的活教材。无人机巡航画面里，红黄相间的采气树与黑格兰褐色的枝干在沙丘间交错生长，如同五线谱上和谐跳跃的音符。

如今的毛哲，依然每日巡井、浇水、练团、演出……他的生活似乎没什么变化，但那些在沙砾间倔强生长的“硬骨头”，早已与他成为“共同体”。那些曾被风沙模糊的青春，终将在年轮与管道的交错中，谱写出最动人的生态和弦。

本文原载于《中国石油报》2025年5月16日第5版，原标题为《黑格兰的沙海情歌》。

策划：邵美玲

文字：通讯员 赵津萱、特约记者 张辉

来源：中国石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