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博扎里街这位年轻医生的诊室里,体检进行得挺顺利。她的反射正常,血压正常。对于一个四十六岁的女人来说,如此良好的身材和如此充沛的精力并不多见。如果是一位更老练些的医生的话,可能还会加上一句,这么神经质的也不多见。
[法]弗兰克·库尔泰斯(Franck Courtès)
京酱肉丝 译
1在博扎里街这位年轻医生的诊室里,体检进行得挺顺利。她的反射正常,血压正常。对于一个四十六岁的女人来说,如此良好的身材和如此充沛的精力并不多见。如果是一位更老练些的医生的话,可能还会加上一句,这么神经质的也不多见。
为了测试心脏的恢复能力,她弯了得有三十下膝盖。
她全速完成了三十下膝盖弯曲,连担架都没扶。医生才刚刚走回办公桌前坐下。他困惑地看了她一会。她想给他留个好印象。他也是。
克里斯汀·尤文尽可能小心翼翼地恢复呼吸,不出声地吸进空气,脸涨得紫红。
拉多兹医生回到她身边检查她的脉搏。他们静静地看着仪器上的小刻度盘。她用余光打量着这位年轻医生。
“这其实还不是我的最佳状态。”
医生笑了笑,“这可不是比赛,女士。”
脉搏很快恢复了正常节奏。
“很好,松开手吧。”
克里斯汀暗想,她给她丈夫帕特里克说的时候要加上这一段。这个年轻人什么都不懂。
回答几个问题之后,她觉得体检应该通过了。这是为了获得所谓的“竞技赛跑许可”。一个能让你参加第一次马拉松的医学证书。芝麻开门。
在网上浏览赛跑报名文件时,这些程序让她气恼。她打电话询问体检证明是不是必需的。现在,在这间诊室里,她却从中体会到了某种骄傲。医生开的许可,在她朋友和家人眼里足够令人信服。
付了三十块钱之后,克里斯汀走出门去,包里放着证明。她快步穿过肖蒙丘回家,路上悄悄提防着男人们的目光。
她连外套都没有脱就立马打电话给帕特里克。她的手发抖,嘴里像念咒语一样重复着体检数据。
帕特里克接了电话。她听出来他正忙着,她有些生气。他是不是忘了她和医生的这次约会有多重要了?她听到了那头恼人的键盘敲击声。他在一心二用。
“帕特里克,你在听吗?”
“听着呢,亲爱的,但你不想到晚上再和我说吗?”
她挂掉了电话,生了一会他的气。
她回想起她在拉多兹医生那里撒的谎。她没有全说实话。
克里斯汀把她的外套挂在衣架上放到衣橱里。她脱掉鞋子,在里面放上鞋楦,再放进鞋盒里。她来到浴室,用冷水洗了把脸,换了衣服。穿着一条慢跑裤,一件过短的t恤,她默默地泡了一杯绿茶。
回想起撒的谎,她心情沉重。
医生询问了她的运动情况,他想知道她每周锻炼几次。
“每天都锻炼!”她骄傲地说。
“每次多长时间?”
“一小时左右,但是周末会锻炼两三个小时。”
“每天?你在准备参加奥运会吗?”
“不是,是马拉松。”克里斯汀气愤地说。
他应该每天都要面对瘸子,无药可救的人,烟鬼,懒汉,肥胖症患者,衣衫褴褛的人。他应该把挖苦的话留给他们。
她闭口不谈长时间锻炼时的痛苦和困扰。她闭口不谈在跑步一个半小时后,因为腹泻她要跑到树林里去,如果她运气好可以找到一片树林的话。
“你不抽烟吗?”
“不抽。”她盯着地面说。
“那你的酒精摄入量呢?”
她痛恨死这种医学腔了!酒精摄入量,听起来像是违章遇到警察了。
“我有时候喝一点,吃饭的时候,跟大家一样。”
她感觉耳朵上涌入一股滚烫的血液。她撒谎了。
托马斯·拉多兹很高兴体检结束了。春天要到了,他每周会开十几张这种证明。他学医可不是为了批准身体健康的人去残害自己的。
他签了字,盖了章,把证明递给她,把收的钱放进口袋。克里斯汀·尤文像看毕业证书一样看着这张纸。
2绿茶的辛辣味道让她皱了皱眉。要是能来杯酒就好了。克里斯汀脑子里计算着卡路里。要是喝上一杯,她得不吃早餐才能补偿回来。但是离马拉松还有三个月,不吃饭可不行。涨了一肚子气,她强忍着,继续抿着茶。
克里斯汀不觉得自己是酒鬼,就是很多状况没有酒的话她很难面对。据她讲,这是医生们没法区分的微妙差别。
还是青少年的时候,她就不敢晚上和朋友们出去。她的妈妈,一个威风凛凛的漂亮女人,一有机会就训斥她,把她的自信全部夺走了。酒精很早就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一个谨慎的、想亲她的男孩有一天说他觉得她很漂亮。这对她来说是个新发现。除了爱情以外,她也开始寻求赞美。但是竭力讨好别人和接连的失败让她痛苦不堪。
比起去心理医生那里治疗受伤的灵魂,她更愿意在自己的身体尤其是穿着上下功夫。
她每个季度都会更新几次衣橱,从来不错过打折季。一件新外套就能让她如获新生。她感觉像变了一个人,一个更好的人。当然,也更美。
哎,大多数情况下,她的转变除了她以外没人察觉。比如说去吃晚餐,她就收获不到预期的效果。她的朋友们不像她把外表看得那么重。在衣帽间除去武装,她感觉失落,除了醉酒之外她再也没有别的藏身处了。
拿起酒杯前的几分钟是种折磨。克里斯汀擅长在别人问她话的时候胡乱回答。为了能和别人保持一致,为了取悦别人,她能随时说出违心的话。她经常挑逗别人,期待着对方能回以恭维。
有时,她试图让男人们相信她正在坠入爱河。这至少能激起他们的好感。
当这些都行不通的时候,她就保持沉默,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憎恨自己。
瓶塞开启的响声预示着解放的时刻,美好的时刻。她一时间忘记了自己的平庸。
手里端着酒杯,一种机制开始运作。克里斯汀注意不要喝得太快,充分享受第一口酒的愉悦效果。她打包票没人注意到她的狂喜。
酒精在她的血液里带来一股温热,像在她的身体各处吹来一阵春风。她的大脑平静下来,逐渐卸下了自己的职责。
她和这个地方和解了,和她周围的人和解了,和全人类和解了,尤其是,和她自己和解了。
事情总是以同样的方式收尾。克里斯汀感觉自己有趣、快活,其实她只是显得滑稽。帕特里克,她丈夫,竟然在她最放松的时候让她意识到这一点。
克里斯汀没法铁下心来跟他说,他不过是个扫兴鬼。他会后悔的。
帕特里克很清楚明天起床谁会后悔什么事。
3在她妈妈住院的时候,克里斯汀被她的转变吓到了。她妈妈再也没法正常进食了。床头柜抽屉里的糖果渐渐堆积起来。克里斯汀不打算再给她带了。去世那天,她没法看那具已经完全不像她母亲的遗体。她瘦得可怕。克里斯汀在病房里后退,撞到了护士,她给护士道歉,想说他们搞错了,这不是她妈妈。帕特里克在停车场追上了她,把她揽在怀里,她终于哭出来了。
”她走了更好。”他说。
套话。
”闭嘴。“她重新抬起头,喘着气。
她再也不会哭了。
三天之后,克里斯汀开始跑步了。现在她跑了有一年了。她从杂志上和网上学了相关知识。因为,跑步嘛,是可以学的。
第一次出门跑步很痛苦,她没法不间断地跑超过两公里。
现在,她强迫自己进行堪比职业运动员的训练。然而,她的肚子抗议她这么拼命。
到差不多第十八公里的时候,克里斯汀就要在一片树林或玉米地里消失几分钟。她留在那里的东西是那么恶心,她没法想象就在几分钟前它还在她肚子里。
她一丝不苟地在记事本上全记录下来。不光时间, 距离,还有她的感觉,她训练时的心情。然后她汇总,比较。这对她是种鼓励。
训练计划非常严苛,目标也有些过高了。大家提醒过她了。她想在三小时十分钟内跑完四十二点二五公里。平均每小时十三点三公里。那些有经验的跑者的怀疑非但没让她气馁,反而激励了她。她成功的话,可值得上所有赞美。
三小时十分。在三个月的准备期间,这个充满魔力的数字一直在她脑子里。
慢慢地,在她眼里再没有什么比这个目标更重要了。
她不再洗衣服, 做家务,也不管孩子们的作业了--这他们倒没有抱怨。帕特里克不知是该欣赏、鼓励还是担心她。尤其是,这段时间他常常不在家。恢复工作之后他常需要加班。
克里斯汀唯一不愿牺牲的是购物。饮食对她的备战来说至关重要。她需要计算, 注意她吃的东西。她杜绝脂肪和糖,为了避免诱惑,孩子们的甜点常常被扔到垃圾桶里。
为了跑的更快些,她需要减重。为了轻装上阵, 减少损伤。她做梦都想看她笨重的身体变得纤细,这是她起飞,通往天堂的最后一道障碍。
她丈夫她也管不上了。她早早出门,迎着寒风冷雨跑步。他们很少打照面。
她在专门的杂志里搜集建议。封面上展示着健康的年轻人。她仔细地看每张插图,从中寻找她自己幻想的影子。有着完美肉体的男人女人混在一起。
克里斯汀发现跑马拉松最困难的,就是准备期。
如果说身体上需要付出巨大努力,心理层面上,她遇到的烦恼更多。需要怎样和日常生活斗智斗勇,需要做出多大牺牲才能达到目标啊!
比如说,因为跑步的时候要听音乐,从此没人有权在家里播放自己喜欢的歌了。音乐那振奋人心的效果得留到跑步的时候才行。
家里的气氛变得严肃。
饥肠辘辘的帕特里克被禁止在她面前吃零食。他只能偷偷吃。尽管如此,当走过他身边,闻到他嘴里他刚刚偷啃的饼干的味道的时候,她还是发火了。
她格外喜欢保养自己的装备,对鞋子的重量和缓冲性能了如指掌。
她亲自调配自己的能量饮料:以鲜橙汁为主,加入柠檬,一小撮盐,一汤匙蜂蜜,一粒维他命e胶囊,一点维他命c,些许阿司匹林。
有时候,她得在头脑中做斗争,才能走出门去跑步。她要求帕特里克鼓励她。在锻炼前,她不能承受一点批评指责。换句话说,她得准备好去做准备训练。
日复一日,克里斯汀给自己增加的压力让她隔一段时间就想喝两杯。精疲力竭的时候,只要面前有酒,她就会举杯一饮而尽。
为了不毁掉自己的饮食规划,克里斯汀尽量避开她之前经常被邀请去的晚餐、聚会。
在她作为市场经理的公司里,大家察觉到了她经常缺席同事之间组织的聚餐和酒会。
大家开始觉得她无聊了,甚至小心眼,或者更糟糕:她变得理性了。大家怪罪于她年龄到了。
“理性”这个词把克里斯汀惹恼了。她恶狠狠地看着同事。
“你知道什么叫跑马拉松吗?连跑四十二公里不带停的,你觉得这很理性吗?”
同事没回话,看着她摔门离去。
这桩逸事传遍了公司。没人把这当笑话。
一天天过去,她的身体发生了变化。她的体重减轻了,肚子收紧了。对于这些转变,她只感到欢欣雀跃,她应该不假思索地减重,能减多少减多少。这个念头占据了她的头脑。她像执行一项重要任务似的执行着这项计划。
在离比赛几周前,她达到了平均12.2公里/小时的速度。她不再允许有人跑在她前面。如果有的话,她就会立马厚颜无耻地开始加速。她从旁边超过对方,为了显得自然,她会尽量迈开步伐,她太在意别人的目光了。
克里斯汀喜欢在僻静的地方跑步。她需要孤独。这让她远离巴黎森林和大公园里的常见路线。她找到了一条从巴黎通往塞纳-圣但尼郊区的运河小道。运河静悄悄地流向乡村。
有时候,为了分散注意力,忘掉痛苦,她会想象巴黎被占领了,而只有她知道出路。
她在运河边上遇到了这个社会的边缘人。流浪汉,罗姆人的营地。
下雨的时候,这里变得阴森起来。
在这片离巴黎几公里的荒地上,男人和女人们生活在这里,住在挡风玻璃碎掉的车架子里。有的人用铁皮和旧纸板搭起了窝棚。他们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蜷缩在垃圾堆里。这让她想到住在洞穴里的熊。有上千个人。当她说起来的时候,没人相信她。
有天很冷,阴雨绵绵,在乌尔克运河小道上,她感觉自己孤身一人。她已经跑了十四公里了,回去还要跑同样的距离。
她瞥到路边有一个金色眼睛的年轻女孩。她应该有二十来岁。她双手颤抖着,试图点燃一段木柴。雨落在她的肩上,她的身上散发出一缕细细的汽雾。她和克里斯汀的眼神交汇。克里斯汀感觉不舒服,随后继续上路了。跑出几米之后,她停下来转过身,犹豫着。她望着那间棚屋。尽管地上堆满了垃圾和超市包装盒,这间棚屋还是看起来比其它的更有艺术气息,更女性化。一阵尿味袭来,她重新上路了,头脑中萦绕着这副原始女性的图像,失落的夏娃。
跑到高速路大桥下,克里斯汀休息了一会。
巨大黑暗的桥拱掩盖了声音。除了远处的汽车和驶过她头顶的卡车的隆隆声,她周围像教堂一般寂静。
在她身边,在铁丝网后面,垃圾堆里住着上百个无形的、熟睡的灵魂。十几个简陋小锅冒着青烟。粘稠的空气中弥漫着浓烟。
克里斯汀盯着运河里的水。水从桥上高处流下,落在她不远处的一个大水洼里。水声异常巨大。她突然看到旁边有个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一个她刚才没注意到的男人从一堆杂物里站起身来。他手里拿着一罐啤酒。
克里斯汀头发竖立,像被电击一样一跃而起。她憋着没有喊出来。男人挡住了她的去路,张开双臂,假装想要和她跳舞。她被恐惧攫住了,她跳了一下,绕开了他,用最快的速度逃离了。她听到她身后那个男人发出一阵狂乱的笑声。
当晚吃饭的时候,她给帕特里克讲了她的遭遇。她丈夫擦了擦嘴,建议她以后还是去公园里跑步。就跟别人一样。
“要是我不会跑步的话,我可能没法逃走。”她说。
”要是你不跑步的话,你也不会遇到那个家伙。”
离马拉松还有两天。对克里斯汀来说,这个周五晚上是她好好睡觉的最后机会了。明天是比赛前夜,她肯定辗转难眠。
因此,在晚上快七点的时候,帕特里克在电话里说的话让她怒火中烧。她听见他说:
她走到客厅见他,怒目圆睁。
帕特里克转向她妻子说:“家里还有香槟吗?”
克里斯汀跌坐在沙发上,哭了起来。
“今天晚上不行!我必须睡觉!”
最后她平静下来。入口的门铃响起的时候,她脸上已经没有一点怒气了。
穆里尔和艾蒂安比克里斯汀大五岁。她想着,她也到了当奶奶的年纪了。她皱起眉,把第一杯香槟一饮而尽......
她的比赛被大家抛在脑后了。
周六,比赛前夜,让克里斯汀觉得不真实。她状态很差,像在倒时差,除了比赛之外没法想别的。她反复想着她的疲惫和可能的失败。
她已经起跑了。她给自己打响了发令枪。
当帕特里克和孩子们和她说话的时候,她漫不经心地回话。他们笑她。
她想着她的跑鞋,想着要在易磨损的部位涂的防磨膏:脚上,大腿内侧,乳房顶端,为了不至于磨出血。她重新计算着到达各个距离要喝的能量饮料。为了不弄混,她在上面用黑色记号笔标上了在几公里处要喝。出发前喝青柠味的。十公里处,苹果味的。二十公里,再喝一次苹果味的。之后她就得喝口味最重的,百香果味的。味道很冲,但她知道这能救她的命。
因为从二十二公里开始,就到了比赛最艰巨的部分。所谓的“撞墙”。
选手的体力会急速下降。大部分选手弃赛都是在这个时候。这时需要从“精神”上汲取力量。这是考验意志的时刻。比过赛的人说马拉松从这里才真正开始,在第二十二公里的时候。
克里斯汀等不及要见识见识这该死的墙了。她要量量它有多高。
周六晚上,她最后称了一次体重。她总共减掉了十二公斤。陶醉于这项成就,这种自我掌控力,她这天吃的很少。不出意料,她没能入睡。由于全身心投入马拉松里,她对这周日以后没做任何打算。她对之后的事毫不关心。
弗兰克·维戈特,马拉松选手:
我和这个女人在同一班巴士上,在“村”里我们把随身物品放进大垃圾袋里之后,其中一辆接送客车把我们带到了出发点,那边有供给站,有人主持活动什么的...... 巴士是专门给马拉松选手准备的。小孩子们看到我们背后的蓝色号码布,就指给他们爸妈看。
这个女人,她叫克里斯汀·尤文,是吧?嗯,当我看到她上车的时候,我立马就觉得厌恶。她在我旁边的空位坐下。她没跟我说一句话。可能她在生气吧。她是我们车上唯一的女性。不过那个时候,我们很想彼此聊聊,这样能宽宽心,放松一下。
外面气温只有四度。我们穿着短袖,把在“村”里发的垃圾袋像披风一样披在身上稍微保保暖,看着树梢刮过的风。她呢,她身上什么也没带,没有塑料袋,只穿了运动衫,胸前别着她的号码布。我寻思,她应该是觉得身上挂个垃圾袋走来走去太难看了。然后,她站到起跑线的时候已经快冻僵了,她身体可不太结实......
跑马拉松的时候我们当然相互竞争,这毕竟是个比赛。但是因为我们要一块熬三四五个小时,有时候要六小时,我们之间产生一种连结,凝聚力,就跟政客们说的那样!一个人孤零零地跑马拉松是很危险的。在一个小团队里跑得更有力。有时候前面的伙计流的汗会溅到你身上,跟打仗一样!别人不会让你失望的!他们是你的伙伴!他们给你挡风!他们跟你一样难受地皱脸!你比爱你的孩子还爱他们!
但是这个女人,她根本不这样,我不骗你!
我呢,我跟想在三小时三十分跑完的那堆人在一块,在我的领跑员旁边。领跑员,就是背上挂着那种旗子的男孩女孩,好让我们能远远看见。他们负责在给定的时间跑完全程。这样的话,我们对要花的时间就有了参照。我们会尽量跟上。
你们这位克里斯汀,她跟三小时十五分的那组在一起。但是因为她想尽可能地靠近领跑员,她经过的时候撞到我了。我有点生气,但也没说什么。没用的。马拉松可太长了。开始的一段不是最重要的。
发令枪响了,所有人都向前冲。现在想想我还激动!
很快,到两公里的时候,三小时十五分的人拉开距离了,到三公里,已经看不见他们人影了。但是我们这群三小时三十分的,我们跑得也很快,我跟你说。为了让身体热起来,你懂吗?
我顺利跑完了前十五公里。远处有消防车,警察,救护车,悬闪灯闪着光。
刚好到十八公里的时候,我看见她了。她躺在地上,我一眼看出是那个女人。就是她身上颜色全变了。她全身灰色。是真的灰色,跟人行道的水泥地一样。两个红十字会的家伙在给她做心脏起搏。都快把她肋骨压断了!但是其他人,消防员那些人,他们都站着不动。我想,不会吧,她应该不会死了吧?我没减速,我在比赛呢。跑马拉松比赛不能就这么停下。呃,这可能听着有点奇怪,但是我继续跑,把这事忘掉了。直到终点的时候有人告诉我有个人死了。
还是挺搞笑的。
西尔维,领跑员:
这是我第五次当领跑员了。我们提供的是心理上的支持。我们在比赛的时候和选手说话,鼓励他们。我身边总是有一小群人跟着,慢慢地,会有几个人掉队。在终点,我看着我不认识的男孩女孩过来和我拥抱,哭着感谢我。你知道,这非常感人。
这个可怜的女人从一开始就紧贴着我。她的手臂老是碰到我。我差点就要和她说点什么了,但是,要是你能看到她当时的眼神...... 我对自己说,没事,她会分开的。她用手肘挤了几下。我们当时的速度超过十三公里每小时,这么做很危险。
到第十六公里的时候,她果然和我分开了!不过她加速了!火箭一样!不再和她挤在一块让我松了口气,但是我还是追上她,朝她喊,让她还是和我们待在一起,现在冲刺太早了。我敢肯定我听到她说:”你又不是我妈!”我像被打了一巴掌。
她在远处消失了。我知道我们很快就会看到她、超过她的,但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当我跑过第十八公里的时候,就是她死的地方,我没太看清楚。我没认出她。有群人围着一个躺在地上的人,我只是想:又一个弃赛的,起跑跑得太快的那种人。我听到警报到处响,但我完全没想到是她。我们没拉低平均成绩......
我不明白我们怎么能给这种人发许可参赛。
来源:统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