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捧着那封带有"北京电影学院"字样的录取通知书,望着窗外刚刚苏醒的县城晨光,心中百感交集。
"没想到,复检被刷了反倒成了我人生的转折点。"
我捧着那封带有"北京电影学院"字样的录取通知书,望着窗外刚刚苏醒的县城晨光,心中百感交集。
1987年的夏天,我叫章明远,一个出身在皖北小县城的普通高中生。
那时的我,像千万个怀揣梦想的年轻人一样,渴望通过高考改变命运。
我的目标很明确——考军校。
在那个年代,能穿上橄榄绿,不仅意味着光荣,更是走出小县城、拥有稳定生活的保障。
我家住在县城一栋老旧的筒子楼里,灰砖外墙被岁月侵蚀得斑驳不堪,楼道里常年弥漫着咸菜和煤油的混合气味。
父亲是粮站的会计,母亲在邮电局工作,推着那辆黑色的老式凤凰自行车,风里来雨里去。
我们一家三口虽然不富裕,但在当时的县城算是体面的"双职工"家庭,家里有台上海牌黑白电视机,是左邻右舍过年过节常来"蹭电视"的地方。
父亲一生为人正直,待人和善,但对我要求极严。
他从我小学起就告诉我:"咱家祖上就没出过当兵的,你若能考上军校,那就是光宗耀祖了。"
高考前,我拼命复习,为了那个穿军装的梦想废寝忘食。
我的房间里贴满了各种军校的资料,床头摆着父亲特意从县城照相馆给我拍的一寸照片,那是为了填报志愿准备的。
好在付出有了回报,我的成绩超出省控线二十多分,完全够上军校的录取线。
那年的高考试卷比往年简单,全县考生的平均分都高了不少,但能考上军校的人依然寥寥无几。
填报志愿时,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南京陆军指挥学院,那张志愿表我填了又填,生怕出错。
"爹,您说我能考上不?"我小心翼翼地问。
父亲推了推他那副老花镜,严肃地点点头:"踏实填,有志者事竟成。"
录取通知来得很快。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傍晚母亲从邮局带回来一封信,黄色的信封上印着"录取通知书"几个红色大字。
母亲拿着信封,脸上的笑容像开了花:"明远,你考上了!"
父亲难得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眼里满是骄傲,他甚至破天荒地开了半瓶"西凤",那是他平时舍不得喝的。
那一刻,我感觉所有的努力都值得了。
然而,命运却跟我开了个玩笑。
军校录取后还有体检复检,这在当时是常规流程,尤其是飞行相关专业。
我原本对此毫不担心——县医院的初检我各项指标都很好,我甚至能一口气跑完操场十圈不喘粗气。
谁知道,在军区医院的复检中,医生发现我的视力有轻微问题,不符合军校对飞行员的严格标准。
"小伙子,很遗憾,你的视力不达标,左眼5.0,右眼4.8,标准是要求双眼5.0以上。"军医看着我,语气中带着歉意,"按规定,你需要回原籍等待调剂。"
那一瞬间,我如坠冰窟。
那位戴着白大褂的军医,可能不知道他的一句话,如何击碎了一个十八岁少年精心构筑的梦想。
回到县城的火车上,我望着窗外飞逝的田野,心中满是苦涩。
列车缓缓驶过一片片金黄的麦田,麦浪翻滚,农民们正在收割,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父母,不知道如何面对邻居们投来的目光。
在小城里,考上大学的消息早就传开了,更何况是军校。
老赵家的女儿考上了师范学院,家里的大门上贴了红纸;李叔家的儿子考上了农学院,楼下的邻居们天天上门祝贺。
而我,即将带回一个令人难堪的消息。
车窗外的风景渐渐熟悉,远处县城的水塔轮廓已经清晰可见,那是我们小城的地标。
我深吸一口气,拎起那个装着体检结果的帆布袋,缓缓走下火车。
"爹,我...被刷下来了。"回到家,我垂着头,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客厅里一片寂静,旧式台扇吱吱呀呀地转着,墙上的黑猫钟滴答作响。
我不敢抬头看父亲的表情,只盯着他那双沾满粮食尘埃的老手,指甲缝里还有淡淡的黄色。
"哎,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出乎意料,父亲语气平静,"既来之则安之,先等调剂结果吧。"
父亲的反应让我愣住了,我预想中的失望、责备,全都没有出现。
母亲倒是心疼得不行,连忙去厨房煮了我爱吃的鸡蛋面,还往里面加了两个荷包蛋。
那碗面,我至今记得那咸香的味道,还有她眼角隐约的泪光。
"儿啊,别灰心,这不是你的错。"母亲一边盛面一边说,"咱再想其他出路。"
接下来的日子,我像霜打的茄子,整日闷在家里,不愿出门。
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一道裂缝,那裂缝像极了我现在的心情。
屋外传来收音机里播报的新闻,什么"改革开放的新成就",可这些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每当听到楼下邻居刘大妈那标志性的"哟"声,我就知道她又在打听我的情况了。
"章会计啊,听说你家明远考上军校了?咋还在家呢?"刘大妈的声音穿透力极强,即使隔着一层楼板,我也能一字不落地听见。
"是啊,不过复检没过,在等调剂。"父亲总是这样平静地回应,仿佛在谈论天气。
我却感到无地自容,恨不得把头埋进枕头里再也不出来。
尤其是当初和我一起报考的李家强,也是我们班的,他顺利通过了复检,已经开始准备入学了。
那天我在小卖部遇见他,他已经剃了平头,一副准军人的模样,和街坊们谈笑风生。
"明远,别灰心啊,调剂也能分配到好单位!"他看见我,大声招呼道。
我勉强点点头,心里却如刀绞,撂下一句"家里有事"就逃开了。
回家路上,我经过县电影院,门口贴着新上映的《芙蓉镇》海报,刘晓庆的笑容明艳动人。
我站在那里发了好一会儿呆,突然想起我那台几乎要落灰的照相机。
这时候,机缘巧合改变了我的命运。
父亲的老同学——我一直称呼他为田叔叔的人,从北京回来探亲。
田叔叔在北京一家出版社工作,浓眉大眼,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说话带着京腔,在我们小县城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当年他和父亲是同学,后来考上大学去了北京,就再也没回来。
那天晚上,他来我家吃饭,席间得知了我的情况。
母亲特意杀了只老母鸡,又炒了几个拿手好菜,还从柜子深处找出了珍藏的"茅台",那是父亲单位年终发的福利,一直舍不得喝。
"明远这孩子不是一直喜欢摆弄照相机吗?那台凤凰牌照相机还是我送他的十六岁生日礼物。"田叔叔突然说道,筷子间夹起一块鸡胸肉放进嘴里。
是的,摄影是我从初中就培养的爱好。
我用父亲半年工资买的那台国产照相机,拍下了许多城市变迁和身边人的故事。
那时候的我,常常趴在窗台上等待黄昏时分最美的光线,或者一大早起来去河边捕捉晨雾中的倒影。
学校里的活动照片,大多出自我手,我把它们冲洗出来,贴在校园的宣传栏里,同学们都说我拍得好。
可在当时,摄影只是爱好,谁会把它当成正经职业?
在我们那个年代,"铁饭碗"才是最重要的。
"今年北京电影学院的摄影系扩招,还在补录。要不要试试?"田叔叔放下筷子,神色认真,"我在那边有些朋友,可以帮忙了解情况。"
父亲皱眉,筷子在空中停了一下:"电影学院?那是干啥的?能有工作分配不?"
在父亲的认知里,大学最重要的功能就是毕业后能分配一个稳定的工作,最好是国家单位。
"怎么没有!现在各大电影制片厂、电视台都需要摄影人才。再说了,这可是正经大学,国家承认学历。"田叔叔解释道,还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本《中国摄影》杂志,"你看,现在的摄影师多吃香!"
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血液都沸腾起来。
电影学院?那不是传说中明星的摇篮吗?
我从未想过,自己与那个遥远的世界有任何关联。
"爹,我想试试。"我鼓起勇气说道。
这是被打击后,我第一次对未来有了期待,声音里竟带着几分颤抖的兴奋。
父亲看了我很久,眼神复杂,似乎在衡量着什么。
最终他点点头:"那就试试吧,有田老弟帮忙,总比在家等调剂强。"
母亲拍了拍我的手:"娃,只要你喜欢,妈支持你。"
在田叔叔的帮助下,我了解到北京电影学院确实在进行补录。
补录名额虽少,但因为军校复检刷下来的学生占了很大一部分,所以我还是有机会的。
我拿出我这几年拍摄的作品,精心挑选了二十多张,其中有县城新建的商场,有早晨菜市场忙碌的身影,还有我们学校运动会上的精彩瞬间。
还有一张是去年冬天拍摄的,一个老人在雪地里艰难前行,身后留下一串孤独的脚印。
这些照片,承载着我对生活的观察和热爱,每一张背后都有一个我想讲述的故事。
考试那天,我第一次坐火车去了北京。
那是一趟绿皮车,要走一天一夜才能到达。
车厢里挤满了人,有打工的农民,有去探亲的老人,空气中混合着方便面、烟草和汗水的气味。
出站时,我被这座城市的宏大所震撼。
天安门广场上人流如织,长安街上的自行车大军蜿蜒如龙,远处的高楼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我住在田叔叔朋友家的客厅里,睡在一张临时搭起的行军床上,兴奋得一夜未眠。
考场上,来自全国各地的考生个个神采奕奕,不少人穿着时髦,说话带着我听不懂的术语。
有人谈论着"构图""光影""镜头语言",仿佛在说一门神秘的语言。
我穿着父亲给我买的那件"最好"的衬衫——一件淡蓝色的的确良,那是他专门去县城百货公司买的。
握着相机的手心直冒汗,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面试官是位戴眼镜的中年人,他翻看我的作品集,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有那么一会儿,我的心越来越沉,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陪考的考生都带着厚厚的相册,相纸闪着光泽,而我的照片只是简单地装在一个塑料文件袋里。
"这张河边晨练的老人照片,构图很有意思。"面试官突然开口,指着其中一张。
那是我在县城河边拍的,一位练太极的老人,晨光中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倒映在平静的水面上,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对称。
"谢谢。"我声音微微发颤,心脏怦怦直跳。
"你为什么选择摄影?"他问,终于抬起头看我。
我想了想,实话实说:"因为我喜欢记录生活中那些稍纵即逝的瞬间。每个人,每个场景,都有说不完的故事。"
这回答是真心的,并非刻意准备的官方说辞。
面试官点点头,目光中多了几分兴趣:"在你看来,一个好的摄影师需要具备什么品质?"
我没想到会被问这样的问题,但我回答得很真诚:"我觉得是观察力和耐心。要善于发现平凡中的不平凡,还要能等待最好的光线和瞬间。"
说完,我补充道:"还有真诚吧,要带着敬畏和热爱去看待生活。"
面试结束后,我不抱太大希望地回了县城。
毕竟,那是北京电影学院啊,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去的地方。
回家路上,我依旧坐那趟绿皮车,窗外的风景在黑夜中模糊不清。
我想起了刚才考场上那些自信满满的考生,他们有的甚至已经在小型杂志上发表过作品,而我,只是一个小县城里的普通高中生。
到家后,父母自然问起了考试情况。
"不知道,可能希望不大。"我如实回答,不敢给他们太多期望。
父亲点点头,继续低头算他的账目,母亲则在一旁叹了口气,继续洗她的衣服。
他们都是实在人,不会给我虚假的安慰。
接下来的日子,我又回到了等待的煎熬中。
李家强已经去报到了,整条街都知道他家出了个"军官苗子"。
而我,在邻居们好奇的目光中,只能含糊其辞地说"在等调剂"。
那段时间,我常常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去城郊的小山上,带着我的相机,拍摄黄昏时分的县城全景。
从高处俯瞰,那些灰色的楼房,弯曲的街道,袅袅升起的炊烟,构成了一幅平凡却充满生活气息的画面。
我突然明白,也许我的使命就是记录这些平凡人的故事,而不是穿上军装、成为英雄。
然而,命运再次给了我惊喜。
录取通知书在八月末寄到了家里,就在我几乎要放弃希望的时候。
那天,我正在自家窄小的阳台上晾衣服,听到楼下传来刘大妈的喊声:"明远,你家来信啦!"
我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接过那封印有"北京电影学院"字样的信件,手都在颤抖。
拆开信封,那张蓝色的录取通知书赫然在目——我被摄影系录取了!
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连忙冲回家。
"明远,你行啊!"母亲看着那张印有"北京电影学院"的通知书,眼里闪着泪光,"娘就知道,我儿有出息!"
父亲拿起通知书仔细看了又看,似乎要确认这不是一场梦。
他用布满老茧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那些印刷体字迹,然后,他罕见地笑了:"看来,咱家还真出了个人才。"
我知道父亲这是真心高兴,他从来不轻易表露情感。
父亲满脸的皱纹舒展开来,那一刻,我忽然发现他鬓角的白发又多了几根。
那一刻,我感到无比轻松,仿佛所有的阴霾都被驱散。
被军校拒绝不再是遗憾,而成了我人生中的幸运转折。
也许冥冥之中,上天早已为我安排好了另一条路。
邻居刘大妈知道后,立刻在楼下大声嚷嚷:"章会计家儿子考上北京电影学院了!以后咱们小区说不定就出个大导演!"
我哭笑不得地听着她夸张的赞美,心里却充满感激。
感谢命运的安排,让我找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道路。
父亲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单位的同事,母亲也在邮电局宣扬开了。
不出几天,全县城都知道章明远改行学摄影了,而且还是考上了北京的大学。
就连原本对我抱有微词的亲戚们,也纷纷改口称赞我"有出息"。
我心里明白,这世道,最终人们看重的还是结果。
开学前一周,父亲带我去县里最好的百货商店,买了一套新衣服。
"儿子,去了北京,可不能丢了咱皖北人的脸。"父亲一边挑选着一边说。
当我看到那套深色西装的价格牌时,心里一惊——那几乎是父亲一个月的工资。
"爹,太贵了..."我想劝他买便宜点的。
"没事,能穿好几年呢。"父亲挥挥手,脸上带着掩不住的自豪。
结账时,他悄悄塞给我一个信封:"这是我和你妈这些年的积蓄,不多,在北京够你应急用。"
我知道,这里面凝聚着他们多年的辛苦和对我的爱。
打开信封,我倒吸一口冷气,里面竟有五百元钱!
那在当时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足够普通工人两三个月的工资了。
"爹..."我的嗓子发紧,眼睛湿润了。
"别说了,我和你妈都希望你有出息。"父亲拍拍我的肩膀,"北京是个大地方,有机会就多学点东西,别辜负了这次机会。"
临行那天,整个楼道的邻居都来送我。
刘大妈塞给我一包她亲手做的卤鸡爪,说是路上饿了可以吃;楼上的张大爷给了我一本《北京交通图》,那是他珍藏多年的。
李家强的父亲还特意从部队宿舍赶来,拍着我的肩膀说:"明远,不同的路,一样能闯出一片天。当初我还替你可惜,现在看来,这反倒是个好事。"
站在北去的火车前,我看着父母渐渐苍老的脸庞,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让他们为我骄傲。
母亲不停地嘱咐着"多穿衣服""按时吃饭",父亲则一直沉默着,只在最后我上车前,紧紧握了握我的手。
那一握,胜过千言万语。
火车缓缓启动,我趴在窗口,望着站台上越来越小的父母身影,直到他们完全消失在视线中。
北京电影学院的生活,与我想象中完全不同。
这里汇聚了全国各地的艺术青年,思想开放,创意无限。
我的宿舍里住着四个人,有来自上海的李明,说话带着软糯的江南口音;有东北大汉王壮,粗犷豪爽,一口标准的东北话;还有一个广州男孩小陈,带着一股子"南蛮子"的灵气。
而我,就是那个带着浓重乡音的皖北小伙子。
刚开始,我这个小县城来的学生显得格格不入。
我的口音、穿着、甚至拍照的风格,都与众不同。
有次在班级展示作业时,我拿出一组县城集市的照片,画面里挑担的老农、卖菜的妇女、吆喝的小贩,充满了市井气息。
"章明远,你的片子总有股'泥土味'。"一位来自上海的同学评价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优越感。
教室里响起一阵哄笑,我感到脸上发烫。
起初,我把这当成批评,努力模仿大城市同学的风格。
我开始拍摄现代建筑、城市夜景,刻意追求所谓的"前卫"和"艺术感"。
可那些照片总是缺少灵魂,像是在模仿别人的语言说话,生硬而不自然。
直到有一天,我们的摄影教授刘老师看了我的作品集,对我说:"别丢掉你的'泥土味',那是你的特色。真实的情感和对生活的热爱,才是好照片的灵魂。"
这句话,让我恍然大悟。
摄影不是追求技巧的炫耀,而是对生活的诚实记录和深刻理解。
我开始珍视自己的背景和视角,不再盲目追求所谓的"高级感"。
我拍摄北京的胡同、晨练的老人、街边的小贩,用我的方式记录这座古老又现代的城市。
那些照片里,有我从家乡带来的质朴视角,也有我在北京获得的新认知。
慢慢地,我的作品开始获得老师和同学们的认可。
宿舍里的室友们也渐渐接纳了这个来自皖北的"土小子",我们常常熬夜讨论摄影理念,分享各自的故事。
大二那年寒假,我带着学校发的徕卡相机回了家乡。
这一次,我以新的视角重新审视这个生我养我的小城。
我拍下了粮站里忙碌的父亲,他弯腰俯身,清点着粮食,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专注;
我拍下了邮电局门口的母亲,她骑着那辆老式凤凰自行车,车筐里装满了要送的信件;
我拍下了小巷里打牌的老人,菜市场讨价还价的主妇,还有放学后在泥地里踢足球的孩子们。
这些照片,构成了我的第一个个人作品集——《归乡笔记》。
大三那年,我的一组关于"城市边缘劳动者"的摄影作品在校展中获得了一等奖,并被《中国摄影》杂志选登。
那组照片记录了北京城中的普通劳动者:清晨扫街的环卫工人,寒风中修自行车的老师傅,站在十字路口疏导交通的协警,还有夜色中仍在烧烤摊忙碌的年轻人。
我用镜头捕捉他们瞬间的神情,那些平凡面孔中透出的坚韧与希望。
老师评价说:"章明远的作品具有深刻的人文关怀,他能看见普通人的尊严和力量。"
那一刻,我第一次感到,自己真的找到了人生的方向。
我把刊登作品的杂志寄回家,电话那头,父亲沉默了很久,最后只说了一句:"儿子,爹为你骄傲。"
我知道,这句简短的话,包含了他所有的爱与肯定。
毕业那年,我被一家新成立的电视台录用,成为一名摄影记者。
这份工作让我有机会走遍全国各地,用镜头记录这个飞速发展的国家。
从南国的田野到北疆的雪原,从沿海的繁华都市到内陆的古老村落,我的相机捕捉着中国的变迁与坚守。
1992年,邓小平南巡讲话后,改革开放的浪潮席卷全国,我亲眼见证了深圳特区的崛起,上海浦东的开发,还有无数普通人在时代大潮中的奋斗与挣扎。
我的照片,从黑白逐渐变成彩色,从胶片过渡到数码,但不变的是对真实的坚持和对普通人的关注。
多年后的一个春节,我回到家乡。
那座曾经觉得局促的小县城,如今已焕然一新。
新建的商场、宽阔的马路、整洁的社区,处处彰显着发展的活力。
父亲已经退休,但仍然保持着早起的习惯。
母亲的头发全白了,但笑容依然温暖如初。
那天清晨,我陪父亲去河边散步,看到他熟络地与晨练的人们打招呼,脸上满是岁月沉淀后的从容。
"爹,你还记得当年我考军校被刷下来那会儿吗?"我突然问道。
父亲笑了:"怎么会忘?那时候我心里比你还着急呢。"
晨光中,他的眼睛明亮如少年,只是眼角的皱纹多了许多。
"那你为什么不表现出来?我还以为你会失望。"
"有什么用呢?"父亲望着远处升起的朝阳,"人这一辈子,哪有一帆风顺的?关键是遇到挫折后怎么站起来。"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格外温柔:"再说了,现在看来,那次'失败',反倒成了你的转机。"
是啊,如果当初顺利进入军校,我可能早已成为一名军官,过着规律而稳定的生活。
但我不会有机会用镜头记录这个时代,不会找到真正属于我的热爱。
有时候命运的馈赠就藏在挫折里,而所谓的不幸,往往是另一种形式的幸运。
"爹,您当年为什么支持我去学摄影?那时候多少人都觉得不是正经职业。"
父亲笑了笑:"因为我看见你拿相机时候的眼神。"
"什么眼神?"
"发光的眼神。"父亲很少这么感性,"就像我年轻时看账本的眼神一样,是真心喜欢的样子。"
走在熟悉又陌生的县城街头,我忽然想到了那个被军医宣布视力不合格的下午。
当时的失落和绝望,如今想来竟成了一种祝福。
正是那次看似的"失败",让我踏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有时候,命运的馈赠,常常藏在看似的挫折之中。
而所谓的成功,不过是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条路,并且勇敢地走下去。
站在县城的最高处,我举起相机,将这座承载着我青春记忆的小城定格在镜头中。
那一刻,我感激生命中的每一次转折,无论是锦上添花,还是柳暗花明。
因为正是那些无法预见的变数,编织出了生命最真实的样貌。
来源:留住美好旧时光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