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发有意思|曾经联想∙周浩强

B站影视 2024-12-30 09:42 2

摘要:“他是做主板的专家,”陈文晖说,“早期在QDI,那真是一把好手”。“大约是四年前离开联想的,他去了立讯,就是王来春那家公司,他一定是有故事的,人也健谈,中英文俱佳,不那么内向。”“国际化以后,需要这样的专门人才,特意把他挖到了全球台式研发,”王化冰说,“他深圳

三个研发系统的同事向我推荐的周浩强。

“他是做主板的专家,”陈文晖说,“早期在QDI,那真是一把好手”。“大约是四年前离开联想的,他去了立讯,就是王来春那家公司,他一定是有故事的,人也健谈,中英文俱佳,不那么内向。”“国际化以后,需要这样的专门人才,特意把他挖到了全球台式研发,”王化冰说,“他深圳、北京、罗利三地跑,除了日本研发都管过,干了很长时间”。最终是袁康帮我跟周浩强打了招呼,他表示可以聊一聊,但主要聊工作、不谈生活。

我是先被“王来春”这个名字吸引了,这位低调的女企业家,是富士康第一代女工,十年打工、自主创业,进入苹果供应链,为iPhone、Apple Watch、AirPod、AirPower提供代工,还成为了老东家富士康的合作伙伴。2022年,立讯精密还通过股权收购的方式,成为奇瑞控股第三大股东,开始从事新能源汽车ODM整车研发及制造。这位中国最杰出的商界女性之一,她身价百亿不足为奇,奇的是一没学历二没资源三没根基的打工妹,成为全面涉足消费电子、汽车、通信、工业、医疗等业务的科技新贵。

我想着联系到周浩强,先听他讲讲联想外的商界传奇,结果加了微信,一个半月也没聊上,感觉周浩强完全不是同事们介绍的赋闲状态。

好在联想人都靠谱儿,有微信必回、回晚了必说抱歉。在我的坚持下,某一天他居然主动发过来与联想相关的20年时间线:

2000年加入联想QDI 主板工程师

2003年随着QDI业务卖给记忆科技 转入记忆科技

2008年加入联想商用台式电脑研发中心负责平台开发

2009年台式电脑研发中心负责系统工程

2010年台式电脑研发中心负责R-MODLE产品开发、产品工程化和产品创新管理

2011年 晋升为主任工程师

2012年 负责高端台式电脑及工作站产品开发

2014年 晋升为首席工程师

2016年全球台式电脑及工作站研发中心负责人

2018年全球显示器及外设产品研发中心负责人

2020年离开联想

最后还有一句补充说明,“大概是这样,时间也许有出入,实际比这个多。”我称赞他真细致,他说“联想几乎每年都有调整,这还少写了。”我说,“期待您的精彩分享”,他说“研发的人哪来什么精彩故事”。

那一周依然没有聊上,他去香港了,回来后他主动提了一个视频的时间,“明天早上9:30?”

第二天,我准时打开摄像头,初次见到这位“老专家”同事的真容,场景让我颇为震惊,阳光耀眼、碧海蓝天、暴晴的深圳湾步道上,穿着大背心、大短裤和凉鞋的周浩强热情地告诉我“对面就是香港。”

他解释道,“好久不锻炼了,咱们就这样聊吧,我边走边聊,14:00前我都可以,之后要见个朋友。”

我满意有这么长的时段,又惊诧于这形式未免过于耗能。“我经常这样,快走已经十几、二十年了,我能这么逛一天的城中村,经常一走就是6小时。走的过程中能独立思考。”

我的另一个惊诧是他几乎是满头白发,不是74年生人吗?“我少白头。”他边走边说,镜头那边的画面抖动着,我像是在看直播。

故事从立讯讲起。“2020年离开联想,我加入立讯,大姐想让我做一些新业务的探索工作。我没做好,真的没做好。我是想在立讯的平台上做点儿事的。”

“大姐”是他对王来春总的称呼,透着敬重。我想听他讲多一点立讯和王来春,他说了一些,但并不比我能在网上搜到的信息更多,“大姐很有魅力。我和她近距离相处了三年,工作效率、学习能力真的让人叹为观止。”

“有一次我们听一位博士总经理介绍时,我都没听懂,大姐却能够指出有个细节讲得不对,她的问法是‘这里是不是不对?’她真的懂所有的细节,这是她的底层能力。立讯在全世界有三四十个园区,苏州、昆山、合肥、越南、墨西哥等等,即便很久没有去过,她见到当地的主管,也能够直接沟通细节、全部都是细节。”

“曾经某个合作方的一个项目试图放弃和立讯合作,但是很快就又找了过来,因为立讯的技术能力和服务就是最好的。”

短短几段信息,我看到了千亿巨头传奇的背后,是中国制造业的战略前瞻、极致精益。

“我刚过了消沉期,2023年离开立讯确实是业务真的没有做好。”

“我不会给自己找理由,没做好就是没做好。我没有组建好团队,方向选择也有问题,总想重复别人的道路。但是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团队能力,不可能重复别人的成功。”

在深圳,周浩强看到许多中国消费电子品牌里的新贵,不少智能硬件品牌,在智能充电、智能家居、智能安防、智能语音、智能车载等领域的研发和设计都有不俗的表现,有不少专利,出海的业务也做得很好。

“技术储备固然重要,顺势而为有时候会更重要,你记得要发布iPhone12时,有传闻说不再送充电头了,一个深圳供应商马上就投入做小型快充,与苹果同步发布。”

“中国智造就是这样,所有东西都需要有一个契机,所有东西都值得重做一遍。平庸时,你要慢慢地、有耐心,确定一个你认为的机会。”

我很爱听周浩强讲话,确实专业、有料兼有趣,只是他边走边讲,信号不是特别好,以及说快了我听着吃力的口音。“您是哪里人呀?”

“我是深圳人。”他很骄傲地说。

周浩强祖籍广东,父亲是位军人,很早就在深圳负责香港的供水工程。1984年,周浩强就和母亲从农村到了深圳,那时他上小学四年级。

“我本科是西安电子科大,和柳总同校、还同一个系,都是二系,做电子工程,柳总是雷达专业,我是自动化。研究生到了深圳大学,嗯,和马化腾是校友了,通讯与信息工程。”

“别聊生活了,我除了上班没什么爱好。现在就是赋闲的状态,开公司的朋友多,各种帮忙打杂。我是非典型的联想研发,前半段都是做最底层的硬件。去年经历了母亲从生病到去世,工作也确实没取得理想的成效,我就离开了立讯。我没有刻意再找工作,先看看书、学习学习。”

持续高强度工作了23年,又值丁忧,是需要一段时间的缓释,他说“我觉得和你聊聊也挺好,我就没有回顾过。”

他回顾起2000年毕业就加盟了QDI。

QDI是联想早年间的一个事业部,主要负责主板的研发、生产和销售,曾经是中国内地最大的主板供应商之一,销量最高时一度是全球前五的主板厂商,曾经在西班牙、德国等几个国家销量排到前三。

“我刚去的时候,把联想称作北联,原来的联想集团分为北京联想和香港联想。”

周浩强入职的2000年,联想发生了件大事,分拆,联想系的大旗交给了杨元庆,神州系的大旗交给了郭为。联想科技、联想系统集成和联想网络公司从原联想集团剥离出来,组成了神州数码。而杨元庆带领的联想品牌则开始了一路狂飚,2021年中国大陆的PC市场出货量为5700万台,其中联想的市场份额高达到了39.9%,台式机和笔记本的出货量均为第一。

联想电脑业务在产业腾飞中领跑,QDI主板业务也处于高速发展期,推出了多款具有创新技术的产品,例如采用了Intel i815EP芯片组的SX2EP主板,还有免跳线自动识别CPU技术的SpeedEasy,以及可以自定义开机画面的LogoEasy功能,是那个年头儿不多见的、能在全球占有一席之地的中国产高科技部件。

当时电脑的DIY(Do It Yourself,自己动手做)是一块很大的市场,大家都在攒机器,中关村在攒,华强北也在攒。“对发烧友来讲,DIY价格更省、性能更好,价格差还是非常大的,而且自己动手更有成就感。”

“台式电脑嘛,就是一个机箱包块儿主板,还有显卡,配上电源、内存、散热……”

专家说得简单,台式电脑还有CPU、内存、硬盘、风扇、显示器、键盘、鼠标……然而主板,又叫主机板、中心电路板,确实是计算机系统中最重要的组件,它为计算机内的所有其他硬件组件,CPU、内存、硬盘、显卡等提供了一个平台,将它们连接在一起、为它们供电,主板上的电路设计协调不同硬件组件之间进行数据交换和通信。主板上通常还会有多个扩展插槽,用于安装独立显卡、网络卡等额外的硬件。

主板的设计和质量直接影响到整个计算机系统的性能,以及是否稳定、可靠,是否可以扩展、升级。

“虽然当时我们是联想下面的一个事业部,但QDI一直是把联想当客户的,内部客户也是客户。”

随着国内品牌机市场的快速发展,DIY的市场掉得厉害,QDI后来的消费业务就被砍掉了,主攻大客户,当然最主要的客户就是联想,后来方正、同方、长城、TCL这些国内企业也成了QDI的客户。

基于战略考虑和市场变化,QDI在2003年被卖给了记忆科技,“我就这样也跟业务被卖了出去,负责硬件设计团队。”

记忆科技是一家主业做内存和存储的公司,是业内响当当的存在。就是在记忆期间,周浩强在技术上声誉渐起。

“那时我经常跑北京联想,既谈业务,也做技术支持。整机厂商的研发主要是做系统,他们很好学,什么细节都想了解,但又没有足够资源和精力触达这么底层的设计细节。这方面我倒是有些信息差的优势。”

“另外很重要的一点是,当时的台系厂商对联想是有保留的,而我是毫无保留的,我所了解的技术细节对北联的同事是毫无保留的。

而且,我那时不管你用的是谁家的主板,即便不是QDI的,不论你是精英的还是微星的,出了问题找到我,我都会全心全意地去解决,从不会拒绝。”

“曾经有一次,刚国际化的时候,富士康有一批主板出现了问题,1000片中里总有那么一片两片开机无显,搞了很长时间都无解。我那个时候还在记忆科技,(王)化冰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要不要来现场看看。

我过去,拿着别家设计的原理图看了半天,然后去找富士康的设计,我问他们这几个电容为什么不加上去?大概有五六个小米粒大小的东西,加起来不到个指甲盖大小。他很坚决地回复我‘不需要这个,我们测过没问题’。

后来我就做了一个逆向测试,把这个故障抓了出来,但他们还是不肯改。后来还是化冰给那个团队的老板打了电话,甲方说必须按我的意见改做四五千片,这四五千片经过了反复测试,果然就再没有问题了。

所以,不管是原来联想的人还是业务上有合作的,都比较认我这几点,我在技术上沟通比较直接,技术分享没有保留。”

2007年,记忆主动放弃了主板的业务,周浩强分析其中的原因大概是“做主板比做内存可是要费劲儿多了。”

“失去这个团队是非常可惜的,这是一个很可贵的团队,它是中国较早、较完整做最底层复杂电路的团队,技术是强的。”

QDI停止做主板后,周浩强一直在做收尾的工作,几乎是最后一个走的人。而此时,联想台式研发在国际化的过程中,正是求贤若渴。周浩强的回归,自然而然,顺理成章。

“我觉得我的职业生涯一直比较顺,这跟早年在技术方面积累的reputation(声誉)不无关系。”周浩强叙述的语气很淡然,他边走边擦汗,从容、自信、绝不谦虚。“人的信用是靠累积出来的,不是靠一时表现出来的。”

2017年TUV认证颁发仪式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特性和长板,我就是喜欢琢磨产品。但是,我这个人的情商比较低,就是被同事们笑话为‘老板夹菜你转桌’的那种。”

周浩强说“但是”以后,接连讲了好几个段子,其中一个是,“有一个财年,新换了一个老板,第一次做staff meeting(内部沟通会议之一种,上级和直接汇报给他的人一起),我居然没有去会议室现场开,我一直在实验室里面鼓捣儿,到点儿了我就在实验室里打开了视频。别人都去了,就我一个人在实验里拨号上去的。”说到此处,手机的那头传来周浩强的一阵尬笑,“后来有人告诉我——老板可生气了。”

“我曾经是汇报给老贾(贾朝辉)的,确实那一整年我也没有主动去找他one-on-one(上下级一对一面谈)过一次。别人都是一个月一次,我一年下来都没去。”

“现在回想起来,这确实是我职业生涯里的一个大问题,完全不是要炫耀,而是我一直在反思。作为一个中层管理者,对上和对下的沟通都很重要,只有沟通清楚,方向和目标一致,才能确保团队高效运作,达成预期成果。”

周浩强就是那种骨子里对底层技术特别膜拜的人,不长于和人打交道。

2016年在台式NPI实验室

“联想是个很不错的公司,在联想的经历让我很受益,联想也能够成就更多的事情,我非常珍视这段经历。现在回想起来,联想的文化和组织形式还是很了不起的,不用哈着领导,有好的想法,有很强的团队支持,就能做成一些事情。想想,这是我的幸运。”

“离开联想之后,才感受到团队的重要。年纪越大,越发现这是个问题。年轻时,你可以加班加点地去做事,亲历亲为,自己动手总感觉比别人做得好,而且快。但现在就不可能了,神经元数量减少那是必然的,但其实你有了更宽的视野,本可以做更大、更远的事情,你只是需要有人帮你。”

“我经常思考未来身体状况不允许了,要如何延续自己的职业生涯?其实脑子不坏掉之前总是要不停转的,需要把人脑里存储的信息喂给AI、喂给年轻人。以什么方式?最好的方式就是一起做事。”

我觉得周浩强考虑的这一点很有意义,关乎长寿时代如何进行代际传承与协同,不跟年轻人抢饭吃、人机协同,让自己持续有价值。但他对自己的反思则可能过于严苛了,实际上,在联想期间,周浩强不仅是技术、人品,管理方面的口碑也是相当好的。

台式电脑的研发是一个复杂的过程,涉及到多个关键点,从前期的市场调研,了解目标用户的需求、市场趋势和竞争对手的产品特性开始,到需求分析,确定产品的功能、性能和用户体验。

作为硬件设计方面的专家,周浩强要带着团队根据性能需求,选择合适的CPU,设计主板以适配选定的CPU和其他硬件,包括配置内存、选择硬盘、选择显卡和电源、设计散热方案等。

此外,还有软件,操作系统、驱动程序、用户界面和交互逻辑。之后将所有硬件和软件组件集成到一个系统中,并进行调试、性能测试和优化,还要做安全性和稳定性、可靠性测试,考虑未来可能的升级需求——针对商业客户可扩展性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指标。

面向市场的产品,还要符合所有相关的行业标准、不同地区的法规要求,既要考虑环境、环保因素,又要考虑零部件的采购、后续维护升级,以及对于一个市场化企业来讲非常非常重要的cost control(成本控制),没有价格竞争力就没有市场,没有利润企业经营就无以为继。

一个产品定型定义定价后,还要在上市前准备好完善的售后服务体系、制定市场推广的策略,包括渠道、促销活动和广告宣传。

以上种种,都不是一个人、一个团队、一个企业能够完成的。

2009年台式事业部管理团队合影

企业里的研发人员要做的不仅仅是研发,他们需要跨学科合作,工程师、设计师和技术支持、营销人员共同努力,才能把一个产品从概念变成客户可选用的一件商品。联想台式电脑能够持续领先,研发功不可没。

“2009年以后,我开始尝试做PC以外的产品。当时特别想做一个会议系统,因为总是开会。联想的研发体系本身是“全球金三角”,而我又base在深圳的研发中心,出差实在是太多了。如果线上会议也能有线下沟通的效率和交互,那该有多好啊!”

联想研发金三角分别位于中国北京、日本大和以及美国的罗利,北研拥有强大的研发团队和创新能力,日本大和研发中心则以精益求精的工艺和设计而著称,而罗利是原来IBM PC研发的大本营,在战略性技术创新和架构设计方面能力突出,不同的特色和优势形成了协同互补的全球研发布局。

而周浩强所在的深圳研发中心,在中国改革开放最前沿的城市,联想扎根于此已有30多年。深圳这块热土上成长起来了腾讯、华为、大疆、比亚迪等一大批高新技术企业,还有年交易额约2000亿元的“中国电子第一街”华强北,“一米柜台”是深圳梦的符号。

作为一个深圳人,周浩强从未想过要离开这里去北京,更不会去美国,他从未想过要“润出去”。深圳让他看到丰富、鲜活、灵动的海量应用需求。

“那时,我们做了一个明星产品,叫Tiny,号称业界最小的商用台式机,这产品算是比较成功的,现在一年应该能卖两百多万台了吧。”

“那段时间一直想着怎么扩展Tiny的应用,其中一个就是做会议系统。”

“记得一次出差去美国,在飞机上睡不着,拿起笔开始画,画出想象中的基于Tiny的一个会议终端的图,越看越喜欢。一落地美国,我就碰到营销的同事Shaymus——一个中文说得很溜的马来西亚哥们儿,我迫不及待地把图给他看,口沫横飞地讲着这产品如何如何。Shaymus当时的反馈给了我很大的鼓舞,他还拉着我去问了几个美国同事的意见。”

“回到国内,团队也特别给力,纸板模型、3D打印、working sample(可工作的样品),很快就出来原型了。这个项目成为了我们第一个会议终端产品,ThinkSmart Hub 500,现在已经发展成了一个小的业务单元了。”

灵感的偶然,皆来自于日思夜想的创新。周浩强负责台式的阶段,扩展了做主板时的思路,把主机作为一个平台去思考,他一直沿着这条线寻求创新和突破。

“基于Tiny我们还有另外一个迭代方向,就是做类似工控的应用,开拓新的使用场景。我记得那时前端的人告诉我,说澳大利亚有关城市的警察局,因为Tiny足够小,他们就把电脑直接安装到警车上。”

“当时中国区有个商机,上海有家公司要做那种自动贩卖机,找联想买工作站。但谈下来发现工作站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贵了,而这个小家伙稍作改进其实从算力上看是足够的,于是我们就在这个基础上跟他们合作,很快就把原型机做出来了。”

“当然,随着算法的改进和自动贩卖机的大量普及,PC以外还有更便宜简单的选择,这个客户也就是早期开发和试运行阶段用了一些Tiny,上量后就改其他方案了。但对于当时的情况,这是一个很好的探索和尝试,挺好玩的。”

好玩、有趣、非常有意思,是周浩强的高频词。

2018年参与PG直播;2020年担任联想小强创业大赛决赛评委

“2008年回到联想,我一直在化冰手下,他给了我相对的独立性,只要把既定的任务交付好,就没有太多的约束。我尝试过好多好玩的,也能获得端到端的资源支持。

我喜欢那种氛围,研发人员特别敢说话、能说话,各条线上专业化工程师的声音可以被听到。”

那是国际化之初,周浩强当时比较难的是如何让美国、日本的同事认可中国研发团队的技术水平、如何赢得他们的信任与尊重,避免来来回回的无效沟通。

“建立信任关系其实也没那么难,先要理解对方、尊重对方。”

“要知道人家的优势,人家是有心理优越感的,毕竟电脑都是人家发明的嘛。”

“有一年,我汇报给一个美国VP,老板第一次和我做one-on-one时,似乎有些不屑。我就给他讲去年做了哪些研发工作,今年哪些要开始产品化,明年什么要量产,等我讲完了之后,他的认知变了,态度自然也就不一样了。他甚至理解到了我们在哪些方面做得比日本团队好。你上来要和他好好讲,用研发的语言、研发的思路。”

“我那段时间还有一个观察,老美他们刚被并购过来,内心是有天然的那种傲慢、不服,同时这些人其实也挺怕的,他们听说的中国人都是弯弯绕的,所以他们那会儿不管是写邮件还是开会,都会先给你绕一大堆圈子。其实我们联想人早就完成了职业化训练,已经很直接了,我们工作起来肯定是不来虚的,都是一二三点、是什么、为什么,我们认为我们已经很直接了,老外同事还在猜你。”

“欧美团队、日本团队里都有一些五、六十岁,在企业里打拼三十年的老资格,人家看我们是一群‘小P孩儿’也正常啊。你再端着拿着、交流时含含糊糊讲不清楚,谁知道你是笨还是坏呀?”

深以为然。不管是东西方企业之间还是其他情况下的并购、合作,都不要轻易地归结为文化问题。绝大多数情况下,就是一个沟通问题、信任问题。

国际化期间,柳总曾在一次内部会议上提到,“在企业内部,东西方文化差异远小于好人和坏人之间差异。企业员工的共同愿景都是为了让这个公司有好的发展,个人能够‘活儿少钱多离家近’。”大意是这样的一段话,翻译过去,各国员工爆笑一堂。

“我带过深圳、北京和罗利的团队,没有直接带过日本的。团队确实有异差,但是各有所长。”

周浩强在台研时的管理范围有五六百人,算上外包七百人了。

2017年联想新财年第一天

“某种意义上说,美国工程师在架构设计上的能力比中国工程师略强,这是教育方式不同的结果。而且他们是用着IBM机器长大的,确实比我们更熟产品、更懂客户,有一整套的用户习惯,并且PC核心部件的上游Intel、微软主要在美国,这一点确实也是人家的优势。

日本团队总的来说年龄偏高,资深、单个儿的老工程师确实很有经验,工作做得细,匠人匠心是有的。但他们的文档真的不如我们,经验传承不如我们,创新上也略显保守。

联想研发的文档做得很好,出个问题就会马上复盘、达成共识、把原因记录清楚,而且是动态review的(意为及时更新)。这一点很重要,确保经验能得到传承,知识能得到积累,年轻的工程师跟着这些文档走也能很快地胜任工作。”

“平心而论,我认为联想的研发还是挺强的,产品上到几千万的量级,供应到全球一百多个国家,随便出点儿什么问题都是高昂的服务成本,做这样的产品是很不容易的。更可贵的是还能坚持创新,联想的创新不仅体现在产品上,同时也体现在推动产业链上下游厂商一起创新,包括很多核心部件和IC(集成电路)的创新。”

“当然,这些外界知道得都比较少。”

“不谦虚地说,中国研发人员的单兵能力不比任何国家的差,甚至还要强,关键是组织形式是否能激发他们的能力。另外,还要有长期的投入,要允许失败。”

“我比较看不惯的是做一个创新之前,为了申请费用要写大量的PPT,在内部就搞得跟路演一样。而辛辛苦苦把产品做出来了,领导们只是在展台前看一两分钟。”

周浩强的研发理想国,是人际关系简单、彼此平等、信任、协作,有一些机动灵活的资金,允许尝试做一些小东西。“我希望对于前瞻一点的概念性产品,领导们能够作为用户拿回去认真地试用几天,之后给一些专业性的反馈。”

他清楚地知道,根本的改变需要经历几代人、需要更多元的文化融合衍进,需要一个个人、一个个组织更多自我迭代的勇气。

2018年在Innovation Festival创新论坛上主讲

“我记得化冰刚转去服务器团队时,第一个项目我是产品开发的头儿,结果有一个测试没做好。对技术我们是有信心的,只是会delay(延期),需要寻求support(支持)。从规则上讲,美国老板这一关是肯定通不过的。”

“那天电话会的时间很晚,之前我被安排了个应酬,喝了点儿酒。表决之前,我从来没有那么solo地讲了一大段英文(大意是一个人慷慨演说),讲了好几分钟,美国那个本该最后投票的project engineer(项目工程师)忽然就先开口了,‘我同意Anthony(周浩强的英文名)说的,这只是一个流程的问题,我们要给一个全新的团队全新的鼓励。’结果所有人都say yes了,全票通过。”

“那时不是用Sametime吗?(IBM开发的一款办公用的即时通讯平台)一散会,好几个人发信息来问我是不是喝了。”

“说到底,没那么多的文化冲突,你要真诚、直接地让别人知道你的意图首先是对他们没有害的,然后还可能是对他们有利的,这样你就有可能获得更多的支持。”

“如果不能坦诚沟通,我宁可不说话,我不想躲躲闪闪、暗戳戳地做人。”

在和海外团队沟通的过程,有一件事周浩强认为他做得还不错的,那就是整合美国的workstation开发团队。

Workstation,工作站,是应用于工程设计、科学研究、金融分析、软件开发等专业领域的高性能计算机系统。

与普通台式电脑相比,它使用的是多核或多处理器、算力更强;显卡会配备高性能的图形处理单元(GPU),能进行3D建模、图形设计、视频编辑和其他图形密集型任务;内存支持更多的RAM,需要处理大型数据集和复杂的应用程序;固态硬盘(SSD)或高速硬盘,可提供高速的数据读写……

产品设计上要满足各种专业软件的需要,比如CAD、图形设计、科学计算和数据分析工具等等,可扩展性、可靠性、稳定性、安全性的要求更高,也需要更高分辨率的显示器。这种商用产品对定制化、专业技术支持的要求都很高。

“当时的目标是要把开发工作转移到国内,美国团队怎么安排是个问题。考虑到workstation这个产品中包含了大量的专业应用软件,市场和客户也大部分在北美、欧洲。美国人的优势是什么?就在于更懂行业大客户。我知道这个团队的价值,我更倾向于把他们留下来,作为产品的架构设计以及核心客户的售前方案沟通,对业务也许会有很大的帮助,毕竟他们更熟悉客户,更熟悉产品的应用,和客户、上游的沟通也确实比我们有优势。方案得到老板的支持后,我们小心翼翼地跟美国团队沟通,尽管有顾虑,但他们还是欣然接受了。”

这个团队现在发展得不错,workstation的产品也做得很好,市场占有率持续攀升。

“真诚打开栅栏,实力赢得尊重,成事儿形成友谊。”周浩强对沟通的总结十分精辟。

“我特别反感那些抢地盘的内部竞争,有了新的想法不是齐心协力去做,而是先谈归谁管的问题,没做事呢先内耗。”

“一个团队一定要能共同面对问题、解决问题,一起面对失败,win together(一起赢)是我很怀念的联想文化。”

2019年一代台式研发骨干大聚会

2017年后,周浩强开始负责显示器及外设产品的研发。

“离开台式以后,有一段时间我找不到方向。我是从基层一步步做上来的,原先在台式、在QDI一点点积累,产品我都很熟悉,项目上的问题我都知道细节,心里有底,同事配合多年,有什么新想法,大家总能很快理解和配合。”

“到了新的部门,产品不熟悉,流程不熟悉,好多默契没了。这也就罢了,麻烦的是我还是个‘官儿’了,很多的会,好像上班就是按时参会,真是不习惯。感觉自己在被一个庞大的组织推着走,逐渐地开始迷茫,自己到底是在做啥呢?”

在迷茫期,周浩强找到了一件有价值的事——推动原本埋头开发的团队,走出去、主动地跟系统和应用方案厂商合作,以开发方案的思路去做配件。

早在2015年,通过做那个会议系统,周浩强就拿到过微软200万美元的资金支持,这是软件厂商对于可以帮助它们实现更多场景应用的支持。正是在这个合作的基础上,周浩强带着外设团队做出了一系列Teams认证的产品,这在当时是很不容易的。

不容易的点在于,微软在全球已经有6家同类产品的认证合作伙伴了,好多年他们都不再接纳新伙伴,有资源有限的问题,更重要的是要维护生态的利益。

“我理解他们的难处,但他们也有创新的压力,也有自己的KPI。”

周浩强总是擅于从对方角度考虑,“如果你只是求人帮忙,没有给对方带来增值,事情其实是很难推进的。智人就是协作,大家找到共同的利益点,这个过程其实是挺好玩的。”

从主板、台式电脑、工作站到外设产品、数码配件,周浩强一直构想着更具想象力的产品。

“虽然我自己不一定有能力做出一个让人两眼发光的革命性产品,但是我特别关注这个行业的趋势。”

“联想过去在中国市场的成功和知名度,最重要的是开创性地推出了家用电脑,在拨号上网、普通用户都不知道上网冲浪能干什么的时候,联想能推出互联网电脑、一键上网,这是开创性的。在技术上只是微创新,但能帮到用户的创新都是好的创新。大家觉得简单、不起眼的外设和显示器,其实也有很多这样的微创新空间。”

周浩强提到的联想第一代互联网电脑——天禧

在帮各路朋友忙的过程,有一个做渠道的朋友希望周浩强能帮忙找资源一起合作智能耳机、智能眼镜这类产品。“从手机一路进化下去,应该是个离脑袋越来越近的东西。但AI发展得非常快,现在能看到、能想象到的可能都不是最终的形态。”

“但不管最终是什么形态,这些都是很有意思的尝试,关键是场景要开发好。联想出的AI PC也是一样,关键是要易用,就像当年一键上网的互联网电脑一样,真正让用户用起来,这方面是联想的优势。”

这次长聊的下午,周浩强给我发了一张街景照片,高楼大厦矗立在蓝天之下。我没看明白,他告诉我这里是他曾经的记忆科技和联想,两个楼挨着。

“特别感恩曾经遇到对我绝对信任、无理由支持过我的领导,让我做事一直很顺。我是幸运的、经历过一个研发人的理想国,基于应用,不断创新,研发真的有意思。”

作者附言

《曾经联想》是我退休后的个人写作项目,计划访谈11位与我一样有过联想工作经历的同事,记述他们的工作与生活,付出与收获、选择与努力、做事与做人。

联想不仅有柳总、元庆这些聚光灯下的人物,更多的是这些平淡无奇、奔日子的普通人,他们是联想、IT行业、一个大时代不可或缺的部分,他们的故事值得被更多人看到。感恩联想,让我人生重要的一段路与如此优秀的人同行。

11这个数量的设定,是致敬联想最初的11位创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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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新浪财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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