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撑了把伞站在许沉身边,将伞倾斜到他的头顶,自己的肩膀反而淋湿了。
赵延安把我当成礼物送给京圈大佬许沉那天,我哭着求他。
青梅竹马十七年,我以为他对我会有那么一丝情意。
可他仍拨开了我的手,他说:「乖,以后我会去接你。」
四年蛰伏,一朝登天。
赵延安手掌整个京北商圈那天,他来许家接我。
许家落寞了,就连许沉也因为一场意外再也站不起来。
我站在许沉的轮椅旁边,躲开了赵延安的手。
他变了脸色,咬牙笑道:「许沉现在就是一个废人……」
「我不在乎。」我看着赵延安,也笑了,「我爱他。」
一向冷静自持的赵总第一次大庭广众下失了分寸,发了疯。
1
许家的临江别墅被强行拍卖,买家是赵延安。
我们搬离别墅那天,是个雨天。
我撑了把伞站在许沉身边,将伞倾斜到他的头顶,自己的肩膀反而淋湿了。
有人在从别墅里往外搬着东西,大箱小箱。
自从许家破产后,资金几乎全都拿来抵了债,佣人也都遣散了。
这些人都是临时雇来的。
我低头看了眼坐在轮椅上却依旧矜贵得体的男人,眸光微动。
谁能想到,不久前还在京北呼风唤雨的许沉会在眨眼间失去所有。
财产,包括一具健康的身体。
他在半年前出了车祸,下半身瘫痪,再也站不起来。
一阵刹车声从院外传来。
我转头看去,只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院外。
有保镖快步过去替后座的人开门撑伞。
赵延安弯腰从车上下来,抬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抬头看过来。
隔着层层雨幕,我跟他四目相对。
赵延安似乎没怎么变,但又好像变化很大。
没了青涩的少年气,剩下的,只有让人猜不透看不明的城府。
我的记忆突然被拉回到了四年前。
我记得,四年前,赵延安把我送给许沉的那天,似乎也是个雨天……
2
赵延安是我爸妈从福利院领养回来的孩子。
他孤僻,寡言,对这个家没有半点归属感。
我的父母都是中学老师,他们善良又有耐心,也许是同情赵延安的遭遇,他们对他倾注了不少的爱。
几乎把他当成了亲生儿子。
我也叫了他很多年的哥哥。
对于我这个有些烦人且动不动就哭的妹妹,赵延安起初真的很不喜欢我。
但是他还是会在放学时骑车等在校门口,接着我一起回家。
也会在我被外面的小混混欺负时,拿着棍子替我报复回来……
我高中毕业那年,十七岁,赵延安二十岁。
也就在那一年,我的父母因为学校实验室的一场火灾意外丧生。
我成了孤儿,跟赵延安一样的孤儿。
我拿着父母的赔偿金去上了京北上了大学,赵延安跟着我来了京北。
他在我大学旁租了一个小房子,在附近找了个工作,顺便照顾我。
那时的我因为父母的去世性情大变,整个人情绪非常不稳定,反倒是一向冷漠孤僻的赵延安开始变得耐心温和。
他不厌其烦地询问我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偶尔会带我去游乐园,去打卡网红餐厅。
有时候在路上遇到我的同学,他们都会理所当然地以为我们是情侣。
我常常因他们的误会羞红了脸。
赵延安则会解释,说他是我的哥哥。
每次听到他的解释,我心头都会涌出一丝酸涩。
就这样,我们在京北的小小出租屋里度过了还算温馨和平的四年。
二十二岁那年,我大学毕业,也就是在那一年,我的人生彻底走向了另一个岔路口。
赵延安被亲生父母找到了。
他是京北豪门赵家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而赵家正儿八经的少爷去年在国外被枪杀,赵延安的出现,意味着赵家未来家主的位置走向开始变得扑朔迷离。
赵延安隔了一个月才跟我说这件事。
他把我带回了赵家。
他说他现在的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连带着,与他关系亲密的我也是被多方势力盯着。
赵延安在赵家的日子并不好过,如履薄冰,短短数月就被人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试图暗杀,进了三次医院。
他常常在睡梦中惊醒,然后睁着眼睛不敢睡觉。
他只有在我身边,拉着我的手才会安心地睡一会儿。
对于我跟他的关系,赵家的人有一个共识。
玩物罢了。
就像孩子小时候的阿贝贝,因为习惯了,所以割舍不下。
并不是那个阿贝贝有多么罕见难得,只是因为习惯了。
而一旦他有了更喜欢,更想要的东西,这个阿贝贝就会被淘汰,然后毫不犹豫地被扔掉。
其间赵家组织的一场宴会,赵延安带着我出席,有个刚从国外回国的小少爷看见了我。
他脱口而出:「这姑娘跟许四爷那个早逝的未婚妻长得有点像。」
许四爷,京北顶级豪门许家家主,许沉。
众人皆打量着我。
赵延安把我护在身后,笑着转移了话题。
在那时,他还是护着我的。
直到回到赵家的第三年,赵延安开始变了。
因为得到了那一点权势让他尝到了不一样的滋味。
他开始渴望权势,渴望爬得更高。
他开始频繁地应酬社交,商业宴会上他长袖善舞,露足了脸。
渐渐地,他也不再需要我的陪伴也能一夜好眠。
有高科技的药品可以让他缓解压力。
也有猎奇刺激的活动让他得到充分的放松。
我在他身边的存在感也变得越来越低。
我曾向他提过,我说我想离开赵家,我想出去过自己的生活。
赵延安沉默许久,最后拉着我的手,嘴上说着让我再考虑考虑,可语气却在告诉我,不要无理取闹。
3
结交到许家,是赵延安辛苦布局半年的结果。
一项至关重要的项目把握在这个京北顶级豪门的手里。
赵延安想借着这个机会往上爬,他想他在赵家的地位再无人质疑,也无人替代。
……
一场晚宴结束,赵延安喝得烂醉如泥。
他一如往常地待在我的房间。
不说话,也没什么动作。
只静静地拉着我的手,把脸埋在我的手心。
「阿年……」
他的声音低哑着,喊我名字时尾音微微上扬。
「我送你去个好地方吧?」
他抬头看着我,眼神清明,他说,许家家主许沉身边缺个秘书,而我正好是金融院校毕业,他想推荐我去许沉身边。
他说,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但没说清楚,这机会是于我,还是于他。
后来我才知道,那场晚宴上,赵延安无意间把夹着我照片的怀表落在了现场。
好巧不巧,被许沉看见了。
许沉似乎对我,有点兴趣。
我反应了好久才回过神来,赵延安是想把我当成人情送出去。
我吓坏了,直接拒绝。
我甚至想半夜离开赵家,去哪里都好,我有手有脚,总归饿不死。
「阿年。」赵延安喊了我一声,「上个月你二叔打来个电话,说是奶奶住院了。」
我停下了脚步。
「我已经派人把她老人家接来了京北,给她安排了最好的医院。
「阿年,奶奶总说你是她最得意的孙女……你进了许家后前途必定一片光明,奶奶想必也能高兴,这不好吗?」
他依旧温声细语,可我却听得冒了冷汗。
赵延安从后面过来轻轻抱了抱我。
他把下巴搭在我的肩膀上:
「阿年,你帮帮哥……
「哥真的没有办法了,只要拿下这个项目,以后真的……再也没人能瞧不起我了。」
4
他送我去许家那天,黑云压城。
雨下得很大。
临下车时,我真的后悔了。
我不想去许家,听闻许家那位家主性子古怪,手里沾了不少人命。
我怕他。
我拉着赵延安的胳膊:「我不想去了,你让我跟在你身边吧。
「我可以做很多事,我会帮到你的!」
赵延安看着我,一点点抽出了他的胳膊。
他伸手抚摸着我的头发:「乖,以后我一定会来接你的。」
我站在许家的临江别墅前,看着赵延安坐进车里头也不回。
「哥!」
我撕心裂肺地喊他,可他却恍若未闻。
车子驶离了我的视线。
我那时就知道,我已经被他抛弃了。
四年蛰伏,一朝登天。
如今的赵延安再也不是那个人人瞧不起的私生子。
他坐上了赵家家主的位置,还联合齐家设局让许家栽了一个大跟头。
如今的京北,没人再敢瞧不起他。
赵延安得偿所愿。
雨一直未停。
我的思绪回笼。
视线里,赵延安穿着灰色大衣,一步步朝我走近。
他嘴角带着笑。
还如以前那样喊我:「阿年。」
我静静地看着他,没说话。
赵延安取下手上的黑色手套,他修长的手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
是他这么多年死里逃生的象征。
他朝我伸手:「哥来带你回家了。」
我看了看他的手,冲他摇了摇头。
赵延安手指微颤。
他似乎才注意到坐在轮椅上的男人,露出吃惊的表情:「许四爷?真是不好意思,我居然才看见你。」
许沉张了张嘴,却只溢出阵阵咳嗽声。
我弯腰将许沉腿上的毯子往上提了提,细心替他整理好。
也不知道哪里刺激到了赵延安,他突然就来了火:
「陶年。」
声音低沉,带了些隐隐火气。
我抬眸看向他:「赵总有话直说,四爷身子弱,不能在外久留。」
赵延安的视线在我与许沉间来回打量。
我听见他的嗤笑声:「他现在……就是个废人。
「陶年,你跟着一个废人,图什么?」
许沉敛下眉眼,脸色更苍白了几分。
我把许沉送到车里,替他关上车门,然后打伞走向赵延安。
见我朝他过去,赵延安的脸色好看了些:
「跟我回去,我会让你进赵家的公司,以后,只要有我在,便没人敢看轻你。」
这话,他要是早说四年,那我怕是真会对他死心塌地一辈子。
可如今,我却笑着朝他摇头:
「我来,只是来回答赵总方才的问题。
「四爷如今没落了,可我依旧愿意跟着他,我不图他的权势,不图金钱,我……」
「闭嘴!」赵延安低吼出声,脸颊肌肉紧绷着,再抬眸时,眼底微红,「阿年,不要再说了。」
他又开始笑:「跟我回去,我既往不咎。」
「我爱他。」
我说:「我爱许沉。」
5
坐进车里,许沉侧头看了我一眼。
我系上安全带,问他:「四爷看什么?」
许沉移开眼,低低地笑着:「我在看,曾经那个看到我就忍不住哆嗦的小女孩,居然也练就了一身好演技。」
我没说话。
倚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长舒了一口气。
额头浮上一层薄汗,胃部一阵绞痛。
钻心地疼。
车子慢悠悠往京郊开着。
许沉看着窗外,点点雨滴砸在车窗上,汇聚成线,形成雨帘。
等我缓过来后,他才开口:「为什么不告诉赵延安你生病了?」
我沉默了几秒,就在他以为我不会开口时,我却出了声:
「告诉他我就能好了吗?」
四年前赵延安把我送到许宅之后,我因整日惶惶不安,根本吃不进去饭。
短短一个月,瘦了十几斤。
也许身体就是那个时候搞坏的。
后来,为了能在许沉身边站稳脚跟,我努力工作,提升自己,努力让自己跟上他们这些大人物的节奏。
我逼自己,也对自己够狠。
于是,好好吃饭这种小事,被我抛却在九霄云外。
所以,现在我遭报应了。
不告诉赵延安这件事,我有自己的考量。
直觉告诉我,若他知道了,我反而更不得安生。
赵延安这人有着骨子里的偏执。
若是他知道我时日无多,他不会放过我,会把我捆在他身边,直到我死。
但我,实在是不愿意再跟赵延安有一丝一毫的牵扯。
余下的时间,我想自己好好活。
我闭上眼睛,默默消化着身体传来的痛楚。
……
京郊小院是许沉个人名下为数不多还留着的房产之一。
我作为许沉的贴身秘书,也跟着住了过去。
说是贴身秘书,其实更像是私人管家。
许沉答应了我,这是我替他工作的最后一个月。
等这月结束,他会放我自由。
我期待已久的,自由。
搬到京郊小院的第二周,我接到了京北顶级私人医院的电话。
「你好,是陶小姐吗?刘琴女士当年在医院留下了一些东西,您方便过来取一下吗?」
我手指猛地一紧,仔细询问清楚后,就跟许沉告了假,前往医院。
刘琴女士,是我的奶奶。
四年前,她被赵延安接来京北,悉心疗养,可还是没能撑过一年。
她去世的事,我一直不知道。
赵延安瞒着我。
直到有次我满心欢喜攒了三天假期想去好好陪陪她,却被告知,她已经去世许久。
也是从那时起,对赵延安,我从怨,变成了恨。
奶奶留下的东西,我无论如何都要去拿回来的。
可等我到了医院,找到给我打电话的那位医生。
他却有些抱歉地看着我:
「不好意思陶小姐,刘琴女士的遗物已经被取走了。」
我皱眉追问:「被谁取走了?我接到电话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
「是这样,我们护士给当初刘琴女士的监护人先打的电话,那边迟迟没给回应,才几经辗转联系到您,可在刚刚您来之前,刘琴女士的监护人已经过来把东西取走了。」
他翻看着手中的记录:「是一位姓赵的先生。」
我踉跄后退了一步。
脑子有一瞬间眩晕。
赵延安……
6
我是在星海会所的顶层包厢找到赵延安的。
他看着我,笑得戏谑:「果然,要不是为了奶奶的遗物,你就真主动不会来找我。」
他身边坐着两个靓丽女郎,一个清纯,一个妩媚,正小心翼翼地给他倒酒。
包厢里还有几个人,穿着讲究,都是京北有权有势的豪门少爷。
其中一人我认识。
齐家小少爷,齐林。
赵家联合齐家搞垮了许沉,所以此时,这两家正交好。
所以一群人里,齐林的姿态也最为放松。
他懒散地靠在沙发上,醉眼迷离地看我一眼。
「哟,赵总,这就是你那白眼狼妹妹?」
赵延安盯着我不说话。
我也没理齐林,只再次重复了一句:「把我奶奶的遗物还给我。」
赵延安吸了口烟,而后缓缓吐出,缭绕烟雾下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滚!」
齐林笑了:「赵总,你也太凶了,这么好看一妹妹,你至于吗?」
他踉跄着站起来,朝我走来。
伸手要来揽我肩膀:「来妹妹,有什么事你跟我说……」
他手还没碰到我,就被人一把扼住。
齐林皱眉回头,看到脸色并不好的赵延安。
赵延安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让你们滚。」
包厢里人作鸟兽散,很快就只剩下我与他。
赵延安斜睨了我一眼。
包厢里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
我攥紧了手。
赵延安再次坐在沙发上。
沉默几秒,他说:「阿年,你很久没叫过我哥了。
「你喊我一声,跟我低个头认个错,东西我给你,以后你想要的任何东西,我都可以给你。」
我看着他,扯了扯嘴角:「赵总,还有其他选项吗?」
赵延安咬了咬牙,眉眼藏满了烦戾。
他一指面前的酒杯:
「把这酒喝光,让我看到你的诚意。」
我看着那酒,手指一蜷。
那是杯长岛冰茶,四十度的烈酒,别说我这千疮百孔的胃,就是普通人一下子喝光,也会出事。
可我只犹豫了一秒,伸手便将那杯酒端了起来。
用手机查看了一下最近的医院,我呼出一口气:「希望赵总,说话算话。」
说罢,我正欲一饮而尽。
可刚碰到嘴唇的酒杯却猛地被人夺走。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玻璃炸裂开的刺耳声响。
「陶年!你真是好样的。」
赵延安气得胸膛剧烈起伏。
他狠狠看了我一眼,拿起手机发了条信息。
没过一会儿,有人推开包厢门进来了。
他将手中拎着的箱子送到我面前。
我抬眸看向赵延安。
他转身看着窗外,似乎不想再多看我一眼:
「拿着东西,滚吧。」
……
声色犬马的星海会所。
赵延安站在顶层,他看着正从楼下门口出来的女人,眼中眸色较深。
他觉得自己很卑鄙。
明明几分钟前,他才说服自己,就这样吧,放手也好,也许他们两个注定缘尽于此。
可此时,他看着她的背影。
原先的想法被全部推翻否定。
不能放手,他死也不放手。
7
我刚走出星海会所没多久,就在路边被人捂住嘴拖进了一辆面包车。
捂着我嘴的纸巾里味道刺鼻,我只闻了一口,意识就开始模糊,没过多久,我就彻底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我已经在赵延安的私人别墅。
身上穿着蚕丝睡衣,入眼装修奢华而又陌生。
我光着脚踩在毯子上,走到落地窗前,伸手拉开了窗帘。
底下是个很大的花园,有人在修剪花枝。
起初的慌乱之后,我很快平静下来。
我尝试去开门,可不出意料,门窗都被锁死了。
在里面根本打不开。
我喘着气,站在门后。
还没有下一步动作,面前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一个佣人模样的女孩端着饭菜进来了。
她没看我一眼,放下饭菜就走。
我瞥了眼门口,站着一个保镖。
这是多怕我跑了。
赵延安,还真是再次刷新了我对他的认知。
我拽着那个要关门的女佣:「赵延安呢?让他来见我。」
女佣惊慌失措地拨开我的手。
随后门被狠狠关上,我恼怒地砸了下门:「赵延安!」
可无论我在里面多么歇斯底里,外面依旧没给任何反应。
我觉得自己像是被当成了一个透明人。
这种被忽视又被控制的感觉,让我心慌得厉害。
接下来的几天,我还是没有见到赵延安。
每天一日三餐都有人来给我送吃的。
这间套房极大,浴室客厅一应俱全。
我就这样被囚禁般过了四天。
直到第五天夜里。
凌晨一点,我刚有一点困意,便听见房门被人拧开。
那点困意一扫而空,我直接翻身坐起。
房间里没开灯,我看见一个影子正站在门口。
即使看不见他的脸,即使他没有出声,可我还是认出了他。
赵延安。
他脚步虚浮,慢慢走了进来。
我正要下床,他却快走了两下,猛地抓着我的手腕,将我整个人带着砸进了柔软的床里。
脑子眩晕一瞬,我闻到了浓重的酒气。
赵延安翻身将我搂进怀里,嘴里喊着:「阿年,哥有点难受。」
我愣了一下,思绪瞬间被拉回到几年前。
那时赵延安刚回赵家,为了拉拢人心扩宽人脉,常常出去应酬。
所以喝到烂醉如泥是常有的事。
那时候,他就习惯来找我,朝我抱怨倾诉:「「念年94422」阿年,哥喝多了,有点难受……」
我总会心疼他。
给他准备醒酒汤,用温热的毛巾给他擦脸擦手。
忙活大半夜,只为了让他一夜好眠。
如今,我感受着贴在我背后的那具灼热身体,心里只有满满的厌恶。
我挣开他的手,从床上翻了下去。
没再看他一眼,我径直走到房门前,拉开门的那一瞬间我心头一喜。
可随即,我看到了那个黑衣保镖。
他没看我,而是看向我的背后。
恭敬低头:「赵总。」
犹如一桶凉水从头浇了下来,我僵在原地。
下一刻,我被身后的人拦腰抱起。
「赵延安!」我惊慌起来,「你干嘛?
「你放我下来!赵延安!」
赵延安一声不吭地把我扛进了卧室,扔在了床上。
我挣扎着要起来,双手却被他用一只手强硬抓住按在头顶。
我看着赵延安眼睛里涌出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一下子就慌了。
再出声时,他的声音都带着哑:「陶年,你就这么对我避之不及?」
他咬了咬牙,脸颊上的肌肉绷了又绷,看出他此时不太对劲,我几乎是颤抖着声音说道:「赵延安,你放开我。」
可话音未落,他整个人便如同一座大山朝我压来。
我急忙撇开头,他的唇落在我的脸上。
赵延安顿了一下,强硬地用另一只手扼住了我的下巴。
将我的脸掰了回来。
我避无可避。
赵延安的吻落在我的脸上,脖子上。
我颤抖着,在他的视线再次落在我的双唇时,我喊了他一声:「哥。」
赵延安动作一僵。
「我爸妈,曾把你当成亲生儿子对待。」我看着他,眼里全是失望,「我也曾把你当成能依靠一辈子的哥哥。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赵延安喘息着,伸手捂住了我的眼睛。
瞬息之后,我听见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说:「我可从没把你当过妹妹,现在想想,我更希望你永远也不要叫我哥。」
这样,他就能坦然接受自己是个人面兽心的禽兽,伪君子。
赵延安温热的唇瓣落在我的唇上时,我突然涌上来一股难言的恶心。
平和了许久的胃部在这时不安分起来。
胃在那一瞬间疼得我几乎痉挛。
额头冒出冷汗,我的脸上在几秒钟的时间血色全无。
赵延安察觉到了我的异样。
他停了下来,伸手开了灯。
「你怎么了?」他皱眉看我,下意识松开了钳制着我的手。
我在床上缩成一团,赵延安有些不敢碰我。
我本想让他滚,可一开口,却吐出一大口血。
赵延安瞳孔骤缩,眼里映着床单上的鲜红血液,终于变了脸色。
8
「阿年,你……」他伸手来碰我,我却用尽力气打开了他的手,「滚!」
赵延安有些无措了:「好,好,好,我不碰你,你别激动。
「我生病了,我去找医生过来,你等我。」
他仓皇往门外走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视线变得有些模糊。
可就在赵延安走后不久,有个女佣快步走了进来:
「陶小姐,四爷让我来接你。」
我看清了她的脸。
来给我送过几次饭,再普通不过的长相气质,没想到,竟是许沉派来的人。
她说她支开了保镖,现在机会难得。
我强撑着精神站了起来。
她没再耽搁,动作利落地带着我快速离开。
我们刚坐上车,别墅就传来一阵刺耳警报。
我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别墅二楼,赵延安站在露台,头发凌乱,全然没有了上位者的从容淡定。
他阴沉着脸,突然朝夜色中看了过来。
我扭开头:「快走。」
车子一声嗡鸣,直直窜了出去。
女佣的车技很好,且对路况非常熟练。
可车子没开多久,我就从后视镜看到了好几辆正飞速追来的车。
也许,赵延安就坐在其中一辆上。
我攥紧了安全带,因为疼痛,额头还在不断渗出冷汗。
女佣看了我一眼:「陶小姐还能撑住吗?」
「能。」我咬牙应道。
「那我就提速了。」女佣勾了勾唇,「这几人有点难缠。」
话音刚落,她就猛地加快了速度。
动作优雅地驾驶着汽车在夜色中疾驰。
大概半个小时后,身后的尾巴终于不见了踪影。
我松了一口气,蜷缩在副驾驶上。
车子左拐右拐,最后开到了一家私人医院的地下车库。
女佣下车利落换下车牌:
「陶小姐,上去吧,四爷在楼上等你。」
女佣名叫宋宁,是许沉雇佣的王牌保镖。
她带着我坐电梯上了三楼,几个护士围了上来从她手中接过了我。
吃了药后,我好受了不少。
躺在病房里,许沉被宋宁推了进来:
「几天不见,你憔悴不少。」
许沉朝后摆了摆手,宋宁便出去了。
病房里便只剩下我们两个。
许沉控制着轮椅来到病床旁。
我轻声向他道谢:
「谢谢四爷。」
许沉笑了:「别说谢,相互利用罢了。」
我没说话,垂下眼睫。
我一直都知道,许沉在布一盘棋局,而许家没落也只不过是其中走的某一步。
许家在京北纵横多年,树大根深,牵动了无数人的利益与命运。
怎么可能说倒就倒的。
许沉更是让人捉摸不透。
跟在他身边四年,我从未看清过他。
车祸是真的,但瘫痪是假的。
许沉利用我分散了赵延安的注意力。
如此,他才好准备反击,然后一击毙命。
把那些不老实不安分的势力和家族,全都拔除……
他扭头看着窗外,而后站起来,慢慢走到窗边,将窗户轻轻关上,隔绝了那扰人的雨声。
许沉轻叹口气:「多亏了你,赵延安现在,怕是没工夫去管其他事了。」
他刚刚接到消息。
说是赵延安在一个小时前到达了晨晖医院,不出意外,此时他应该已经看到陶年的病历了。
9
「胃癌中晚期……」赵延安拿着那份病历,手指用力到把那一块纸张挤压出褶皱。
他再次确认一下病历上的名字。
是陶年没错,年龄也都对得上。
他脑子乱得厉害,缓了好久后才转头问科室主任:「她什么确诊的?」
科室主任:「半年前。」
「听说她奶奶也是胃癌去世的,陶小姐这个病确实有一定的遗传因素在里面。」科室主任打量了一眼赵延安越来越沉的脸色,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陶小姐确诊后一直在保守治疗……」
「保守治疗!」
赵延安沉声质问:「像她这种情况越早手术,治愈概率越高,为什么要保守治疗?」
科室主任无奈:「陶小姐自己不愿意。」
「什么?」
赵延安愣了一下。
科室主任一边回想着当时的情况一边措辞:
「说实话,陶小姐是我见过最冷静淡定的确诊癌症患者,她没哭没闹,只是平静地问我自己还能活多久。」
科室主任说着说着,自己也有点唏嘘:「她拒绝了我们给她的治疗方案,问其原因,她说自己这辈子活够了,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她治疗意愿很消极,这种情况下,我们没办法强硬干预,只能尊重患者本人意愿。」
……
赵延安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医院。
直到坐进车里,他脑子里依旧在想刚刚主任的那一句——
「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怎么就没什么留恋的呢?
他又想起了小时候。
那时,陶年只是他身后的一条小跟屁虫。
在外面受欺负了常常哭着回来找他。
他替她打跑了那些讨厌的男孩,陶年就会拽着他的衣服跟他乖乖回家。
他有时候嫌烦,会恶劣地甩开她的手:「你到底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跟一辈子。」小陶年一边哭一边说,「跟着哥,就没人敢欺负我。」
她真的一直跟着他。
偏偏话还又多又密,她说长大以后想让哥带她去看大海,看草原,说想去瑞士看雪,去冰岛看极光……
她想要的太多,赵延安以前常想,要努力赚钱,至少带她去看看大海也好。
可如今,赵延安有能力有金钱,他能带陶年去这世界的任何地方。
但是陶年,什么也不想要了。
仔细想想,陶年成长的过程中似乎一直都在失去。
年少时失去了父母,而后又失去了奶奶。
而她一直依赖信任的哥哥亲手把她送走。
让她一下子失去了哥哥,和自由。
赵延安心脏一阵钝痛。
第一次,他感觉到了后悔。
也许,当年他就该义无反顾地将陶年护在身后。
只是那时他还没意识到,对自己真正重要的,是什么。
他亲手放弃了他的珍宝。
而后珍宝黯淡无光。
10
赵延安还没能找到陶年,赵家的公司便出现了一个接一个的麻烦。
赵延安应接不暇,他去找齐家想要寻条路子,可齐家也自身难保。
齐家二爷早年爱玩,手上有好几条人命,明明已经用钱权压下来的事如今却突然被翻了出来。
无论齐家人如何遮盖都无济于事。
就像是有一只透明大手在暗中操纵棋局。
舆论发酵得太快,今天一早齐家二爷已经被警方带走了。
可偏偏,他所涉及的齐家产业太多,见得了光的还好,还有那些根本就见不得光的!
若真剥茧抽丝查下去,齐家不死也要蜕层皮!
赵延安也在此时意识到,也许自己公司出事并非意外……
他也才意识到,自己太高看自己了。
赵延安一边处理着公司的事,一边在迫切地寻找着陶年。
可无论哪一边,他都没能得到一个好结果。
齐家倒台太快。
京北风雨欲来。
这一切都太熟悉,几个月前,许家也是这样……
但又不太一样。
许沉是釜底抽薪,而齐赵两家,则是弹尽粮绝,面对许沉的反击毫无还手之力。
……
宋宁跟我说着京北如今的形势。
话语里都是对她老板的欣赏敬仰:「许四爷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
我看了她一眼:「这世上聪明人很多,你要是喜欢聪明的,可以从别处挑。」
这段时间都是她来照顾我,偶尔也会陪我聊聊天。
所以跟她说话时,我也没那么紧绷了。
宋宁笑了:「怎么,怕我喜欢上许四爷啊?这你就放心吧,我有自知之明,这种男人,别招惹最好。」
等我吃完饭,她将饭盒收好。
离开前,她说:「四爷让我跟你说一声,赵延安可能快要查到这了,你若想走就尽快做决定,四爷帮你。」
我眨了眨眼睛:「替我谢谢四爷。」
说实话,许沉是我见过最慷慨的老板。
不过也许是因为我这张与他早逝未婚妻相像的脸。
跟在他身边四年,我学到了很多东西。
起初,我总是会出错,会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可在我惶恐时,许沉就总是笑笑:「没关系,你只是还不熟练而已,下次让我看到你的进步可以吗?」
他对我,始终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心。
有时候我也好奇,他的那位未婚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能让他终身不娶,念念不忘这么多年。
连带着,我也得到了许多便利。
许沉慢慢把我教成了一个合格的秘书,但我却没为他服务太久。
如今,他又要操心把千疮百孔的我送走。
也许从一开始我被赵延安送到许家时,对许沉而言,这就是个赔本买卖了。
以后再报答他吧,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我转头看向窗外,一只白鸽正好飞过。
阳光明媚,天空瓦蓝,空气仿佛带着甜醉气息。
11
赵家的情况比赵延安想象的还要糟糕。
一旦外表美丽的空壳剥下,就会露出里面腐朽糜烂的内里。
赵家存在的时间太久,所以存在的问题也太多。
就像一个没有打好地基的房子,盖得再高再漂亮,稍稍一经历风吹雨打,便会摇摇欲坠。
许沉只不过抽走了支撑着这房子一根棍子罢了。
可赵家就已经分崩离析,犹如一盘散沙。
赵延安不得不用所有的精力和时间去应对,可还是无济于事。
他并不傻,短暂的崩溃后他开始思考。
他不再做无用功,而且干脆利落地宣布破产。
赵家垮了,他就重新开始,再造一个属于他自己的赵家。
而新的赵家,他会步步为营,打好根基。
他有谋略有手段有人脉。
东山再起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他还年轻,经得起失败。
从某方面来说,赵延安确实很有魄力。
但夜深人静时,他总会一个人窝在房间。
这段时间他吸烟吸得很凶。
精神恍惚间,他总能想起陶年。
想起当初那个,自愿充当他压力释放器的女孩……
再听见陶年的消息,是在两个月后。
赵延安开了一天一夜的车,又坐了好久的船,终于赶到了那个小岛。
岛上有家疗养院,是二十年前许家出资建设的。
离疗养院越近,赵延安心脏跳动得就越快。
站在疗养院门口,赵延安停下了脚步。
他有些……不敢进去。
他不敢面对陶年。
不敢想象,现在的陶年变成了什么样子。
就在他在门口踌躇时,疗养院里突然走出来一人。
「赵总?」
赵延安闻声,抬头看过去。
是个陌生的女人。
见他皱眉,宋宁连忙道:「你也许不认识我,我是许四爷的保镖,曾经在你的私人别墅做了几个月的女佣,在半夜劫走了你青梅竹马的陶小姐,不知道你是否有印象?」
赵延安猛地抬头看着她。
宋宁又问:「你来这,是来看宋宁的?」
赵延安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几乎是脱口而出:「她真在这?」
「啊,在这。」
宋宁说:「我也是代替我老板来看看她的,你跟我来吧?」
说罢,她径直越过他,往小岛另一面走去。
赵延安不解地跟在她身后:「岛上还有其他疗养院吗?」
「没有了,就你刚刚看见的那个。」
「那我们这是要去哪?」
宋宁翻过一座山坡,看着对面的汪洋大海。
她扭头朝赵延安招了招手。
赵延安顿了顿,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越来越不安了。
等他走到宋宁身边,他听见她说:「你看,陶年的墓就在那呢。
「她说不想待在空荡荡的房子里,于是我们遵从了她的意愿,把她埋在了这里。
「她说,她喜欢大海和自由。」
12
宋宁没见过一个男人能哭成这样。
赵延安跪伏在陶年的坟前,压抑的哭声不断溢出。
一向不可一世的赵总在这一刻终于卸下了全部的伪装。
暴露了他最痛苦最真实的情感。
「阿年……」
他轻轻唤了一声又一声,可没人应答。
没人笑着叫他哥,也没人厌恶地叫他赵总,让他滚。
坟前的狗尾巴草晃呀晃,赵延安甚至都不敢奢望这是陶年在跟他打招呼:
「阿年,哥错了,哥真的错了。」
赵延安的西装早就蹭上了泥土。
手指因太过用力,嵌入坟前沙土,整个人狼狈不堪。
宋宁站在山坡上看着这边,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掏出手机,对着赵延安拍了个视频。
随即发给了两个人。
一个,是她的老板许沉。
另一个,还远在大洋彼岸。
番外
赵延安在四十岁那年再次成了赵总。
他成立了自己的公司。
虽然规模不大,但稳扎稳打,前途无限。
京北很多人都盯着他,也有想要往他这么一个黄金单身汉身边塞女人的,有这想法的人不少,可没一个人能成功。
赵延安五十岁那年,夜里突然进了医院。
几个专家再三确认,最后给他下了诊断——胃癌晚期。
听到这个诊断,赵延安久久没回过来神。
而后突然笑了,他说:「只是养子,也会遗传吗?」
对于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没人敢接茬。
赵延安就这样在医院住了下来。
他没有子嗣,幸而公司里还有他培养的心腹手下,即使他在医院,公司也依旧能很好运转。
赵延安住在医院这段时间,偶尔也觉得挺好的。
这种每天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争的日子,他太久没过过了。
而且,他在医院认识了一个忘年交。
那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医生。
听说是从瑞士回来的华裔,跟在科室主任身边当助手。
他很幽默,情商很高。
赵延安觉得跟他聊天很舒服。
这天下午,赵延安正在外面晒太阳。
那位年轻的医生秦念年走了过来,将一条毯子盖在了他的腿上。
「谢谢。」
赵延安朝他道谢。
「不客气。」
秦念年觉得面前这个温文尔雅的病人看起来很忧伤,于是他宽慰道:「赵先生,不要太担心了,你的病情控制得很好,治愈的概率非常大。」
他坐在赵延安旁边的石凳上:「我的母亲曾经也患有胃癌,但她挺过来了,我相信你也一定可以。」
「你的母亲?」
赵延安看向他,笑了:「你的母亲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
「是。」说到母亲,秦念年脸上带了笑容,不知不觉就跟这位病人说了很多。
他说:「母亲因为癌症在瑞士疗养,从而认识了我的父亲。我的父亲是医院的医生,他鼓励母亲振作起来,每天给她带鲜花,拍各种美丽风景的照片带给她,因为父亲,母亲积极治疗,每天都很开心,很幸运,抗癌三年后,她战胜了病魔,奇迹般地痊愈了。」
「但因为生病,她没办法再生育,我是他们收养的孩子。」秦念年笑了,「所以我也很幸运,能遇到他们。」
赵延安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变得有些恍惚。
秦念年嘱咐了他几句,没得到回应便也没再多说。
正要起身离开,手机却震动起来。
他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笑了笑。
他把屏幕正对着赵延安:「赵先生,我母亲给我打电话了,我先走了。」
可他还没站起来,赵延安却一反常态地抓住了他的手。
赵延安愕然地看着年轻医生的手机屏幕。
那是一张一家三口全家福的照片。
而在那上面,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张脸,几乎夜夜都会出现在他的梦里。
「陶年……」
赵延安呢喃自语。
他觉得自己看错了,一定是看错了……
秦念年却诧异:「赵先生,您认识我母亲?」
赵延安愣怔许久,抓着秦念年的手慢慢松开。
他最后看了眼那张耀眼的全家福,用力地闭了闭眼。
秦念年听见他说:「不认识,是我认错了。」
他不明所以,再次示意后,拿着手机走远:
「喂?妈……
「我这边一切都好,您跟爸爸旅游回来了吗?」
在他身后,赵延安看着远处,不觉间早已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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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小棉花故事会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