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嘉庆年间，苏州城东有一位姓周的绸缎商人。这人白手起家，靠着精明算计，在丝绸行当里滚打出了万贯家财，偏生膝下无子，实是遗憾。每到清明祭祖，看着左右邻居家的孩子在祖宗牌位前蹦跳，周老板攥着空荡荡的香烛，指节都掐进了肉里。

嘉庆年间，苏州城东有一位姓周的绸缎商人。这人白手起家，靠着精明算计，在丝绸行当里滚打出了万贯家财，偏生膝下无子，实是遗憾。每到清明祭祖，看着左右邻居家的孩子在祖宗牌位前蹦跳，周老板攥着空荡荡的香烛，指节都掐进了肉里。

"周家祖坟冒青烟"这句夸赞，在他听来，却成了锥心刺骨的嘲笑。中年得妻王氏，虽是续弦却非常贤惠，见丈夫整日为子嗣发愁，便去虎丘寺求了百日签。那签文说"散尽千金，方得麟儿"，周老板一咬牙，变卖了三成产业，在城南修了一座育婴堂。可转眼三年过去，王氏的肚子依旧平平。

直到遇见那一个跛脚道士，事情才有了转机。

道士姓张，总背着一个褪了色的青布包袱，常在绸缎庄门口摇铜铃。周老板本要驱赶，却听他吟道："金银堆山也带不进棺材，亲不亲生都是命里债。"当下如遭雷击，连忙请进花厅奉为上宾。

"东家可还记得二十年前拒收的那个襁褓？"老道士突然发问。周老板手一抖，半盏碧螺春溅了出来。当年，他刚开绸缎庄时，有个贫妇抱着女婴求施舍，想将女婴送给周家当养女。周老板说了句"养儿防老，养女添愁"，便命人送了一碗饭，赶紧关了门。

那女婴的哭声，至今还在梦里萦绕。

道士拂袖指向窗外："你当年种下的银杏树，如今已有十丈高。树根处埋着的那三坛子黄金，刨出来修座义学吧。"周老板听得发怔，那棵银杏树，正是当年贫妇抱着孩子磕头的地方。等他回过神来，道士已不见踪影，只留下一枚铜钱压在茶盏下。

周老板倒也听劝，在银杏树下建了义学，却仍不见妻子有孕。

直到某个雪夜，王氏突然腹痛如绞。稳婆说这胎怕是保不住，周老板跪在祖宗牌位前，都磕破了头，黎明时分终于听见了一声婴啼。

孩子生下来就带着胎记，左眼圈靛蓝如墨。接生婆吓得铜盆都掉在了地上。王氏虚弱地笑道："蓝眼圈多俊呢，就叫他周蓝儿吧。"满月时，孩子突然高烧不退，灌了多少汤药都不见好，最后竟是老道士踏雪而来，用朱砂在孩子额间画了道符。

"痴福之相，大巧若拙。"道士收了铜钱就要走。周老板拽着袖子问："到底能不能养活？""能活，只是要记住，"道士突然正色，"他日若遇生死劫，切莫以财消灾。"

蓝儿三岁还不会说话，整日抱着一个破陶罐傻笑。绸缎庄掌柜们串联着要改立族长，说周家产业不能断送在痴儿手里。周老板抄起算盘砸碎了祠堂供桌："周家能有今日，全靠祖宗积德！谁再说换嫡，立刻逐出家门！"

那年夏天发大水，义学的屋檐漏得像筛子。蓝儿突然抱着陶罐冲进雨幕，跑到银杏树下，竟挖出一个青瓷坛子。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百枚金叶子，正是当年周老板偷偷埋下的赈灾银两。

王氏抹着泪说："原来先生当年把财气埋在这儿了。"

周蓝儿七岁那年，苏州城闹瘟疫。王氏熬药时晕倒在灶台前，周老板抱着妻子冲进暴雨，却在巷口撞见举着油纸伞的老道士。那伞骨根根断裂，伞面却滴雨不沾。"随我来。"道士带他钻进后山的道观，丹房里紫气氤氲。

"要救夫人，需用痴儿三滴心头血。"道士话音未落，周老板已抄起家伙："休想动我儿子！"道士冷笑道："你散财求子时的诚心，倒比这痴儿降生时还假。"当晚，蓝儿把陶罐塞进母亲怀里，罐中药香弥漫在整间卧房。

三日后王氏竟退了高烧，只是蓝儿再不会笑了。他开始整夜整夜地坐在银杏树下，对着月亮喃喃自语。直到某个秋夜，周老板听见儿子在背《道德经》。那声音清冽如泉，与往日咿呀学语的痴呆样儿判若两人。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蓝儿转过靛蓝眼眸，"父亲当年救活三十七个饿殍，为何最后两个要埋在西墙根？"周老板如遭雷击，那两人是他故意饿死的，为的是应合风水先生说的那"人形地脉"。

十五岁及冠礼，蓝儿突然疯疯癫癫跑遍全城。把周老板的当铺地契撒得满街都是，却被乞丐们捡去换了米粮。掌柜们要扭送官府，见他蹲在茶楼屋檐学鸟叫，又恨恨作罢。

直到浙江巡抚派人来查绸缎庄的赈灾款流向，周老板才发现所有暗账都被人用朱砂改了。官差指着蓝儿画的歪扭符咒："这'周蓝儿'三个字，可就是少东家的花押？"

周老板连夜掘开银杏树，三坛黄金变成了三坛清水。水中浮着张黄纸："一饮一啄，天道昭昭。"他颓然坐在地上，想起了当年克扣灾银的事，想起了那两个被活活饿死的无辜人。

这时蓝儿提着陶罐走来："父亲，水能生财呢。"

次年春天，苏州河底发现沉船宝藏。蓝儿用陶罐捞起半船锈蚀铜钱，却在铜钱里找到了前朝藩王印信。巡抚大人亲自登门，说这些铜钱是靖难遗物，周家无意中护佑了皇室遗脉信物。赏赐的金字招牌挂上门楣那天，老道士又出现了。

"痴儿点化七次，可抵你散财之功。"道士弹指敲响铜铃，"他日若见罐中生莲，便是归期。"话音未落，蓝儿突然扑上去抱住道士大腿："师父，月亮里的兔子饿瘦了。"

二十年光阴流转，周老板成了周老翁。这年中秋夜，蓝儿抱着陶罐坐化在银杏树下。罐中清水泛起涟漪，竟开出七朵白莲。老道士从月光里走来，额间朱砂印记与当年救王氏时一模一样。

"您究竟是谁？"周老翁声音发颤。道士拂袖现出真容，竟是当年被拒门外的贫妇所化。原来那女婴被遗弃后，由道观收养，修成了地仙，来还当年绸缎庄一粥之恩。"令郎本是文曲星转世，因您造业太多，才被贬为痴儿。"

银杏树突然落下万千黄叶，每片叶上都浮现金粉小字。周老翁看懂了，那是他克扣赈灾的账目，与蓝儿这些年暗中补上的银两。最后一片叶子飘进他掌心："散财消业，痴福化劫，今世因果已了。"

第二日，绸缎庄改成了粥铺。周老翁在银杏树下遇见一个抱婴孩的贫妇，这次他亲手掀开轿帘，将孩子抱进府邸。晨光里，当年的铜铃声又响起来了。

尾声

三十年后的科举放榜日，苏州城出了个蓝眼的状元郎。他左眼圈的靛蓝胎记下，藏着枚朱砂痣。人们说那朱砂是当年老神仙点的，又说状元郎总爱抱着个破陶罐念经。周家后院的银杏树依然亭亭如盖，只是树下多了块青石碑，刻着："痴福非福，醒悟是福"八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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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娱乐女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