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豫淮北岸的风裹着黄河故道的沙粒,在常闵村东庄的田垄间打着旋儿,悄悄掀开了季节的帘幕。春日的平原是被打翻的调色盘:冬雪刚化尽,麦苗儿就顶着露珠钻出地面,齐刷刷地朝着天际踮脚生长,像是给大地织了件嫩绿色的绒衣。风掠过田垄时,绿浪便一层叠着一层漫开来,连带着油菜花的
图中:张子保
豫淮北岸的风裹着黄河故道的沙粒,在常闵村东庄的田垄间打着旋儿,悄悄掀开了季节的帘幕。春日的平原是被打翻的调色盘:冬雪刚化尽,麦苗儿就顶着露珠钻出地面,齐刷刷地朝着天际踮脚生长,像是给大地织了件嫩绿色的绒衣。风掠过田垄时,绿浪便一层叠着一层漫开来,连带着油菜花的金浪、紫云英的紫雾,在天地间翻涌成一幅会呼吸的织锦。农人的牛鞭甩出清脆的响,老牛踩着湿润的泥土缓缓前行,犁铧切开褐红色的土层,翻出蚯蚓与草根的腥香,惊起几只白鹭 —— 它们扑棱着翅膀掠过水洼,把倒映在水面的蓝天剪碎成闪烁的银箔。
最勾人的是夏日的鸟鸣。每当暮色浸染晒谷场,草丛里便会渗出 “咕 —— 它娘舍得” 的啼声,尾音拖得绵长,像从岁月深处飘来的古老歌谣。母亲说,这是 “孝鸟” 在诉说往昔: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少年为让母亲吃饱,自己偷偷啃食树皮,上天感其孝心,将他化作鸟儿,每逢 harvest 时节便在田间啼叫,提醒世人 “惜粮孝亲”。年少的我总在竹床上支棱起耳朵,看墨蓝的夜空里星星碎钻般闪烁,那鸟鸣忽远忽近,恍惚间竟像是母亲在灶间揉面时,从围裙兜里漏出的温柔絮语。
我初中毕业回家修地球那年 ,时光被拉长成一根韧性十足的麻绳,浸透了汗水的咸涩与泥土的芬芳。父亲忙于村务,家中重担全压在母亲和大姐肩头。记得母亲腰伤那日,她佝偻着背撒完最后一把种子,粗糙的掌心将竹篮递到我手中时,还沾着新鲜的泥土颗粒。大姐戴着祖父遗留的旧草帽,帽檐压得低低的,弯着腰在田里拔草,唯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露在外面,像两颗浸在清冽井水里的葡萄,在绿浪中忽闪忽闪。细雨如烟似雾,东红妈和小云妈头戴花头巾,一边捡草一边笑闹,她们的身影在田垄间移动,宛如几簇盛开在绿野中的野菊。我直起腰捶打酸痛的腰背时,老河妈的笑骂穿过雨幕传来:“奶没用掉的小屁孩,哪来的腰?” 话音未落,水渠里的青蛙便 “呱呱” 应和,惊飞了停在稻叶上的翠色蜻蜓。
苦日子里总藏着暖烘烘的甜。傍晚收工的号子响起,货郎文金叔的拨浪鼓便 “咚咚” 敲起来。我们攥着被汗水浸湿的几分钱,围在他的木箱旁,看阳光在玻璃罐里的水果糖上跳跃,把炒米糖的芝麻粒照得发亮。庄里人见我们姊妹俩晒得黝黑的小脸,常往我们兜里塞甜瓜,笑着说:“去瓜棚里吃,管够!” 蹲在瓜棚下啃瓜时,甜汁顺着指缝滴进泥土,混着青草香钻进鼻尖,比城里蛋糕店的奶油还要清甜。
后来我成了 “爬格子” 的人,接到县电视台录用通知的那个午后,母亲杀掉了家里养了三年的老母鸡,鸡汤的香气飘满整个院落。乡亲们提着鸡蛋、新收的花生赶来贺喜,土坯房的门槛被踏得发亮。我生平第一次喝啤酒,冰凉的液体滑进喉咙,脸颊发烫,听着左邻右舍的夸赞声,忽然看见墙上祖父的旧草帽在穿堂风里轻轻晃动,帽檐的阴影投在土墙上,像极了老人含笑的眉眼。
离乡那日,我特意绕到田埂上。夏日的热风掀起金黄的麦浪,远处又传来 “咕 —— 它娘舍得” 的鸟鸣,惊起一群麻雀扑棱棱飞向天际。货郎担的拨浪鼓仍在响,只是换成了个戴棒球帽的年轻人。我蹲下身,指尖抚过田埂上的狗尾草,草叶上的绒毛挠着掌心,忽然就想起大姐草帽下滴落的汗珠,想起文金叔木箱开合时 “吱呀” 的声响,想起母亲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 —— 原来故乡早已化作血脉里的潮汐,是母亲揉面时簌簌落下的面粉,是大姐弯腰时露出的后颈,是货郎担里亮晶晶的糖豆,是夏夜竹床上与星光一同流淌的鸟鸣。
如今在城市的钢筋森林里,每当听见类似的鸟叫,总会错觉回到豫淮北岸的夏夜。那些在田间地头流淌的时光,那些被汗水泡透的岁月,早已凝成心头的白月光,在每个想家的夜晚,轻轻漫过记忆的堤岸。原来最深的乡愁,不是山水迢迢的距离,而是无论走多远,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被一声鸟鸣、一缕麦香、一捧带着体温的泥土,拽回生命最初的原点。
张子保,资深媒体人,毕业于河北大学传播学院学系,曾就读于北京鲁迅文学院作家班。多家刊物编委、网站的版主、顾问和评论家,从1992年起开始反腐,因多起特殊案件维权,曾多次受到中共中央高层领导的亲切接见并给予高度评价。 他在多年的工作中,共发表评论、纪实作品若干,从上任到现在曾用多个笔名曝光已处理中央级省级50名高级贪官。被人民群众评为:“反腐勇士,群众的贴心人!” 2013年,在北京创办北京东方莲心传媒有限公司以及正阳县张子保法律咨询有限公司,2021年在河南老家创办北京东方莲心传媒有限公司正阳分公司。
来源:资深媒体人张子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