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当普通女孩偶然被流量击中,故事本该是欣欣向荣的走向。与那些抖音、快手上每天都在发生的故事没什么不同,主角都是日常生活里很难被注意到的普通人,但因为某个契机,突然被大众看到,拥有名气,和属于名气的一切好处。
从全网群嘲到巡演取消,
3unshine成名的另一面
当普通女孩偶然被流量击中,故事本该是欣欣向荣的走向。与那些抖音、快手上每天都在发生的故事没什么不同,主角都是日常生活里很难被注意到的普通人,但因为某个契机,突然被大众看到,拥有名气,和属于名气的一切好处。
但故事放在3unshine身上,却是成名故事的另一面:还在读高中的女孩们偶然被流量看到,迅速签约公司,以一种懵懂的姿态闯入娱乐圈。伴随着名气的,却是争议、骂声,和猎奇心态下的好奇与窥探。
作为3unshine队长的Abby,站在每一次争议的风口浪尖。从说服每一个队员来北京签约,到参加《创造101》被群嘲,再到巡演被取消时以队长身份发声。
当她以成熟的姿态面对这些拉扯时,人们几乎忘记,即便从出道至今已经六年,Abby也只是一个21岁的普通女孩。经过质疑与逆袭,欢呼与倒彩,她形容自己的人生「像是被乘以二倍速来发展」。
以下是Abby的口述。
一
从小,家里人就没想过,我会去当明星。
我是特别害怕尴尬的一个人,很不爱在别人面前表现。但我弟弟不一样,他比我放得开,也不在意别人的眼光,能很自在地在别人面前唱歌,我就在旁边看着。包括我刚到北京,面对镜头的时候,会很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所以家里人觉得,如果我和我弟弟以后真有谁会当明星,从事演艺方面的工作的话,那也应该是我弟弟。
我到现在都怕尴尬。回老家的时候,在我们河南那边,办婚宴要吃席,搭舞台,请人唱豫剧,还有人吹唢呐,在我们那边叫吹响。台下坐了一群大爷大娘。老家的人知道我当艺人,会开玩笑,让我上台表演,一群人在那里起哄。每次遇到这种情况,我就逃跑,吃完就走,要么就不去。
在箭厂视频拍摄的纪录片中,Abby和舞蹈老师一起看自己的表演视频
像我老家那边的人,他们觉得女孩子高鼻梁,大眼睛,皮肤白,才算好看。但我是个单眼皮,不是标准美女的长相。所以他们觉得,我以后可能会考个好大学,或者做生意,从来没往当明星这方面想过。
唯一的不同,可能是我从小就比较独立。
小时候,我转过很多学,跟着家里河南安徽两边跑,我四年级的时候,刚转到河南的学校。那边已经开始学英文了,但在亳州上学的时候,我连26个英文字母都没学到。
那半年我特别痛苦,苦学英语。其实一般的老师,也不会特别去管外地来的学生,大家慢慢跟上进度就好了,但我的英语老师就一直带着我。可能也是因为她刚步入社会,会比较认真一些。后来我就成了她最喜欢的学生,还当了英语课代表。她的很多教导,比如关于女生要独立的观点,觉得女孩子不应该只是结婚生子,按部就班地生活,都对我影响很大。
我记得当时跟我爸妈逛超市,我妈总会指着超市货架说,如果你以后考了满分,或者考到第一名,我就给你买这个特别大的熊。我也不确定,当时是为了考到100分,还是真的想要那个熊,就跟自己较劲。但我从来没考到过100分。
后来我就带着我弟弟,还有我表哥,一起去捡破烂,捡纸箱子卖钱。虽然赚的钱不够买那个大熊,但我们在学校门口的文具店,买了带密码锁的日记本,还有塑料的变形金刚。
我当时觉得挺有意义的,能不靠父母,通过自己的方式去得到一些东西。
二
我读初中的时候,网络还没有那么发达,大家都是通过电视机去看明星。
那时候我喜欢周星驰的电影,还喜欢听周杰伦,每周六晚上会去追《快乐大本营》。班上女生要么追TF,要么追EXO,好像就这两派。我当时觉得,明星就是站在舞台上漂漂亮亮的人,所有灯光都聚焦在你身上,应该是很光鲜亮丽的一份工作。
3unshine的第一场演唱会,蛮符合我对明星的想象的。很多人听完以后觉得,3unshine的演唱会真的好嗨,好欢乐。很多导演、制片人会搜我们作品,想跟我们合作,包括一些化妆师,希望通过我们去展现自己的化妆技术、手法。这都会让我有点骄傲。
出道三年时,3unshine开了自己的第一场演唱会
但也不是所有时刻都光鲜亮丽,很多琐碎的事情会打破我对这个行业的想象。
疫情来的时候,我们原本请了日本的舞蹈老师编舞,后来他过不来了,只能录视频,我们对着视频扒舞,自己练。再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公司开不起给舞蹈老师的工资,我们就只能去外面报课。出不起钱就不报了,断断续续的。
学吉他也是,我总共换过六个吉他老师。有的学了没几个月,老师因为工作去了外地,彼此的行程对不上,就没再跟了。也有的老师,教了一节课,知道基础知识我都懂,但可能不同人的教学方法不一样,还是会从最基本的开始梳理。所以我脑子里对各种音乐知识的印象特别乱。
这跟综艺里看到的,艺人接受的很系统的培训很不一样。
2021年6月19日,3unshine演唱会北京站合影。这也是今年3unshine唯一顺利举办的一场巡演
我们合作的也不是大公司,甚至从头到尾,公司只有我们和经纪人四个人。之前的五年连合约都没有,全靠双方的信任维持。
前段时间,我们本来要开巡演,已经开了一场了,结果公司突然发微博说我们的巡演取消了。
突然一下子,十几条微信提示跳进我手机,很多朋友问我怎么回事,关心我没事吧。我看微博才知道,3unshine的全国巡演取消了。真是应了我们和经纪人吵架时他最爱说的,不做了,不干了。那么多场地、安排都协调好了,说不干就不干了。
那天下午,我和Dora一起去看合同。Dora翻了几页,发现不对,说好的承诺打了水漂,根本没写在合约里。她话都没说就走了,不肯签。我也不愿意签。我看到合约最开始的「试用期」三个字,就觉得很扎眼。艺人和公司合作,基本没有试用期这一说,而且我们已经合作五年了,这个说法真挺让我心寒的。
取消巡演,可能就是我们不肯妥协的代价吧。
我把这些讲给朋友的时候,他们都觉得特别离谱,根本想象不到工作还能这样。
三
在很多人眼里,我进入娱乐圈以后,生活圈扩大了。但实际情况恰好相反,我的社交圈变得很小,只有Cindy和Dora,没有其他人。
在娱乐圈社交很难。像是走红毯,确实能见到很多艺人,但大家都在工作,都很忙,而且本身也不认识,没有合作关系的话,你去social就很奇怪。真正的好朋友都悄悄在私底下去玩了,也不会在明面儿上提。所以我参加完活动,就只想回去收拾一下,去逛一下。
真要说一起玩的话,其实我只和Cindy,Dora她们俩。
Abby和Cindy、Dora的合影
我们仨待一起很放松,之前住在一起,我们甚至会在彼此洗澡的时候,进去上厕所。比如Cindy洗澡的时候,我就会在外面敲门喊,姐,我要上厕所,然后就进去了。Cindy比我和Dora都大,有时候我会喊她姐,有时候喊她胖胖,其实她一点都不胖,但这么喊很有意思,我和Dora就都这么叫。
上一年的时候,我和Cindy有时需要减肥、忌口。但有时候大半夜,Cindy会突然说想吃肉,我说我也想吃肉,我们就半夜点外卖到家里,边吃边讲一些无聊的八卦。有时候特别晚,我们还会打车去外面吃烤肉,穿着拖鞋,特别邋遢。我们算是见过彼此最丑的样子。
而且我们仨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出去玩,就去唱个歌,美个甲,倒是会一鼓作气去旅游,说走就走。
17年的时候,工作氛围特别压抑,我们就买火车票去天津玩一天,骑自行车在城市乱逛,还去了天津之眼,晚上再坐火车回来。Cindy过生日的时候,我们说好去成都旅游,坐了30多个小时硬座。路上没带充电宝,不敢玩手机,就啥也不干,死扛着。当时虽然没钱,但是真的很快乐。
去杭州玩的时候,我们本来规划好去灵隐寺拜一下。但我们真的很懒,一觉睡到自然醒,吃完饭去做了个盲人按摩。然后打车到灵隐寺,人家都在那边拍拍,拜拜。我们看到地儿了就回了,去商场吃了个饭。
我后来回想了一下,如果当初真的只有我自己的话,我可能不会来北京,所以Cindy,Dora算是我的勇气,她们两个的存在让我有了决策力,判断力。
四
我们仨也会有矛盾,有摩擦。比如扒舞的时候,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理解,都觉得自己没错,然后就会吵架。但女生的脾气来得也快,去得也快。吵完架,我们谁也不搭理谁,但过会儿就好,彼此给对方找台阶下。
但像经纪人、外界声音这些因素掺杂进来的时候,我们的关系就会发生变化。
接受采访的时候,很多记者都会问我,嫉不嫉妒Cindy,很多时候Cindy就在旁边坐着,他们就这么问。这个场景特别奇怪。我抛开自己,站在很客观的立场去想一下,不管是什么人站在我这个角度,大家都会去羡慕和嫉妒。但是这个嫉妒,不是说恶意的,我就要去做一些很坏的事情。我并没有其他的想法,因为我们是一个组合,我们还要一起生活,一起工作。
之前的话,我是出主意的,然后我们仨一拍即合,说要去做什么,就一股脑儿地朝一个方向去做。但在这个圈子待了几年,对这个领域,对自己的定位更了解以后,大家就会有各自不同的想法。我们的相处模式也会发生变化,需要彼此妥协,才能继续往前走。
我和经纪人的关系也变了很多。起初没有合约,我们靠着对彼此的信任,一步步走到今天。后来信任慢慢不在了,我们就走不下去了。
我们的关系不再像一开始,相互扶持的家人一样,开始争吵,彼此指责。他觉得我们不争气,达不到他的预期,不够有特点。我们觉得他情绪化,没有站在过我们的角度考虑。
有段时间,我甚至非常害怕收到经纪人的消息。他要么是说我不如谁,要么是指责我哪里不好。他说的可能是事实。但我非常不希望,这些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他好像变成了一个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我们的人。
前两年我会和他去争论,分个对错。但后来,我发现吵架没有用,有些东西靠吵架是解决不了的,妥协也许对彼此都好。这两年再有什么矛盾,我就忍着,不会再去用那么激烈的方式回应了。
我自己也变了很多。我之前不喜欢化妆,在脸上涂涂抹抹,那么厚一层,好麻烦。别人说你皮肤好你肯定不怕。后来我败给了现实,熬夜,脸上长痘,就不能不化妆。
我之前工作的时候,也基本不会对妆容造型提出意见。像我有很多背头、油头造型,我感觉自己不是很适合这样的造型,但想一下,这是人家的设计嘛,和整体呈现的作品有关,这个情况下配合就好了。
但我现在会去提一点建议。比如前几天化妆的时候,我就会以开玩笑的方式问我的化妆师,我可不可以拥有一副长睫毛,这样会显得眼睛有神一点,她就帮我搞了。
比较内在的变化,可能是我的性格会变得更沉稳一点。
在箭厂视频拍摄的纪录片中,Abby形容经纪人的评价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傀儡一样」
很难的地方是要学会低头,学会认错。之前有个纪录片拍摄,我在镜头里说自己像个傀儡一样。团队的人很生气,觉得我说错了,让我在镜头里面道歉。当时那种情况,我肯定没办法拒绝。但现在我回看的话,与其说傀儡,我觉得自己更像个卧底,伪装自己妥协了。
我觉得我的人生像是被乘以二倍速去发展,所以这两年的话,我可能会变得更成熟,更明白怎么去和外界交流应付,可能有时候会透露出一点心机吧。
但我不会讨厌这样的自己,就坦然接受自己的变化。
五
前段时间,我们租在高碑店的房子到期了。
我们仨分别找了房子。我把房子租在了通州。那地方确实偏远,坐地铁到工作的地方将近两个小时。但是便宜嘛,我就算签了新的公司也不用坐班,没什么通勤压力,附近还有菜市场,特别有人味儿,挺好。
一个人住以后,我妈给我打电话的次数也多了。她可能觉得我自己待着无聊,或者担心我的安全,但有时候两个人会没话聊,聊着聊着沉默了,然后就把电话挂掉了。
我妈有时候会问我,会不会后悔,她觉得如果我当初没有干这一行,按我的成绩也能上个本科,读个大学,过得说不定比现在好。好像很多人都觉得我应该后悔,但我现在觉得,与其让自己陷入一个后悔的境地,为什么不再往前走试试看。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做3unshine的旅程就像是背水一战,不认可的声音太多了。在别人看来,我们的故事就像一场只有我们和粉丝的内部狂欢。
在箭厂视频拍摄的纪录片中,Abby谈到的对组合的认知
我必须得辨认,媒体到底是为了话题和噱头,还是什么来找你。有些人表面上谈笑风生,然后转头就听他们去吐槽你。我会花很多时间,去把所有东西想得很清楚,比如向我抛出的问题,到底是表达善意的,还是表达恶意。他们喜欢我是因为什么,他们不喜欢我又是因为什么。我自己想清楚了,才不会在这么多声音里迷失。
有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我就会想自己到底欠缺什么,我是不是真的像别人所说,真的没有辨识度。有时侯连我自己都不认同自己,这真的是很痛苦一件事情。
这种怀疑也会延伸到我写歌这件事上。我平时会去练会去写,但这些东西我不会发。我很怕出错,我在自己还没有足够有实力的时候,写一些在我看来拿不上台面东西,可能粉丝会因为喜欢你,去包容,去买单。但是在路人看来,可能这就是一个很烂的东西。我受不了这样。
我现在可能会更倾向于和不同的制作人去碰撞,在他们身上学习不同的知识,为我之后做音乐做点铺垫,再慢慢去尝试。
很多时候,在我迷茫的时候,粉丝能给我带来很多正向反馈。我觉得,如果有一群人能喜欢上一个人,那说明这个人身上肯定会有一些值得喜欢的点。
我想去保护我的粉丝,就像他们想保护我们的状态是一样的。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将军,他们会在我身上找到他们缺失的那些,可能是勇气,可能是什么。无论是3unshine还是我自己,我都希望他们能在我们身上找到一些力量,去支撑他们度过那些不开心的日子。
我也希望他们喜欢我们,不是自己悄摸摸地喜欢,不敢告诉别人自己喜欢这个组合。
我想让他们非常骄傲,能给别人说:看,我之前喜欢的这个人,她现在已经站在这个位置上了。
来源:看客洞察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