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妈,您就别打电话了,是不是又和弟妹闹别扭了?那我这就去接您回来。"我无奈地摁下通话键,这已经是今天第八个电话了。
"妈,您就别打电话了,是不是又和弟妹闹别扭了?那我这就去接您回来。"我无奈地摁下通话键,这已经是今天第八个电话了。
我出生在八十年代初的东北小城松江,那时候家家户户挤在筒子楼里,生活虽然拮据但充满烟火气。
父亲是红星机械厂的车工,母亲在东风纺织厂做纺织女工,每月工资加起来不到百元,却也足够一家人过日子。
我家住在厂区的筒子楼里,一梯八户,厨房和厕所都是共用的。
夏天,楼道里飘着各家做饭的味道,大人们搬着小板凳坐在院子里乘凉,一边摇着蒲扇,一边说着家长里短。
冬天,楼道里贴满了报纸,门缝塞着布条,为的就是挡住那撕骨的寒风。
父亲在我十五岁那年因车间事故去世,留下我、弟弟和母亲相依为命。
母亲咬牙忍住了悲痛,埋头在纺织厂加班加点,把我和弟弟拉扯大。
她那双手,粗糙得像树皮,指甲缝里总是嵌着细细的棉絮,无声地诉说着生活的艰辛。
我比弟弟大五岁,高中毕业就进了厂,分在纺织厂的包装车间,也算是半个"子承母业"。
1995年,我经人介绍认识了同在厂里做电工的小赵,我们谈了半年就结婚了。
婚后,我们住在单位分的一套四十平米的筒子楼里,两室一厅,五脏俱全,在当时已经算是不错的条件了。
墙上贴着花格子墙纸,家具是结婚时置办的"三转一响"——自行车、手表、缝纫机和收音机,虽然简陋,却是我们的小天地。
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但也算平顺。
1999年,厂里改制,我和小赵都下了岗。
那一年,全国有大批国企工人面临同样的命运,很多熟悉的面孔从此散落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有的摆小摊,有的开出租,还有的干脆回了老家。
我和小赵在家待了三个月,存款眼看着就要见底,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正当我们发愁时,小区物业正好在招保安和保洁,虽然工资低,每月加起来不到八百,但好歹有个稳定收入。
弟弟小我五岁,性格倔强,从小就不爱读书,初中没毕业就辍学打工去了。
刚开始在建筑工地上做小工,后来听说电子厂工资高,就去了市郊新开的一家台资电子厂。
2003年,正是松江市跟着沿海开发区的东风,引进外资企业的高峰期。
弟弟在厂里认识了比他小两岁的林巧,一个说话轻声细语的南方姑娘。
林巧是广东人,个子小小的,说话带着软软的南方口音,做事麻利,在厂里是出了名的能干,深得老板喜欢。
初次见面时,林巧拎着一篮子广东特产来我家,笑着叫我"姐",那乖巧懂事的样子让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她。
弟弟能娶到这样的姑娘,我和母亲都很满意。
婚后,弟弟在林巧的鼓励下,从电子厂辞了职,用积蓄在商业街租了个小门面,开了家电子维修部。
林巧也辞了工厂的工作,在家帮忙接待客户、记账。
凭着弟弟的手艺和林巧的精明,生意渐渐红火起来。
2006年,他们在新开发的文苑小区买了套七十多平的商品房,日子过得比我们宽裕很多。
随着年龄增长,母亲的膝盖越来越不好,上下楼变得困难。
我和弟弟商量后,决定让母亲搬去和弟弟同住,毕竟他家宽敞,还有电梯,对母亲来说方便许多。
起初,母亲坚决不同意,说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能老往女婿家跑。
"妈,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讲究这个。"我笑着说,"再说了,您的腿脚不方便,住我这上下楼多不方便啊。"
母亲依旧摇头:"住习惯了,走就不习惯了,再说了,你弟弟家孩子小,我去了太吵。"
事实上,母亲只是不想麻烦我们任何一方,这一点我心里再清楚不过。
我和小赵好说歹说,母亲这才勉强同意搬去弟弟家。
搬家那天,母亲把她的老箱子翻了个底朝天,却只装了几件换洗衣服和一些日常用品。
"就这些?"我看着那半空的箱子,心里一酸。
母亲点点头:"够用就行,带太多东西占地方。"
临走时,母亲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瓶她自己腌的大蒜:"给你留点儿吃的,你最爱吃我腌的蒜了。"
我接过来,眼眶有些发热:"妈,您去了弟弟家别太勤快,好好享福。"
母亲笑着拍了拍我的手:"知道了,你也是,工作别太累,记得按时吃饭。"
母亲搬去弟弟家后,日子过得还算顺当。
每次我打电话过去,总能听到母亲夸赞弟妹的声音:"大妮子,你嫂子多好啊,昨天她下班还给我带了热乎的肉包子,说是我爱吃的肉馅。"
"今早起来,她就给我煮了小米粥,还切了咸菜,比你强多了,你在家时老忘给我煮药。"
每当这时,我心里就有点酸溜溜的,但转念一想,母亲过得好,就是我们这些做儿女的心安。
这天下午,我正在小区花坛里除草,腰间的BB机响了。
那是厂里下岗时发的,大部分人都扔了,我却一直留着,舍不得换手机。
是母亲,今天的第九个电话。
"妮子,你嫂子今天在百货大楼买了新窗帘,多漂亮啊,跟电视上演的一样..."母亲絮絮叨叨地说着,全是对嫂子的夸赞。
我咬咬牙,手下的动作没停。
早春的风还带着凉意,我只穿了件单薄的灰蓝色工作服,指尖冻得通红。
电话那头,母亲忽然压低了声音:"妮子,你什么时候来接我?我想回你那住几天。"
我愣住了:"妈,您不是说嫂子对您好吗?怎么又要回来了?"
"哎呀,我就是想你了嘛,再说,老住在人家里也不好。"母亲支支吾吾,不像平时那么痛快。
下班回家,我把母亲的话告诉了小赵。
他正在用钢丝绒刷着一个不锈钢饭盒的锈斑,听完后,放下手里的活,认真地说:"老太太肯定是和弟媳妇闹别扭了,你明天去接她吧。"
"可我明天还得上班..."我犹豫着。
"请假呗,工资少点就少点。"小赵擦了擦手上的水,"老太太辛苦一辈子,到了晚年,咱就该让她舒心。"
我看着丈夫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心里一热,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我请了假,坐303路公交车赶到弟弟家。
他们住在新建的文苑小区,十五层楼房,配有电梯,在当时已经是很现代化的住宅了。
我按响门铃,弟弟开了门,见是我,有些惊讶:"姐,你怎么来了?"
"妈昨天给我打电话,说想回我那住几天。"我直白地说。
弟弟愣了一下,随即侧身让我进门:"妈正在收拾东西呢。"
一进客厅,就看见母亲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坐在沙发上等我。
嫂子正在厨房里忙活,听到声音,探出头来,面带笑容地给我倒水:"姐,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准备点吃的。"
我接过水杯,轻声问母亲:"妈,您怎么又要搬啊?"
母亲看了眼厨房里忙活的嫂子,压低声音:"没事,就是想你了。"
我没再多问,帮母亲拿起行李就要走。
嫂子从厨房出来,有些局促地说:"姐,妈这段时间吃得少,您多做些她爱吃的..."
"知道了。"我淡淡应了一声。
嫂子欲言又止,最后只说:"路上小心。"
弟弟从房间出来,怀里抱着三岁的侄女小月。
看见我要带母亲走,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嫂子拉了一下衣角。
"姐,路上慢点。"他最后只说了这一句。
回家路上,303路公交车摇摇晃晃,车窗外的杨树已经冒出了嫩绿的新芽。
母亲坐在窗边,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眼神有些恍惚。
"妈,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嫂子对您不好?"我终于忍不住问。
母亲转过头,脸上忽然有了笑意:"哪有的事,你嫂子好着呢,就是..."她顿了顿,"我觉得自己在那太碍事了。"
"怎么会?"我不解地追问。
"你弟弟家虽大,但孩子小,哭闹,我睡不好。"母亲解释道,语气平静,"再说,你嫂子娘家人要来住几天,我在那多不方便。"
我没再追问,心里却有个疙瘩。
在我的记忆中,母亲是个能吃苦的人,从不轻易抱怨,如今却主动要求搬家,一定有不为人知的原因。
回到家,小赵已经把次卧收拾出来,还特意铺上了新买的床单。
"老太太,您回来了,快歇歇,我去倒热水。"小赵接过母亲的行李,热情地招呼着。
母亲脸上的笑容更多了:"好好好,你们忙你们的,别管我。"
晚饭后,小赵去上夜班,家里只剩我和母亲。
我坐在母亲身边,一针一线地缝着被角开线的地方,顺便提起了白天的事:"妈,您在弟弟家是不是有什么不满意的?"
母亲正在择豆角,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能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弟和嫂子对我可好了。"
"那您怎么非要搬回来住?"
母亲低着头,一颗一颗地掰着豆角:"我这不是想你了嘛。"
我抬头看了母亲一眼,见她鬓角的白发又多了不少,心里一阵酸楚。
日子平静地过了两周,母亲在我家安顿下来后,生活又回到了从前的模样。
我早出晚归,母亲负责做饭、打扫。
晚上回家,总能闻到饭菜香,餐桌上摆着几个热气腾腾的家常菜,虽然不算精致,却有家的味道。
渐渐地,我发现了一些异常。
母亲的电话开始频繁起来,一开始,我以为是她孤单,但后来发现不对劲。
她打电话不是找我聊天,而是各种询问弟弟家的事。
"妮子,你弟弟今天去南方进货了吗?"
"你嫂子说周末要带孩子去人民公园,不知道天气怎么样..."
"你说我给小月买件红毛衣好不好看?"
这些电话,一天能有七八个,我工作忙,有时接不及,她就一个接一个打。
渐渐地,我发现自己越来越烦躁。
尤其是在别人面前,BB机响个不停,同事们的眼神里都带着异样。
"大姐,您妈是不是有啥心事啊?"李师傅是小区年纪最大的保安,跟我关系不错。
我摇摇头:"老人家就是念叨。"
其实我心里清楚,母亲这样反常,一定有她的苦衷。
李师傅捋着花白的胡子:"我婆婆也这样,天天盯着我媳妇做饭,说这盐少了,那油多了。"
他叹了口气:"其实啊,就是怕被忘了,怕没人要。"
听了这话,我心里一酸。
回到家,看着正在厨房忙活的母亲,我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晚饭后,趁着小赵去洗澡,我坐到母亲身边,轻声问:"妈,您是不是在弟弟家过得不好?"
母亲手上编毛衣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加快了速度:"瞎说什么,你嫂子对我可好了。"
"那您为什么总给我打电话问弟弟家的事?"
母亲的眼神飘忽起来:"我这不是担心他们嘛,你弟弟做生意不容易..."
我握住母亲的手,发现她的手比以前更加粗糙了,指节略微弯曲,手背上布满了老年斑。
这是一双操劳了大半辈子的手啊。
"妈,您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嫂子嫌您麻烦?"我直视着母亲的眼睛。
母亲的眼圈一下子红了,但她仍固执地摇头:"没有的事。巧儿人好着呢,每天给我做饭,带我遛弯,比你强多了。"
我心头一热,却又有些刺痛。
从小到大,母亲总是这样,再难的事都自己扛着,从不让我和弟弟担心。
"那您为什么要搬回来?"我追问。
母亲忽然不说话了,低头专注地编着毛衣。
那是给小月准备的,红色的,小小的,还没编到一半。
母亲的手法熟练,却时不时停下来,好像在想着什么心事。
我没再问下去,起身去厨房洗碗。
水流哗哗地响,我的眼泪却无声地落下。
母亲的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更让我心疼。
第二天上班,我心不在焉地扫着地,BB机又响了。
是母亲,今天的第三个电话。
"妮子,你帮我问问你弟弟,他店里那个姓张的客户到底来没来拿货?他昨天说今天要去..."
我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妈,我在上班呢,这事您直接问弟弟不就行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我...我不好意思打扰他。"
这句话让我心头一紧。
母亲向来是个直爽的人,从不扭扭捏捏,现在这样吞吞吐吐,真的反常。
我放下扫帚,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妈,到底怎么回事?您和弟弟、嫂子是不是有什么矛盾?"
母亲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小,几乎听不见:"没,没有。就是...他们挺忙的,我不想添麻烦。"
听到这里,我心里咯噔一下,很大的空落感袭来——我从来没有想过,母亲会说出这样的话。
下班后,我没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弟弟家。
嫂子正在厨房忙活,看见我进门,有些惊讶:"姐,你怎么来了?妈没和你说吗?"
"说什么?"我困惑地问。
"妈说想回来住几天,你弟弟晚上下班就去接她。"嫂子擦了擦手,"我煮了她爱吃的猪骨汤,你要不要尝尝?"
我愣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
弟弟从外面回来,穿着一件带着油渍的工作服,怀里抱着一个纸袋,看样子是刚从店里回来。
看见我,他笑着打招呼:"姐,你来得正好,我正准备去接妈呢。看,这是妈爱吃的桂花糕,我特意让人从城西带的。"
"弟,我想知道,妈在你们家到底过得怎么样?"我直截了当地问。
弟弟和嫂子对视一眼,有些不自在。
"挺好的啊,"弟弟放下纸袋,"妈住主卧,我们住次卧,她想吃啥嫂子都做,周末还带她去公园遛弯儿。"
"那她为什么总给我打电话?一天七八个,都是问你们家的事。"我盯着弟弟的眼睛,不放过他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弟弟挠挠头,一脸困惑:"这...我也纳闷呢。妈住这儿时挺安静的,从不多问。"
"是啊,姐。"嫂子在一旁插话,"妈很少主动问我们工作的事,除了问小月上学的事,其他时候都很少开口。我还以为是岁数大了,不爱说话了呢。"
我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母亲不是不爱说话的人,相反,她性格开朗,邻里街坊都喜欢和她聊天。
"妈在这儿真的住得舒服吗?"我追问道。
嫂子有些忐忑地看着我:"姐,你别多想。妈在这儿很好,就是..."她顿了顿,"可能觉得束缚吧。我们白天都出去上班,她一个人在家闷得慌。"
我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离开弟弟家时,已是华灯初上。
城市的夜景很美,高楼的灯火像是繁星坠落人间,却照不亮我心中的疑惑。
晚上回到家,我坐到母亲身边,直接问:"妈,弟弟说要接您回去住,您怎么没告诉我?"
母亲手上的针线掉在地上,慌忙去捡:"我...我忘了。"
"妈,您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总是打电话问弟弟家的事?您在他家不开心吗?"
母亲的眼神闪烁着,似乎在挣扎。
屋子里只有壁钟滴答滴答的声音,还有电视里低低的声音,正播着《渴望》,刘慧芳正在和丈夫争吵。
最后,母亲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我怕啊。"
"怕什么?"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怕他们嫌我烦。"母亲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像是一把小锤子,一下一下敲在我心上。
"我已经是个没用的老太婆了,吃不了干活,弟弟嫂子还要照顾我。我怕自己做得不对,惹他们生气,他们就不要我了。"
我的心一下子揪紧了:"妈..."
"我在他们家,不敢多说话,怕说错了惹人烦。不敢多走动,怕碰坏了东西。晚上睡觉都轻手轻脚的,怕吵到小孩。"
母亲说着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声音也哽咽起来。
"可我想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啊,我儿子忙不忙,我儿媳苦不苦,我孙女开不开心。所以才打电话问你,我不敢问他们啊..."
她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努力平复情绪:"他们对我是真的好,可我总觉得自己是个累赘,住在那里战战兢兢的,生怕给他们添麻烦。"
我紧紧抱住母亲,泪水模糊了视线。
原来,母亲不是被嫂子欺负,而是太在乎弟弟一家,怕自己成为负担。
她打那么多电话,只是想确认自己依然是那个家的一部分。
"妈,您想回弟弟家吗?"我轻声问。
母亲点点头又摇摇头:"想,可又怕给他们添麻烦。"
"他们不会嫌您麻烦的,您是他们的亲人啊。"
第二天,我和小赵陪母亲去了弟弟家。
路上,母亲反复整理着衣服和头发,像个要去相亲的姑娘,紧张又期待。
"妈,别紧张,他们都很想您。"我握着母亲的手,感受到她的手微微颤抖。
弟弟开门时,母亲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嫂子从厨房出来,手里还端着汤勺:"妈,您回来啦,我正煮着您爱喝的小米粥呢!"
小月从房间跑出来,扑到外婆怀里:"外婆,外婆,你去哪儿了?我想你!"
母亲站在门口,有些局促:"我...我回来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试探,仿佛在等待家人的接纳。
弟弟拉着母亲进屋,一边接过她的包,一边埋怨:"妈,您怎么说走就走啊?家里这么大,哪里不好了您说啊。"
"就是啊,妈。"嫂子也跟着说,"您前几天走了,小月天天问外婆去哪儿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
母亲没说话,只是抿着嘴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像是一朵花终于在阳光下绽放。
嫂子把我拉到一边:"姐,是不是妈觉得我做得不够好?"
她的眼睛里带着焦虑和不安,让我想起了母亲同样忐忑的目光。
我摇摇头,把母亲的顾虑告诉了嫂子。
她听完,眼圈红了:"妈怎么会这么想?我和你弟多希望她住在这儿啊,家里老人在,多有福气。"
嫂子擦了擦眼角:"我妈早去世了,能有妈陪着我,教我做饭、带孩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总给我打电话,问你们过得好不好,就是怕惹你们烦,又担心你们不好。"我轻声解释。
嫂子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妈不喜欢我呢。她平时话那么少,我总担心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对。"
我们相视一笑,原来各自都有着同样的担忧。
晚饭时,我们围坐在一起,气氛融洽。
嫂子做了一桌子菜,有红烧排骨、清蒸鲈鱼、炒青菜,还有母亲最爱的萝卜丝汤。
"妈,多吃点鱼,我特意去市场挑的新鲜的。"嫂子给母亲夹菜。
母亲夹了一筷子炖排骨,赞不绝口:"巧儿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那是,妈教的好。"嫂子笑着说,"上次您教我放点醋去腥,效果特别好。"
弟弟给母亲倒了杯茶:"妈,您要是觉得我们哪里做得不好,直说。我和巧儿都想让您住得舒心。"
母亲抿了口茶,眼圈微红:"我怕给你们添麻烦..."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弟弟放下筷子,"您是我妈啊。小时候您打两份工养我们,现在该我照顾您了。这是儿女应该做的。"
嫂子也跟着说:"就是,妈。您平时要是有啥想法,直接跟我们说。别憋在心里,更别给姐打电话问,多见外啊。"
在一片笑声中,母亲的眼泪落了下来,但嘴角却挂着笑。
那一刻,我看到了母亲眼中久违的光彩,那是被需要、被爱的幸福光芒。
饭后,我和嫂子一起收拾碗筷。
厨房里,水流哗哗,碗碟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姐,妈是不是担心我嫌她?"嫂子边洗碗边问。
我点点头:"她年纪大了,心思细腻,总怕连累别人。"
嫂子擦了擦手:"我妈早去世了,有妈在身边是福气。"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有些哽咽:"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就像照顾自己的妈一样。"
我看着嫂子认真的眼神,心里一暖:"我相信你。妈这人就是嘴硬心软,其实特别容易满足。"
"我知道,她平时舍不得买新衣服,却给小月买了一堆玩具。"嫂子笑着说。
临走时,母亲送我到门口,悄悄塞给我一个纸包:"给你和小赵买的点心,记得晚上泡杯热茶一起吃。"
我接过来,感受到里面的温度,心里暖融融的:"妈,您有啥事就直接告诉弟弟和嫂子,别憋着。"
母亲点点头:"我知道了。你有时间就来看看我,别太忙了,对身体不好。"
她像往常一样絮叨着,但眼里的担忧少了,安心多了。
回家路上,小赵握着我的手:"妈这次能安心住下来了吧?"
我望着窗外的夜色,轻声说:"嗯,她终于不用害怕了。"
一个月后的周末,我去弟弟家看母亲。
远远地,就看见她坐在小区花园的长椅上,正和几个老姐妹聊天,笑得特别开心。
看见我来,她高兴地招手。
"这是我闺女,"她骄傲地介绍我,"工作可勤快了,是小区的模范员工。"
我笑着和几位老人打招呼,然后陪母亲散步。
园子里的杨柳已经碧绿一片,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花香。
"妈,最近怎么样?还给我打电话吗?"我故意问。
母亲嗔怪地拍了我一下:"什么打电话,我忙着呢。每天早上陪你嫂子买菜,白天看孩子,下午和这些老姐妹唠嗑,晚上还要教你嫂子包饺子。哪有时间打电话啊。"
我忍不住笑了:"那挺好的,您开心就好。"
"我当然开心,"母亲眼里闪着光,"你弟和嫂子对我可好了。昨天你弟还说,等小月上学了,让我别去菜市场了,就在家看看电视,做做她爱吃的点心,多享享福。"
母亲说着,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我前几天做了红豆糕,你嫂子说比外面买的还好吃,小区里好几个老太太都来找我要方子呢!"
看着母亲满足的笑容,我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回家路上,我收到嫂子的短信:"姐,妈越来越开朗了,每天都有说有笑的。谢谢您那天开导我们。现在她还教我缝鞋垫呢,手艺好着呢!"
我看着手机,眼前浮现出母亲在花园里笑着和老姐妹们聊天的场景。
那一刻,我明白了:原来,老人需要的不只是照顾,更是被需要的感觉。
母亲害怕成为负担,是因为她太爱我们,怕拖累子女;而我们只要多一些理解和沟通,就能让她重拾生活的信心和勇气。
人到晚年,怕的不是生活的艰难,而是被亲人遗忘的孤独。
小区的路灯亮起来,照亮归家的路。
我突然很想给母亲打个电话,不问她在弟弟家怎么样,只是简简单单地问一句:"妈,您今天过得好吗?"
但我最终没有拨出这个号码。
我知道,此刻的母亲,一定正坐在饭桌旁,听着弟弟讲述一天的见闻,看着嫂子忙里忙外,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
而那些电话,那些焦虑,已经成为过去。
电话那头的爱,不再需要通过电话线表达,因为它已经实实在在地存在于日常生活中,温暖而又踏实。
人间的亲情,有时候就是这样,不需要大的表白,只需要一个眼神,一句问候,一碗热汤,就能传递最深的牵挂。
老人曾为我们撑起一片天,而今,轮到我们为他们遮风挡雨。
我想,这就是生命的传递吧,从一代到另一代,生生不息。
来源:烟雨江南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