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被单位外派短期学习,半个月,明天就走。你帮我照看一下他啊。”乔意把程果推进来,“他很好相处的,有自理能力,不会太麻烦你。”
01
在没有任何心理铺垫的情况下,乔意拎着程果直接出现在了我家门口。
“我被单位外派短期学习,半个月,明天就走。你帮我照看一下他啊。”乔意把程果推进来,“他很好相处的,有自理能力,不会太麻烦你。”
“有自理能力为什么放我这里?”我一句话就能驳回她,但却低估了她撒泼耍赖的本事,一番较量下来,我败了阵。
乔意业余时间做社工,程果便是她重点关照的对象之一。在将程果安置进我家的过程中,乔意大概介绍了一下他的基本情况。
孤儿,十八岁,有轻度智力障碍。性格内向少言,不惹事不多事。
“所以,我只要管好一日三餐就行?”我问。
“说不定他还能帮你干点儿简单的活。”乔意肯定地回答。
她虽然肯定,我却不敢放松。这年头,闺蜜要么不挖坑,一旦挖坑一定小不了。更何况,照顾自己尚且自顾不暇,我哪里有照顾别人的经验?
但是乔意毅然决然地将程果丢在了我的屋里,随着房门被关上,我意识到这两周未知的相处模式已然开启。
“吃番茄炒蛋么?”我把盘子端上桌,“不吃也没办法,我只会做这个。”
程果“唔唔”地点头,笑容很和煦。
他吃得很干净,碗里一粒米都不剩,于是我开始相信他是个很好相处的男孩子。
饭后,我帮他把行李搬进客房,一件件往外拿东西,再分门别类地放进房间的橱柜里。他很温和,也很配合,直至我取出一个黄色布袋。
一个很普通的布袋,像寻常人家出门买菜常挎的那种,看上去已有些年份。我刚一碰到它,程果就冲过来一把夺了走。
他很生气,脸孔涨得通红,眼珠子瞪得要掉在地上一般,一双手将黄布袋死死护在胸前。
“我不碰我不碰。”我与他保持在一个安全距离上,以免让他感到紧张,“我只是觉得这个黄色挺明亮挺好看。”
“它是红色的。”程果纠正我。
“好好,红色的。”我依着他,赤橙黄绿青蓝紫,你说什么色就是什么色。
他没有再纠缠这件事,宝贝似地将黄布袋放在枕头边,又细细地抹平上面的褶皱,方才逐渐安静下来。
好不容易安顿好程果,我沉在沙发里给顾生打电话。
我与顾生认识三年恋爱两年,感情甚笃,每日里倘若不联络一下,便觉得这一日白过了一般。
我在阳台上与顾生天南地北地瞎聊,没什么有意义的话,可就是觉得意犹未尽,热恋的两个人就有如两个傻瓜,日尽月明,难舍难分。
煲完电话粥,我心情愉悦地转回头,结果被生生吓了一跳。
程果正静静地站在客房门口直勾勾看着我,夜色笼住他半边身子,看上去阴恻恻的。
我没有搭理他,可就在我准备越过他时,他问了一声:“你刚才在和谁打电话?”
“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
我停住脚步:“这是我私人的事,你不需要知道。天晚了,你快去睡觉吧。”
程果深深看我一眼,没有再继续追问,一转身回了房,又“咣”地关上门。
我深感莫名,也懒得追究,便也回了卧房,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太阳蛋刚刚煎好便听见门铃响。门外站着的是顾生。
“这么早?”我很意外,只因他一向是个睡懒觉的人。
“就是突然想来看看你。”他看着我手上的两盘煎蛋,狐疑道,“你知道我要来?”
我下意识地缩了缩手:“这个……不是给你的。”
客房的门在此时开了,顾生探头看过去:“有客人?”三个字,每个字都像浸了醋,酸得不行。
我回头望了一眼,程果正直愣愣地盯着我。
我端着一只盘子指着他:“这是乔意托付给我的,昨天搬过来,借住两礼拜。他十八岁,我二十八,你不会乱想的对吧?”
顾生沉默片刻,抬起头来:“不管怎样,他是个男人,我不放心。”
“你要是不放心就搬过来。”我急于表达自己的立场,顾生是我舍不得放开手的男人,我不能让他误会。
他却沉默了。
每次都这样,当我想要靠近一点儿时,他便退后一点儿。他说,两个人的相处,要保持一个舒适的距离,太靠近或太远离都弊大于利。
最后,不是他恼了,便是我恼了。这样的情形在两年内出现过许多次,不过无论怎样闹都分不了手。有时候我会想,我与顾生或许是上辈子的冤家,这辈子注定要互相折磨到老了。
上班期间记挂着独自一人的程果,于是我中午早早就回了一趟家。打开房门,只见他抱着黄布袋坐在阳台上直愣愣望着天空。早上我离家的时候他便这副模样,几个小时过去了,他还是这副模样。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去厨房简单做了份蛋炒饭。令我没有想到的是,程果刚吃了一口便哭了。
我呆住了:“没有那么难吃吧?”见他哭得越发厉害,我有些慌,“别哭别哭,要是不想吃我给你点外卖好不?”
“妈妈。”他突然说。
“什么?”
“妈妈。”他努力忍住哽咽,补充道,“这个味道,好像我妈妈做的。”
我的心揪了一下,这孩子是想起他去世的母亲了,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脑袋。
“以后经常吃。”他说,“经常吃,一直吃。”
“好,经常吃,一直吃。”
因为一盘蛋炒饭,将我和程果的距离拉近不少,甚至让我产生一个错觉,认为带这样一个心智尚有缺陷的孩子并非难事。
然而这样的和谐不过持续了两日,便在一个夜晚被打破了。
那晚我见程果不小心泼了一点儿牛奶在那只黄布袋上,便趁他睡着后拿出来洗了。
结果我的卧室门在半夜被捶得山响,与之伴随的是程果歇斯底里的怪叫声。
我从梦中被惊醒,急忙开门将他给放了进来,程果一进门就着急地一边比划一边问:“我的红布袋呢?你是不是拿我的红布袋了?!”
程果的样子着实把我吓住了,我一边安抚他一边把他拉到阳台,指着晾晒在那里的布袋哄他:“没丢没丢,你看,我把它洗干净了,香喷喷的,明天就可以抱着了。”
程果的情绪终于有所缓和,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咕哝了一句:“洗不干净了。”便转身回了客房。
我在原地愣了半天,琢磨着得给乔意挂个电话,问问这个奇怪的布袋对于程果到底意味着什么。
然而乔意始终没有接电话,我只好转而向顾生诉苦。顾生在电话那头提议第二天适逢周末,可以带上程果一起去逛个街,顺便拉近距离,总比天天闷在家里的好。
我立刻附和了这个提议,毕竟算起来,我与顾生已经好久没有一起逛街了。
第二天一早,我将黄色布袋烘干递到程果手中时,他的神情才终于缓和了一点儿。我又试探着问他愿不愿意一起逛个街,他也爽快地答应了。
顾生早早地在楼下等着。我开车,顾生坐副驾,程果坐后座。一路上我都在很兴奋地和顾生说话,天南海北,想到什么扯什么。顾生一如既往微笑着听我说话,淡淡的,霜白草绿的清新。
他说过,家里有一个人能说能闹就行了,另一个人负责倾听和陪伴。
他说过,我与他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想着想着就笑起来,一瞥眼从后视镜看到程果怪异的表情,忍不住问他:“怎么,不习惯看你姐和姐夫撒糖啊?”
程果没理我,转头望向了窗外。
在商场里我给顾生挑了一条领带,深蓝色的,我拿着给他比划了半天,问他什么意见,他都是笑着说“好”,什么都好。
售货员从头到尾带着疑惑的表情望着我,令我非常不快。领带是挺贵,但也不代表我就一定付不起,我快速付了款,绝不给那个售货员把人看低的机会。
行至衣帽柜台,我转身问程果:“这些帽子的款式都是适合你这个年纪的,你挑一个喜欢的,姐姐送你。”
程果看上去有些开心,指着一顶帽子道:“我要那个黄色的!”
我愣住了,程果明明能够准确地指出黄色,可他为什么偏要将那只黄布袋说成是红布袋呢。
逛了半日又累又渴,我排队去买饮料,嘱咐顾生看好程果,不料等我取了饮料回来,竟不见了二人。正四处张望,便听到不远处的电视柜台传来一阵喧闹。
是程果,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在那里大叫大嚷。
我急忙跑过去,拨开人群抱住他:“没事了没事了,不怕不怕。”程果浑身都在抖,不停地抖,无论怎么问都不说。
我到处看不到顾生的踪影,只得先带着程果离开,眼角无意瞥到电视上正在重播着《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02
对于顾生的不辞而别,我其实很介意,尤其是打了几次电话都联系不上后,心中便越发沉闷起来。
我带着这股子沉闷开车送程果回家,程果在后座一边发抖一边哭泣,像个被吓坏的孩子。
我完全没有哄小孩子的经验,他哭得让我手足无措,烦躁不已,却又不能对着他发火,于是我只得将全部的情绪发在了顾生身上。
这一次他终于接了电话,我不等他解释,劈头盖脸将他骂了一通。
“对不起。”他说,“临时接到采访任务,没来及跟你讲。”
我泄了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理应早就习惯,习惯顾生的突然消失,习惯一个人去应付许多事。
比如应付身后惊魂未定的程果。
关于程果的表现,我决定要再向乔意了解一下。在我锲而不舍地终于拨通她电话后,她的回答令我颇为失望。
“我其实也是才接了他的case,具体的事宜我尚未了解得很透彻。我也知道那只黄布袋,不过并没有深入了解背后的情况,至于你说他今天在商场情绪崩溃的事,我怀疑与他的童年经历有关。”乔意想了想道,“这样吧,我给你一个电话号码,是之前照顾程果的社工的,你可以跟她打听一下。”
之前的社工姓何,我很快便联系到了她,并约定了中午见面。
周一的单位总是很忙碌,我中午延迟了十分钟下班,眼看离约定见面的时间很近了,便匆匆拿着包准备离开。新来的小张喊住我:“安姐你中午要出门?你要是经过元江路的话帮忙带个东西啊?”
不待我反应过来,办公室的邱秘书已一把将他拉走:“别麻烦你安姐,有什么东西自己送去。”
我有些莫名地望着他们,邱秘书不好意思地朝我笑笑:“你去吧,别理小张,他不懂事。”
我顾不上细问,转身出了门,可心里突然有个地方疼了一下。身后传来邱秘书怪责的声音:“谁让你提元江路的……”
我与何姓社工约在一间咖啡店内,她是个有些年长的,性格温和的人,在问清缘由后,她轻轻叹了口气。
“程果是个孤儿,这你是知道的吧?”她问。
我点头。
“可你大概不知道他是怎么成为孤儿的。”她说,“程果的父亲是被人杀死的。”
“啊……”我吃惊地张大眼。
“不过他父亲也不是什么好人,整日酗酒赌博,输了钱就回家打他们娘俩。”
“那程果的母亲呢?”
何社工又叹了口气:“说来也可怜,她家男人死后不久,她就突然跳了楼,留下一个八岁的小程果,真是可怜啊。”
“程果妈妈为什么要自寻短见?”我对此很不解,“她放心得下程果么?”
“这件事说来也奇怪,谁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自杀,按理说那男人死了后他们倒是能过上安生日子了。”她摇摇头唏嘘一番,又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你说的那个黄布袋,是他妈妈留给他的,据说临走前塞了很多程果喜欢吃的东西在里边。至于为什么他会坚称那布袋是红色的,我也搞不明白,他在我这里就这样,我也不敢细问,只要触及到那个布袋,他的情绪就很不稳定。”
又问了其他一些琐碎细节后,我准备告别,何社工不好意思地问能不能搭我的车,她要去元江路办事。
元江路距离不远,尽管我听到这个地名会莫名心悸,但我没有拒绝她。
不过七分钟,便到了元江路路口,我突然觉得心口痛得厉害,眼前昏沉,像末日降临,无数灰色蝙蝠呼啦啦扑过来又飞走,带走所有生机。
车辆一个急刹停在路边,我满额冰凉的汗,缓不过劲来。何社工关切地问我需不需要去医院,我只是摆摆手,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告诉她没事。
她下了车,不放心地一步一回头地看我,直至消失在街尾。
我也终于回复了状态,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有心悸的毛病,许是真的累了,或者是神经紧张。我略定了定神,将车驶离。
我并没有回去上班,而是来到市中心的一家甜品店,那是我和顾生常去的一家,不知为什么,此时的我特别想见到他。
照例是一块黑森林,一块抹茶雪域。
我舀起一大块黑森林蛋糕入口,顾生坐在对面笑:“你是饿了么?”
我其实只是需要樱桃和巧克力的甜来压惊而已,你不知道刚才仿佛行至生与死的路口,我又委屈又无助地对他描述。
顾生将我的手握在他的手中,两只手都凉凉的,岁月一般的寒。
“那一刻,我便想到你。”我竟有些哽咽,“突然很怕离开你。”
“不会的。”他的眼神很温柔,“没有什么可以将我们分开。”
我把脸埋进臂弯,有泪莫名滑落,是的,没有什么可以将我们分开。
我不知道顾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大约是哭着哭着便睡着了,醒来时他已经走了,可能是又有新的采访任务,他便没有叫醒我。
侍者过来收拾杯盘,嘟囔一句:“抹茶雪域一口没吃啊,都化掉一半了。”
日头温吞,路遥步细的午后,我跟单位告了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的心悸,我认定自己有一点儿受伤,在心内某一个角落,藏着不被发觉的伤口。
用钥匙刚打开门,便看见程果正在试图爬上阳台的窗,我大骇,扑过去生拉硬拽将他给拖了回来。我俩双双摔倒在地板上,肩膀生疼。
我忍不住朝他大吼:“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程果哭得稀里哗啦,指着窗外说:“红布袋……红布袋掉下去了。”
我二话不说又往楼下冲去,那布袋已经被许多车辆碾过,又被无数双脚踢来踢去,最终停在路边的一个泥水洼中。
我取了布袋往回走,程果亦步亦趋地跟在后边,失了魂儿一般。
“脏了。”他说。
“没事,我来洗。”我打开水龙头开始放水,哗哗流淌。
“破了。”他又说。
“没事,我来补。”我知道自己的女红不行,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倒是虚了虚。
“不是……”他指着我的手,“破了。”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被划破了,渗出血珠,又滴落在水盆里,洇出一团团血花来。
“红布袋……变成红布袋了。”他喃喃地说,眼中尽是恐惧。
我的后背陡然升起一阵凉意。
将布袋洗净、烘干后,我开始拿起针线笨拙修补几处破损。程果搬着凳子坐在我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灯光昏黄,雨声沥沥,竟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程果望着我,突然道:“妈妈——”
我一惊,针刺破了手指,他扑过来,将我的手指含在他的口中,说:“妈妈,不怕不怕。”
我伸出手抚了抚他的发,他便将头枕在我的膝上,没有月,也没有风,静静的,夜尽墨黑的那种静。
良久,我方才将布袋缝补好,拿在灯下给他看,他宝贝似的抱在怀里,眼里有闪闪的泪。
我揉了揉发花的眼,将他劝去休息:“好了,抱着你的宝贝布袋早点儿睡吧,做个好梦。”
他依言往自己的房间走,走到门口突然住了脚,回转头,很艰难地出声:“爸爸打妈妈,一直打一直打,妈妈的头破了,血流在布袋上,变成了红布袋。妈妈哭,拿起剪子刺了爸爸……”
我呆住了,半晌明白过来,跑过去抱住他:“都过去了,果儿,都过去了……”
经此一事后,程果对我更添了信任,相处也更容易。令人欣慰的是,他不再像以前那般依赖黄布袋了,于是我趁热打铁地给他置办了一只斜挎包,他也喜滋滋地接受了。
将挎包从后备箱拿出时,我瞥见角落里有一只暗蓝色的纸盒,不由莫名起来。那是上次逛街时送给顾生的领带,可我明明记得他当日是拿走的,为何此时会出现在后备箱?
我带着疑问回到家,发现顾生居然等在门口。我举着领带盒劈头问他:“为什么你没有拿走?是不喜欢么?不喜欢你当时可以说啊,需要这么勉强么?”
“安娟,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顾生表现得很无奈。
“也对。”我没好气地打开门换鞋,“顾大记者那么忙,哪有空吵架。”
“你别这样……”顾生走近想要抱住我,却被我推了开去。
我们的争吵声惊动了里屋的程果,他怯怯地探头看着我:“你在和谁吵架?”
“你姐夫!”我恨恨地看了一眼顾生,“一天到晚惹我生气的你姐夫。”
程果默然,眼中的神色十分怪异。
我顾不上程果,转向顾生道:“你说,你今日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他低头沉默了一下方道:“我要出趟远门……”
“去哪里?”我狐疑,嗅到不安的气息,“去多久?”
“很远,很久。”
“很久是多久?”
“就是……就是没有归期。”顾生抬起头,眼里俱是不舍,“安娟,你会让我安心走的吧?”
我的心突然揪了一下:“听这意思你要跟我分手?”
“不是的……”
我笑出眼泪来:“怎么不是?相逢千姿百态,相离却是千篇一律。顾生,我不傻,我听得懂。”我推他出门,“你大约是早就想走了吧,我不留你,你走吧,再见不送。”
顾生面露不忍,伸出手来拉我,冰凉凉的,一触便痛,我甩掉他,关上了门。
站在阳台望着楼下,许久,都没有见到顾生经过。我自嘲地笑了一下,或许从别的门离开了吧,居然连个背影都没有留给我。
程果抱着黄布袋出现在我身后,声音中充满了同情和不忍:“姐,没关系的,我妈刚走的那段时间我也是这个样子。”
我如遭遇雷击:“你说什么?”
顾生所在的电视台我从来没去过,一是他总是很忙,我即便去了也未必等得到他。二来大多数时候都是他来找我,而我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状态。我总是懒散地想,未来有大把的时光,看不到终点。
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听完我的叙述后,表现得既诧异又唏嘘:“顾老师?他一个多月前就去世了,您不知道么?就是元江路路口的那场四车相撞的车祸,他正好去那儿有个采访任务……”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的,日昧月晦,天空是蛾翼般的灰,风一吹,到处飘散着令人窒息的沙。
我终于明白,那条领带真的没有带走,那块抹茶雪域还没有吃就化掉,那些电话从来没有打通过,顾生再也没来见过我。
我跌跌撞撞跑了两条街,在路口见到了程果。
一群人围着他指指点点:“他好像是追着汽车一路跑到这里来的,累坏了。”
“怎么家里也没个大人管他?”
“是不是迷路了?”
我浆糊一般的脑袋突然间清明下来,拨开人群来到他身边:“你怎么跑出来了?布袋呢,丢哪儿了?”
他看见我便一把抱住我,一字一顿地说:“不、放、心……没、顾、上……拿、布、袋……”
泪终于涌出来,我搀着程果的手一起往回走去。岁月凉凉,他的手尚有温度,像碎了的阳光流影又重新聚拢。
“走吧,我们回家。”
“回、家……”
来源:淘故事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