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照曝书亭:朱彝尊传第四十二

B站影视 韩国电影 2025-05-23 21:35 2

摘要:顺治十五年(1658年),朱彝尊自岭南归里,在南昌书肆购得五箱图书,携归贮满一椟,这是他首次大规模购藏图书。在他避难永嘉时,赶上“庄廷鑨明史案”发,朱彝尊家人将藏书中涉及明季之事者尽行焚弃。等到朱彝尊从永嘉回到家中,问起以前的藏书,连书椟都不见了。嗣后,他客居

顺治十五年(1658年),朱彝尊自岭南归里,在南昌书肆购得五箱图书,携归贮满一椟,这是他首次大规模购藏图书。在他避难永嘉时,赶上“庄廷鑨明史案”发,朱彝尊家人将藏书中涉及明季之事者尽行焚弃。等到朱彝尊从永嘉回到家中,问起以前的藏书,连书椟都不见了。嗣后,他客居江都一年,又开始稍稍收集图书。有一次,他遇到故人项氏之子,说是有万卷楼残帙,就花了二十两银子购买下来。其中,倒不乏一些珍本。曹溶、徐乾学都来传抄。

山阴祁氏澹生堂的藏书在明代的浙江是和会稽钮氏世学楼、四明范氏天一阁齐名的。乙酉乱后,祁家的藏书先搬到了化鹿山中的化鹿寺。化鹿山是祁家茔墓所在地。直到康熙五年(1666)之前,祁氏藏书尚没有大批散佚,不过祁理孙因为佞佛的关系,晚年不大注重保存,书籍零碎地被和尚赚去了不少。黄宗羲常在市肆看到祁氏的藏书。

康熙五年,黄宗羲和吕留良带着书商进入化鹿寺,翻阅了三昼夜。黄宗羲以束脩之入买了十捆,其中有近百种经学书籍,百十册稗官笔记,吕留良买得也不少,花了三千两银子。回返途中,书商受吕留良指使,从黄宗羲购买的那部分书中偷去卫湜《礼记集说》、王偁《东都事略》。黄宗羲和吕留良两人为此而反目。据黄宗羲说,经过他们这一番大担捆载、论秤而出,山中所存只剩下二大橱举业讲章和各省志书。黄宗羲和吕留良是正宗儒家学者,所注重的大抵是经部和子部儒家之类的书。后来,朱彝尊又到山里去看了一次劫余的藏书,发现了为黄、吕所不取的元明以来传奇八百余部,但其中没有张可久的《叶儿乐府》。这是私人收藏中极大的一个曲藏。

朱彝尊的藏书兴趣越来越浓,教书的收入都用来买书。有些书是买不到的,只能抄录。朱彝尊抄书十分认真,每抄成一本书,都仔仔细细详加校正,对不同版本的书更是一字不苟。如其藏书中的王溥《五代会要》三十卷、李文仲《字鉴》五卷,即抄自古林曹氏。到他主乡试而南还里门时,合计先后所得图书约有三万卷,先人的手泽也重新搜集到一些。罢官归田之后,继续收书四万余卷。

平湖佑圣观中的道士李延昰是朱彝尊的老朋友。此人初名彦贞,字我生,后改字辰山。清初,他参与了唐王政权的抗清斗争。事败后,遁迹于道观,自称道士,以行医自给。在平湖道院的三十余年中,李延昰得钱即买书,积书至四五十柜,藏于“放鹇亭”中。行医余暇,读书遣日,花香茶热,可谓潇洒自得。

康熙三十六年(1697)冬,朱彝尊到平湖探望病重的老友李延昰,李氏披衣起坐,拿出自己撰写的《南吴旧话录》和《放鹇亭集》交给朱彝尊,同时将所藏二千五百卷藏书一并相赠。查慎行《闻李辰山藏书多归竹垞》诗云:“叹息诗人失李颀,柘湖回首旧游非。自怜老友今无几,且喜藏书得所归。万卷又增三箧富,千金直化两蚨飞。平生谬托知交在,悔不从渠借一瓻。”李延昰临终前,遗命弟子将自己火葬,将骨灰葬在塔中。两年后,朱彝尊来到东湖之滨李延夏的墓地,作《李高士延昰墓下作》凭吊这位怀抱奇才而甘于寂寞的亡友:“慷慨松江别,凄凉桂水还。担花尝郭外,卖药遍人间。野史何由续,遗书尚未删。空余怀旧泪,一洒柘湖湾。”

在朱彝尊藏书不断增加的同时,也有部分书籍流失出去,有借去不还的,有被偷走的,有残阙不全的,“昔之所有,俄而亡之”。到朱彝尊七十岁时,前后获书总计八万卷,足以自豪。这八万卷藏书,他已大略阅读。朱昆田也酷爱读书。家中虽然杼柚屡空、庖爨不给,而哦诵之声常常彻于户外。

江南夏季多雨,空气潮湿,因此,曝书是藏书家每年必做的事,朱彝尊藏书既多,曝书的任务也就非常繁复。康熙三十五年(1696)夏,朱彝尊建曝书亭于竹垞荷花池南,以为曝书、游憩之所,旁有菱池、芋坡、桐阶、鸭滩诸景。曝书亭呈正方形,短槛虚棂,没有四壁。北檐下的“曝书亭”三字匾额为朱彝尊的同年严绳孙所书。亭子北面两青石柱上镌刻着汪楫书写的杜甫诗联:“会须上番看成竹,何处老翁来赋诗。”“上番”是四川方言,指植物不断成长。在曝书亭及荷花池之西有“潜采堂”,其大部分藏书分为经、艺、史、志、子、集、类、说八门藏于其中。“潜采堂”东、“桂之树轩”后是“静志居”。另外,醧舫、娱老轩也藏有部分图书,书橱以数目字排列。

朱彝尊曾打算根据家中藏书编写全目,可惜这一心愿没能完成。现在传世的书目有《竹垞行笈书目》一卷,收书七百余种。这份客游时携带的书单是用六绝“心事数茎白发,生涯一片青山,空林有雪相待,古道无人独还”来编目的。另外,还有《曝书亭书目》一卷,错综登载,不以四部为序,收书二千四百余种,这也不是朱彝尊藏书的全目。此外,又有《潜采堂宋金元人集目》,不分卷,是为善本之目。康熙三十八年(1699),朱彝尊撰成《曝书亭著录》八卷。他在自序中叙述了平生读书、爱书、得书、藏书的大略经过。

朱彝尊对藏书非常珍惜,所有藏书都要钤印于卷首。在难得的善本上,朱氏会钤上“购此书,颇不易,愿子孙,勿轻弃”十二字白文。这枚藏书印的另一面刻有他的朱文戴笠小像。此外,他还有“梅会里朱氏潜采堂藏书”朱文象牙印、“我生之年岁在屠维大荒落月在橘壮十四日癸酉时”朱文方印、“小长芦钓鱼师”朱文腰圆印、“竹垞读本”白文长方印等。他原本希望儿子昆田能继承藏书,不料昆田早死,给了他沉重一击,他哀叹道:“呜呼,今吾子夭死矣!读吾书者谁与?夫物不能以久聚,聚者必散,物之理也。吾之书终归不知何人之手?或什袭藏之,或土苴视之。书之幸不幸,则吾不得而前知矣。”

湖州人郑元庆来曝书亭借书,看到有本《石柱记》。所谓“石柱”在湖州杼山,有两个,上面记载了湖州一郡的山川、陵墓、庙宅,旁及屏风、竹帐、雉尾扇。其字迹在宋代初年已经漫漶。欧阳修说石柱上的字笔画奇伟,非颜真卿不能书。于是,宋次道集颜真卿刻在金石上的文字,编为十五卷,其中就有《石柱记》。孙莘老任湖州太守,筑墨妙亭,将境内碑碣聚藏其中,共有三十余通,《石柱记》是其中之一。但唐代湖州设六县,而《石柱记》缺了二县的相关记载,也可能当日是有的,而宋次道编集时残阙了。

郑元庆见所载湖州之山川陵墓不完备,而且存者也不可信,感叹说:“我湖州是浙西佳郡,何其不幸,竟然使数千百年文献无征至于此极。”朱彝尊也可惜《石柱记》的残阙,根据有关古籍,编纂了《石柱补记》一卷。郑元庆为之一一笺释,证其所可信,辨其所不可信。刚一脱稿,朱彝尊就见到了。他称赞郑元庆的《石柱记释》考证详核,广见博闻,是不刊之书,当即请郑元庆抄录副本,藏于曝书亭中。

礼部尚书韩菼见朱彝尊著书、收藏日富,很是羡慕。他对门人张大受说:“我贵为尚书,何如秀水朱十,以七品官归田,饭蔬饮水,多读万卷书啊。”韩菼晚年失去玄烨的宠信,上疏乞请致仕。玄烨不批准,并下诏令说:“韩菼因擅长诗文而屡被擢用,至礼部尚书。从前掌翰林院事时,对庶吉士不勤加教习,每天带着他们喝酒,致使庶吉士都怠于学习。各部大臣商讨国事时,韩菼也不直言,只随声附合几句,他的行为远不如他的才学。他如今知罪了,托病求罢,不合臣子之义。命他仍留任礼部尚书,戴罪立功。”后来,韩菼再次上疏乞求辞官,皇帝还是不准。最后,韩菼病死在礼部尚书任上。

朱彝尊以颓然一老,退居乡野,比起五陵结客的生涯来,实在显得有些萧条,他在《答徐舍人永宁上舍永宣五十韵》中不无夸张地形容为“罢官卧荒村,户外可罗雀”。其实,旧时的相知和门人,如毛奇龄、潘耒、查慎行、陈廷敬、郑元庆等,仍然一如既往地为他的收藏和著述提供着帮助。徐嘉炎住在东角里,当年他与朱彝尊争名成隙,如今两人俱至暮年,心气平和,徐氏时常邀请朱彝尊到自己家中饮宴,有时朱氏也主动移尊相就,两人曾拿名字开玩笑说:“今日朱移尊,明日徐家筵。”

康熙四十一年(1702)三月,朱彝尊为次孙稻孙完婚,娶的是安吉州学正盛枫的女儿。四月里,朱彝尊为两个孙子分了家。朱彝尊虽曾通籍,然而只知读书,不治生产,所得修脯俸禄,往往用来交朋友,宴宾客。归里以后,得到故友及门人弟子的馈赠,就用来购书。至于替人写墓志铭,他坚守不溢美的原则,故而难得谀墓之金。到分家时,家计萧然,仅有瘠田荒地八十四亩。此外,他能给孙儿的就是要安贫守分的谆谆教导。次年十一月,桂孙生了儿子,起名振祖。两年后,稻孙的儿子赐书也出生了。

作为正统的儒家学者,朱彝尊不仅不相信堪舆风水之说,而且对葬师专以荣利动人、变乱他人是非的行为深恶痛绝,但在安葬亲人棺柩时,他仍然注重测量水脉,候土验气,以使死者魂魄得到安宁。康熙四十四年(1705年)秋,朱彝尊从仪真归来后,将岳父冯镇鼎及夫人胡孺人、继室董孺人的棺柩安葬于冯氏祖茔之旁。次年正月,他将祖母蔡孺人、嗣父朱茂晖、嗣母郑孺人、弟弟朱彝鉴、弟媳沈氏等三代人的七口棺柩安葬于下徐荡祖父墓茔旁。尽管雨雪交加,朱彝尊还是亲视井椁,葬毕而返。

在朱彝尊生命的最后两年,嘉禾平原水旱之灾频仍。起先是大旱,昔日滔滔长水也干涸见底,最后连饮水也发生困难。朱彝尊已是风烛之年,亏得后学戴锳送来家中贮存的泉水,才暂解一时之渴。

康熙四十七年(1708)入秋后,大雨连天,米谷腾贵,饥民塞路。朱彝尊早在七月里就倡议设立粥厂赈济灾民。他在施粥厂题了副对联:“同是肚皮,饱日不知饥日苦;一般面目,得时休笑失时人。”此后,他和别驾朱谦、司训杨汝霦等人,轮流主持施粥,前来就食的有数千人。次年正月,菽麦未熟,饥民转多,他又和一批朋友自己拿出钱来,在梅会里古南禅院施粥,并请知府臧宪祖委派官吏负责管理。自二月初至三月中旬,每天就食的饥民几近两万人。不久,一些不肯施舍的富户说朱彝尊借赈为名,克扣赈灾银两。谤书满纸,无由自白。落瓜里的一位农民吃了个把月的赈粥,因为农忙要回去,特地来到朱家道谢。这使朱彝尊稍感安慰。

散帙行吟,著书送日,岁月匆匆。朱彝尊八十初度,查慎行寄诗祝贺其寿辰说:

当代龙门望不轻,得官何必尽公卿。风清李泌神仙骨,帝锡张华博物名。茗碗登堂无俗客,篮舆扶路有门生。蟫鱼不蚀长生字,老阅巾箱眼倍明。

自返初衣不记春,十年鸠杖又随身。百分盏满休辞醉,万卷书多转益贫。荻火烹鲜鲈气味,松风吹长鹤精神。倏然出处行藏外,要是江东第一人。

王鸿绪也在《寿朱竹垞八十》诗中说:“八十输君还著述,东南人重鲁灵光。”因为从弟朱彝六去世,朱彝尊没有操办这个生日。这一年他完成了校定《曝书亭集》的工作。次年七月,在曹寅资助下,《曝书亭集》开刻。朱彝尊每日删补校勘,不知疲劳。《曝书亭集》有赋一卷、诗二十二卷,都以编年为次序,始于顺治二年(1645),迄于康熙四十八年。其纪年依从古例,用《尔雅》岁阳岁阴之名。该集有词七卷,名为《江湖载酒集》《茶烟阁体物集》《蕃锦集》。还有杂文五十卷,分二十六体。附录《叶儿乐府》一卷,是他写的散曲小令。他为亡子朱昆田编定的《笛渔小稿》十卷,后来也附刻于《曝书亭集》。这部集子中保留了青年时期与参加复明运动的友人的倡和之作,故而后人有“朱十亦是君子”的感叹。

朱彝尊以经史著述为名山事业,是有人生价值观作精神支柱的。他在《徐电发南州集序》中对古人的“三不朽”说进行了反思:“古称三不朽者,立德尚矣。至功与言,或不能兼有。利达之士不皆开济之才,而一致通显,遇谈经术者,辄薄之曰:书生书生云尔。充其意,视文章为无用之物,谓富贵足以骄人。当其生时,获乎上者,不尽信于朋友;其没也,己以为功者,人且罪之。其所立者安在。迨百年之久,公论出焉。初不以爵禄之崇卑厚薄,定人之贤不肖。故夫士之不朽,立功者倚乎人,立言者在已,可以审所务也已。明之初,召修元史者先后三十人,其仕而达者或不能举其乡里官阀,葢有断简零墨无存者。而汪克宽、赵汸诸儒,其诗文经义流传至今,果其孰失而孰得与?”在他看来,徐釚《菊庄乐府》流播朝鲜,四海之外尚有赏音,就是人生价值的体现。

九月中,朱彝尊收到陈廷敬寄怀长律,读到“入直居人后,投林在鸟先”等句,他说:这称得上是诗史。

朱彝尊性喜食鸭,年轻时病中梦游一园,推开园子的后门,见到一座大水池,池中养了无数只鸭子,他问池边老头说:“此鸭是谁家的?”老头回答道:“这是老爷一生所吃的鸭子之数。”朱彝尊大笑而醒。年过八十后,他又梦见从前那个地方,见鸭子只剩两只了。他问人说:“从前,池中鸭子甚多,何以今天只剩下这一点?”回答说:“都被你吃掉了。”朱彝尊于是告诫家人,以后不再烹鸭。过了一天,出嫁的女儿从远乡来探病,知道父亲一向喜欢吃鸭子,便带来两只熟鸭。朱彝尊叹道:“我一生之食吃完了。”

康熙四十八年(1709)十月初七,朱彝尊原定去扫曾祖父的墓,因身体感到疲乏,不能到墓地,便命桂孙等代往。第二天起来后,坐在娱老轩中,微微有些倦态,吃了一碗粥,午后不再进食。自此身体时寒时热,然而精神尚可。

桂孙等认为祖父年高,非参桂不能补,医生也说应该服用,于是,孙辈们请朱彝尊进补参桂。十二日夜间,朱彝尊身体安和,他对稻孙说:“我的文集不知什么时候可以刻完?年老之人,不能久待,奈何?”又说:“《建文实录》曲学纰谬,附会成书。我的病稍好后,当考正补续,无使后世滋惑。”晚刻喝了参汤,寒热又作。侄儿袭远从苏州归来探视,朱彝尊张开眼睛说:“你从吴中来,知道太守陈公近来业绩如何?”

十三日,二女儿和二女婿钱琰带着他们的儿女从桐乡赶来问安。朱彝尊拉着二女儿的手说:“我望你甚切,怎么来得这么迟?我没有其他病,只是有些寒热拘缩。”他又指着桌上一叠书稿,关照钱琰说:“与我同时被推荐为博学鸿儒的有一百九十余人,他们都是饱学之士,不能埋没了他们。我早就有心编本《鹤书集》,将他们介绍介绍,无奈材料未全,现在看来来不及了,你把它完成吧。”钱琰连连答应。当天晚上,桂孙等手持蜡烛进参汤时,朱彝尊还能坐起来,亲手捧碗,喝完参汤。然后,脱去袜子就枕。桂孙等为在祖父身边,哭泣着问祖父,还有什么事情要嘱咐,朱彝尊只是问到刻书之事,不及家务。过了一会儿,他微微睡去,声息渐沉,至漏下三鼓,竟奄然长逝。

朱彝尊外孙周象益和查慎行拿着朱彝尊的行状,拜谒了文渊阁大学士兼吏部尚书陈廷敬,请陈氏为朱彝尊撰写了一篇墓志铭,铭曰:“或史而野,或经而葩。物亦有然,为蓬为麻。呜呼竹垞,天邪人邪。得于天者,既硕孔多。人其谓何!”五年后,《曝书亭集》刊刻竣工,查慎行写了序。十七年后,朱彝尊被葬于嘉兴百花庄其曾祖朱国祚墓西南。查慎行送葬并作诗云:“平生载酒论文地,今日偕为执绋行。万卷书留良史宅,百花庄近相公茔。铭传有道矢无愧,泪落天佣表未成。十七年来余痛在,待看宿草慰哀情。”

来源:风花雪月元明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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