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颗槐树已经有七八十岁了,树皮粗糙得像老人的脸。小时候,我和村里的孩子们在这儿捉迷藏,如今那些孩子大都去了城里,只剩下我这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还守着这片土地。
天气闷热,我一个人坐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抽烟。
这颗槐树已经有七八十岁了,树皮粗糙得像老人的脸。小时候,我和村里的孩子们在这儿捉迷藏,如今那些孩子大都去了城里,只剩下我这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还守着这片土地。
我叫李明山,就住在前面那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土砖房。说是土砖房,其实也就是七十年代盖的,比不上现在村里新起的小洋楼。
“明山,又在这儿发呆呢?”
村支书老赵骑着他那辆掉了漆的自行车经过,车筐里装着几根黄瓜和一捆空心菜,估计是菜地里刚摘的。
“嗯,歇会儿。”我掐灭了烟头,随手塞进裤兜里那个用来装烟头的旧口香糖盒。
老赵叹了口气,从车筐里抽出两根黄瓜递给我:“听说小芳要和你离婚?”
消息传得真快,我和小芳昨天才吵完架。
“是啊,嫌我穷呗。”我接过黄瓜,随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咬了一口,脆生生的。
“她娘家是镇上开超市的,见过世面。你这…”老赵欲言又止。
我理解他的意思。确实,我家条件差,种几亩薄田,一年到头也攒不下什么钱。小芳镇上超市帮着她爸妈收银,每天见的都是钱,眼界自然不一样了。
其实我和小芳结婚七年了,刚开始也挺好的。
她是通过媒人介绍认识的,当时她爸妈不太同意,觉得我家条件太差。但小芳看我老实,愿意跟我过。我心里感激她,更加努力地干活,希望能让她过上好日子。
这几年,随着镇上发展起来,村里也有了变化。不少人家盖起了二层小楼,买了小轿车。而我家还是那栋老房子,夏天漏雨,冬天透风。小芳的抱怨也越来越多。
“你看看隔壁张家,人家孩子都上私立学校了,咱家冬天连暖气都舍不得开!”
“我同学问我住哪,我都不好意思说住土房子!”
昨天她直接把话挑明了:“离婚吧,我实在受不了这种日子了。”
“你打算怎么办?”老赵问我。
我抬头看了看远处的老房子,灰扑扑的外墙上爬着几缕野藤。
“卖了吧,反正留着也没用。”
老赵眼睛一亮:“真卖?那地段不错啊,靠近村口,以后村里要是通公路,升值空间大着呢。”
我苦笑:“还升值,现在能卖几个钱就不错了。小芳都离不离的,我哪有心思想这些。”
老赵拍拍我肩膀:“行吧,有人问我会介绍给你。”
我点点头,心里五味杂陈。那可是爷爷留下来的老房子啊。
晚上回家,小芳正收拾衣服,看样子是要回娘家。
“我跟我妈说了,她让我先回去住几天。”她头也不抬地说。
我看着她忙碌的背影,突然觉得很陌生。曾经那个嫁给我时满脸幸福的姑娘,如今眼中只有嫌弃。
“我准备把房子卖了。”我说。
小芳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头来:“真的?”
“嗯,反正留着也是糟践,卖了分钱,你也能拿一半。”
小芳皱眉:“那房子能值几个钱?”
我没说话。确实,在现在人眼里,这老房子不值钱。但它承载了我的童年,我爷爷的一生,还有我们短暂的婚姻。
“随你吧。”小芳提着包出门了,连一句”再见”都没留下。
院子里,菜地角落的那株老月季开了花,粉红色的,是爷爷生前最喜欢的。
两天后,老赵给我介绍了个买家,是县城开发商的人,姓王。
“这位是李明山,房子就是他的。”老赵介绍道。
王总戴着墨镜,西装革履,和我们这些穿着短袖背心的村民形成鲜明对比。
“房子我看过了,位置不错,但太旧了,只能拆了重建。”王总开门见山,“我们准备在这一片开发民宿,你这个位置正好在入口处。”
我心里一阵刺痛。爷爷的房子要被拆了。
“价格的话…”王总顿了顿,“考虑到拆迁成本,十五万,一次性付清。”
老赵在旁边低声说:“不少了,村里别的老房子才卖十万左右。”
我点点头:“行吧,什么时候能给钱?”
“合同签了就给。不过…”王总环顾四周,“房子得先清空,地基也要挖出来。我们计划下周开工。”
清理房子是件痛苦的事情。
每一件物品都承载着记忆。爷爷用了一辈子的老藤椅,奶奶织的毛毯,爸妈结婚时的老照片,还有我和小芳的结婚证…
小芳回来帮忙,但主要是为了分家产。她挑了几件值钱的东西,其余的都不要。
“这些破烂就别留了,到时候拖到新家还得占地方。”她说。
我没吭声,默默地把爷爷的旧皮带和烟袋收进了纸箱。
拆房子那天,我请了村里的几个年轻人来帮忙。房子年久失修,拆起来并不难。墙体倒了,露出里面发黄的报纸墙皮。那是七十年代贴的,上面还有”大力发展农业生产”的标语。
小芳站在一旁看着,似乎有些触动:“这房子还挺有年头的。”
“爷爷三十岁那年盖的,用的是自家地里的土和附近山上的石头。”我说,“那时候他刚结婚。”
小芳沉默了。可能是想到我们也曾在这房子里开始婚姻。
拆到下午,只剩下地基了。按照合同要求,我们需要把地基也挖开,方便开发商直接打新地基。
村里的李大力开着小挖掘机来帮忙。机器轰鸣着,一铲一铲地挖着祖辈留下的地基。
“当心点,别太猛!”我冲李大力喊道。虽然房子要卖,但这毕竟是爷爷一砖一瓦垒起来的。
挖到一半时,挖掘机突然发出一声闷响,好像撞到了什么硬物。
“怎么回事?”我走过去问。
李大力停下机器,跳下来看:“好像挖到东西了,听声音不像石头。”
我们几个围上去,用铁锹清理周围的泥土。渐渐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露了出来。
“这是…缸?”
泥土被清理干净后,我们看清了,是一口大缸,黑陶的,看起来年代久远。
“这不会是古董吧?”小芳突然紧张起来。
我摇摇头:“不知道,得挖出来看看。”
几个人合力,小心翼翼地将大缸从地里挖出来。缸很重,估计有七八十斤,表面有细密的纹路,看起来确实不简单。
“打开看看!”有人催促道。
我犹豫了。如果真是古董,那就属于国家文物了。但如果只是普通老物件呢?
最终,我决定打开看看。几个人帮忙,小心地撬开了缸盖。
一阵土腥味扑面而来。缸里塞满了黄褐色的布包。
“这是什么?”
我小心地取出一个布包,手有些颤抖。解开后,我们都惊呆了。
里面是一叠叠旧版人民币和几块金元宝!
“天啊!”小芳惊叫起来,“这是宝贝啊!”
我们又打开几个布包,全是钱和金银首饰。有民国时期的银元,解放初期的纸币,还有几枚看起来更古老的铜钱。
李大力吞了吞口水:“明山,你发财了!”
发现宝藏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村。老赵第一时间赶来,看到满地的金银后倒吸一口凉气:“这得值多少钱啊!”
我其实也蒙了。爷爷从没提过家里有宝贝,这些东西是哪来的?
晚上,我把值钱的东西暂时存放在老赵家的保险柜里,然后独自回到半拆的老房子旁。月光下,残垣断壁显得格外凄凉。
我摸出爷爷的旧烟袋,填了些烟丝,点上,学着爷爷的样子抽起旱烟来。烟雾缭绕中,仿佛看到爷爷坐在门前的石凳上,讲那些过去的故事。
“爷爷,这些东西是您留下的吗?”我低声问。
风吹过废墟,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爷爷的回答。
小芳也来了,站在不远处,欲言又止。
“你…”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些东西值多少钱?”她直截了当地问。
我苦笑:“不知道,得找专业人士鉴定。不过看样子,应该不少。”
她沉默了一会儿:“我们…还离婚吗?”
月光下,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能感觉到她语气中的犹豫。我忽然明白了什么。
“小芳,钱不是问题的解决方案。”我深吸一口气,“即使没有这些宝贝,总有一天我也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但如果你只在乎钱…”
她低下头,没有反驳。
第二天,我联系了县博物馆的专家来鉴定。
“这些东西大部分是民国时期的,有很高的收藏价值。”专家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检查着,“尤其是这几枚金元宝,纯度很高,市场价值不菲。”
“那…大概值多少钱?”老赵迫不及待地问。
专家思考了一下:“保守估计,两百多万吧。但如果通过正规渠道拍卖,可能会更高。”
两百多万!在我们村,这绝对是一笔巨款。村里条件最好的张家盖楼也就花了四五十万。
小芳站在一旁,眼睛亮得吓人。
“不过,”专家话锋一转,“这口缸本身也很有价值,应该是宋代的黑釉缸,属于文物。按照规定,发现文物应该上报国家。”
我点点头:“我明白,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老赵拉我到一边,小声说:“明山,上报了就没那么多钱了,国家只给奖励…”
我打断他:“爷爷在天上看着呢,他老人家一辈子正直,我不能给他丢脸。”
小芳的表情有些复杂。
那天晚上,我回到村支书家,从他柜子里拿出爷爷的日记本。这是我清理房子时发现的,但一直没时间看。
翻开泛黄的纸页,爷爷苍劲的字迹映入眼帘:
“1958年8月15日,收秋后,我决定将祖上传下来的金银埋在新房地基下。这些年天灾人祸不断,藏在地下最安全。等孙子长大成人,再告诉他这个秘密。”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爷爷是想把这些财富留给我啊!可他1978年就去世了,那时我才刚出生,他没来得及告诉我这个秘密。
接下来的日记讲述了这些财宝的来源。原来我们李家在解放前是当地的富户,后来因为各种原因家道中落。这些财宝是祖上几代人攒下来的。
“让后人记住,财富乃身外之物,做人要正直善良,这才是真正的传家宝。”爷爷在日记最后这样写道。
我合上日记,心中释然。
接下来的日子忙碌而充实。黑陶缸被鉴定为宋代文物,由国家收藏。作为发现者,我获得了不菲的奖励。至于那些金银财宝,经过合法评估和拍卖,最终换成了一百八十多万现金。
王总的民宿项目还在进行,不过地址换到了村西头。我用一部分钱,在村东头盖了一栋新房子,不是那种豪华的洋楼,而是具有传统特色的砖木结构,还专门移植了老房子院子里那株月季。
“这房子真好看。”村里人都这么评价。
小芳呢?她没有提离婚的事,但我们之间的隔阂依然存在。
“你打算怎么用这些钱?”有一天晚上,小芳问我。
“一部分投资个小生意,给咱们长期收入;一部分给村里修路、建图书馆;还有一部分,我想成立个奖学金,帮助村里的孩子上学。”
小芳皱眉:“就不能买辆好车?或者在县城买套房?”
我摇摇头:“爷爷说了,财富是身外之物。我们应该用它做些有意义的事。”
小芳沉默了。
第二天早上,我发现小芳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你真的要走?”我问。
她点点头:“我们不合适。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追求。”
我没有挽留。这段婚姻,可能从一开始就错了。她要的,从来不是我这个人。
“财产我会给你一半。”我说。
她愣了一下:“不用了。我只带走我的嫁妆。”说完,她提着行李走出了门。
我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村口的老槐树下。那天的阳光特别好,照在新房子的屋顶上,金灿灿的。
有时候,失去也是一种获得吧。
三年后。
村里的变化挺大。新修的柏油路直通县城,村民活动中心和图书馆建起来了,村口还开了家农家乐,每到周末,城里人开车来吃饭、采摘,村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我的小日子过得不错。用一部分钱在镇上开了家农产品专卖店,卖村里的土特产,生意越做越大,还带动了不少村民致富。
至于小芳,听说她去了广州,嫁给了一个开厂的老板。偶尔会有人提起她,但那感觉已经很遥远了。
这天早上,我骑着电动车从镇上回来,远远地看见村口老槐树下站着个人。
是老赵。
“明山,有人找你。”他神秘地笑着。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见一个穿着朴素的姑娘站在我家门口,手里提着个小包。
“这是李老师家吗?”她怯生生地问。
“是啊,我就是李明山。你是…”
“我叫张小红,是您资助的大学生。”姑娘腼腆地说,“我来看望您。”
我恍然大悟,笑着请她进屋。这是村里第一个考上重点大学的孩子,我通过奖学金资助了她四年学费。
“老师,多亏了您,我才能完成学业。现在我考上了研究生,以后也想回来建设家乡。”张小红真诚地说。
听着她的话,看着她明亮的眼睛,我突然明白了爷爷的心意。
财富的真正价值,不在于它能让你住多大的房子,开多好的车,而在于它能点亮多少人的希望,温暖多少人的心灵。
门外,那株从老屋移来的月季又开花了,比往年开得更旺。我仿佛看到爷爷在微笑。
那口埋在地基下的大缸,装的不只是金银财宝,还有几代人的智慧和传承。
有些东西,看似失去了,其实永远不会消失。
就像老房子已经不在了,但它的故事和精神,将一直延续下去。
来源:默默Mo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